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骨拼圖》第二部 羅卡德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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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羅卡德原則

在現實生活中,你在刑案現場只有一次機會。
——弗農.蓋伯斯(Vernon J.Geberth)
紐約市警察局退休副警長

星期六4:00 P.M.至星期六10:1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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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噓噓……
「長官,我的重點是,」她設下圈套。「我是說,要我幫忙絕對沒問題。但我還沒準備好肢解被害人……」
「的確,我爸他就是這樣。」
舟骨、月骨、鉤骨、頭狀骨……這些像希臘迷環般糾纏的骨頭,全在他強有力的指頭下分開了。他挑掉骨頭上殘存的肌肉和肌腱,選了一塊最大的多角骨——拇指基部下的骨頭,又開始砂磨起來。
「地獄廚房,也是我的轄區。」
就像生命中許多事情一樣。
自我意識那麼強的人是不會死的。
「我『以前』是,今天中午應該轉到公共事務部,接受訓練課程。」她揚起纏滿肉色透氣繃帶的手,然後又放回膝蓋上。「但他們強迫徵召我。」
他的手一絲不苟地不斷做出圓形動作,小小的砂紙輕輕發出聲音。噓噓噓、噓噓噓……像母親在輕哄孩子睡覺。
沒有當時或現在……
集骨者去年碰巧發現這裡,立刻知道這就是他要住的地方。當然,附近的荒蕪對他而言也很重要,具有明顯實用價值。但這裡還有另一個更吸引他的地方:對街的空地。幾年前,有人開挖這塊空地想興建房子,怪手卻挖出一堆人骨,才發現這裡曾是這座城市的老墳場。報上說,這座墳場埋葬的人可能不止是南北戰爭或殖民時期的紐約居民,甚至可能有馬那提和勒納佩印第安人。
藍道夫.C.艾柯特副局長輕蔑地看著她,只一個眼神,莎克斯就知道;不管對女警員或男警員,他點頭示意的方式都是平等的。
但在他看向窗外時,他明白當然沒有過去和未來,對他來說沒有。他飄前飄後,穿越時間,一天、五年、一百年或兩百年,就像起風之日的一片枯葉。
「隆恩.塞利托警探,長官。還有豪曼隊長和林肯.萊姆。」
「我知道他們已經發現那女人死了。所有新聞都在播報,所有記者。」
這位畫家從未成功,就連使出市場的撒手鐧,用自殺謝世也哄抬不了身價。最後,銀行來查封了這棟建築。
在辦公桌那端的男子,看起來就像電視影集中經常出現的那種大城市的警察局副局長。然而,這真的剛好是此人的階級。白頭髮、下顎有適度的垂肉、金邊眼鏡、完美無瑕的動作姿勢。
「他活得好好的,長官。」
他開車經過墳場,那群野狗瞄了這輛福特汽車一眼,又回頭拖著腳步穿過灌木,在難以忍受的酷熱下尋找老鼠和嗅聞水源。
「什麼?」
「妳有什麼問題,警員?」
「沒錯。」
集骨者走進車庫,經過那半完成、身穿白色圍裙的圓臉屠夫畫像。他走向那輛計程車,但又突然改變主意。不可預期是最佳的防禦,這次他要改搭馬車……那輛福特轎車。他發動轎車,開上大街,關上鎖好身後的車庫大門。
「妳要申訴什麼?」
「我遇上一個特殊狀況,長官。」
「妳是巡警隊的?」艾柯特問。
十年前,在紐約還充滿希望的時候,曾有位狂熱的藝術家搬來這裡。他把這棟潮濕的二層樓房子塞滿破爛生鏽的古董。熟鐵鐵柵、大塊的花冠裝飾、已呈網狀龜裂的彩色玻璃,以及斑駁的圓柱。在老灰泥牆上仍留有這位藝術家未完成的作品,壁畫中有工人、小孩、不安的戀人。他畫出一張張渾圓、毫無情感的臉,讓他們茫然地瞪視,彷彿靈魂已被人從他們平滑的身體抽出。
「發生在下城,剛才的事。」
無論它們如何真實。
他站在深綠色粗玻璃窗前,看著在對街的空地上徘徊閒逛的一群野狗。
「誰?」
把骨頭放在壁爐上,仔細洗了手,像手術前的醫生。接著又花了五分鐘,用黏毛滾筒滾過衣服,黏起任何骨灰、泥土或體毛,黏起所有可能導致警察因此而找上他的東西。
「我以為他死了。」
噓噓噓、噓噓噓……
最近?
