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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莎克斯高叫。

這封信的主旨寫得有板有眼，官腔十足，但底下的內容卻完全相反。

莎克斯緩緩點了頭，然後用手勢請這位社工和她走到一旁去。她低聲對她說：「她是個女孩。如果把一個無父無母的女嬰孩送回中國，妳知道她會受到什麼待遇嗎？」

「怎麼了？」

戴瑞只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向莎克斯說，宋約翰的屍體果然是在那輛被惡鬼偷走的紅色本田汽車行李箱裡。和萊姆推斷的一樣，這輛車子被人發現沉沒在池塘中，離伊斯頓海灘只有六十公尺的距離。

「停！」她身後傳來一聲用中文著急呼喊的女聲。莎克斯明白這個字是「等等」或「站住」的意思。她轉身過來，看見美美正快步朝她們走去。

萊姆大笑起來。攻擊佛雷德．戴瑞的人竟然被軍火販子耍了，買到一批假炸藥。不過，知道戴瑞當時一點危險也沒有，還是讓他感到十分寬慰。

「我得為他舉行適當的葬禮，這是很重要的事。」

「她喜歡這個，能讓她開心。」

莎克斯說：「我敢保證絕對不會有人去動他。等你們通過移民局審核，到時就可以替他找塊墓地，送他到那裡。」

莎克斯花了半小時時間和張家的人交談，詢問他們一些事，以便從中找出一些有幫助的資料，好在法庭上定惡鬼的罪。偵訊結束後，這兩天下來累積的疲倦感突然席捲而至，使莎克斯想要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她回到現場鑑識車上，回頭看向正要鑽進移民局小巴士的張山姆一家人，這時，她的目光恰巧與車上的美美交會，隨即車門便關上了。小巴士駛上大街，消失在遠方，載走了這群「豬隻」，這群「無合法身分者」……這一家人即將展開另一個旅程，前往他們未定的家園。

樓梯傳來重重的腳步聲。腳步聲共有兩組，萊姆猜上樓的這兩個人一定是塞利托和戴瑞——塞利托走起路來步伐很重，而戴瑞老是仗著腿長，一次都跨過兩級階梯。

「沒錯。」

「沒錯，」她回答，但目光仍留在寶宜身上，沒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他已經被逮捕了。」張山姆說：「妳是逮捕行動中的重要人物吧？」

「她不能留在他們身邊嗎？」

「謝謝妳。」

聯邦調查局在分析過C4炸藥裡的化學添加物質後，證實惡鬼炸船所用的這種塑膠炸藥，可能得自於北韓的軍火販子，他們經常把武器賣到中國。

「妳是為了那個嬰孩而來的？」

「她會受到良好照顧吧？」

「他是你父親？」

「恐怕非得如此了。」

一位警探認出了塞利托，便走過來站在他與莎克斯身旁。「這一家人的狀況都很好，我們準備把他們帶到皇后區的移民局拘留所。張山姆是政治異議人士，他參加過天安門學運，也曾遭受中國政府迫害，憑他過去的紀錄，獲得政治庇護的可能性很高。」

「你們抓到惡鬼了？」張山姆也走了過來，以不太流利的英文問莎克斯。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儘管已經有人告訴他這個消息，但他始終不放心，還是再三詢問那個兇手是否真的已經被抓了。

「是的。」

看見這一家人全都沒戴上手銬，讓莎克斯覺得相當高興。她也很樂於見到兩位紐約市警局的制服警員，正在很自然地與一位小男孩交談。那男孩肯定是張山姆最小的兒子。

女孩的目光落在玩具布偶上，而美美的目光則落在女孩身上。

螢幕上還有另一封讓萊姆感興趣的信。這封信是梅爾．柯柏寄來的，他現在已經回到紐約市警局皇后區的刑事實驗室裡。

「寫、寫！」他不耐煩地說。他們仍必須把證物呈給檢察官，而直接把白板上的資料複製下來，是最快及最有效果的方法。

一輛車身印有紐約市徽的藍色道奇小汽車駛到了現場，車上下來一位身穿棕色套裝、手提公事包的黑人女性。她對移民局幹員和莎克斯說：「我是奇芳．威爾森，兒童福利機關的社工。」她亮出了身分證明。

「妳放心吧。」

「有問題嗎？」

他詳細閱讀這封剛剛傳來的電子郵件。

「謝謝妳。」這個男人似乎想多說什麼，但受限於英文能力，他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他想了一會兒，又說：「能請問妳一下嗎？在惡鬼的房子裡被殺的那個老人，他的屍體呢？」

