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骨拼圖》第四部 變成骨頭

32

第四部 變成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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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莎克斯出聲趕牠。
又一陣呼吸聲傳來。
什麼都沒有。她沒見到歹徒的人影。
「三!」
「那個阿姨,她殺死了一隻狗狗……」
「第一組隊長正門回報,炸藥安裝完畢,待命攻擊,完畢。」
離坑洞出口還有十呎遠。從洞口看出去,她看見另一間更大的地下室。光線雖不十分明亮,但不如佩妮所在的那間地下室陰暗。室外光線透過髒污的窗玻璃射下,她看見光束中有無數粒微細塵埃在幽暗的地下室裡飄游浮動。
接著,莎克斯本能地低下頭,她還來不及舉起手槍,這隻大狗便直朝她臉部撲來,尖牙接觸到她的頭盔。牠狠狠咬住頭盔索帶,兇猛甩動,想扭斷她的脖子。他們一起往後跌下,倒在一桶裝滿酸液的桶子邊。莎克斯的手槍飛了出去。
在樓梯頂端,一位警察喊道:「地下室安全了嗎?」
要忍住,保持安靜!
如果莎克斯真在這幽暗中看見了什麼,也是譚美珍綁在黑色水管上的扭曲身體,是莫娜莉.格傑被黑色老鼠爬滿的肥胖、柔軟的身體。
「收到,第二組隊長。兩組注意,準備發動強力攻堅,我數到三就開始行動。」
她的舌頭觸到懸在嘴唇腫大傷口邊的一滴汗珠。
莎克斯蹲得更低了,斜斜地把光束送出去,上上下下照射了一遍……還是什麼都沒有。
仔細聽……
艾米莉亞.莎克斯僵在那裡,張大了嘴巴。
該死,這裡面還真暗。
她想起凱蒂的聲音從夜裡傳來:「當妳生氣時,唯一處理的方式就是把怒氣包裹起來,拋開,把它丟給別人。妳聽見我說的嗎?別把它放在心裡,一定要拋開。」
「有什麼東西不見嗎?」他問她。
「……不過沒關係,因為那隻狗狗想要把我們吃掉。」
「噢,謝天謝地。」
莎克斯強忍下嘔吐的反射作用,繼續往前爬。
她深吸了一口氣。
「有槍聲!」她聽見無線電裡傳出呼叫聲,同時有五、六位特警衝下樓梯,一把將死狗拉開,散開圍在小女孩四周。
莎克斯撿起手槍,爬入坑道追趕。她一出坑道口,便看見那隻受了傷的大狗,正直接衝向佩妮和那位醫護員。他們兩人全嚇傻了,只呆呆地看著這條突如其來的杜賓犬躍入空中朝他們撲來。
大狗終於放開頭盔,稍稍後退一下,便又咬向她的臉。她舉起左手護臉,卻被牠一口咬中,感覺自己的手臂被牠的利齒深深鉗住。她慌忙從口袋摸出折疊刀,用力強把刀刃刺入這條大杜賓犬的肋骨間。大狗發出一聲哀鳴,尖銳而淒厲,從她身上跳起,拔腿朝坑道入口狂奔而去。
一位年輕的住院醫生走進病房,他一邊替佩妮量血壓,一邊拿維尼熊對她開玩笑。
她把頭探出去,飛快地朝左邊望了一眼,又立刻縮回坑道中。
「留在那裡,」她對特勤小組說:「別嚇著牠們。」
她繼續想著隆尼,繼續想著她的憤怒,幻想自己把憤怒裝在一個箱子裡,仔細包裹,密密封死……
