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脂民膏:董卓》第九章 魂斷北掖門

4.敗興郿塢

第九章 魂斷北掖門

4.敗興郿塢

進了塢門,董卓也被眼前的建築物吸引了:依山而築的宮室,一間接著一間,數不勝數;只見樓閣高聳,軒窗掩映,幽房曲室,千門萬戶,朱檻玉欄,互相連屬,金碧相輝,耀人眼目。金虬伏於棟上,玉獸蹲於戶旁,壁砌生光瑣窗耀目,工巧之極,自古未有。董卓大悅,得意地對左右誇讚道:「真是天上神仙府,人間宰相家啊!」左右聞言,紛紛上前猛拍馬屁。
從長安到郿塢,中間約莫相隔二百六十里地,若是乘快馬疾行,不過一二日的路程,但女眷乘坐的油軿車中看不中用,怎麼也跑不快,董卓只好耐著性子走,所以這一段路,足足走了三天。好在旅途上不乏好酒好肉供應,更有貂嬋、何氏等知情識趣的妻妾相伴左右,少了許多旅途寂寞。
第二天早上,孫女董白提出要在郿塢舉行受封儀式,百無聊賴的董卓終於找到一項可以打發時光的活動。
呆立場中央的董卓感到自己像一個眾目注視之下的小丑,盼望地上有個洞,好讓他鑽進去。就在此時,場外跑進一個侍者,說了幾句與騎射無關的話,頓時給董卓解了大圍。
隨著董卓一聲令下,百十名工匠被調遣到董白小姐手下,由她隨心所欲地指揮,準備辦封邑大典。兩日之內,郿塢東面的空場上,便出現一座廣二丈有餘,高五六尺的大壇。
院也是同樣幽靜,地上是春草,落滿榆錢兒和隨風吹落的柳絮。無風的夜,連榆樹、槐樹、楸樹、柳樹和植在假山旁的修竹,都顯得那麼呆滯,董卓想到了長安,雖然那裡有四伏的殺機,激烈的權力之爭,和繁雜的軍國大事,但那是更適合自己的活動天地,在血腥的殺人場中,他照樣大嚼豪飲,在奔放的歌舞聲中,他照樣酣然入睡,才離開長安幾天,他就覺得索然無味,要是不怕朝臣笑話,要是沒有老娘阻攔,他真想連夜趕回長安去。還有,不知道那小皇帝康復沒有?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趁他不在朝廷之時而搞什麼陰謀?月色如水,被拉長的影子像個幽靈徘徊著,董卓決定,四五日內就返回長安去。
「好!好!一切都照你的意思辦,你要上天摘星星,阿爺我也只好為你找通天梯!」
第三天,車隊到了郿縣西城,董卓便望見了:在那太白山下的原野上,矗立著一排十分宏偉的建築群。不用說,那便是自己的領地郿塢了。沿渭水繼續西行,片刻以後就來到參天古樹掩映的城堡前。隔水相望,高大的塢牆似乎比長安城的門牆還寬厚些,縱向的塢牆一直綿延到太白山腳下,橫向的塢牆足有數里之長。站在河邊只看見高大森嚴的塢牆,至於塢牆裡面的建築,卻被遮得嚴嚴實實。寬闊的渭水、斜川環繞著郿塢流過去,給這座城堡增添了兩條天然鴻溝,若沒有對面放下來的吊橋,任你天大的本事,也難越過河去。看著這座堅如磐石的城池,董卓得意萬分。如何選地,如何營建,全由他一人定奪。按董卓的意圖,郿塢就是他的龍興之地,一旦登基,這裡將成為取代長安的新都城。雖然,眼下的郿塢建造得像一座軍事堡壘,然而作為都城,它已初具規模,到時候,稍作擴建,便是一座可與東都西京相媲美的新皇城了。深知董卓心機的部下,恭稱郿塢為「萬歲塢」,董卓聽後不以為僭越,反而更加得意洋洋。
當下,董卓由左右簇擁著,穿堂入室,巡視一番。那一間間標有「甲、乙、丙、丁」若干字號寬敞庫房裡,有的珍藏著金玉珍寶,有的堆放著綺羅綿繡,更有無數間庫房充塞著不知凡幾的穀糧,看來吃幾十年是不成問題的,還有甲仗庫,軍火庫……真是萬物齊備,應有盡有。
封邑典禮完畢,還得進行第二項目,就是較射,這自然又是董白小姐的安排。充作主角者改為久不操練刀槍箭戟的董太師。
壇建好,自然就要行封邑之典了。董卓親領著大小家眷齊至含暉樓充作觀禮貴賓。