所以，關昂身上背負的命案，現在又多了一件。

「她很乖，失去了母親。妳一定要讓她受到良好照顧。」

接收國……這個字眼讓莎克斯覺得刺耳，一如科伊粗聲粗氣地說「無合法身分者」。莎克斯又問：「妳聽說過任何他們回國之後的生活情況嗎？」

威爾森小姐抱著寶宜，此時寶宜卻對莎克斯的紅髮感到相當好奇，還伸手抓了一把，用力一拉，使莎克斯忍不住笑了起來。旋即，這位社工小姐便往自己的車子走去。

艾文博根號上的潛水救援人員，已將福州龍號裡的罹難船員和偷渡者屍體打撈出來，還連同船艙裡的那些美金！清點後算出約有十二萬元。這些錢全被當成證物，已安全存放在聯邦調查局的保險箱裡。至於莎克斯在船上找到的那封信，他們也已查出這個付錢給惡鬼的寄件人林水扁在福州的地址。萊姆研判，他可能是惡鬼底下的小蛇頭，或者是他的合夥人。他已把林水扁的姓名和地址用電子郵件寄交福州的公安局，並在信上說明有關林水扁涉及惡鬼一案的事。

湯瑪斯拿起白板筆，寫下這些不久前才傳進來的消息。

莎克斯和萊姆交換了一個不安的目光。

他果然猜對了這兩組腳步聲的擁有者。一會兒後，房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一個邋遢的警官和一個瘦長的聯邦調查局幹員。「嗨，林肯。」塞利托說。

「指令，電子郵件。」他大聲地說。

電腦一點也不惱怒地接受了他粗魯的聲音命令，立刻在螢幕上顯示出最近接收到的訊息。「指令，游標向下。指令，雙擊左鍵。」

站在張山姆身邊的，還有一位看起來悶悶不樂、反應有些遲鈍的四十來歲中年婦人。莎克斯看見她的臂彎裡抱著寶宜，那個珍貴的孩子，心中不由得立刻激動起來。這孩子可愛極了，一張圓圓的臉，黑絲般的頭髮，額頭前面剪成劉海，耳朵兩側則削得很短。她穿著紅色燈芯絨長褲和凱蒂貓的運動衫，尺寸幾乎是她身材的兩倍大。

「他的屍體在曼哈頓下城的停屍間。」

當湯瑪斯忙著在白板上書寫時，萊姆的電腦發出了嗶嗶聲。

「這些要寫上去嗎？」湯瑪斯問，朝白板撇了個頭。

門鈴響了，湯瑪斯下樓去看是誰來了。

「會有人收養她。」

她看見那一家人就站在貓頭鷹角公園附近一棟破爛的屋子外面。附近的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污水氣味！那是來自出賣他們也拯救了他們的污水處理廠。

總算，塞利托開口了：「他們要把他送出我們的管轄範圍，惡鬼馬上就要被遣返回中國了。」

至於男孩的父親，張山姆，則兩手交疊胸前站在那兒。他一臉嚴肅，沉默地低著頭，身旁有一位穿著西裝的亞裔美國人，正一邊和他談話一邊做筆記。莎克斯猜想，那個人應該是移民局的幹員。

莎克斯微微一笑。「我確實有參與行動。」

「會，一定的。」

「可能嗎？」莎克斯懷疑地說。

一時之間，向來獨居慣的萊姆，突然很願意他們來這裡找他。他迫不及待想告訴他們假炸藥的事，肯定這兩個人一定會大笑不止。然而，他突然警覺到了什麼事，聽見腦海裡的響鈴又再度發出警告。他發現這兩個人並沒有直接推門進來，而是停在房門外低聲交談，似乎在討論該由誰來向萊姆說出某個壞消息。

威爾森小姐搖搖頭，同情地說：「恐怕不能，因為他們沒有撫養她的權利。她是來自外國的孤兒，必須送回中國。」

社工小姐把女孩抱上車，旋即開車離去了。

「喏，這個。」美美交給她一個相當粗糙的自製填充布偶。莎克斯心想，由布偶的形狀看來，那應該是一隻玩具貓。

威爾森遲疑了一下。「沒有。」說完，她立即朝一位移民局幹員點了個頭，請他用中文向張家的人說明她的來意。美美的臉上仍然沒有表情，只輕輕點點頭，便把嬰孩交給這位社工。「她會……」美美用英文說，但旋即皺起眉頭，苦思接下來要說的話。

戴瑞憤恨不平地說：「他今天就會被護送上飛機，」他猛搖了搖頭。「一旦飛機起飛，他就自由了。」

證物是獨立於嫌犯之外存在的，正因如此，所以即使在惡鬼已被關進拘留所後的隔天，林肯．萊姆與艾米莉亞．莎克斯仍必須花費一上午時間，繼續研究處理陸續傳來的種種與「殺鬼行動」有關的資訊。

「哈，」萊姆高聲說：「我又說對了。」

「其實我並不太清楚，只知道我必須依照法律辦事。妳瞧，我們整天都在處理這種事，但從來沒聽說過那些孩子在被送回接收國後會出什麼意外。」

萊姆看看塞利托，又看看戴瑞。「老天，你們隨便一個說吧。」

美美凝視著這個孩子，好一會兒後，才把注意力轉至自己最小的兒子身上。

張山姆很快看了妻子一眼。莎克斯問：「妳要把她帶走？」

他只看了一眼他的臉，就知道自己第二件事也猜對了，果然是有壞消息。

威爾森小姐接過布偶，馬上遞給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