此時,她聽見背後有東西發出聲音。
「她有一點支氣管炎,必須觀察一下。而且……」他壓低聲音說:「我們還要請專門診治受虐兒童的醫生來檢查,只是為了確保。」
「不要,」她說:「這裡的現場十分完整,我想盡量保持不動。只要叫一位醫護人員下來,檢查小女孩的身體狀況。」
爆炸聲不大,只像遠方的一聲悶響。聲音一響起,攻堅小組立刻一擁而上,動作迅速而確實。莎克斯跟著特勤小組隊員衝入後門,一進到屋內就四散分開,槍管上探照燈光的光束和由窗戶縫隙射入的明亮陽光交錯。當攻堅小組隊員散開搜查衣櫃、壁櫥和古怪雕像後的陰暗處時,莎克斯卻發現自己一個人孤伶伶站在那兒。
是逃逸路線。那混帳傢伙。
小女孩仍不斷抽嘻。「媽咪……」
「可是她明天要和我一起去參加聯合國的慶祝會,我答應過她的。」
終於,卡蘿拉再次和女兒獨處了。她坐在床邊,把手臂環過這孩子細窄的肩膀。此時她又想起了那個瘋子,想到他如何碰觸佩妮,如何用怪異的眼神看著她,要求她答應讓他割下她的肌膚……一想到這些,卡蘿拉便不禁發起抖來,忍不住哭了。
她猛然轉身,惱怒自己居然如此大意。
卡蘿拉轉身,看見旁邊站著一位身材高䠷的紅髮女警,她正是那位把她從教堂地下室裡救出來的人。
黃狗露出棕色尖牙,牠後面的狗群也一起繃緊神經,準備隨時發動攻擊。
莎克斯跳了出去。
(只要你移動……)
他還真會挑選躲藏的巢穴。
(……他們就逮不到你。)
她躋身插進小女孩與最靠近她的三隻狗之間。
是的,她現在正感到氣憤,狂怒難當。
這個女人的雙手下垂,手掌朝外,眼睛緊閉,彷彿正在冥思。一套紫色慢跑裝疊放在她身邊。
她關掉手電筒,開始爬進坑道。
她的目光動也不動地落在這個女人的身體上,一個靠著牆邊站立的女人。
卡蘿拉平靜下來,問:「妳想聽這首歌?是嗎?」
她慢慢爬到了洞口。
好吧,想看看,要先看哪一邊。
什麼都沒發現。為什麼我能聽見他,卻看不到他?
他在哪裡?在哪裡?
佩妮嚇得發出了尖叫聲,這讓還待在地下室裡的狗群開始發狂。牠們開始互相攻擊,興起一陣撕咬和口水飛濺的混亂場面。一隻身上帶傷的洛威拿犬咬住一隻雜種狗,將牠拋起甩至莎克斯面前。她在這骨瘦如柴的棕狗旁用力跺了一下腳,嚇得牠夾起尾巴,跳起來便往樓梯上衝。其他狗見牠一跑,便整群追了上去,像獵犬追趕兔子一般。
「長官,」他抗辯說:「我可是特警隊員。」
「我不知道。我要找媽咪。」
停下。細聽。
她又轉回視線。
她再次看向地板。這次,她發現地上有好像是腳印的痕跡,一路通往地下室的陰暗處。她順著這道足跡的外緣,向前移動。
她一想到那小女孩就在下面和歹徒在一起,便無法再等下去。她走下樓梯,佇足片刻,細聽底下的狀態。這時,她才發覺自己從腰部以下完全暴露在危險中。她立刻躍進地下室,幾乎是用跳的,一觸地就蹲低身子,藏身在黑暗中。
地下室裡的蒼蠅不斷俯衝向莎克斯這位新侵入者,她舉起手無意義地揮趕著。
「請講,完畢。」豪曼簡潔的聲音傳來。
莎克斯的手槍略微移動,槍口從這隻狗移向那隻狗身上,同時緩緩上前。這些狗已查覺她的存在,一隻隻轉身過來,不再面對佩妮。這個女孩只是食物,而莎克斯卻是有侵略性的人。牠們咆哮低鳴,前腳微微抖動,臀部及後腿繃得極緊,準備隨時撲起躍上前。
