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骨拼圖》第二部 羅卡德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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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羅卡德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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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第一時間撲上來,把她的手壓在地上,同時將準備好的灰色厚膠帶貼住她的嘴。
這兩個人的年紀都四十多歲,一高一矮,頭髮都是茶色。他們掛著一模一樣的微笑,萊姆一看見他們便聯想起鄉下村夫,直到他們開了口,這意象才被他們慢聲慢氣的布魯克林腔調打破。兩個人有位臉上確實和哈迪男孩一樣有少量雀斑,沿著蒼白的鼻梁分布。
「他已經加油添醋了。」
Nein!(德語:不!)
但她眼前有一大堆事得做,都是家庭瑣事。因此現在她穿上兩件寬鬆T恤,遮住自己豐滿的身材,套上牛仔褲,戴上五、六條項鍊,抓起洗衣籃,將威克斯洗衣粉丟進籃中。
傻瓜。哪有什麼食人妖……
…………
●熟悉刑案現場工作
其他
在一天的這個時候,她會到「都傑餐廳」吃個素漢堡當早餐,再喝三杯他們的爛咖啡。這裡是她和朋友碰面的地方,像她一樣的俱樂部女侍——住在下城的人們。
「啊,沒錯。」
她撿起插頭,蹲下,伸手摸索洗衣機後方牆上的插座,把插頭插上。
「你想把那傢伙叫來詢問嗎?」班克斯問:「住在鐵路邊的那個人?」
好吧,既然燈泡被偷,洗衣房裡的肯定也不例外。她要上樓去搥奈斯辰先生的房門,直到他開門為止。她要向他抱怨前後門的門閂都壞了,抱怨他從來不把聚集在前門台階上的那些頑童趕走,她還要向他抱怨燈泡全都不見的事。
Irgend was stimmt hier nicht.(德語:好像有點不對勁。)
「對不起?」她把注意力從窗戶外拉回來。
「已經派人去做了。」貝迪說。
Nein,bitte nicht!(德語:不,求求你不要!)
「可是……」索爾舉起一根指頭說,看向他搭檔。
她五點離開俱樂部,六點到家,和布萊恩做愛到七點……
●白種男性,塊頭瘦小
「……然後走進一條通往火車地下道的巷子。他在那站了好一會兒……」
現在幾點了?
喝咖啡,還是去洗衣服?
萊姆瞄向莎克斯,發現她看了一下手錶。她的手錶掛在白皙的手腕上,離她泛紅的指頭很近。他指示湯瑪斯,把嫌犯的這些新特徵加進側寫清單上。
年輕的莫娜莉.格傑睜開眼睛,緩緩在下陷的床墊上坐起。從德國來的她已在東格林威治村住了兩年,但至今仍不習慣這裡的早晨。
她走過地下室大門,進入垃圾焚化爐室。這裡一片漆黑,她得摸著牆壁前進才不致被地上的垃圾絆倒。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但萊姆立刻再對這兩位警探提出問題。「有描述相貌?」
她走進洗衣房,按下燈光開關。
「我們找到一位目擊者。」
有腳步聲,踮足快跑的聲音。
她看向牆壁,漸漸感覺出這個房間的改變。除了梅爾.柯柏先前帶來的基本裝備外,現在房間裡又多了配有X光裝置的掃描式電子顯微鏡、測試玻璃用的控溫式浮選顯微裝置、對比式顯微鏡、做土壤測試用的密度梯度試管,以及上百個燒杯、瓶子和許多裝在容器裡的化學藥劑。
