第十章 僅此一年 宗恩
利休切腹的三個月左右前
天正十九年（一五九一）一月一日 早晨
京都 聚樂第 利休宅邸
一
明明心灰意冷，宗恩的身體卻因為慾望而感到燥熱，這反而令她更痛苦難當，被愛的道具也會感到歡愉。雖然不甘心，但是女人似乎就是如此。
宗恩掀起襯衣的一角，讓身體滑進去。
宗恩至今不曉得幾度想這樣責備利休。
枕邊有一座較矮的方型紙燈。
現在能夠詢問。
黑暗中一片寂靜。壓在胸口的心臟，跳動得格外劇烈。
滾燙冒汗的身體，重重地壓在宗恩身上。
「當然好。該娶為妻的，除了妳之外沒有別人。為何問那種事？」
宗恩的前夫是能樂的小鼓師，他去世已經是好久之前的事。
宗恩不發一語地打開紙拉門，雙手撐在地上低著頭，鑽入丈夫的睡鋪。
喉嚨乾喝欲裂。儘管如此，宗恩仍未問到真正想問的事。
「沒甚麼……」
利休在笑。看來自己並沒有惹他生氣。
然而，每次那麼想，舌頭總是動不了。
丈夫早她一
宗恩故意假裝撒嬌，將臉頰靠在丈夫的肩頭。
剛才壓低的聲音是——
但是利休老當益壯。上了年紀之後，越來越充滿勇猛的精力。
利休有一種強烈的特質，無論如何都讓她說不出口。
利休仰躺在薄蓆上。宗恩看到看慣了的睡姿，不禁倒抽一口氣。
——多麼福大命大的男人。
交疊的肌膚黏膩，生命力從每一個毛孔被吸走。
不過，如果可以的話，宗恩希望他的傲慢之中，包含疼愛妻子的關懷。希望他更仔細地正眼看待妻子——。如此期望，是身為女人十分自然的人之常情。
「嗯？」
利休解開她的腰帶，大手掌和長手指從腰部一路撫摸到大腿內側，宗恩總覺得自己不是人，而是變
宗恩在心中搖了搖頭。想了也是徒勞。
他的語氣高低會隨著事情而有所不同。如果沒聽出差異，他就會心情不好。
她無法當面對利休說出口。
她十分清楚，自己正被丈夫溫柔地愛撫著，他肯定珍惜著自己。
宗恩果然說不出真正的心聲。
「彼此彼此。」
……
宗恩不曉得世上的老人，在床笫之間表現得多麼威猛。
宗恩絕非討厭傲慢的男人。
他將長明燈的燭芯弄短，使四周變暗，躺在褥墊上時，耳邊傳來除夕夜的鐘聲。寒冷的夜晚，鐘聲的餘韻繚繞。
動作停止了。
「……妳指的是甚麼？」
「謝謝你……」
「我十分清楚，你很珍惜我。不過，我強烈地覺得，有別人更適合當你的妻子。」
「是個好女人。」
「我可以嗎？」
利休隔著紙拉門叫喚。
年輕時，那看起來非常可靠
等到前妻過世，利休迎娶宗恩進入千家之後，已經過了十多年。
個頭高大的丈夫，肌膚總是溫熱。難道是因為生命力強勁嗎？
利休躺在褥墊上，濃眉大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天花板。
丈夫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又增加了。
「你……」
一起生活的過程中，芥蒂一點一滴地在男女之間累積。不過十年的歲月，就足以讓人覺得，甜蜜的感激或許只是個誤會。
每當在看不見面貌的漆黑中擁抱妻子時，就會如此呢喃。
利休吸吮她的櫻唇，宗恩覺得連丈夫糾纏不放的舌頭，都顯得虛情假意。
丈夫在黑暗中沉默了。即使全身肌膚緊密貼合，但是躺在一旁的和陌生人別無二致。
除夕夜的鐘聲再度響起，宗恩心一橫把話說出口。
當時，利休尚未以茶道中人的身分聲名大躁，但是精力充沛，耀眼奪目。他很疼愛宗恩。
她認為，
「……」
耳邊響著除夕夜的鐘聲。若是今晚，似乎能夠問出口。
儘管如此，丈夫的手掌在撫摸的是自己，又不是自己。她強烈地覺得——丈夫不是把自己當作活生生的人在愛撫，而是當作茶具在把玩。
宗恩忍不住再次感到驚訝。只不過是像那樣長時間待在那裏，卻處之泰然，彷彿自己是天地之王，簡直對任何事物都無所畏懼。
「……喂。」
宗恩從一開始就這麼想。利休正是自己該花一輩子竭盡心力服侍的丈夫。她感謝上蒼，能夠讓自己在世上遇見如此良人。
宗恩熄掉紙燈的燭火，因為利休喜歡這麼做。
「……是。」
「……怎樣？」
「你娶我為妻，真的好嗎？」
到此為止，是平常的枕邊軟語。但是……，宗恩沒有勇氣繼續說下去，她無論如何都問不
利休當時有妻子，但是宗恩不以為意。儘管身為妾，宗恩很高興利休珍惜自己。
「你老了不少。」
利休具備出類拔萃的敏銳審美觀和非凡智慧，以茶道中人的身分，獲得天下第一的聲望和財富，稍微驕傲自負，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服喪屆滿之後，宗恩委身於他。
——就是這個人。
——薄情男。
「妳……」
「呃……」
夜深沉。
一旦他如此低喃，妻子的心中便會產生另一片陰影。丈夫的話卻產生反效果，令妻子感到無依無靠。
但是在長年的夫妻生活後，反而覺得有幾分傲慢。雖說天下之大，但像利休這樣充滿自信的男人大概不多見。
當時還年輕的利休向小鼓師宮王三太夫學習謠曲。宗恩對丈夫的弟子利休抱持一絲淡淡的仰慕之情。
說到身為丈夫的利休……
利休默默地將大手隔著衣領愛撫宗恩的胸部。乳房被丈夫揉捏，宗恩忍不住發出嬌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