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猴子》第四部 砍魔鬼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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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砍魔鬼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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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噹、哐噹、哐噹……哐噹……哐噹……
她離開這個小房間,進入走道,那些珍貴的證物全好端端存放於綁在她腰帶上的蒐集袋中。
「還有,妳知道潛水時最重要的守則是什麼嗎?」
我不喜歡這裡,萊姆。
這點違反了潛水基本守則:在海底,絕對不可游離同伴超過一口氣能抵達的距離。潛水組長立刻皺起眉頭。
壓力表告訴她一個無情的訊息:二千三百五十磅。
沒有別的字眼能形容。
但這時,她想到惡鬼正在尋找張家的人。她想到那個嬰孩寶宜,珍貴的孩子。
再問一次,為什麼不能?
「附近水域很少見到。」
莎克斯把目光凝聚在那艘船上,藍森在一旁說明艦橋和船艙所在的位置——它們位於同一個甲板上,但兩者之間隔著一條通往船尾的長走道。
她在水中翻了個身,調整好泳姿。那兩名潛水同伴也已下了水,用手勢比著前方的浮筒。他們沒幾分鐘便游到了那裡,交換過OK手勢後,又把拇指朝下比了比,代表開始下潛的意思。於是三人都用左手調整浮力調節裝置,放掉背心中的氣體。
一聲嘹喨的呻吟聲響起。
剩五百磅他們就必須離開這裡,不能有例外。
「希望你說的沒錯。」莎克斯說,把刀子放回原位。她心想:電影「大白鯊」故事發生的地點不就是在這裡嗎?
艾米莉亞.莎克斯繼續向前游去。
她一件件翻尋這些衣服,這些衣服的口袋裡都沒有東西。但她不死心,繼續搜索。終於,在一件亞曼尼夾克裡,她摸到內襯裡有一道被剪開的裂縫。她把手伸進去,拿出一個內含文件的信封。她把光束投射在信封上,發現上面寫的全是中文。萊姆,不知道這個文件有沒有幫助?
沒錯。因為肺泡會破裂。
「非得這樣不可。」
著裝完成後,他們又替她復習了一遍在水中溝通聯絡用的各種手勢。
陪伴她下水的那兩名潛水員十分盡責。他們不時停下,留神檢查她的狀況。再度交換過0K的手勢後,他們才繼續下潛。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僵住了。老天,上帝,她心想。
真正讓她害怕的只是幽閉的空間,不是高度,但這還是太……
哐噹、哐噹、哐噹……
在她下方,有三個房間呈現無人居住的跡象。剩下的那間,肯定就是惡鬼住的艙房了。
他也做了同樣的動作。
「我想自己一個人進去。」
她把信封放進蒐集袋中。
一大堆資訊,個個都相當重要,莎克斯只能強逼自己一一記住。
「今天差不多也要潛到這個深度,唯一的差別是那裡可能比較黑。洋流把海底的泥沙都攪起來了。」
她搜索艙房的這具屍體。沒有皮夾或身分證件。
我們該怎麼辦?萊姆?