「呃,我們可能還要留她住幾天,以確保……」
空間幽閉的恐懼如一團油煙包圍住她,使她不得不停下稍歇片刻,將注意力移開,不去注意兩旁貼近身體的牆壁。恐懼感排除了,但那股臭味卻更加嚴重,她忍不住乾嘔起來。
上樓後,她把佩妮放下,轉身對一位離她最近的年輕特警隊員說:「我的手銬鑰匙丟了,你能不能幫她解開手銬?拿一張乾淨的白報紙,把手銬放在上面解開,然後包起來,整團放進塑膠袋裡。」
「知道了,第一組。第二組呢?」
一會兒後,一位茶色頭髮的年輕醫護員走下樓梯,蹲在佩妮身旁。
「他走了?」
她仔細檢查背包裡的東西,所有東西都在。錢、佩妮的洋娃娃、黏土包、洋芋先生頭、CD唱片、收音機時鐘……他什麼都沒拿走。等等……「好像有一張照片不見了,我敢肯定。雖然我有的照片不只這些,但這裡面每個東西都很重要。」
打電話來的是個女警。卡蘿拉聽見這女警說,他們已找到佩妮,現在人在醫院裡,但並無大礙。一會兒後,佩妮親自過來聽電話,她們同時又哭又笑起來。
「不,不需要支援。」
「全給我滾開!」莎克斯吼道,用槍管揮向黃狗的鼻頭。黃狗嚇了一跳,哀叫兩聲,轉身快步跑上樓梯去了。
卡蘿拉問他:「她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有條患皮庸病的黃狗發出咆哮,慢慢往莎克斯的右側移動。
「沒事!」莎克斯高喊:「槍是我開的!」
她心臟狂跳,保持戰鬥低姿,舉起手槍。她差點開槍射擊,手指已在光滑的扳機上加了五磅壓力,才看清這是牆上的一幅壁畫。這幅畫十分詭異,月亮型臉蛋的屠夫,一手拿著肉刀,另一手拿著一塊肉。
他到底在哪裡?另一條坑道?通往街上的出口?
什麼都沒有。一片黑暗。
從腰部以下,她就……什麼都沒有。血淋淋的骨盤、大腿骨、脊椎末端、兩隻腳……所有包覆骨頭的肌膚全被剝下來泡在一個惡臭的桶子裡溶解,而莎克斯就站在這桶子旁邊——裡面盛的是一桶恐怖的肉湯,呈深棕色,表面飄浮著大團大團的肉塊,溶液是鹼液或酸液之類的東西。這股氣味刺激著莎克斯的眼睛,而恐懼和憤怒的情緒卻滾沸了她的心。
她點點頭。
真是太慘了……
她轉過身,愚蠢地又再看了那個已死的女人一眼。
「佩妮沒事,」莎克斯安慰她:「只有點擦傷……不太嚴重……她還有一點點咳嗽。」
一位特勤小組的人出現在樓梯頂端。
今天,她和佩妮一起唱完了這首歌,相當完整,不再流淚且充滿歡笑。
「那當然,」住院醫生說:「妳可以在這裡過夜,我們會搬折疊床進來。」
「莎克斯警員?」
「妳很快就會看到媽咪了,」莎克斯說:「我們現在就打電話給她。」
「一……」
就在這同時,莎克斯看見地上有足跡通往地下室後半部,通往一扇低矮、塗上黑漆的鐵門。莎克斯走過去,避開地上的腳印以保持現場完整,到門邊蹲下。鐵門微掩,門後似乎有條坑道,裡頭很暗但還不至於全黑,通往另一棟建築物。
噢,我的天啊……
把頭探出去,用最快的動作看一眼。妳有戴頭盔,除了全金屬包頭或鐵氟龍彈頭外,它能擋住其他子彈攻擊。而且,別忘了,他使用的是點三二手槍。女人用的小槍。
「媽咪,我要我的媽咪!」她刺耳的尖叫聲刺激了狗群。牠們嚇了一跳,又把鼻頭從右邊轉回左邊,齊聲咆哮著。
