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猴子》第五部 時機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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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時機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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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頭看著宋約翰說:「林肯已經找到張家的人居住的區域了,我現在要趕去那裡。」
她把手伸向槍套扣,想要解開它。她感覺他的手也按上了槍套的厚尼龍帶,想幫助她解下。
答案絕對不只是因為他想占有她的身體。能引起他慾望的女人不下百人,但他從來沒把自己內心的想法與她們分享,不管是做愛前、做愛時或做愛後。不,「陰道」一定還具有別的特質。他猜想,或許是他發現她的心靈之中具有一些與自己相同的成分。世上少有人能了解他……少有能與他談話的對象。
惡鬼轉回頭,瞄了莎克斯一眼,嘴裡喃喃說了幾個字。
他為什麼對她這麼坦白呢?真是愚蠢至極。說不定她有可能猜出他是誰,或引起一些疑心。他過去從未對任何人如此坦白,未向任何人提過他處世的人生觀。
她愣了一下,抬頭看著他,好奇地微微皺起了眉頭。「陰道?」
「莎克斯,馬上準備行動。」
尖聲撕叫。
「太好了,」他說:「都還平安吧?」
他回頭往後看,尤素夫駕駛的那輛福特風中之星休旅車就跟在後面,與他們保持幾輛車的距離。
「噢,不。真遺憾。」
他的手滑向她的肩,又滑向她的背,然後沿著肋骨向前,在快觸到她的乳房前及時停下,旋即退回脊椎和頸部的位置。
好一會兒後,宋約翰才開口:「我聞到黃耆、薑和茯苓,也許還有一點人參和澤瀉。」他搖搖頭說:「我知道妳希望我說出一、兩家可能賣這些東西的商店,但在中國,這些東西能在任何一家青草店、中藥行或雜貨舖買到。我猜,這裡的情況應該也差不多。」
「妳有吃藥嗎?」他問,帶點責備的口氣。
「倒不是,」他笑著說:「只是會干擾妳體內氣的循環。」
「怎麼了?」他問,盯著她滿面愁容的臉。他招呼她進到房裡,兩人一起坐在沙發上。
「他們在哪?」
「我也是。」她簡短地說,努力克制不在此時去想林肯.萊姆心中的感受。她把手伸進口袋,拿出一個裝有在現場找到的植物的塑膠袋。「我們在他遇害的地方找到這些東西。」
「目前為止是。」
她茫然接下袋子。「謝謝你,約翰。」
惡鬼回頭對科伊報以微笑,裝作自己很能體會這個人所說的事。但他視線的焦點卻越過這位移民局幹員,落到警車後面,落在尤素夫與那個維吾爾人所開的車子上。「陰道」並沒注意她後面有一輛廂型車在跟蹤他們。
「祂是慈悲之神。」她馬上得到了答案。只不過,這個答案不是來自惡鬼,而是出自坐在後座的亞倫.科伊之口。
她試著這麼做了。
「妳可以去那位警察殉職地點附近查訪,」宋約翰建議,「不過,這點我猜妳早就想到了。」
接著宋約翰看著她,扶住她的肩膀,莎克斯對他報以一個好奇的微笑。他以誠懇的口吻說:「陰道,妳做得很好,總算找到了這些人。」
他拿起一個袋子。「這東西給妳,是我昨晚提過能增進生育力的草藥。」
「要隨時保暖,這對血氣是很重要的。」
而「陰道」正屬於這樣的女人。
他說:「這是我用中文替妳取的小名,『陰道』的意思是『親密的朋友』。」
在失望之下,莎克斯立即想到別的方向。「這些東西是做什麼用的?」如果惡鬼患有某種疾病或受了傷,他們就能像追蹤吳啟成的妻子一樣,透過醫療系統來追查惡鬼的下落。
一會兒後,萊姆又回到線上。「福州龍號的盛船長清醒了,鄧艾迪正在用電話偵訊他……等等。」說話聲、喊叫聲、萊姆下令指揮的聲音。「動作快點,我們沒時間了,快、快、快……聽好,莎克斯,那個船長經常下去福州龍號的貨艙,他聽過張山姆和他父親說話,知道他們到了美國後,會有親朋好友替他們在布魯克林區安排工作。」
她點點頭。「我們馬上就會這樣做,也許能發現什麼線索。」她站了起來,卻因肩膀突然傳出的一陣疼痛而縮了一下身子。那塊肌肉是在福州龍號上拉傷的。
她不知道他這樣做是否有效果,是否能增加她懷有萊姆孩子的機會。
如果能把這個人殺了,會令惡鬼感到相當愉快。可惜的是,他沒辦法花太多時間慢慢把他凌虐至死。
「會有業障嗎?」她問。
「我在祈禱,」惡鬼說:「我祈求觀音娘娘,要祂幫助我們找到張家的人。」
至於「陰道」呢?他與她的親密性關係,只好等明天再來發生了。
為什麼呢?