「走路。我們查過所有停車場……」
洗衣房裡也沒有燈光。
「我問了。他說:『他就只站在那裡,往下看,我以為他想跳下去。你知道的,就是跳在火車頭前自殺,他還看了好幾次手錶。』」
「目擊者?」班克斯急問:「真是不可思議。」
貝迪和索爾這兩位警探異口同聲說:「那是我們下一個工作目標,現在正準備要過去。」
咦,怎麼會這樣?萊姆原本以為她會衝進房間,抓起證物袋扔向他床上,甚至扔的是鋸子或裝有被害人斷手的塑膠袋。他本來已打算好好跟她吵一架,拚個你死我活;人們在和殘障者爭執時,多半都會手下留情。但當他第一次看到她時,從她的眼神中,他覺得她有某種性格具有和自己殘障相似的曖昧同質性。
但此時,她看著他的眼睛,掙扎的動作便僵住了。雖然他戴著頭套,她仍能明顯看出好像有什麼不對,他很沮喪,他盯著她的身體,搖了搖頭。他用包在手套裡的指頭握住她粗肥的手臂,捏捏她的寬肩,抓起一團脂肪,她痛得發出一陣顫抖。
「沒有計程車的消息。我們搜遍西城,沒任何發現,啥都沒有。」
「我們有敲門。」其中一人說。
「衣服顏色好像很深,他只能看到這樣。」
「……但我打賭這個嫌犯不會把車停在停車場,」塞利托說:「也不會拿停車票。」
「他在做什麼?」塞利托問。
「大約在今天早上在鐵路旁。」
應該還是早上吧,她敢說。
「……附近所有區域都查了。但那裡離會議中心很近,所以能停車的地方多到沒話說。街上有一堆停車場泊車員揮舞橘色旗幟要你把車停進去。」
沒有反應。
莫娜莉覺得有些不安,四處張望這空無一人的樓梯和陰暗的走廊。
●黃色計程車
「不必了,我不相信目擊者。」萊姆斬釘截鐵說。「我想繼續進行鑑識工作了。」他轉向梅爾.柯柏。「頭髮、血液、骨頭和一塊木頭碎片。我們從骨頭先來好了。」萊姆指示說。
莎克斯微瞇起眼睛。萊姆注意到這是她聽見「活埋」時的反應。如果你非得懼怕什麼的話,活埋絕不會輸給任何其他理由。
●也許有前科
她瞇眼看向時鐘,啊,都下午四點半了。
●手槍:柯爾特點三二口徑
「兩位好。」
外表
擺在房間中央的是柯柏最驕傲的東西——電腦氣相色層分析儀和質譜儀。旁邊還有另一台電腦,連線到柯柏在偵查資源組的終端機。
「喔。」
她立刻回頭,但除了動也不動的陰影外,什麼也沒看見。她只聽見公寓某處有人走動的聲音,老舊公寓特有的吱嘎呻吟聲。
「在一大清早,願上帝保佑他。」
燈光,是燈光!這裡的燈泡又燒掉了。她走近細看,不對,燈泡不是燒掉,是全不見了。該死的小鬼什麼東西都偷。她之所以搬來這間德國公寓,原本以為這裡應該是德國藝術家和音樂家的天堂,但住進來後才發現這只是另一間髒亂、貴得嚇人的東格林威治村無電梯公寓,和附近其他出租公寓沒有兩樣。唯一的差別是,她可以用德國母語對管理員發牢騷。
「我們的目擊者無法說太多。」
…………
這個房間變得有點不一樣了,但她一時說不上來哪裡有改變。
住所
「我們很想妳,艾米莉亞,」他假裝害羞說:「有事嗎?」
「可能是白人。」
塞利托問:「他走路還是開車?」
塞利托向大家介紹這對哈迪男孩:貝迪警探和索爾警探,偵查工作組的同仁。他們的特長是深入探查——訪談住在刑案現場附近的居民,尋找目擊者和線索。這項技能也是一種學問,不過萊姆從沒認真學習過,也不想學習。他只想挖掘出確鑿的證據,交給像他們這樣的警探;而他們有了這些資料當武器,便等於有了活動測謊器,可以輕易撕碎嫌犯的最佳謊言。對於他們必須向一位久病在床的普通老百姓報告,他們兩人一點也沒露出奇怪的樣子。
「往下看。」
「三十八個,如果把那對神經病夫妻算進去的話。他沒算,我可有。」
「他說那傢伙個子很小,看不出頭髮顏色,膚色是……」
他個子不高,力量卻很大,很輕易就把她翻過身,腹部貼著地面。她聽見背後有手銬發出齒輪聲,自己的手腕被銬住了。
