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休之死》第十二章 野菊 秀吉

第十二章 野菊 秀吉

利休站起身來,左手拿著面桶。那是原木彎曲製成的水翻,利休的師父武野紹鷗在洗茶具的水屋使用,而利休則是在茶席使用。
因為是名叫鴫肩衝的名茶罐,所以利休採用了那種擺設方式。
正在泡茶的利休看起來很低調,毫不炫耀,清心寡慾,只是打從心底沉浸在泡一杯茶這件事中。
「我會從外面看。」
——沒錯,這樣就好。
三名客人喝完茶,官兵衛要求拜見鴫肩衝。
秀吉咂嘴。
秀吉從後門進入茶室。
儘管如此,他還是繼續靜觀利休會怎麼收場。
——真受不了那個男人。
利休跪行至壁龕前。
官兵衛在針屋和天王寺屋的攙扶之下,坐上了首席客人的位子。
「沒想到度過了如此舒暢的時光。哎呀,我從前一直討厭茶道,但是如今對茶道佩服得五體投地,真是深奧的好東西。臨機應變的茶道,和磨練軍事謀略有異曲同工之妙。趁今天這個機會,我想請利休大人指導。」
將鴫肩衝放在壁龕之後,利休又回到泡茶座位上。
等沒多久,茶道口打開,利休出現。他一臉正經的表情,恭敬地行禮。秀吉已忍不住笑意。
——你輸了。
壁龕的榻榻米上放著黑漆台座,上面放著日本製的白色天目茶碗。
等官兵衛看完之後,利休將鴫肩衝放進仕覆,跪行至壁龕前。
從他身上看不出半點矯揉造作。一切表現得十分自然,這一點格外令人生氣。
利休將面桶拿在腰部一帶,坐在泡茶座位上。
動作謹慎,毫無疏失,絕不焦躁。
利休的背部、肩膀、手的動作都毫不猶豫。
先將雙手小指靠在榻榻米上,從靠近底部的地方輕輕捧起水指。使用茶具的方式和平常一樣,流暢得令人驚訝。
秀吉感覺到,自己想嘲笑利休的企圖和野菊一樣萎縮了。
——這下那傢伙會怎麼做呢?
壁龕掛著遠浦歸帆的圖,那是從小田原北条家得到的戰利品。
利休留在壁龕的野菊以遠浦歸帆的圖為背景,看起來就像在洞庭湖岸邊隨風搖晃。
彷彿那對利休而言是小事一樁,被嘲笑的反而是自己。
「利休的茶如何?」
利休毫不猶豫地伸長雙手,左手扶著天目台,右手迅速抽出野菊,放在壁龕的榻榻米上。
如同官兵衛所說,那個男人肯定通曉人這種生物,不,是通曉所有事物的原理。
——毫不遲疑嗎?
秀吉在室外偷看,心情變得十分愉快。他光是想到利休泡茶泡到一半,大概會不知如何處置那朵野菊,心中便湧現一股笑意。
一同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軍師說出這段話,令秀吉的挫敗感更深了。
秀吉將臉貼在紙窗的縫隙上。
官兵衛在小姓的攙扶之下,從躙口進入茶席,把扇子放在面前,雙手撐地,拜見壁龕的畫。光是掛著那一幅畫,便能感覺到室內的縱深,簡直像有徐徐微風吹拂。
秀吉派小姓只召喚官兵衛,在他耳邊低語。
茶座位旁,有個壁櫥式的洞庫。高僅兩尺,但是拉開板門,其中收納著茶具。
在這種茶席上搭配山上樵夫在用的原木桶,簡直是對名品的一種褻瀆。同朋眾如果聽到,大概會火冒三丈。
放在壁龕角落的野菊,看起來有些凋零。
南宋畫家玉潤的作品,運筆流暢,描繪洞庭湖畔的樹木、塔、遠山,近景附上搭乘小船的兩個人。
從窄袖和服拿出懷紙,將夾在其中的一朵野菊放進天目茶碗中。秀吉也看見了官兵衛迅速地將野菊放在茶碗中的茶罐前面。
拿起放在壁龕榻榻米上的野菊,使其靠在壁龕的後方角落。
秀吉從窗戶的縫隙偷窺茶席,興奮得微微顫抖。
利休從中拿出瀨戶的水指和長杓。
官兵衛的目光落在壁龕的白天目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它直瞧。
秀吉的心情頓時變差,怒火湧上心頭。
茶碗中裝著放在仕覆裏的茶罐。
利休趁客人在看茶罐時,把水指和天目茶碗等茶具都收進洞庫。
無論是壁龕的畫或鴫肩衝的茶罐,都是象徵高度身分地位的名品。
三名客人叩拜,作為首席客人的官兵衛開口說:
他從一開始就打算那麼做,這樣更能增加嘲笑利休的愉悅,能夠充分地譏笑他。
手拿天目茶碗回到泡茶座位,將茶碗、茶罐、茶筅擺放在水指前面,施行一禮之後,動作毫不滯礙地開始泡茶。
隔天早上,官兵衛和堺的針屋宗和、天王寺屋宗凡出現在聚樂第四疊半茶席的等候室。秀吉邀請三人,作為參加小田原之戰的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