「是!」
莎克斯立刻蹲下開了兩槍。一槍擊中牠的後腦,另一槍落空射中磚牆。這條狗頹然倒在醫護員的腳邊,身子抽動幾下,就一動也不動了。
沒有異狀。只看到一面空牆和幾道影子。
她躺在床上,小心把受傷的手腕放在腹部上。她已服用過止痛劑,疼痛的感覺已緩和多了,但她仍無法入眠。她無事可做,整天都待在這個房間裡,只想聯絡凱蒂和艾迪,焦急等待任何關於佩妮的消息。
佩妮哭了起來。莎克斯在她身旁蹲下,用手電筒再次照過整間地下室。沒有嫌犯的蹤影。
「還不知道。叫醫護人員來,先在樓梯上等,別讓任何人下來。」
「我好害怕。」佩妮顫抖說,又引回這群狗的注意。
卡蘿拉抱住莎克斯。「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真的……真的很感謝妳,謝謝。」
「進坑道?莎克斯,等等,我叫人下去支援妳。」
此時,電話鈴聲響了。她呆望了一會兒,才猛然拿起話筒。
莎克斯和其他五名第二組的警察跑進悶熱巷道,巷道出口已被特勤小組用車輛堵死了。茂盛雜草從鵝卵石縫間長出,撐裂了地基,這荒涼的景象讓莎克斯聯想到昨天早上第一具屍體出現的鐵道。
之後,她聽見耳機傳來的聲音。
她朝麥克風說:「地下室有動靜,請支援。」
但莎克斯尋找的是別的東西。
她又乾嘔起來,急忙摀住嘴巴不讓聲音傳出。
「再說一次。」
她找到通往地下室的入口,房門半開。好,先關掉手電筒,妳得第一個下去看。她想起尼克說過的話:絕不要以超過頭部或胸部的高度查看某個隱蔽處——那正是歹徒所期待的。蹲下來,深呼吸,出發!
莎克斯把動作放得很慢,她彎下腰,一手抓住小女孩身上的運動衫,將佩妮拉起藏在她身後。那條黃狗又更靠近了些。
大狗咬住頭盔不放,後腿不停亂踢,尖爪刮過莎克斯的胸部、腹部和大腿。她握起拳頭重重搥向牠,但這就像打在木頭上,牠一點感覺也沒有。
好吧,去你的。就衝吧,動作要快。
「別緊張、別緊張……」
豪曼已下令隊員爬上鄰近房子的屋頂,她看見這些隊員身上的黑色柯爾特槍管,一根根朝天豎起如同天線。
特警隊員這才取消防衛姿勢,一一站起來。
當然,警察學校不會教授爬行洞穴的技巧,不過她想起尼克說過該如何在危險環境下保護自己的方法。武器必須貼近身體,不能離得太遠,以免被敵人出掌拍擊掉。前進時要緩慢,走三步,停一下,細聽四周動靜;然後走兩步,再停,再聽;接著再走四步。不能讓敵人預期到你的下一步動作。
莎克斯開口了:「還是讓她住在這裡,由警衛保護比較好,因為我們還不知道那個綁架嫌犯在哪裡。我們也會派一位警員保護妳。」
莎克斯移向左邊。狗群正面面對她,盯著她的眼睛,又看向她伸直的手以及手中的槍。牠們已散成兩群,一群仍留在佩妮身旁,另一群繞著莎克斯打轉,想從側面攻擊她。
林肯.萊姆的聲音從某處傳了過來。「刑案現場是三度空間的。」
「新消息,」莎克斯低聲說:「你現在屬於刑案現場鑑識組了。」
她聽見其他警員的呼叫聲。一樓和二樓都已清查完畢,確定無嫌犯藏匿。「那輛轎車和計程車呢?」莎克斯問。「有發現嗎?」
「這……好吧。但我能留下陪她一會兒嗎?」
他在下面,正想找路逃跑!