在這一瞬間,他發現她具有極大魅力。有人說性慾全然發自思緒,萊姆深知這句話一點也沒錯,即使切斷韌帶,也擋不了這種衝動。他還記得在意外發生後六個月的某個晚上發生的事,而且到現在還留有一絲陰影。那時他和布萊妮試了一次,他們本來早就放棄了,嘗試的理由只是想看看會發生什麼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沒人請你翻譯,湯瑪斯,真是多謝你了。」
這個人站了起來,好一會兒不發出聲音。洗衣房裡只有水珠的滴落聲、莫娜莉的喘息聲,以及地下室某處小馬達發出的喀噠聲。
「他看見一個人走在第十一街,轉彎……」
艾米莉亞.莎克斯跨過一路蜿蜒到樓下去的粗大電線——家庭用電的伏特數雖可以讓這些裝備個別運作,但整體加起來,就超過這個房間的插座所能負荷的程度。萊姆注意到她閃躲電線的動作,姿態優雅,舉步輕盈,投射出十足的美。他敢說在警界中,她是他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
想到這裡,他的心就涼了。當他再開口時,是對著高掛在對面牆上的蜘蛛網說話。「我們剛剛在討論下一個犧牲者的期限,警員,目前似乎還看不出特定時間。」
他點點頭,很不客氣地說:「只有八個!」
但事實並非如此,他現在知道自己看錯了。艾米莉亞.莎克斯就像所有人一樣,只會盡量安撫他,然後一心想從最近的出口離開。
她以為他就要來碰她了,就要來扯掉她身上衣物。然而,她卻聽見他走向門口的聲音,似乎要確定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
…………
二十一歲的她移動圓滾滾的身體向前傾,迷離的雙眼接觸到一道盛烈爛漫的八月陽光。「Mein Gotr.(德語:我的天啊……)」
有個人躲在洗衣機與牆壁間的縫隙裡!她看見一個頭戴滑雪帽、身穿深色衣服的人,但只來得及發出一短聲尖叫,她的手就被他牢牢扣住,像被野獸一口咬上。她頓時失去平衡,輕易被他拉向前跌倒在地,臉部擦過粗糙的水泥地板。原本已在喉間成形準備發出的尖叫聲,被嚇得全吞了回去。
漢娜?搞錯了!他把我錯認成別人了。她拚命搖頭,想讓他明白這點。
萊姆聽得有點煩了。「那不像我們要找的嫌犯。這個嫌犯太聰明了,不會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
「媽的,該死的爛公寓。」
她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顯然沒人向我指揮官報告,告訴他我今天不會出席報到。我以為有人會去說。」
…………
不明嫌犯八二三號
「他在抱怨妳,」湯瑪斯解釋說:「習慣就好了,這是從他身上唯一能得到的東西。」
莫娜莉解開門上的三道嵌鎖,提起洗衣籃,走下公寓大樓陰暗的樓梯。到地下室時,她暫停下腳步。
莫娜莉搖了啟動桿幾下,又握拳搥向洗衣機,機器還是沒有任何動作。
「我們認為,」塞利托說:「不管這混蛋打算對下一個人做什麼,現在一定在進行中。他還不知道下一個人確定的死亡時間。林肯認為他也許已把一些可憐的傢伙埋在某地,那裡剩下的空氣已經不多了。」
林肯.萊姆從她眼神中看出此點。
「還有車庫。」
●可能有安全的房子
萊姆忘了自己剛才還在生莎克斯的氣,轉頭問她:「如何,艾米莉亞,妳覺得呢?」
此時,她看見洗衣機電源插頭,有個白痴把洗衣機插頭拔掉了。她知道是誰。奈斯辰有個十二歲大的小孩,公寓裡發生的任何蹂躪破壞事件都應由他負責。她去年去提出抗議時,這個小混蛋還想用腳踢她。
「由於會議的關係,一半以上的停車場在七點前就會客滿。我們拿到一份清單,共有九百輛汽車車號。」
Hilfe!(德語:救命!)