他從口袋拿出滑雪頭套和手套,放在駕駛座旁,加速駛離這個老舊社區。集骨者出發去狩獵了。
「我沒聽見有人提到贖金。」
「鋸斷她的手?我的天老爺。」
啊,警察的表現比他預料的要好很多。他看著他們沿著珍珠街搜尋,還在納悶他們是否知道他把機場挾持來的那個女人藏在哪裡時,他們就突然全部衝向正確的房子。這令他驚訝萬分,他本來以為警方非得等到兩、三個人遇害後,才會注意到他刻意留下的線索。當然,他們來不及救她,但只差一點。如果再提早一、兩分鐘,結果就會變得完全不同。
她起身走向房門,出外到即將成為她新工作地點的一條走廊。出乎她意料外的是,寬慰的感覺居然過了好一會兒才出現。
他待在房子的一樓。房子很舊,是南北戰爭時期的建築物,興建於一八〇〇年初期。這附近都是空地和出租公寓,有些已荒廢,有些仍有房客居住——大多是未經許可擅自住下的。這棟舊公寓也曾空了好幾年。
「拿老百姓的臥房當指揮所?」
她眨眨眼睛,對於他毫不知情裝出驚訝的樣子。接著她詳述了關於手銬的事。
艾柯特不懂她說什麼,這些話讓他完全摸不著腦袋。「為什麼一個平民能命令穿制服的警察做事?」
「萊姆命令我勘察整個現場,就我一個人。」
「那真是不幸。」
「萊姆?」
他瞇眼又望了一遍。雖然剛才的景象就像血和肉一樣真實,但這次他已看不見馬匹和馬車,也看不見那個戴高頂絲質禮帽的男人了。
「刑案現場?」
「我還必須回林肯.萊姆住的地方去報告,我們全在那裡工作。」她想到那把鋸子,便冷冷地說:「實際上,那是他的臥房,那裡就是我們的指揮所。」
「顧問,我猜。這案子是隆恩.塞利托承辦的,由波林隊長負責監督。我盼了八個月才等到這次職務調派,但他們卻要我到刑案現場工作。我從沒勘察過刑案現場,這毫無道理,而且老實說,我非常痛恨去做我沒受過訓練的工作。」
他,集骨者,拿起一張金剛砂紙繼續磨擦。他低頭看看手中的傑作,又看向窗外。
「他們直接殺了她?就這樣?沒有要求贖金或任何事?」
「是長官,就是他。」
「赫曼.莎克斯在一年之中防止的犯罪,可能比整個刑事組破獲的案子還多。妳知道,他總是能擺平一切。」
他點點頭說:「啊,這件事真是莫名其妙。都怪那該死的聯合國會議,整個世界都在看,這真不公平。人們不談華盛頓或底特律的刑案。好,底特律的案子他們談。那麼,芝加哥呢?絕對不會。是因為這發生在紐約,人們才大肆宣揚。維吉尼亞州的首府里奇蒙去年發生的兇案還比我們多,我查過了。我寧可不帶武器闖進中哈林區,也不願在哪天開著窗戶緊閉的車子到華盛頓東南部。」
集骨者瞇眼看向窗外,以為自己看見有個男人站在老墳場邊。這一定是他的想像,因為那個人戴著高頂絲質禮帽,身穿深黃色軋別丁衣服。他把一束深色的玫瑰花放在墳墓旁,然後轉身離開,閃避街上的馬匹和馬車,走向運河街上跨越池塘的優雅拱橋。他探訪的這個人是誰?父母?兄弟?死於肺病或在最近這次大舉肆虐城市的恐怖傳染病中喪命的親人?
「我很希望你能幫忙,長官,這次調職我真的等了很久。」
「是的,長官。」
過去又再次侵入了。他看得見過去發生的事,就像發生在現在一樣。他可以控制它,他知道他能。
艾柯特副局長看向窗外。「他已經不具警察身分了,在這件案子中他能做什麼?」
我以前的轄區。
他把剛才用金剛砂紙磨過的東西放在一旁——這是一塊構造複雜的腕骨。接著他又挑起一個手腕骨,這是他昨晚在出發去甘迺迪機場尋找獵物前才小心翼翼地從橈骨和尺骨分離下來的。它已晾了一個星期,大部份肌肉都不見了,但還是得花一番氣力才能分解這些複雜的骨頭。在剝離它們的時候,骨頭輕輕發出啪噠一聲,就像魚兒躍出湖面的聲音。
「他是好警察,非常優秀,我頒過獎狀給他。他這個人有巡警該有的樣子。中城南區,對吧?」
「今天早上我是第一位趕到兇案現場的警員。」
他看了一下手錶。該出發了。
噓噓噓、噓噓噓……
「是的,長官。」
「我想申訴,長官。」她堅定地說:「你聽說了計程車綁架案的事嗎?」
不,當然不是最近。他的意思是——這是一百年前的事。
「我的老天,他們操他媽的在想什麼?對不起,說了粗話。他們難道不知道全國都在注意這個案子嗎?CNN電台整天報導這次綁架案。鋸掉她的手?對了,聽說妳是赫曼.莎克斯的女兒?」
沒有過去或未來……
「是,長官。」
「鋸她的手?」艾柯特嗤之以鼻。「只要那女人的家人一發現,就會控告我們。他們什麼事都要告。現在就有一個強姦犯在告我們,因為他拿刀威脅警察,結果被一槍射中大腿。他的律師搬出什麼『選擇最低致命武器』學說。不開槍,難道要我們赤手空拳,還是使用噴霧器?莫非要我們很客氣地問他們願不願意接受逮捕?我真搞不懂。我最好讓局長和市長提防這件事,我會打電話告訴他們,警員。」他看向牆上掛鐘。四點鐘剛過。「妳今天的勤務結束了嗎?」
「不會是幾年前負責偵查資源組的那個傢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