好吧,萊姆。但如果這裡沒有鰻魚的話,我會更自在些。
她研判,在她頭上的那幾個房間——福州龍號側翻向上的那一面——都不是惡鬼的房間。她搜過其中兩間,沒發現有人住過的跡象。而剩下的那間是船長室,她在裡面找到一本航海日誌和一張蓄有鬍子的禿頭男人相片。她想起貼在林肯.萊姆房間牆上的相片,認出相片裡的這個人就是盛船長。
走遠路必須由第一步開始。
接著,她找到了兩把武器:一把烏茲衝鋒槍和一把貝瑞塔九釐米手槍。她拿起這兩把槍細看,發現烏茲衝鋒槍上的號碼已被磨去,便將這把槍丟回艙底。貝瑞塔手槍上的序號還在,這表示或許可以透過槍枝號碼追查出與惡鬼有關的線索。她把手槍放進收集袋中,又看了一眼壓力表。一千八百磅。天啊,她的動作得加快了,而且呼吸的速度必須放慢點。「快繼續吧,莎克斯,要專心一點。」
透過調節器,她深深吸了兩口氣。
哐噹、哐噹。
壓力表顯示空氣剩下一千二百磅。別憋氣,絕對、絕對、絕對不能憋氣。
幾下哐噹聲。
一陣白茫茫霧氣圍繞住她,使她頓時失去了方向感。她被垂吊在半空中,既看不見上方的直升機,也見不著下面的艦艇。雨絲不斷擊打在臉上,逼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她感到一陣暈眩,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像個失控的鐘擺掛在空中,還是正以一百公里的時速往甲板上墜落。
哐噹、哐噹、哐噹……
壓力表顯示:二千一百磅。
「大概二十五次左右吧。」
在往下游的時候,她背上的氣瓶勾住了艙壁上的滅火器掛架,使她登時僵住不動。她卡在狹小的走道中,再度陷入慌亂。
她看見兩個差點讓她透不過氣來的景象。
剎那間,周遭突然安靜了下來,海水變得平靜了,身上裝備也失去了重量。他們開始沿著這條粗大的纈索,一路平穩地往海底下沉。
莎克斯再次感到一陣顫慄。這個地方為什麼如此恐怖,如此怪異?她處理屍體的經驗已不下數十次,但這時她才明白:以前那些刑案現場的屍體雖然被開膛破肚,但因為重力的關係,他們全都躺在水泥地、草地或地毯上,就像被扯爛的玩具,而不像真正活過的人。可是這個男人就不同了。在冰冷的海水圍繞下,他白得像雪,他在水中緩緩漂浮移動,如同一名動作優雅的舞者。
對關節炎患者而言,航海並不是一項合宜的運動,莎克斯心想。在走向艦橋的時候,她必須不停彎曲膝蓋,以保持重心穩定。她突然想起了宋約翰,想到改天要對他說:他開給她的中國草藥似乎不如止痛劑和消炎藥有效。
我辦得到的。
她伸手拍拍自己的頭頂——這個手勢是代表「OK」的意思。
沉船的情況比她預期的還要糟。船身傾向一側,船殼上有爆炸造成的一道黑色破洞、鐵銹、剝落的油漆、附著在金屬板上的藤壺。這黑暗、猙獰、充滿不祥之氣的船身,包裹住了許多無辜人們的屍體。
「好吧,」他勉為其難答應了,接著又說:「對了,雖然在水下聲音聽不清楚,不容易分辨聲音來源,但如果妳遇到麻煩,就用刀子敲擊氣瓶,到時我們會過去幫妳。」他拿起她的氣壓表看了一下。「妳氣瓶裡的空氣共有三千磅,一旦下到水中,由於腎上腺素加速分泌,空氣的用量會變得很大。我們把底限設在五百磅,不可低於這個數字。這點規則絕對不能違反,沒有例外狀況。浮升的時候必須慢慢來,不可快過調節器冒出的氣泡的上升速度。在十五呎深的地方,我們要停下來休息三分鐘。」
想想這些事吧,不要再想到黑暗或幽閉。這一切都是為了她,為了那個孩子寶宜。
「這個疑問我們聽多了。」女潛水員回答。
