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在利休的帶路之下，一行人回到寄宿的大德寺。

利休為了讓來自外國的客人放心，打開躙口，率先入內。

那是利休切腹之後的事。

他站著仔細端詳木槿的掛軸。

「不，我原本是堺的商人，所以對於高麗瞭若指掌。這種食物也是國外傳進來的。」

緩緩低頭望向牆壁。只塗底漆的牆上貼著鉛灰色的紙。

每一樣都是待在堺的高麗人教利休的料理，法國酒則是花錢就買得到。

金誠一狐疑地拿起茶碗，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是鴨肉鍋。」

他事先命令了幫忙的少巖，所以火爐上的茶釜靜靜地冒出水蒸氣。室內的溫度恰到好處，暖和了在室外凍僵的身體，令人感到舒暢。

金誠一再度偏頭，蹲坐下來。

利休禮貌地低頭行禮。

他仔細端詳茶室。

利休曲膝拿起放在茶道口的窄口白壺，放下白瓷酒杯，注入其中的是金黃澄澈的酒。

「是的。請暖一暖身體。」

利休再度低頭，以手撐在地，額頭幾乎抵到榻榻米上。縱然禮法不同，表達敬意的心情還是能夠透過動作傳達。

「有話請到住宿處說，我累了。」

只有五、六名隨從留下來，其餘的人回去大德寺。

「您今天想必累了，我想先替您泡茶。」

金誠一凝視酒杯，聞了聞香味，淺嚐一口。在口中品味許久之後，砸嘴飲盡杯中物。

「我沒有看見那種徵兆。」

口譯翻譯完後，金誠一皺眉，正使節黃允吉已經策馬前行。利休趁機對金誠一說。

「那是貴國的事情，和我國毫無關係。無論有任何內情，依然改變不了無禮這件事。」

金誠一啜飲一口，放鬆臉部表情，詢問利休：

「不用了，雖然我們也喝茶，但是不喜歡那種又苦又難喝的茶。」

「確實是非常無禮的宴會。關白大人的舉止，簡直是旁若無人。」

金誠一從躙口往內看，臉上露出警戒的神色。

口譯朗聲說。使用一隻全鴨，加入高麗人蔘、甘草、枸杞子等中藥，以及銀杏、棗子、栗子、糯米，以味噌熬煮。

口譯從躙口探出頭來，當場翻譯。

對方沒附筷子端出烤麻糬，自己吃的話是一種屈辱。金誠一一個都沒吃，留下了食案上的五個麻糬。肚子應該餓了。

「沒有。不過，我從前曾賞玩過從高麗傳入的文物。我認為高麗是個美麗的國家，心神嚮往。」

利休鋪上一片杉板，放上沙鍋。一掀開蓋子，隨著水蒸氣散發出香氣。

「我想，這是最適合寒冷季節的一道菜。」

涼拌雞肉和高麗人蔘、以蕎麥麵皮包裹蔬菜的春卷、栗子、柿子、紅豆粥、海帶湯、加入棗子的蒸年糕、柿餅，以及塞進核桃的糕點，擺滿了紅漆矮桌。

黃允吉和金誠一騎在馬上，滿臉不悅地瞪視正前方。

「雖說關白大人統一了日本，但是人心尚未安定，有許多大名想要趁機謀反或奪取政權。」

那是熬煮生薑之後，加入蜂蜜的茶。利休為了派人去找蜂蜜，費了相當大的力氣。

打開茶道口，利休將事先準備好了熱的鐵瓶和小的煎茶茶碗拿進茶室，將熱茶從鐵瓶注入茶碗。咖啡色的液體散發出獨特的香味。

利休又低頭賠罪。

接著，利休陸續上朝鮮菜。

利休再度打開茶道口，抬起大型的紅漆矮桌，放在茶室的正中央。附桌腳的矮桌一放在兩疊半的房間裏，人就必須將背貼在牆上。

使節團一行人當中也有廚師，但是禪寺禁止葷酒和葷菜，大概無法獲得令人滿意的食材。食物應該是一大誘惑。