不行,不行,妳的手槍離自己太遠了,對方隨便一腳就能把它踢掉。擺在臉部旁邊,把重心壓低向後!用手臂來瞄準,以臀部做支撐。
攻堅小組已奔至後門待命。幾個隊員好奇地看著莎克斯拿橡皮筋套住鞋子。她聽見有人低聲交頭接耳說,那是她迷信的舉動。
她重重落至地面,翻了一圈;馬上扭身環顧四周。
她手上的葛拉克手槍槍口不停轉前轉後,像鐘擺般搖動。群狗的黑眼珠全盯著這把黑色的小槍。
另一具骷髏,肌膚完全被剝除了,被放在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大桶子旁。這個桶子稍微舊一點,裡面沒有恐怖的酸液,表面卻覆蓋著一層暗色的泥血漿和溶化的肌肉。這具骷髏的前臂和手掌都不見了。在這具骷髏旁,還有另外一具——這位被害人的骨頭完全被拆散,骨頭上的肌肉都被仔細清除乾淨,一根根排放在地板上。一疊細砂紙放在頭骨邊,呈圓弧形的頭骨已被打磨發亮地像一座獎盃。
「我要進去了。」她告訴他。
一開始她什麼也沒聽見。接著,有一聲明確的刮擦聲傳來,又一聲碰撞聲,然後是鼻子快速噴氣發出的抱怨哼聲。
還有,那是什麼味道?她聞到一股刺鼻臭氣,令她噁心反胃地整個人發起抖來。
左邊。
得了吧!
一個人影躲在右側牆邊的陰影裡,就在窗戶的下面。她舉槍對向目標準備開槍,接著整個人便呆住了。
特勤小組噠噠奔上樓,搜索二樓和三樓。
莎克斯把手槍插回槍套,摟住小女孩的腰,將她抱起。
凱蒂的歌聲平平,但艾迪唱得就有職業水準,還彈得一手好吉他。他為卡蘿拉唱了一首卡洛金的〈Tapestry〉,卡蘿拉含著淚水,輕聲合唱。她心想,或許有可能,只是可能,她真的能忘掉死去的隆尼,開始過自己的生活。
這位特警隊員白眼一翻。「小姐,妳去找別的菜鳥做這件事吧。」說完,他轉身就走。
還有,那是什麼聲音?有點像電流的聲音,不停嗡嗡作響。聲音強度一下升起,一下又衰落。
就在那女孩身旁,有一群骨瘦如柴的野狗,正在嗅聞著女孩的臉、手指和雙腿。女孩睜大眼睛,看向這隻又看向那隻,瘦小的胸部鼓起又消落,淚水在臉上流成了河。她嘴巴張開,那一小點粉紅色的舌頭似乎黏在右邊的唇角上。
她再檢查了一次武器。
「二……」
「了解,完畢。」
卡蘿拉用跑的衝進走廊,奔向佩妮的病房,卻被站在病床門口戒護的警察嚇得停住了腳步。這麼說來,他們還沒捉到那個混蛋?但很快地,當她看見自己的女兒,就立刻忘記了歹徒,忘記了在計程車裡受到的驚嚇和那間著火的地下室,她張臂緊緊抱住自己的小女孩。
「沒事了,親愛的,我們很快就帶妳回家,妳已經安全了。那個人在這裡嗎?妳還記得那個人嗎?」
一時之間,他們兩個一動也不動,完全僵在那兒。
「他在下面嗎?」特勤隊員問道。
「收到。」
是佩妮把她拉回現實。「媽咪,說故事……不,不,唱歌給我聽,唱那首朋友歌,求求妳。」
(他不在這裡,艾米莉亞。這不太合理。)
「甘斯太太?」一個年輕男子走進房間,手裡拿的正是她的手提箱和黃色背包。「我是班克斯警探,我們把妳的東西拿來了。」
她不是這裡唯一的被害人。
「媽咪!」
「警員,」鮑爾.豪曼吼道:「你照她說的去做。」
牠仍繼續逼近。
她轉身面向屋角。那裡隱約出現一張蒼白的臉,手上拿著刀……
「啊,糟糕。」她喃喃說。她的光束落至僵在地下室角落的佩妮.甘斯身上。
她左手裡手電筒突然放射出光束,越過整個地下室。她右手上的槍管對準手電筒圓形光束中央,左右移動。光束得壓低點,歹徒一定保持胯下左右的高度。她記得尼克說過:歹徒並不會飛。
莎克斯拿槍對準這些狗,但沒有開槍。她是可以殺死其中一、兩隻,但其他的狗一受到驚嚇,說不定就會撲上攻擊小女孩。在這群狗中,有一隻大得特別嚇人,一口就足以把小女孩的脖子咬斷。
在她前方只有一道結實的牆壁,牆上沒有門,也沒有窗戶。她折回來,走向那兩具骷髏。
現在,快點!