董氏子弟,男封侯,女封邑君本是尋常之事。董白是董卓最心愛的孫女,早在第一批封邑者的詔令裡,便有這位千金小姐的大名,其封號為渭陽君。儘管早有封號,可董白仍不滿意。她摟著董卓的頸子撒嬌道:「阿爺,大將軍受命冊封,要建拜將台,小白封邑只發了一塊帛書,這怎麼行呢?我要阿爺給我重新舉行受封儀式。阿爺,答應我嘛!」
「你說,怎麼辦才開心?」
「我要阿爺為我建個封邑壇,我要乘您老人家的金華青蓋車,還要您親自觀禮……」
董卓巡視完最後一間庫房,又來到塢牆的最高處,望著這座蘊藏豐富又固若金湯的城池,董卓不由雄心勃勃:「事成可以雄據天下,不成,守此足以終老!」
不一會,車仗便來到壇前,一干簪筆之臣慌忙跳下,趨至董白車下,扶手的扶手,牽裾的牽裾,浩浩蕩蕩,把董白擁上封邑壇。充作使者的董璜早侍立在壇上,見大小姐上壇,忙迎上前去,令其跪好,先宣讀詔書,次將渭陽君的印綬捧給滿面春風的董白。此時禮炮又轟然作響,壇上壇下,歡呼聲如湧動的春雷。此情此景,令含暉樓上的董卓開心得前仰後翻。
無聊的董卓別出心裁,把貂嬋、何氏及其他幾位年輕的小妾召至一起,要行個合歡之會,來個「天地一家春」,誰知合歡未成,吵成一團糟,董卓只好揮手讓眾侍妾散去。
董卓沒想到:郿塢的夜晚是如此幽靜。幽靜到令他難以承受的程度。除了風聲,和偶爾幾聲鳥啼外,再無其他聲響,就連尋常鄉村裡的犬吠雞鳴之聲,這裡也聽不著。高大的塢牆和有意營建的隔離帶,使這個城堡與周圍的村舍形成隔絕的狀態。董卓一輩子喜歡熱烈的生活,火爆的場面,不管是喜慶還是殺戮,熱烈的情緒可以使他忘懷一切,而寂靜卻使他想起前生與來世,罪惡與報應,他不願想這些,他只要眼前,死後那管他洪水烈火。為逃避幽靜的囚禁,董卓披衣下床,悄然潛至院中。
三聲炮響,從東面馳來那輛華貴的青蓋金華車,車上董白小姐身著純縹蠶服,頭戴副並六珈,珠光寶氣,趾高氣揚。金華車前後,另有數十輛皂蓋車,車上坐的都是二千石以上的都尉中郎將、刺史一類官員,他們無論少長,一律官服在身,且面色恭敬,儀態莊重,比參與朝會還嚴肅。滑稽的是:人人頭上都簪著一支筆,此舉正是董大小姐的別出心裁之舉。插筆於頭,乃是古代近臣裝束,以備記事而已,不意董白將它移植到自己的封邑典禮上,給這場加封儀式增添了幾分不類不倫的氣氛。所以,看到那些官員不時用手扶筆的狼狽模樣,連董卓也忍俊不禁。
只見董卓換上窄袖緊身的錦繡箭袍,來到空場中央,靶子就是百步之外柳樹間張掛的一枚大銅錢。百步穿楊,可是董卓揚名立身的拿手好戲,所以,滿臉自得之色的董卓,毫不在意地從肩上取下那張老羌人傳給他的神弓,然後,搭箭拉弓。雖然他已有數年不用這張弓了,姿勢卻依然是那麼嫻熟自如,然而,一使勁,覺得這張弓似乎緊了許多,竭盡全力拉,那弓也不過只是半開,離滿月之勢還遠著呢。任董卓紫漲了臉,那弓依然是半開之勢,董卓覺得面上無光,又氣又惱地漫射一箭。離弦之箭全無凜厲之勢,飄飄忽忽飛至半程就墜落在地。
觀射之人一時呆如木雞,他們不明白董卓一向引為自豪的神力到那裡去了?他們更沒想到,一場旨在助興的較射竟會有如此敗興的結局。
見董卓大隊來到,塢門內的兵士慌忙放下沉重結實的吊橋,河對岸早有一幫在郿塢執勤的都尉、中郎將、刺史官員,恭候在吊橋兩旁。為首的是董旻、董璜,前者官任左將軍,封為鄠侯,後者為侍中、中軍校尉。董卓把持朝政後,董氏一門雞犬升天,個個位居高官,排列在歡迎行列裡的董氏子弟誰人沒有幾項顯赫的官職,就連幾位小妾所生、尚在懷抱中的小傢伙,也被封了侯,可惜的是這幫小東西根本不識侯爵為何物,卻把那侯爵的金章紫綬當成了玩具。
然而這四五日的時光又該如何打發呢?總不能老是這樣,白日裡數房間,夜晚裡丈量庭院的地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