「穿著呢?」萊姆問。
「他們大都是瞎子、聾子和健忘症患者。你們都知道,總是這樣。」
塞利托搖搖頭。「要一一清查……」
塞利托和班克斯已經回來了,正在整理莎克斯收集到的證物。她站在一邊看著,有些感興趣。萊姆對她說:「指紋採集小組只找到八個新指紋,都屬於那棟大樓的兩名維修工人所有。」
「整個地區只有一扇窗能看到那個地方。」
萊姆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說:「繼續說。」
她繼續走在潮濕的走道上,聽著一些電子裝置的嗡嗡聲,她聽見遠方傳來綠洲合唱團那幾個爭吵不休的男孩歌聲。
Morgen……(德語:早晨……)
「……對象,全部詳細盤問,但運氣不是很好。」
貝迪說:「還是告訴他們好消息好了。」
推開另一扇門,她走進通往洗衣房的長廊。
他把手伸入口袋,慢慢抽出來。一把刀像通了電般啪噠彈開,這把刀使她開始啜泣。
「說實在,」萊姆說:「妳走的是第十一街,不是三十七街。」
●熟悉指紋
車輛
●深色衣服
「沒人回應。」
此時,她感覺到頸子旁有男人呼出的氣息。
兩個穿灰色西裝的人走進房間,打斷他們的談話。這兩人剛剛是自己上樓走進房間的,好像他們就住在這裡。

她很清楚,這裡絕對不會有人闖進來。她開始生自己的氣了,氣自己不該成為公寓中少數使用這間洗衣房的房客。這裡太偏僻,太靠近後門和窗戶,離能提供救援的人太遠,因此大部份住戶都不願走來這裡。
Bittenicht!
他走回來,把她的身體翻正,嘴裡喃喃說著一些她無法聽懂的話語。接著,他說道:「漢娜。」
一道氣息從他齒間逸出,像一道吹拂過冬日樹林的微風。他在她身旁蹲下,盤算深思。
萊姆點頭表示同意,然後問:「珍珠街的那棟房子呢?」
接著,突然間,他做出了決定。他把刀子收起,一把將她拉起,拖出走廊,走向後門——好幾星期前她就催促過奈斯辰先生該去修理壞鎖的那扇門。
「也按了門鈴。」另一人說。
她回答:「很高興我能幫上忙。」她仍然保持愉悅的態度。
「而那剛好是我們的目擊者所站的位置。」
哪裡有問題?
「最後他終於離開了,而且還一直東張西望,好像不想被人看見。」
這就是她所看見的:失望。他逮住了她,卻不確定他要做什麼。
「他說是突然的。」沒雀斑的貝迪補充。
個子較高、臉上有雀斑的那個人叫索爾,他說:「我們訪談了三十六個……」
燈火乍亮。三顆大電球像太陽般放出白熾光芒,照亮出一個骯髒、空曠的房間。莫娜莉走到牆邊的四台洗衣機前,把白色衣物丟入其中一台,有顏色的衣服則放進另一台。她掏出幾個銅板放入投幣孔中,然後扳動洗衣機的啟動桿。
但這的確變成一件大事。性愛本來就是很麻煩的,而在你又多了導尿管和尿袋後,就需要比常人擁有更多耐心和幽默感,以及更大的意志力。然而,大致說來,在那個時刻迅速破壞氣氛的,是她的臉。他在布萊妮.查曼.萊姆臉上僵硬、殘缺的微笑中,看出她會這樣做全然出自同情,並且被深深刺傷了心。兩個星期後,他提出離婚要求。布萊妮雖然反對過,但還是在第一回合就簽下同意書。
時候畢竟不早了。
Nein,nein,nein!
穿過黑暗,越過幾堆紙箱和廢棄桌椅,鑽過油污的電線盤,莫娜莉繼續走向洗衣房。那裡的燈泡也不見了。她有點不安,想起已經好幾年沒有過的那種感覺。那是和她父親走在歐伯門橋附近一條長街上的事,那時她才五、六歲,正要和父親一起去動物園。當時,她父親突然扳住她肩膀,指著那座橋,一本正經地告訴她橋下住有一個饑餓的食人妖。當他們從動物園回家走過那座橋時,他又嚇她說要走快一點。現在,同樣的驚慌感覺又升起來了,從脊椎直竄上她削得極短的金髮。
「漢娜,」他低聲說:「我該怎麼做?」
他在那裡做什麼?萊姆納悶。觀看被害人死亡?還是這是發生在他活埋被害人之前的事,先檢查鐵軌上是否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