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嘯》第五章 海上朝廷

第五章 海上朝廷

翌年。宋景炎二年,元至元十四年,公元一二七七年。從正月開始,文天祥便積極地展開作戰行動。首要目標就是地居要衝所在之梅州。
「左丞相雖然是個好人,但那樣的行為也太不恰當了吧!」
文天祥的家人都在梅州。他的母親、妻子、兒子全都住在梅州城裡。當文天祥率領義軍前往杭州臨安府之時,被留在後方之家人在安全的考量之下,搬到了感覺較為安全之梅州,在那裡等待著文天祥歸來。
元將月里決怢蕨身中三箭,從馬上跌落之後就再也沒站起來過。
並且將牠放走。鸚鵡歡喜地消失在天空之中。
「當然是道君皇帝(徽宗)陛下呀!」
遠遠地眺望到陳宜中乘坐於不同的船上,蘇劉義毫不避諱地加以批評。張世傑雖然沒有回應,但是內心卻深有同感。這不是陳宜中該沉浸於自己悲哀之中的時候,他必須做的應該是拿出堅定的信念與想法來指揮這個海上朝廷才對。這不但是居高位者之責任所在,同時也是身為官員之苦楚。
年幼的皇子點了點頭。朝臣不問自答地開始說起了一百五十年前之故事。那是發生在徽宗皇帝身上的一件軼事。皇宮中所飼養的一隻鸚鵡,因為懷念故鄉而病奄奄的。
劉聲伯之妻以細弱的聲音述說著。陳宜中之妻雖然極力鼓舞激勵著劉妻,但是卻不知如何開口安慰自己的丈夫。陳宜中只是茫然地靜坐不動。
文天祥接著又往雩都挺進,在三日間大戰五十餘回合,終於令元將劉吳戰死。在這前半年裡,文天祥之功績相當顯赫,自然而然也引發了元軍之高度警戒。
梅州之守將為元之將軍韓郅。他因己方之勝利而驕傲自大,日夜欺拐民間婦女,耽溺酒色,虐待士兵,甚至還將供應給軍中之糧食販賣至黑市圖利等等,相當為人不恥。不但如此,當他得知五千宋軍攻來之消息時,竟然只率領僅僅一萬之士兵出陣迎擊。宋軍分成左右兩翼予以夾攻,眼看就要展開一場激戰。
韓郅迫不得已,只好轉而向北打算前往阿朮之本軍會合。不料在半路又遭到宋軍埋伏,被文天祥麾下之張日中給擄獲。
「殿下喜歡鳥嗎?」
劉聲伯享年不明,不過從其經歷判斷,應該是在四十五歲左右。他的遺體立刻被水葬處置。其他的死者也是一樣,就連衣服、寢具全都被丟入了海裡。為了防止疫情擴大,不得不採取如此手段。
從床上看見了正在配藥之友人身影,劉聲伯飽受病痛摧殘的枯黃臉上,浮現出一抹苦笑之表情。除了感謝陳宜中所付出的關懷之外,在那表情之中,亦包含著這樣的關懷結果卻還是救不了任何人的理解。
「你叫什麼名字?」
「這個病使用大黃應該會見效才對。讓士兵們也一起服用這帖藥吧!」
「殿下,那邊有奇怪的大魚在游來游去呢。您看見了嗎?聽士兵們說那種大魚好像叫做海豚。」
元軍若是知道文天祥有家人,想必不會這麼輕易地就放過他們吧。元將韓郅的無能與怠惰,對於文天祥而言實在極為幸運。
徽宗皇帝以統治者之身份而言固然極為無能,然而卻是個擁有出類拔萃之藝術天分的善良人物。他十分同情這隻鸚鵡,於是便對牠說道:
「好了、好了,就讓你回到故鄉去吧。可別再次被人給抓住了呀!」
朝臣說完之後,微笑地看著年幼的皇子。
「是的,一定。」
當年幼的衛王在船上眺望著海鳥亂舞之時,一個朝臣在他的身旁跪了下來。
聲伯原本就是體弱之人,從他在這個季節裡發生高燒而病倒之症狀看來,依照《中國歷代名人軼事》所述,極有可能是感染了非常嚴重之惡性流行感冒。伴隨著高燒及上吐下瀉,病人立刻就陷入了脫水狀態。接著肺部開始發炎不斷生痰,在激烈咳嗽不止的情況之下,連夜晚都不得安眠,病人因此一日比一日地衰弱。