「喂?」
《巡警手冊》可沒寫到這點,尼克也沒提過這種時候該怎麼辦。拋銅板吧。
班克斯警探拿了一張收據讓她簽收。
繼續順著地上痕跡前進。
但她身後只是空盪盪的地下室。她把手電筒光束打向地面,地板是石頭鋪成的,不像隔壁嫌犯八二三號的屋子,有泥土地面可以呈現出明顯腳印。
莎克斯猛然抬頭,把手電筒燈光往上照。她看見有道亮光反射回來,那是一條大杜賓犬的尖牙,齒邊還掛著一小塊灰色的人肉。牠站在高處的窗台上,只離她兩呎遠。牠就等在那裡,像隻山貓,等著她自投羅網。
「噢,親愛的,我好想妳!妳沒事吧?真的沒事嗎?」
「走開!」
他就等在那裡嗎?還是已經走了?
是呼吸聲。聲音不大,但絕對錯不了。是空氣被深深吸入喉嚨的聲音。
一位警員回答。「都沒看見,他可能離開了。」
自腰部以上,這女人的身材苗條,深棕色頭髮,臉廳削瘦,乳房不大,手臂細長。她皮膚上爬滿了蒼蠅——這正是莎克斯剛才在坑道裡聽見的嗡嗡聲。
如果他躲在另一邊,那麼剛才一定看見她了,現在恐怕已找好最佳位置攻擊。
她說:「我正在檢查,稍待。」
「再幾天?她不是沒事嗎?」
好了,萊姆,我們要進去了……
佩妮尖聲叫道:「狗狗死了……她把狗狗打死了!」
「先別動。」她對上面的特勤小組隊員說。
這首歌是隆尼最喜歡的歌。在他死後的這幾年,她每次聽到這首歌,聽不到幾個小節就會淚流滿面。
「不要。我不想讓現場造成污染,只要派人保護那小女孩便行了。」
卡蘿拉把女孩放在自己雙膝上,以柔細的聲音,開始唱這首歌:〈You Got a Friend〉,佩妮不時便跟著唱上兩句。
「巡警五八八五號呼叫隊長。」莎克斯朝無線電說。
幾個小鬼玩槍不小心走火,從背後射殺了隆尼,奪走了她的丈夫。而現在,又有一個瘋子帶走了她的女兒。她快爆炸了。她費盡了全部意志力,才勉強控制住自己,沒把房裡的東西拿起往牆上砸或像狼一樣放聲嚎叫。
尋找掩護。
「收到。」
卡蘿拉.甘斯躺在米黃色的臥室裡,看著天花板,想著幾星期前,她和佩妮與一些好友才在威斯康辛州凱蒂和艾迪的家,圍坐在營火旁聊天、說故事和唱歌。
「我們下來支援。」
(他希望被害人已經死了,最好是這樣……)
她用左手把鐵門推開一些,鐵門並未發出聲響。她向坑道內窺視,在坑道另一端約二、三十呎遠處有微光射入,坑道裡沒有任何物體移動的影子。
「噓……親愛的,」莎克斯低聲說:「別說話,安靜。」
對了,會不會是……
「第二組已就位,完畢。」
十分鐘後,她已坐在一輛黑色警車的後座,前往曼哈頓醫院。
呼吸聲?
真嚇人……
「我發現一條坑道,通往嫌犯住屋南邊的建築物。請派人守住那棟屋子的門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