破釜沉舟……
她閉上眼睛,整個人已沉醉在這陣強力的按摩中。
「我吃了,但你知道那味道有多噁心嗎?」
惡鬼瞄了一眼「陰道」的大腿,感覺下腹部又興起了一陣熱流翻擾。他想起昨天他們坐在那家餐廳裡,完全誠實向她坦白說出的話。
時機未到。
「沒問題。」她拿起電話說:「宋約翰會和我與科伊一起過去,他來幫忙翻譯。萊姆,我們現在就出發了,等你查到詳細地址再打給我。」
莎克斯深受感動。她捏了一下他的手,然後退開兩步。「我們一起去找張家的人吧。」
無論耗費任何代價,也得把這些豬隻趕出美國。這位幹員如是說道。話語中暗藏的意義是,這些人並不適合當美國人。對惡鬼來說,他完全不關心與非法移民有關的政治或道德問題,他只懷疑,不知科伊是否知道,就社會福利支出部分來說,華裔美人和別的民族比起來,只占了很小的比例,而且這還包括在當地出生的混血白人。他難道不知道這些人教育程度較高,而且破產和逃稅的情況相對偏低嗎?
科伊還在滔滔不絕又令人厭惡地,講著移民配額的必要性和社會福利因非法移民而必須支出的沉重負擔,甚至還提出了實例和數據,但惡鬼卻悲哀地想,他無法帶這個女人一起回到廈門,為她介紹當地之美,無法與她一起漫步在南普陀寺中,不能帶她到碼頭旁嚐嚐那裡的花生湯和麵條。
「你還好吧?」艾米莉亞.莎克斯問。
「布魯克林?不是皇后區嗎?」
他點點頭。「讓我看看。」宋約翰打開袋子,把裡面的東西倒了一點出來在桌上。他俯下身子,嗅了嗅味道,又仔細查看這些枯乾的植物。莎克斯心想,林肯.萊姆會用氣相色層質譜分析儀做同樣的檢驗,把植物內含的成分分離開,然後再加以研判這是什麼東西。
「布魯克林區。」
宋約翰換過了衣服,穿上一件高領毛衣和運動褲。在這種大熱天下穿毛衣顯得有點奇怪,但也使他整個人增添不少優雅氣質。他的面色潮紅,有點心不在焉和喘不過氣。
「中國城,離這裡並不遠。我們研判這些草藥或香料是惡鬼買來的。萊姆希望我們能查出這是從哪家店買來的東西。說不定那家商店的店員會知道惡鬼住的地方。」
在這棟庇護所大門外的街道上,這位擁有許多名字的男人(關昂、惡鬼、宋約翰)伸出手,和這位顯然是移民局幹員的亞倫.科伊握過了手。
「放鬆。」他以平和的聲音安撫她。
「瑜伽,」他說:「我剛練完瑜伽術,來杯茶嗎?」
「妳可以喝點啤酒放鬆一下。來,再坐下來吧。」
「還會有什麼?莎克斯?那個老人腳底的線索,有機泥。記得嗎?在布魯克林區有兩個污水處理廠。我猜較有可能的是貓頭鷹角,那裡居民較多,而且又靠近日落公園,那裡有一些中國人的社區。鄧艾迪已調動第五分局的人去調查貓頭鷹角的印刷廠和油漆公司,隆恩正在聯絡緊急應變小組要他們待命,移民局也已經成立一個小組。我要妳先趕去那裡,等我們一查到地址,就馬上告訴妳。」
痛苦的呢喃。
宋約翰閉上眼睛,好一會兒後才嘆了口氣。「是意外嗎?還是被惡鬼殺了?」
他一時沒有回答。在電話那端,她聽見有人正在對萊姆講話。
「你說什麼?」「陰道」問他。
「張山姆是個聰明人,妳忘了嗎?我敢說他是故意提起皇后區來誤導所有人。我已經把範圍縮小,現在可能的地方有兩個:紅灣或貓頭魔角。」
她感覺他更接近了她,似乎想改變位置以槓桿原理來節省一點力氣。他和她之間只有幾吋的距離,雙手又沿著脊椎而上,再度移往她的脖子,併攏了起來。他呼吸的速度變快了,她想,也許是費力過多的緣故。
現在,他的腦海裡全是與她做愛的幻想:從第一次在海邊見到她,看見她游過來救他開始,他便一直持續這種幻想,耽溺的程度日漸增強。昨晚他只為她做了一次乾乾淨淨的指壓按摩,伴隨一些他胡謅出來的關於什麼增加生育力的鬼話。下一次,他們再有機會獨處時,情況就會有所不同了。他要把她帶到一個沒有人干擾的地方,好讓他實現滿腦子盤旋不去的幻想。
「我能跟妳一起去嗎?我可以幫忙翻譯。張山姆和我說的是同一種方言。」