艾文博根號上下左右地搖晃著,儘管海浪大得跟假的一樣,彷彿電影特效小組製造出來的效果,但船上掌舵的那個人仍把船身穩穩地保持在定點。莎克斯的雙腳一觸及甲板,便立刻壓下索具上的快速鬆環釦鈕,但這時船身突然陷入一道巨浪的波谷,使莎克斯從一公尺高的地方墜下,重重跌在甲板上,兩個患有關節炎的膝蓋頓時疼痛難當。兩名船員跑過來扶她,她這才想到,或許剛才直升機上的那位機員想提醒她的就是這件事。
「妳確定要?」
黑暗的走道裡充滿墨黑的雜物和垃圾,衣服破布、紙張、食物、睜著尖銳黃眼睛的魚。在她上方有一道像冰塊般的反光,那是薄薄一層被封在船艙裡的空氣。四周的聲音十分嚇人:刮擦聲、吱嘎聲、嗚咽聲。尖銳的聲音像極了一個人在極大痛楚下發出的哀鳴,伴隨著砰磅哐噹金屬互相撞擊的聲音。
噢,萊姆……
莎克斯發出一聲尖叫,猛然往後縮了一下。這是一具男性的屍體,光著腳,雙手高舉過頭,像戰俘擺出投降的姿勢,整個人就漂浮在她旁邊。他的腳僵成一個跑步的姿勢,而受到剛才那條魚游過時引起的小小的尾波影響,這具屍體緩緩地轉了個身。
海水並不冷,他們解釋,仍保留許多夏日的熱能。但潛水一段時間後,體內的熱能會快速耗竭,因此她必須穿上濕式潛水衣。顧名思義,這種潛水衣並不是只用一層橡膠隔絕海水而已,而是在她的皮膚和潛水衣表層間形成薄薄的水層,以此達到保溫的效果。
哐噹、哐噹、哐噹。
「你們肯定這件不是兒童裝?」她叫道,氣喘吁吁地奮力把緊身的橡膠衣拉過腰身套上肩膀。
在橘色救生衣和破舊頭盔裹身下,莎克斯牢牢抓住機艙門邊的手把,再次這麼想:沒問題,我辦得到的。
她發現自己看見的是一對渾濁的眼睛,鑲在一張慘白毫無氣息的臉上。
莎克斯走到布簾後,脫下身上衣物,用力把潛水衣套上。
她大聲回答:「我想從船身採集一些炸藥殘餘樣本,然後再進船艙和艦橋搜索。」
她不理會這陰森恐怖的呻吟和哐噹聲,只專心環顧四周。在如此小的房間中,一個人會把東西藏在哪裡呢?
由於船身已向一側傾覆,因此艦橋的門此時是朝上的,仰躺著面朝水面。這道門是金屬材質,十分厚重。那兩名海岸防衛隊的潛水員合力使勁把門打開,莎克斯便從這道門游進去。她一進入艦橋內,陪伴她的潛水員便把門放下,發出轟隆哐噹一聲,回復原本關上的位置。莎克斯知道,現在她已完全被封在船艙裡了,如果沒有同伴在,她根本無法靠自己的力量打開那道鐵門。
艦橋離她還有四十呎左右的距離。她看著上面一個個黝黑的窗戶,心想:沒問題,萊姆,我們走吧。他們繼續朝那兒游去。
兩名潛水員都點了點頭。
他們爬進已放入海面的黃色橡皮艇中,在波浪起伏下,這艘小艇猛烈跳動得像一匹野馬。他們坐進船身,再一次檢查裝備。
我暫時還不要走,她心想。她游動了一圈,仔細察看這個房間。惡鬼會把東西藏在哪裡?他留下了槍枝,留下了鈔票……這表示爆炸發生得太突然,讓他自己也措手不及。一定還有什麼東西留在這裡。她再瞄了一眼衣櫃。會藏在那些衣服裡嗎?有可能。她馬上踢腿向那兒游去。
她向內游進了一些,漫天紙鈔隨著她撥動的水流旋舞。
機員朝她叫喊了些什麼,她沒聽見,於是便喊叫要他重複一次。那名機員顯然也聽不到她在說什麼,反而以為莎克斯已經聽到剛才他說的訊息。於是,他再次檢查扣在她身上的索具掛鉤後,便又喊了些話。莎克斯指指自己,再指指機艙外,那名機員則豎起了大拇指。
這是摩斯密碼,意思是S…O…S。聲音來自船艙深處。
哐噹、哐噹……
這個答案得到和剛才相反的效果。
下降、下降……
「是從來沒看過,」潛水組長附和說:「這裡根本沒有太大條的魚。」
「妳的潛水紀錄多深?」女潛水員問。
「有刀子嗎?」她問。
控制住慌亂情緒,她往後游了一點點距離,掙脫勾住氣瓶的滅火器掛架。
莎克斯說:「謝謝提醒,艦長,不過我正是靠這一行維生的。」