海上朝廷不斷地南下。端宗皇帝和其弟衛王都是相當乖巧懂事的小孩,從來不曾為宦官或是宮女帶來麻煩。只不過,沒有同年齡的朋友,而且又失去生母之衛王偶爾會一個人寂寥地眺望著海面,這樣的姿態總是令宮女們忍不住地為他難過流淚。
陸秀夫恭敬地行了一禮,便從衛王面前起身離去。
梅州落入宋軍之手。對宋朝而言,這是睽違已久的軍事勝利。文天祥立刻修書朝廷報告此勝利消息。令士兵們在梅州城休息一日之後,便立刻前往下一個目標進行攻略。那是會昌縣城。
防守會昌縣城的元軍在得知宋軍來襲,毫無準備地打開城門蜂擁而出。在極為基礎的埋伏策略運用之下,文天祥一戰便擊破元軍。
從泉州港出發之翌日起,船隊就發生事故。數百名士兵因為高燒而病倒。船上出現了疫病。據說有人曾經在福州見過這樣的病人,因此推斷應該是在福州期間感染之病症,一直潛伏至今才開始發作。不光是士兵而已,連參知政事劉聲伯也病倒了。
「你問的天子陛下是哪一位啊?」
好不容易殺出宋軍重圍,韓郅快馬飛奔地逃回梅州城。沒想到城門卻緊緊關閉,任韓郅如何地叫喊鐵門就是不開。原來是受到韓郅虐待的梅州居民們奮起反抗,將元軍趕出城中,並佔據了整座城市。
失去了可說是世間唯一的友人,陳宜中感到一股深刻之寂寥。在船隊抵達潮州為止的三日之間,他就這麼停留在船艙之中茫然度過。劉聲伯之妻也因為看護之勞累與悲傷而臥病不起,而由陳宜中之妻加以照顧。
「你好,我是從前宋朝皇宮之中所飼養的鸚鵡,請問天子陛下到哪裡去了。」
儘管如此,陳宜中的藥還是令百人以上的士兵們恢復了健康。因為他們具有抵抗疫病之體力。然而這正是劉聲伯所欠缺的。濃疾緊卡在喉嚨裡,每一次的激烈咳嗽都夾雜著鮮血向外飛散。突然之間咳嗽好像平息了下來,但劉聲伯卻已然斷氣。
「真的嗎?」
「我們目前身在海上,實在是沒有辦法。等著陸之後,臣一定想辦法抓一隻鳥來送給殿下。」
「唉、原來你不知道啊。道君皇帝很可憐地被金軍抓到很遠很遠的北方荒野去了。那個地方好像是大地的邊緣,一年之中有一半的時間都處於冰天雪地之中。現在應該已經死亡了吧!」
「臣是陸秀夫。」
豈料奮戰的竟然只有韓郅一人。其他的元兵個個毫無戰意全都逃走了。粗暴無情的韓郅,甚至連同一陣線的士兵們都極為憎恨。
宮女和衛王說著話。彷彿在與大船隊較勁似的,成群的海豚在波浪之中跳躍著。仰頭一看,一群白色的海鳥正圍繞著船帆自在飛翔。這是位於陸地上之深宮後院之中絕對看不到的景色。和弟弟衛王比較起來,哥哥端宗不知是否因為暈船身體虛弱,幾乎很少從船艙中出來透氣。
朝廷最為恐懼的是,年幼的端宗皇帝亦染上此症之事。因此劉聲伯等人所乘坐之船立刻就被調離至遠處,並且安排在下風位置。
「宋朝和小鳥之間有著一段美好的緣分。」
鸚鵡流著眼淚,唱著悲哀的歌曲,朝北方飛去。這隻鸚鵡是否能在北方的荒野之中與徽宗皇帝再次重逢,沒有人知道……
「我們夫婦二人實在給陳大人添了太多的麻煩。」
十年後,一隻鸚鵡飛到了開封東京府。原本繁榮至極的京城已在戰亂之中荒廢了,連個人影都看不見。發現到一名正在打掃著淒涼皇宮舊址的人,鸚鵡從空中向其詢問著。
陳宜中為左丞相。身居人臣之最高位者,理應隨侍在瑞宗皇帝之左右才是,然而他卻坐上了劉聲伯所乘坐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