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嘯》第二章 臨安府開城

第二章 臨安府開城

劉師勇對忽剌絲毫不予理會,打算繼續追討范文虎。然而范文虎之身影卻早已沒入元兵所圍起之重重障壁之內,令劉師勇完全無法觸及。
三年之後,丁大全失勢。取而代之的正是賈似道。政治手腕遠比丁大全來得高明巧妙的賈似道,赦免了「六君子」,並且將他們召回臨安,同時還拔擢了其中最優秀的陳宜中。
「想要我從這裡離開半步,除非我死否則別想!」
「賣國求榮、忘恩負義的背叛者。你有何面目踏上此地,面對江東父老!」
「應該還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吧!」
一連串慘不忍睹之激烈攻擊行動於是展開。元軍首先驅趕常州周邊之居民為其建造高台,倘若高台之高度不夠,便殺害居民,將屍體重疊堆積,在上面覆蓋泥土,然後再從高台之上發射弓箭及石彈攻擊城內。不但如此,還將居民之屍體丟進巨型鍋爐之中熬煮,提煉出脂肪之後,塗在城牆壁上放火點燃。一項項的殘虐暴行可謂是前所未見。在大火和煙霧之中,總算有部分的城牆遭到破壞,元兵紛紛擁入城內。
劉師勇閃過忽剌之長槍,並回予一擊,將忽剌從馬上刺落了下來。未受到重創,忽剌流著血在地上滾了一圈,逃過了劉師勇的第二擊。
文天祥和張世傑聯名上呈作戰方案,提議在護送幼帝的二位兄弟脫逃之後,以臨安府之城壁為據點,和元軍一決死戰。
其實他從前的性格並不是這麼的優柔寡斷,他自己也如此認為,只是在不斷地焦慮、煩惱之下,才漸漸地越來越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汝為何不及早投降?!」
陳宜中嘆了口氣。他頓悟到自己思考之缺陷所在。他經常在找尋最佳的方法。這點雖然沒什麼不好,但是他卻沒辦法靠自己之力想出方法,因而總是在尋求他人之意見。
此時宋朝將軍們之奮勇戰鬥,幾乎震懾了所有元軍。
「別妄想了,醜虜!」
在一片倉惶狼狽之中,攻陷常州的元軍鐵騎終於來到了獨松關。鎮守這個要塞的將領張濡因為害怕而在陣前棄關潛逃。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士兵們也幾乎全數逃走。只剩下一名叫做馮驥的軍官手執長槍,朝著成群的元軍陣地長驅直入,奮戰至槍斷人亡為止。
陳宜中詫異地望向友人,只見劉聲伯淺淺一笑。
一想到此,他便無法當機立斷,並且陷入不厭其煩的思考當中,而事態也往往就這麼地給延誤了。所謂「優柔寡斷」、「袖手旁觀」等等成語,簡直是為陳宜中所特別創設的一樣。
元軍終於兵臨常州城下。
元軍湧入常州城後,展開了一場遺臭歷史之殘虐殺戮。
劉聲伯的聲調平靜和緩,卻深刻地傳入了陳宜中的肺腑之中。
在太學之中,有六名學生對於丁大全之抨擊尤其激烈,因此遭到丁大全之逮捕,並且處以流放之刑。陳宜中和劉聲伯就是這六人之中的兩人。當這六個人以帶罪之身離開臨安府時,群眾紛紛對其投以掌聲和歡呼。由於丁大全是個風評極差的權貴,因此敢正面予以批判的這六人,簡直有如英雄般受到尊敬。
文天祥和張世傑之作戰提案,因此遭到了駁回。
「明明知道會給你添麻煩,但是唯有你這地方才能讓人感到放鬆,因此不知不覺地就朝這裡來了。」
「從那副胄甲的精緻程度看來,對方想必是個身份地位極高之人。要是能夠刺中那傢伙的話,我死也瞑目。」
說完便將手上長槍一轉,朝馬腹一蹬,一直線地朝著阿朮突進奔去。阿朮亦握著自己的長槍,注視著王安節,等待交鋒的一刻來臨。兩人所揮動之長槍在空中糾纏,兩人之座騎也在火花之下衝突碰撞。阿朮的部下雖然想從左右兩側予以夾擊,但是卻被王安節技巧地操縱座騎而迴避掉了,槍之尖端同時狠狠地刺上了阿朮之胄甲。阿朮的身體在馬上劇烈搖晃。
從表面上看來,賈似道可說是陳宜中之大恩人。然而賈似道的私心,在陳宜中的眼裡卻是一清二楚。他只不過是在利用「六君子」的人氣罷了。因此陳宜中對於賈似道從不感恩,甚至在他失勢之時也沒有半點同情……。
「伯顏令下,老幼一人不留,屠殺殆盡,血流成河,橫屍遍野,腥穢數里可聞,天地為之色變,同感哀悼。」
「逃走?」
「逃走嗎……」
「右丞相這個人,真是個有識之士。對於他人計策之缺點著實看得一清二楚。」
隨著這番怒吼,劉師勇向過去的同袍衝了過去。姑且不論武藝之優劣,但是氣勢上之差異極為顯著。交鋒了十四十五回合左右,他終於將范文虎手上之長槍擊落。狼狽不堪的范文虎轉身打算上馬,劉師勇隨即將矛尖刺向他的背心。就在此刻,元將忽剌卻從旁伸出長槍一擋,並猛撲而上。
