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纖白玉手 飴屋長次郎
三
宗易沒有從茶碗移開視線，開口說：
在宗易的邀請之下，兩人過了一条戾橋。
長次郎想向宗易炫耀，我可是為了符合女人的白皙手指而燒。
茶碗輕到連自己也嚇一跳。
長次郎一個勁地捏黏土。
長次郎以玄妙的心情，將茶含入口中。
長次郎默默點了點頭。這是個意料之中的答案。
「多謝誇獎。」
水聲響起，水蒸氣從茶釜升起。
宗易雙手捧著茶碗，做出喝茶的動作，狀似愉快地用一雙大手包覆住茶碗。
表面上了紅色釉藥，但是保留了黏土粗糙的觸感，反而襯托出柔和的感覺。
美麗的手指具有生命力。
那
若是男人的大手，就是足以包容一切的茶碗。那樣剛好。
宗易的隨從堆石頭，放上茶釜，升火。
當然，長次郎是打算讓茶碗吸附女人美麗的嘴唇而精心製作。
拿在手中，輕巧得彷彿使人忽然失了魂。
他改變做法，先用黏土做出具有厚度的圓。
只有那裏做得較薄，好讓嘴唇接觸時，方便喝茶。
「沒有諂媚，這點做得很好。」
「那片指甲是……」
宗易泡茶，遞到長次郎面前。
茶碗是直爽的筒型，底部慢慢縮窄。碗身稍微向上擴張，碗口向內翻捲。
消除所有多餘的情緒，全神集中於想起
「沒有女人比她可憐。明明出身高貴，卻被趕出故鄉，遭海賊俘虜賣掉，輾轉被帶來了日本。」
再以刮刀切削底部及內側。
以雙手從圓的四周捧起包覆，塑造碗身，形成碗的形狀。
小陽春天氣穩定，雖然原野枯槁，但是有小鳥在嬉戲。
宗易皺起眼角，彷彿看著女人身在遠方，用白皙玉手拿著茶碗。他悠悠地歎了一大口氣。
四周的原野之所以打桩、拉繩，是為了興建聚樂第所做的圈繩定界。
「就口處也做得很好。」
像爐灶般，在上方開了圓形的洞。
「我以為她是仙女。她有一雙白皙漂亮的手，如果讓她拿這個茶碗，肯定非常好
長次郎給前來的宗易一看，宗易頓時笑逐顏開。
「我想讓那個女人喝茶。滿心懷抱這期望，鑽研茶道。」
「燒得十分輕巧。」
宗易搖了搖頭。
茶味似有若無，一口飲盡，只留下一股不可思議的清爽。冬天的天空藍得令人傷感。
陰乾數日，然後入窯燒。
使用鐵匠的風箱送風後，炭便燒得火紅。素燒的內窯溫度高到令人幾欲融化。
——若是那片指甲……
打開內窯的蓋子一看，圓形的茶碗染上了夕陽的殷紅。
過了橋之後便杳無人煙。
長次郎打造了一座新的窯。
「這個好。」
令人意想不到的故事發展，令長次郎倒抽了一口氣。宗易就此閉口不語。
用力鼓動風箱，使炭一口氣燒光。
長次郎把心一橫，開口說出想問的話。
總覺得自己被迫接受了人生在世，是非常沉重的一件事。
「為了能夠輕鬆喝茶，我把不堪負荷的沉重送到陰曹地府了。」
「我馬上來泡茶吧。」
「我心愛的女人的指甲。我當作她的遺物帶在身上。」
受到褒獎，長次郎坦然表現出內心的愉悅。
「她想必很美吧。」
以鐵鉗夾出，放到稻皮上冷卻。
降溫之後，便完成了質地輕巧、觸感溫潤的茶碗。
長次郎雖然在開玩笑，但是他廢寢忘食，澆鑄靈魂於茶碗。其實，他摻入了瓦粉，使茶腕的質地變輕，但是沒必要跟宗易解釋得那麼清楚。
一般人家的爐灶大小的
宗易注視放在毛毯上的茶碗，瞇起眼睛。一副正在回想甚麼的表情。
一想起那片美麗的指甲，腦海中就會自然浮現出茶碗的模樣。
長次郎目不轉睛地看著宗易。
原野上鋪著深藍色的毛毯。
茶碗放進素燒的內窯，放置其中。
為了做出凜然的模樣，長次郎非常緊張。
一開始做茶碗是為了轉換做飾瓦的心情，但以那種半吊子的心情，實在做不出滿意的茶碗。
自然承接那個生命，正是茶碗該有的模樣。
「表面有一種妙不可言的溫潤。」
適合那種手指的茶碗，應該是小巧沉靜的黑色茶碗。
不久，苦澀在口中散開。
「她是個幸福的女人。」
手指一定是白皙纖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