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網羅名品 織田信長
利休切腹的二十一年前
永祿十三年（一五七〇）四月二日
和泉 堺 海濱的茶室
一
信長靠近畫作，默默凝視。
山上宗二答道。
隆仙是比宗易等人早一輩的茶人，鑑賞力之高確實是眾所公認。
「隆仙如何看待這幅掛軸呢？」
聽到小姓的吆喝聲，候在茶席角落的會合眾一起低頭行禮。
宗易心想。
宗園站在掛軸旁，忽遠忽近地注視書法。話說回來，宗易尚未讓春屋看過這幅掛軸。
信長在兩年前，忽然從美濃現身於京都。
「別擔心！我不會憑白沒收。你們可以放心帶來，我會支付相對的金額。」
「拿錢來。」
每一件都是世上聞名的名品。
兩人因為鑑賞力的問題，至今發生過好幾次衝突。
實際上，尼崎拒絕支付矢錢的城鎮被織田的三千名兵力猛攻，城鎮被火燒成灰燼。
「彈正忠大人駕到。」
宗易至今透過買賣和茶道跟許多武將來往，但是沒有一個男人的敏銳度比得上眼前的信長。
自己看走眼了。
十名前往岐阜要求減免支付矢錢的人被關進監牢，好幾人身首異處，只有頭顱被送回堺。如果再拖拖拉拉下去，恐怕城鎮會付之一炬。
從遠處也看得出來，茶罐美好的肩部
宗及低頭致謝，信長沒有回應，他已經回過頭去，觀看排放在榻榻米上的茶具。
信長又將手伸進木箱中，用金塊在三方上堆出一座小山。
信長盤腿而坐，拿起茶罐。
他擁戴將軍足利義昭，意氣風發地上京。
宗易啞口無言。
寬敞的書院新草蓆上，排放著茶具。
觀看茶具的時間非常短。
包括宗易在內，堺眾和阿波的三好一族交情深厚。
右邊的畫是石榴、葡萄、梨子、菱角、香橘、桃子、蓮子的嫩根。
不，宗易反倒後悔沒有早一點看穿信長的真正價值——
宗園的眉毛漸漸垮了下來，緊閉雙眼之後，搖了搖頭。
——好個不可一世的男人。
——不，這種羞恥正是一種學習。
「好醜的字。」
信長無理地要求堺的城鎮支付如此龐大的金額，作為援助三好三人眾的賠禮。而且，下令解散雇用來戒備城鎮的傭兵，填平溝渠，拆除柵欄。
接著，信長依序一一觀看排放在榻榻米上的茶具，決定放在三方上的黃金量。
因此，信長予以懲處。
宗易悔恨不已，
結果，堺的城鎮屈服，支付了矢錢。信長違抗不得。
排放在書院的是那些名品。
——反正聽說是有勇無謀的鄉下人。大概馬上就會消失。
「這是誰的畫呢？」
隆仙默默地扭曲嘴角。
宗易起身撤下掛軸，當場連裱褙撕成兩半。
「貧僧在此。」身穿黑僧衣的僧侶站了起來。
只看表面，翻到背面，然後就估價；一眨眼就買下了大量的茶具。
「辛苦各位了，這真是壯觀。」
「那是北宋趙昌的作品。」
聽見高亢宏亮的聲音，宗易抬起頭來一看，男人依舊站著注視茶具。
宗易不把他放在眼裏。
「嗯，應該是松江隆仙。」
聽到津田宗及的回答，信長一面以指尖撫摸鬍鬚，一面點頭。他似乎很中意。
「這是？」
「那是外國進口的肩衝。無論是肩部的線條，或者是到腰部的釉流，全都堪稱絕品。」
手持馬鞭，一身剛下馬的裝扮，身穿做工精細的鹿皮褲裙、黑色陣羽織。陣羽織之所以發出朦朧光芒，似乎是因為植入了烏鴉羽毛。
像是茶碗、茶罐、茶棗、茶杓、茶壺、茶釜、水指、花器等，其數量大約超過百件。
當時，宗易還不太清楚信長這一號人物。
宗易第一次近距離看見信長。
宗易下定決心，不動聲色地坐著忍耐到最後。
信長之所以帶給宗易這種第一眼印象，是因為信長精悍的體格和由內而外的豁達互相吻合。
大部份的會合眾都反對付錢。
其實，隆仙和宗易從以前就一直處不來。
信長簡短命令，小姓立即把好幾個沉重的木箱搬進書院堆起來。
每一種水果都畫得色彩鮮艷、嬌艷欲滴。
悅耳的腳步聲，從走廊上由遠而近，輕快而充滿自信的聲響。
「堺最有鑑賞力的人是誰？」
這幅密庵的墨跡不可能是贗品。法語寫得密密麻麻，不管看哪個字，都充滿了閒雅的氣韻。
宗易以目測。
剛才他在宗易身旁看的時候不發一語。
信長毫不遲疑。
接近這個男人有利無弊。
宗易想摀住耳朵。
——有不好的預感。
然而，隆仙再怎麼樣也用不著特地在這種茶席上報仇。
信長隨手從木箱中抓出幾把金塊，放在小姓雙手高舉的三方上。一次、兩次、三次。金塊堆成一座小山。
——一貫目啊。
——宗易命不該絕。
宗二露出驚訝的表情。黃金的量大概正好符
如果是隆仙也就罷了，既然宗園如此鑑定，那麼肯定沒錯。
然而，縱然反抗也無濟於事。
「不，沒那回事。密庵是……」
信長問道。
「感激不盡。」
「那是密庵的作品。隨性又有品格的運筆無法言喻。」
宗園應該會替自己解圍。
「這確實不是密庵的作品，而是一休和尚抄寫的字。」
宗易也反對。
「失禮了。」
——氣度足以容納天下。
繼矢錢之後，信長這次下令交出名品。
信長的聲音打斷了宗易的抗辯。在堺說到和尚，自然是指南宋寺的春屋宗園。
今天有幾個人帶掛軸來，紙拉門前掛著五、六幅。
他羞愧難當，滿頭大汗。如果可以的話，他想退席。
若是黃金一貫目，換算成錢大約是五百貫文。
——矢錢兩萬貫。
信長依然站著觀看掛在壁龕的雙聯掛軸。
年紀聽說是三十七。信長目光犀利，嘴邊留著鬍鬚，顧盼間充滿了自負與傲慢，全身散發出目中無人的氣息。
小姓將那放在津田宗及面前。
有許多上好的水墨畫，宗易帶來的墨寶也在其中。
左邊的畫
「這是？」
宗易對於信長這個男人的器度之大，感到驚訝。從未看過或聽過這種果斷的男人。
——堺有此等名品，請信長大人務必賞光。
密庵咸傑是南宋的禪僧，墨跡的數量少，難以得見。宗易最近在近江發現，花了一百二十貫文買下珍藏。
「堺的和尚有來嗎？」
隆仙沉下臉來，搖頭開口說：
八成稍高於宗及的買價。雖然賺不了大錢，但好歹不會虧本。
由於貼出佈告，因此所有知名茶具都被帶進了織田家堺代官松井友閑的宅邸。
堺眾相信松井友閑的話，各自帶來珍藏的茶具。
然而，信長卻有一股宛如颱風或龍捲風之勢，轉眼間席捲畿內，驅逐了三好三人眾。
堺的地方官松井友閑答道。
有時候堆出多到令人驚訝的金塊，有時候揚一揚手，做出不要的動作；不時向持有者詢問茶具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