她發覺耳朵傳來一股劇痛,便透過面鏡上的軟橡皮捏住鼻子,噴了口氣,以平衡氣壓。他們繼續下降,在快接近沉船時,她聽見了一陣嘎嘎喀喀的呻吟聲——這是沉船的厚金屬板在岩石上刮動的聲音。
直升機凝滯在強勁的海風中,在他們下方,透過一陣薄霧,她看見圍繞住巡邏艦四周、翻騰著白色浪花的灰色海水。
艾米莉亞.莎克斯突然聽懂了這怪異的哐噹聲。從她一進入船艙開始,這些哐噹聲便不斷傳達出清楚的含意。先是連續三下快速敲擊,跟著緩慢敲三下。
「對了,還有一件事想提醒妳,」他嚴肅地說:「目前已知約有十五具屍體留在貨艙裡,因此可能引來一些海洋生物的活動。那裡的情況可能不太好看,就連我手下的組員也都……」
莎克斯回想起多年前上過的潛水課程。「在水中吸入壓縮空氣後,絕對不可以憋氣。」
鈔票說明了這個男人死亡的原因。莎克斯研判,這個人的口袋塞滿紙鈔,顯示當船開始下沉時,他跑進這個艙房想要儘可能拿一些惡鬼的錢財,卻來不及逃離這裡。
哐噹。
艙門是關著的。這道門是向內!嗯,應該說是「向下」開的。她握住門鈕,轉動了一下。門鎖一鬆,厚重的木頭艙門便向下滑開。她向下看著漆黑一片的艙房,似乎有東西浮游其間。天啊……她忍不住又想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想到自己是處在這狹小封閉的走道裡,便不由得又開始顫抖起來。
也罷,她心想。除了垂降,她還能期望什麼呢?一架電扶梯不成?
又是一趟艱辛的旅程,他們在風雨中走向巡邏艦尾。船尾有一塊可遮雨的小工作區,那兒已有一男一女兩名海岸防衛隊的隊員在等待他們了。他們身上都穿著濕式潛水衣,男的是船上的潛水組長,女的是他的副手。
海岸防衛隊的塞考斯基KH-60J型直升機已飛抵艾文博根號武裝巡邏艦的上空,盤旋在十五公尺高的地方。艾米莉亞.莎克斯站在直升機內呈波紋狀的金屬地板上,讓機員替她扣上垂降索具。
在她面前,是一個浮懸在黑暗空間中的男人。他的雙眼緊閉,嘴巴張得極大,兩隻手向外開。他身上的外套向後漂起,臉色慘白得像一張紙。
「妳不需要用刀子去戳東西,」看見她臉上的表情,女潛水員便說:「只能用割的。這把刀只是用來割斷糾纏住妳的海草繩索之類的東西。」
莎克斯拿出那把鈍刀,在船隻發生爆炸的地方,從向外翻起捲曲的金屬上刮下一些殘渣。她把黑色的金屬屑裝進塑膠袋,封好封口,放進那個網狀的搜集袋中。
「八十呎。」
接著,她躍出機艙門,儘管事前他們交代她別抓住繩索,但她還是忍不住緊緊握住。躍出機艙門的衝力使她在空中猛烈地擺蕩,擺蕩動作緩和下來後,她才在強勁的海風和直升機螺旋槳葉掀起的狂暴氣流中,開始往下垂降。
天啊,這裡真是陰森恐怖。四周一片黑,時時有看不見的東西撩過她的潛水衣。透過頭燈細小的光束,她的視線僅能穿越鈔票之間的空隙,落在幾呎之內的地方。
她用力按住面鏡和調節器,以免被入水時的衝力打鬆。她另一隻手按在配重腰帶的鬆脫鈕上,以便在遇到浮力調節裝置失靈的情況時,就可以馬上壓下開關鬆開配重腰帶,然後游回水面。
但隆隆聲響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幾下哐噹聲。
「那麼,妳最後一次潛水是在什麼時候?」
討厭的聲音——像極了大門被關上的聲音,像要把她封困在這裡似的。
莎克斯又灌了一點空氣進入浮力調節裝置,以平衡浮力,好讓她能在水中保持水平姿勢。她指指船殼上的裂縫,三個人便一起向那兒游去。儘管海面上浪濤洶湧,但海底的水流卻十分緩和,他們很容易便游到了那裡。
倏然,一條光滑的灰魚游過,莎克斯被這動作嚇得倒抽一口氣,轉頭跟著看過去。
