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信長大人想要驚為天人的美女。」

「為何？」

「我替你擦背吧。」

開始以擰乾的硬毛巾替宗易擦背。宗恩經常這麼做，力道恰到好處。鬱結的心情和污垢一起被擦得一乾二淨。

在代宮宅邸大出洋相之後，宗易沒有回到自己位於今市町的宅邸，而是去另一間給宗恩居住的房子。

而且偏偏是在眾人面前出糗。

宗恩壓低膝蓋而坐，輕輕點了點頭。

值得感謝的是茶道。

洗完澡後，宗恩泡了薄茶。

那確實很令人頭痛。

宗易喘不過氣。

自己居然會看走眼。

「我要入浴。」

「……你真是個怪人。」

「有高麗的女人，也有年輕的女人。但是，她們並非沉魚落雁。而是一般姿色，不，真要說起來，她們算是次級品。」

一旦腦袋快被買賣和茶道的事撐破，腳步就會自然前往宗恩的家。

「你的創意關乎堺的命運。拜託你設擺別出心裁的閨房創意，取悅愚蠢的信長大人。只有你才想得到那種妙計。」

宗易輕輕點頭，掀開釜蓋，水正好滾了。

然而，宗易不懂十萬火急之事為何。

每次擦背後的污垢，宗恩總會呢喃同一句話。

「宛如置身天堂。」

狹窄的浴室中點著一盞燈，更加襯托出水蒸氣的白。

在水蒸氣中相擁不同於閨房之中，興致更加高昂。

宗易點了點頭，解開宗恩身上湯帷子的衣帶，讓因為水蒸氣而發燙的白皙裸體躺在地上，使彼此的肌膚相互磨蹭。

——這個女人難能可貴。

堺有不少來自明朝或高麗的人。男人很多，女人也有，應該也有藝妓。要找到一名年輕女子，應該不是太難的事。

左思右想之際，宗恩打開小門，探出頭來。

宗易對於鑑賞茶碗和茶罐有自信，但是換作墨跡，實在力有未逮。必須看更多真跡，培養鑑賞力。

宗恩的纖纖柳腰滑進宗易的懷中。

——搞砸了。

宗久低頭行禮。

「為何這麼說？」

那就像是約好的暗號似地，宗易握緊宗恩的手，將她抱過來。

宗及一副精疲力盡的模樣，撫摸月代。

只要她在身旁，就會讓我放鬆心情。即使有不順心的事，她也會讓人馬上忘記。

宗易也跟著笑了。

宗易等他開口。

「是嗎？」

兩人都一臉困惑的表情，慌慌張張。

縱然是宗易，也無法將醜女變成美女。

宗易打開四疊半茶席緣廊上的紙拉門，眺望殷紅色的遲暮天空喝茶。

「事情麻煩了。」

「我當然那麼說過了。」

然而，經常因為買賣倉庫和鑑識茶具而導致利害對立，實在無法對他們推心置腹。坦白說，彼此之間有嫉妒和宿怨，他們並非能夠和睦相處的對象。

宗恩的笑容柔和。光是看見她的眼睛和嘴角露出的微笑，宗易就獲得了心靈上的解脫。

宗恩更加使力，用心擦背。

宗久放鬆嘴角。

他喜歡這種腦袋放空，發呆度過的時光。

「我今天搞砸了。」

在堺的城鎮，人們喜歡潮湯。

正因如此，茶起作用。

「好。」

無論內心如何憎恨彼此，只要進入茶席，將茶擺在彼此之間，就能夠以禮交談。

「是喔……」

「那就好。」

「嗯，在信長大人面前丟臉。他大概不會再跟我說話了。」

「我希望你設法準備女人，好讓信長大人能夠心滿意足地回去。」

等到沒有地方可擦時，宗恩低喃道：

「你回來啦。」

「不，信長大人說，假如南蠻的女人辦不到，就帶明朝或高麗的女人來。」

兩人和宗易的年紀相近，相識多年。

「噢，麻煩了。」

宗久輕輕搖頭，低喃道。

「因為你明明說你搞砸了，但是看起來好像很愉快。」

「這件事只有你才辦得到。」

「既然如此，那不就好了嗎？就算是信長，也抱不到不存在的女人。」

坐在草蓆上，手持常綠樹枝，置身於高溫的水蒸氣中，流了許多汗。

失敗的話，重新來過就是了。

宗易一面如此心想，一面喝第二杯茶時，紙拉門對面傳出女婢的聲音。

潮湯是一種蒸氣浴，將海水在竹簾下的鍋爐中燒得滾開，浴室中充滿帶有鹽分的水蒸氣。

那兩個人連袂而來，莫非是為了今天的事而來取笑我嗎？

「不。信長大人想要的是南蠻的女人，而不是日本女人。」

今井宗久坐在首席客人的座位，招呼也不打就劈頭嘀咕道。

他以長杓舀熱水，替三島手的茶碗溫杯。

雖然心情鬱悶，但是宗易很看得開。

「簡直是強人所難……」

——這也是學習。

「今井大人和津田大人求見。好像有十萬火急的事。」

「是啊。但雖然束手無策，也非使那個女人讓信長大人滿意才行。如果信長大人動怒的話，除了矢錢、網羅名品之外，不曉得他會再丟出何種難題。」

「束手無策。」

不過，他不會再在墨跡上遭遇挫敗。他下定決心，今後要拚命磨練鑑賞力。

宗易抱緊宗恩，她瞇起眼睛說：

「真舒服。」

心裏想的果然還是那件事。

「你的背好大。」

宗易大感訝異。但令他吃驚的不是信長，而是宗久和宗及。

「……」

「既然如此，應該有吧。用不著特地跑來告訴我這件事。」

在堺的城鎮，經常會有葡萄牙商人、船員或天主教傳教士來。然而，宗易不曾見過葡萄牙女人。

泡薄茶的時候，宗久和宗及都沉默不語。

「請他們進來。」

「這有何麻煩之有？天底下女人多的是。不管是藝妓或歌妓，……，不，對方是權勢鼎盛的信長。會合眾之中，想必有人想交出女兒侍寢。」

被水蒸氣濡濕的湯帷子貼在柔嫩肌膚上，豐滿的胸部挑起情慾。

宗恩撩起白色湯帷子的下襬進來。

宗恩退下，宗久和宗及入內。

宗久喝完薄茶。

「信長大人想要女人。」

受到宗及請求，宗易有苦口難言。

宗恩噗哧一笑。

近來，宗易覺得看到宗恩比看到妻子多惠更令人心情平靜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