「這裏是我的宅邸，我想說明今天宴會的真正用意。請金閣下蒞臨寒舍。」

如果朝鮮國王採納正使節黃允吉的報告，鞏固沿岸的防衛，秀吉大概就無法輕易攻進半島。

在利休的勸請之下，口譯畏畏縮縮地入內。三人在兩疊台目的茶室內坐下，空間剛好。

大德寺山門的屋瓦出現在對側時，利休故意稍微放慢腳步，手比一旁的宅邸，對騎在馬上的金誠一說：

「今天真的很失禮。」

「因此，雖然對貴國非常失禮，但如果貴國臣服於關白大人的威勢，日本國內的所有人都會順從關白大人。因此，今天才會連菜肴都不準備，在諸侯面前表現得那麼旁若無人，請您務必原諒。」

金誠一滿臉困惑，抬頭仰望天空。因為是一場簡短的宴會，所以冬天的天空還很明亮。

「不，我想會合您口胃。請試一試。」

雖說是京都，但這裏是北方的城郊，而且茶室是粗鄙的茅草屋。屋簷就像昏昏欲睡的眼皮般，沉重地低垂。

「好像回到了自己家。」

黃允吉應道。

利休等口譯翻譯完之後，繼續接著說：

利休先行穿越大門，經過茶庭來到茶室前面時，金誠一停下腳步。

隔年開春不久，一行人帶著秀吉的回覆回到漢陽，馬上匯報倭國的情勢，國王招喚正使節黃允吉和副使節金誠一時，兩人的呈報內容截然不同。

金誠一應道。他並進一步說：「允吉憑白無故使人心動搖，這樣好嗎？」

金誠一點頭下馬。

金誠一不說話，滿臉不高興。

地點是利休位於大德寺門前的宅邸前面。

利休手撐在榻榻米上，金誠一走了進來。

利休年輕時，想要知道那個女人故鄉的家中擺設，曾經學過。堺有高麗的商人。利休請教那些人，請他們畫了許多畫和圖。其中，有勉強容人進入的小入口和室床，還有一間非常狹窄的兩疊庵室。

「這邊請。」

「薑茶嗎？」

他稍微偏頭之後，抬頭望向低矮得快頂到頭的竹編天花板，靜靜地看了好一陣子。

從此之後，金誠一會不時造訪利休宅邸，享受高麗的佳餚。

利休離席，讓金誠一和口譯慢慢享用懷念的家鄉味。

「日本一定會發生戰禍。」

壁龕掛著畫了木槿花的掛軸。柔和的光線透過紙拉門照進來，白色的木槿花浮現在光線中。花的正中央染上紫色，散發出十分夢幻的氛圍。雖然季節不對，但這是高麗人喜歡的花。

利休重重地點頭。

金誠一啜飲薑茶，點了點頭。

口譯翻譯後，金誠一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您說的是。實在是抱歉得緊，但是我想請您明察日本國內的局勢。」

經過長途跋涉，竟然只得到麻糬的招待。而且，秀吉對於獻上的國書沒回覆。除非確定獲得回覆，否則就無法善盡使者的職責。

「你也進來。」

「府上有朝鮮人嗎？」

「這是法國酒嗎？」

金誠一在思考。

金誠一嗤之以鼻。

「您說的是。關於這一點，我無從辯解，只盼請明察這件事。」

「你去過朝鮮嗎？」

金誠一在面前搖了搖手。

焚燒白檀香。室內有一種高貴的寧靜，完全消除了內心的芥蒂。

「您想必累了。今天是基於關白大人的命令，只端出麻糬招待，我知道這樣非常失禮。雖然比不上貴國做的，但是我準備了高麗菜肴。望您賞光品嚐。」

金誠一慢慢眺望掛軸中的畫，視線移向掛軸的周圍。那裏是以土塗滿柱子、天花板的室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