一到海底,莎克斯抬起頭,發現海面並不如她所想像的遠,但她也記得海水就像一面凸透鏡,有把一切東西放大的效果。她看了一眼深度表。九十呎。相當於一棟九層樓的建築高度。接著她再檢查壓力表。天啊!還沒用到什麼力氣,她就已經消耗掉一百五十磅的空氣了。
算了,別理它,她對自己說。這裡根本不會有人鎖上任何艙門。
好了,萊姆,現在有一項金氏紀錄要改寫了:世界上最深的刑案現場搜索行動。
沒關係的,莎克斯。她彷彿聽見萊姆那低沉、充滿惑力的聲音,就像每次當她搜索刑案現場時,透過耳機聽見萊姆所說的話。沒關係的。
幸好,下方的船艦又清楚地浮現了。
哐噹。
好吧,我應該離開這裡了。
這個答案讓他們臉上稍稍浮現寬慰神情。
我討厭這個聲音,討厭、討厭。這聲音就像一隻巨獸死前的哀鳴。
連接在氣瓶上的,還有她用來呼吸的主調節器,以及另一個綽號叫「章魚」的備用調節器。萬一同伴發生空氣供應被切斷的情況,便可透過備用調節器使用她的氣瓶。除此之外,他們還替她戴上一個頭戴式潛水用照明燈。
沒問題……
微光中,似有模糊的動作傳來。那是什麼東西?是魚?鰻?還是烏賊?
她想到張家的人,想到那個小嬰孩。
她向下游出房間,繼續檢查走道另一邊的那幾個房間。
「好幾年前。」
壓力表指數:二千三百磅。
「這個嘛,我認為妳還有一千四百磅空氣。如果妳不能馬上找到東西,就趕快離開吧。」
她被包圍在四面艙壁之間,向來就有幽閉恐懼症的她,無法讓自己不去想到萬一自己被困在這小小走道裡的情況。她快發狂了。
「當然、當然……好吧,妳現在可以去換裝備了。」
她轉身看著這條似無止盡的走道——唯一能讓她離開這個恐怖地方的通道。艦橋出口就在黑暗的走道那端,離這裡似乎有好幾哩遠。
「老實說,我擔心海裡會有鯊魚。」她說。
「妳已經有一把了。」潛水組長說,比了比她身上的浮力調節裝置。她伸手將這把刀子抽了出來,卻發現刀尖是鈍的。
別想太多,她告訴自己,然後伸手摸向潛水衣頭罩上的頭燈,把燈光打開。光束帶給她一點微弱的安慰。她轉身游離艦橋,往下進入一條通往船艙的長廊。
她排放掉一些浮力調節器中的空氣,緩緩沉入了這個房間。
「好吧,既然如此,我們還是得把所有程序再講一遍,」男潛水員說:「就把妳當初學者看了。」
接著是一陣巨大的隆隆聲響。發生什麼事了?整條船正在變形解體!艙門會被堵死,她將永遠被困死在這個地方,慢慢窒息而死……一個人死在這裡……噢,萊姆……
在狂風中,潛水組長吼叫說:「浪太大了,不適合直接從甲板下水。我們先上橡皮艇,在艇上穿上蛙鞋,然後用背滾姿式下水。妳一手要扶住面鏡和調節器,另一隻手放在配重腰帶上面。」
潛水組長交給莎克斯一個網袋,好讓她裝在船裡找到的證物。她接過網袋,馬上放進自己帶來蒐證用的東西——一些塑膠袋。在潛水組長和助手也穿好裝備後,他們三個人便提起蛙鞋,在上下起伏的船身上搖搖晃晃地走向巡邏艦最尾端。
從直升機到搖晃起伏的甲板,唯一能使用的方法只有垂降一途。但當她要求搭直升機到巡邏艦上時,壓根沒想到這點。
目前狀況良好,繼續前進吧。
接下來,他們幫忙她穿上其他裝備:配重腰帶、面鏡、氣瓶,以及浮力調節裝置——這是一件可以在水中充氣或排氣的背心,使潛水員在下潛或上升時更加便利。
「很好。妳知道為什麼嗎?」
她停在惡鬼艙房的入口外,凝視下方的這個房間。
哐噹、哐噹……哐噹。
「這個問題等妳回來再研究吧。妳負責找,艾迪負責翻譯,而我負責分析。」
第二個景象雖不恐怖,卻異常詭異:在水中,至少漂浮著百萬元以上的紙鈔的鈔票,一張張花花綠綠漂滿整個艙房,彷彿漫天飛舞的雪花。
接著她打開衣櫃翻尋,但除了衣服以外,沒有別的東西。
是的,萊姆。真對不起了。
「聽說妳參加過PADI,」那個男人說:「妳潛過幾次水?」
我討厭這該死的聲音!