然而,這時突如其來的一陣鈴聲,打斷了他們的動作——她的行動電話響了。她連忙坐直身子,從皮帶上抽出行動電話。「喂?我是……」
這個想法又落空了,莎克斯有些怏怏不樂。
不過,有件事是他毫不遲疑肯定會做的——帶她到一座廢棄的倉庫或工廠,花上一、兩個小時充分滿足自己這幾天來從未間斷過的幻想。然後,在事情結束後殺了她,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陰道」告訴過他,她自己一樣也決定破釜沉舟,當她知道他就是惡鬼後,她絕對會不顧一切想殺他或逮捕他。所以,她必須得死。
不過,科伊顯然不知道惡鬼的長相。惡鬼記得他們到堅尼街上試圖刺殺吳啟成一家時,臉上都戴了滑雪頭套;當時沒有人看清他的相貌。
他的臉幾乎貼上了她的後腦,呼出來的氣息輕輕撩過她的頸部。他的雙手在她肌膚上來回移動,用力施壓,卻還不至於構成疼痛。她覺得舒服透了,感到身體放鬆了許多,只是,當他的掌心和指頭幾乎整個圍繞住她的脖子時,她立刻變得有些倉皇不安。
「萊姆,你有線索了嗎?」
「陰道」牢牢地被他壓在下面,扭動著身體,發出呢喃。
「在哪裡?」他問。
「誰是觀音娘娘?」
他現在已亢奮起來了,只好轉身回頭對科伊說話,以此來隱藏他心中的情慾。他起了個話題,談到移民局對政治庇護的一些處理方法。這位移民局幹員既傲慢又無禮,說話的口氣中帶有明顯的輕蔑意味。在他眼中,竟把近在眼前的惡鬼當成了一位喪了妻的可憐醫生、一位愛好自由的異議人士,他來此地的目的是替家人尋求更好的環境,完全不會構成危險,一心只想勤奮工作。
「妳要不要把槍套解下?」他低聲說。
脾腎濕熱……
「那個來自中國的警察,過去兩天一直幫忙我們辦案的那個人,他在一小時前被人發現死了。」
耐心,他心想。
「我不能待太久。」鄧艾迪已回第五分局了,但亞倫.科伊這時還等在樓下的刑案現場鑑識車裡。
根據「陰道」告訴科伊的話,惡鬼明白還會有其他警察和移民局的人趕赴張家居住的地方。但他已打定主意,打算找機會與張家的人獨處一小段時間。剛才在「陰道」來他住的公寓之時,尤素夫和那位新來的維吾爾人也在那裡。在惡鬼開門前,這兩個土耳其人就溜進臥房躲了起來;後來,在他進臥房拿槍和穿上風衣之時,也順便交代這兩個人待會要開車跟在「陰道」駕駛的警車之後。到了布魯克林區,惡鬼將與這兩名土耳其人聯手,一起殺掉張家的所有人。
「你怎麼知道?」
「這比較接近補品,而不像藥物。吃這些藥材可以增加抵抗力,補補氣。很多人以此來增強性能力,或許可以讓勃起時間持久。這並不是專門治療某種疾病的用藥。」
「陰道」向科伊說明萊姆已查出來的事,同時三人爬上警方的那輛廂型車。科伊率先上了車,搶在惡鬼前面,占據了後座這個最有利的位置,彷彿不放心讓這位非法偷渡進來的外國人坐在他的後面。三人坐定後,廂型車便駛離了路邊。
他不免提高了警覺。畢竟,這位叫科伊的傢伙曾參加過中國與美國的聯合執法行動,到過海外追捕過他。那次的行動相當逼近他,近得讓惡鬼感受到壓力,幸好惡鬼的幫手做了調查,發現有位曾在惡鬼開設公司中任職的女人提供情報給移民局和警方,洩露了蛇頭的種種行動。那個幫手立即綁架了這個女人,凌虐拷打她,逼她說出究竟洩露了哪些情報給移民局,之後便把她的屍體埋在一處建築工地裡。
她掛斷電話,宋約翰也奔進臥房。沒一會兒他加了件衣服出來,身上多了一件寬大的風衣。「外面不冷。」莎克斯說。
她猶豫了一會兒,才拖著疼痛的身體坐回沙發上。宋約翰繞到了她身後。在寂靜無聲的客廳裡,她能察覺到他漸漸靠近她,感覺有雙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接著便開始揉捏起來——先是輕柔,旋即使上了力氣,然後是更多的探索。
「是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