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薰茶 秀吉
三
竄起滾滾白煙。
「給我薄茶。」
利休一面薰燒松葉，一面打開金漆彩繪貝紋的多層方木盒，裏面裝著飯糰。
縱然秀吉打破沙鍋問到底，利休還是在膝上握緊拳頭，頑強地坐著，僵著身體，一動也不動。
利休坐在茶釜前面，輕輕點頭；動作純熟地用紅色的樂茶碗泡茶。
身在筥崎宮的本陣，客人便接二連三地前來造訪。秀吉必須動腦思索的事情堆積如山，像是九州的國土劃分、神社和寺廟的領地、商人要商量的事等。
心滿意足。
左手握著裝了香盒的袋子。雖然顏色褪盡，但是深紅色的上等麻布。
秀吉一誇獎，利休危襟正坐。
心情爽快。
身為掌握天下之人，接下來還有一籮筐該做的事。要一一處理它們，爬上這個世界的頂點。想必一切會進展順利。
秀吉一醒來便招來利休，如此吩咐他。
令人想感謝如今像這樣
「再遠我都走。」
秀吉下令只要幾名隨從跟來，邁步而行。
「以稍微特別一點的創意泡茶給我喝。」
「給我看！」
我要讓一、兩萬艘船航行於這片海上，攻進朝鮮。
吃了一個大飯糰，喝了兩、三杯從青竹筒倒出來的酒，酒足飯飽，睡意上身。
「哼，喝茶豈有旁門左道和王道之分。最重要的是符合那一天、那一刻的心情吧。」
隨著打從丹田發出的歎氣，吐出了所有長年累積的不滿和鬱悶。
「因為這是茶道中的旁門左道。」
秀吉的話，令利休聽了深深點頭。
「能請您稍微走一走嗎？」
——遲早有一天。
迷迷糊糊打個盹兒醒來時，耳邊傳來水煮沸的聲音。
筥崎宮的茶席相當有趣，但因為是軍旅中的茶席，所以缺乏茶具，也沒有甚麼雅趣。
秀吉想要稍事休息。
「真是至理名言
秀吉拿起來放入口中，感覺只加鹽的飯糰格外美味。
在樹型姣好的松樹旁攤開緋紅色的地毯，鋪上虎皮。
「就在這一帶吧。」
「請隨便坐。」
「這是餘興節目，請您見諒。」
「給我看。」
秀吉又命令了一次。
「請您見諒。這是教我茶道精神、對我有恩的人的遺物。」
儘管如此，躲在松樹的樹蔭下，海風送爽。
秀吉把頭枕在手臂上，躺了下來。
仔細想想，總覺得自己好久沒有漫無目的，信步而行了。
「給我看。」
「給我。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
「你有這麼好的逸品，為甚麼之前都不給我看呢？」
「這樣很好。」
這麼一想，便覺得格外愉快。
「那我就不客氣了。」
從筥崎宮內到博多灣的沙灘，有一條筆直延伸的寬敞參道。秀吉避開
「您過獎了。」
感覺到動靜回頭一看，利休把甚麼放進了燒剩的松葉中。
聽到利休這麼一說，秀吉坐了下來。
秀吉直視利休，覺得自己看見了利休一直隱藏的秘密。
秀吉從黃金五十枚開價，最後抬高價格到黃金一千枚，但利休還是不肯點頭。
秀吉起身拍手。
秀吉心想：如果像轅馬般悶著頭往前衝的人生，能夠擁有這種悠閒的須臾片刻，明天又能奮力往前衝。
「好喝。哎呀，好茶。」
「我要躺下來。」
「準備好了。」
遠眺大海，聽著海浪聲、松籟，心中的雜念消失無蹤。客人不會跑到這裏來，所以能夠盡情放鬆。
利休罕見地驚惶失措。
「遵命。」
利休現身迎接，是在旭日升到相當高的位置之後。
利休不肯打開手掌。
雖說是早晨，但是博多的海邊日照強烈。以細長的海中
秀吉覺得利休把自己當作外人。如數家珍地告訴自己傳世的名茶具，但是隻字未提他有這種漂亮的香盒。
「不……」
想要再喝一杯。
利休把鏈子搭在松樹枝上，吊起瘦長的雲龍釜；然後在其下方放三顆石頭，開始燃燒松葉。
「請享用。」
秀吉再度躺在虎皮上。
「哈哈，這樣好。這很風雅，我喜歡。」
利休把今年的宇治新茶裝進橋立的茶壺帶來，但這茶果然有點太嫩了。秀吉也知道，如果不讓茶熟成至冬初，茶味就不會加深。
利休停下腳步，命令隨從準備。
秀吉拎起一顆裹上蜂蜜的胡桃去除口中餘味，慢慢品嚐一杯茶。
「煮水需要一點時間。」
不久，來到了海濱。
「是女人吧？你向女人學習茶道嗎？」
秀吉
利休低著頭，身體僵硬，用力握拳。
秀吉並不討厭客人多，但是接連好幾天從早到晚都有人上門，實在比作戰更累人。腦袋變得不靈光。
「哎呀，愉快。為甚麼你之前不做這麼愉快的事呢？」
大概是香。從指縫間隱約看見了利休拿在手中的香盒。明明只看見了一點，但是格外鮮明的綠色躍入眼簾。
如果接下來要煮水，大概需要不少時間。
秀吉一把搶過去，拿在手中仔細端詳，那是一個塗上鮮艷綠釉的小平壺；比秀吉至今看過的任何陶器、瓷器都更雅致且細緻。
利休帶著三名隨從，讓他們扛行李。他打算帶著茶具，到某個地方泡茶嗎？
秀吉語氣更尖銳地命令。利休緩緩地打開手掌。
秀吉看著大海許久，海面風平浪靜。
「不准隱瞞！我看穿了。既然如此，告訴我那個女人的故事。她是個怎樣的女人？你看上的女人，想必美若天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