背滾式進入洶湧的海水。
她的眼神使他說話的聲音漸漸變小了。
一個棺材,她心想,感覺心頭一陣緊縮。這簡直就像一個巨大的金屬棺材。
沒問題,我辦得到的。
在二十呎外的地方有個橘色浮筒,潛水組長指著浮筒說:「那裡有一條繩索直接垂降至沉船。我們游到那裡,然後沿著繩索下潛。妳想好待會要怎麼搜索了嗎?」
「如果憋氣的話,肺泡可能會破裂。」
她繼續向前游去。
他們替莎克斯打開氣瓶,而她則套上蛙鞋、戴上面鏡,把調節器緊緊用牙齒咬住。潛水組長把拇指和中指圍成一個圈,下達另一種「0K」的手勢,而莎克斯也以同樣的動作回應。她調節開關,灌了一些氣體進入浮力調節裝置,好讓自己待會能保持浮在水面上。他們做出手勢,告訴她可以用背滾式下水了。
一、二、三……
她也立即發現,這些鈔票構成了極大的麻煩。鈔票擋住了她的視野,像煙霧一樣遮蔽住了現場。(萊姆,這點你可要寫進書裡:刑案現場出現太多鈔票,將會造成搜索行動極端困難。)如雲團般的鈔票阻礙了視線,使她看不到幾呎外的地方。她隨手抓了幾把鈔票當證物,放進蒐集袋中,然後踢水游向這個房間的頂部——本來應是側牆的地方——她發現在細長的通氣穴中浮著一個打開的公事包。通氣穴中也漂浮著許多鈔票,看起來像是中國的人民幣。她同樣在這裡抓了一把鈔票放進蒐集袋中。
水下世界是如此安寧祥和,一時讓莎克斯感到沉醉。然而,當她低頭一看,見到福州龍號朦朧的輪廓時,這種感覺便徹底被打散了。
莎克斯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若不如此,就會有得到減壓病——潛水夫症的危險。
到了艦橋,相貌不怎麼年輕的佛雷德.藍森艦長微笑著和莎克斯握了手,歡迎她來到這條船上,並帶她到海圖桌前。「這裡有那艘貨輪的相片,還有她現在沉沒的地點。」
然而,林肯.萊姆的聲音又再次在她腦海裡出現,清楚地彷彿透過耳機傳來。「這是刑案現場,莎克斯,就這樣而已。別忘了,我們的工作就是搜索現場。妳畫好區域,然後搜索、觀察和蒐集證物。」
她來到了地獄。
艙房空間不大,這具屍體已嚴重干擾到她的搜索行動。於是,她輕輕將這具屍體向上推,從艙門推出走道,只希望他能漂離這裡,不管到哪去都好。處理完屍體,她才繼續搜索惡鬼住過的房間。
所有的家具都牢牢鎖死在牆壁和地板上。房裡有一個小梳妝檯,裡面有一些中國品牌的化妝品,沒有明顯能當做證據的東西。
不行,她心想。我真的辦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