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失禮了。」

「雖然不堪其擾，但是就白銀而言，實在比不上名茶碗。十個那種女人，才能勉強及得上一個茶碗吧。沒甚麼大不了的。」

「對了，這個茶席如何？」

沒有貼紙的粗土牆，令人聯想到鄉間的幽居。角落放著冬天用的火爐，大概是試圖蘊釀出山居人家的枯高風情。

「這……，真是……」

「話說回來，我聽侍衛首領說，女人的屍骸少了小指頭。小指頭去哪裏了呢？」

「這……」

「沒錯。其實，我也這麼認為。不過，我不曉得該怎麼做才好。」

「嗯，是這樣的嗎？我不清楚。」

枯寂而有缺陷，有一種美感。完美無缺毫無趣味可言。

內庭裏，柳樹垂枝。

那一晚，與四郎被帶到武野宅邸的門前，他懇請紹鷗大發慈悲，延後一天受審。反正他打算負責，不會逃走。

因為女人小指上淡紅色的指甲太美，所以與四郎將它咬斷了。

與四郎膝行至風爐前，手拿帛紗抓起茶釜的蓋子。

他馬上就想到了該怎麼做才好。

「這樣如何呢？」

「不過，假如當場有茶道中人，應該無法完整地歸還女人的屍體。」

「非常感謝您的款待，創意新穎的四疊半讓我十分盡興。」

有耳的花器缺了一隻耳朵。

沒想到會受到如此禮遇。與四郎做好了心理準備，自己會被迫坐在庭院，即使被打斷一條手臂也是咎由自取。

「我認為，唯有古雅中帶點缺憾才特別。」

「沒有，我說女人病死了。反正她是真的死了，事到如今，人死不能復生。」

與四郎深深一鞠躬。

看來女人的話題似乎到此結束，紹鷗開始準備泡茶。他拿出糕點，將茶具排放在膝前。他一面說話，一面動作流暢地泡茶。

「有趣。你試試看。」

紹鷗雙臂環胸，以狐疑的眼神看著與四郎。

「這次給您添了大麻煩。」

紹鷗說的一點也沒錯，死者不能復生。自己沒有死，苟延殘喘活了下來。與四郎感到不勝羞愧。

「好眼力。」

「壁龕如何呢？」

庭院的柳枝隨風搖曳，令人心情暢快。

「如果那種美麗的外國公主順順利利地送進三好長慶的寢室，確實也太無趣了。或許這樣反而好。」

紹鷗說，他付了八貫白銀給寧波船的船長，作為抓來女人的代價。既然如此，換算成錢是三百貫文，所以確實只相當於非常有名的茶碗的十分之一。

不過，壁龕的橫木使用上漆的栗木，散發出典雅的氛圍。

「既然如此，我可以改變擺設嗎？」

年輕的半東將紹鷗泡的茶，放在與四郎面前。

與四郎甚麼也沒說，只對不把人命當作一回事的紹鷗感到錯愕。

「我覺得並不差，但是少了一點趣味。」

與四郎慢慢享用，茶泡得濃淡剛好，庭院的柳枝隨風搖曳。女人的事是一場夢嗎——？

「從這裏進來。」

「三好大人沒有怪罪……」

「真有趣。使高貴和鄙俗共存，這是嶄新的草庵。若以真行草來說，我認為是使草庵具有真的氣度，卻又不墨守成規，使高貴和鄙俗互別苗頭至極致，展現出古雅風味。」

與四郎放下茶碗，目不轉睛地盯著花器。

穿過武野宅邸的大門，直接被帶到內庭。

紹鷗瞪大眼睛低吟。

但他終究沒有享受新擺設的從容。

「……」

他之所以要求一天的時間，是為了去南宋寺出家。他剃光頭，穿上黑僧衣，獲得宗易這個法號，是為了迴向給女人。

他直接前進到壁龕前，左手按住伊賀燒的花器，舉起拿著蓋子的右手，毫不猶豫地用力砸在花器上。

紹鷗在茶室裏。與四郎深深低頭一鞠躬。

紹鷗苦笑道，他好像不怎麼生氣。

「真的很困擾。……雖然很困擾，但也很有趣。」

似乎是從排放圓竹的緣廊進茶室的創意。

紹鷗點了點頭。他的欽佩令與四郎不知所措。如果連這都看不出來，還算是茶道中人嗎？

放的不是墨跡，而是伊賀燒的有耳花器。土粗糙的表面很有趣。不過，因為牆壁是粗土，所以彼此消滅了趣味。

與四郎咬斷女人的小指，放進綠釉的小壺，如今也放在懷中。

與四郎從進入茶席時起就注意到的是，白色的木槿花。

與四郎再度環顧茶席。

逃走引發騷動的兩天後，與四郎造訪武野紹鷗的宅邸。

他猜想：紹鷗是打算反將自己一軍；紹鷗不可能不知道女人和木槿的事。不過，他大概只是挑選木槿作為當令的花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