「你雖不好無益之流血,但是更不願屈就降伏。如果真如我所言,那麼唯有一逃,別無他法。」
說完之後便當場一步也沒移動地繼續揮劍斬殺了二十餘名之敵兵,自身也因為受到十餘處重創而終於戰死。
被接待至書房之後,陳宜中對著劉聲伯這麼說道。這是他的真心話。不論是宮中還是丞相府,陳宜中根本沒有一個能夠談心之對象,只能任由情緒低落無法排解。
正當王安節欲發出第二擊之時,元將陳奕忽然從他身後擲了一條鐵鍊過來。鐵鍊繞住了王安節之頸部。王安節頓時翻了個觔斗,跌落在地上。大群元兵亦在此時撲了上來,緊緊壓住王安節之身體。
陳宜中叨叨絮絮地訴說自己立場與苦楚,聽完之後的劉聲伯輕聲地回答道:
鎮守常州之將軍共有四名,分別是姚岩、劉師勇、陳炤、王安節。元軍總帥伯顏雖然曾經二度派遣使者前往勸服招降,但均遭到回絕。伯顏麾下之元軍將領們激昂氣憤,要求屠城,也就是打算將整個城市之居民,包括幼兒在內,全部殺光。
「再來一杯茶吧?」
劉聲伯由於病弱之故,而與顯達無緣,因此身份遠比陳宜中要低微了許多,然而兩個家族之往來卻持續了二十年之久。
根據《通俗宋元軍談.卷之八》對於當時情況之描述,常州全城百姓幾乎被殘害殆盡。
被牢牢捆綁的王安節被拖到了伯顏面前。這就是差一點要了阿朮性命之勇士。身上所受之數處創傷還淌著鮮血的王安節,在見到伯顏之時,並不下跪,甚至還理直氣壯地瞪著對方。伯顏順著視線看去,以漢語叱喝道:
「那麼,逃走如何?」
常州是一個曾經開城投降,但是後來又為宋軍奪回之城市。元軍雖然面子上掛不住,但是卻始終無法再次將其奪回。
於是劉師勇繼續奮勇戰鬥,陸續又擊倒了許多元兵,終於將身旁的騎兵殲滅至不到八名左右,但是卻也無法再回到常州城內,只能痛心飲恨地逃回臨安府。
從「六君子」時代一路辛苦地相互扶持而來的劉聲伯,應該能夠理解陳宜中的心情吧。
陳宜中提出反對。他認為就算文天祥和張世傑逞一時的血氣之勇,而強行提出對策,但是元軍不容輕忽大意,成功並無絕對把握。這麼做說不定反而會令元軍態度更為強硬,而招致破局。
他喃喃自語。如果真無其他方法,這也不失為一策。然而,一旦做出這樣的事情,定會受到嘲笑吧。由宋到元,一直到後世。
王安節除了辱罵對方是個難看的野蠻人之外,其餘的什麼也不開口。伯顏於是將王安節斬首處死。常州至此永遠從宋軍的手中失去了。
在常州所發生之屠城事件,令宋之朝野為之震撼。從朝廷以至於民間,大家都充分體會到元軍所謂的「不殺」,只不過是侵略者的一種便宜主義罷了。事到如今,唯有開城投降一途,才能夠免除屠城之殺戮。
這個時候,劉師勇正在南門努力奮戰之中。由於到目前為止已經擊退了元軍四波之攻擊,繼續迎戰第五波之攻擊已是極限所在,當他察覺到這一點之時,整個人早已被牽引至城門之外。他的眼前出現一位舊識。這位人物就是投靠元軍攻打自己祖國之范文虎將軍。
陳炤在亂軍之中,渾身是血地不斷揮劍抵抗,不料眼前卻正好見到同僚姚岩因身中敵人箭矢而不支倒地。此時部下之兵士們紛紛前來支援,並且勸他從敵兵較少的東北城門脫身離開。陳炤搖著頭回答:
說到這「六君子」之稱號,其所指的原本是幾個太學的學生們。太學是設置於臨安府之全國最高學府。凡科舉中試將來有機會出任宰相之秀才們,都有資格入學就讀。在宋朝,這些學生對於政治方面的發言權相當的大,因此即使是位高如宰相之丁大全,也免不了受到這些學生的批判。丁大全為奪取地位陷人於罪、貪圖兒媳美色而強行佔為己有等等行為,於公於私看來都是極為惡名昭彰之人。
文天祥和張世傑雖然同為勤王志士,但是對於彼此之存在一向是互有成見。從張世傑的眼中看來,文天祥是個不知實戰勞苦的空論家。而文天祥則覺得張世傑只知誇耀戰場上之功勳,而沒有全盤性之戰略眼光。儘管如此,互不順眼的兩人在此時卻是意見一致,並且共同將提案呈報於謝太后。謝太后之想法為之動搖,於是轉向了陳宜中詢問可否。
聽到了張世傑這般的猛烈嘲諷,陳宜中無法反駁,一離開宮廷之後,便立刻驅車前往劉聲伯之府邸。
王安節在混戰之中,發現了敵將阿朮之身影。
劉聲伯只能安慰著無力的友人。點了點頭謝過朋友之好意,陳宜中深切地感受到眼前所佇立的這條迷途是多麼的巨大。
在一片直令嗅覺麻痺的惡臭之中,伯顏進入常州城裡。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就算有心制止進一步之殺戮,終究也只挽救了十五條人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