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術師》第一部 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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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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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人類的頭髮。」萊姆注意到這根毛髮上有數百個鱗片,於是便這麼說。如果是動物的毛髮,就只會有幾十個鱗片而已。
「那是我在演奏廳中找到的,」莎克斯說:「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只知道是嫌犯放在那裡的——根據他的腳印判斷。」
說不定還可能是哪個政治人物,某個活躍於坦慕尼會館、深諳透過公眾事務謀求個人財富之術的大人物。
「牙齒。」
「被害人的衣服也不是灰色的。」莎克斯說。
「我找不到,她們說大概被空氣稀釋掉了。」
托比.蓋勒是聯邦調查局紐約電腦犯罪防治處的年輕幹員,身為電腦天才的他過去曾幫過他們不少忙。萊姆很清楚,只要把這塊電路板交給蓋勒,他就能告訴他們這是什麼裝置,是從什麼東西上面拆下來的。
在一百年前,居住在這棟屋子裡的人可能是一位小有成就的金融家。
「這是什麼鬼東西?」塞利托問。
「指紋情況如何?」萊姆問。
萊姆判斷說:「是某種橡膠,氣球碎片——不對,沒那麼厚。再看看這個載玻片。梅爾,有一些弄髒了,一樣是肉色的。拿去做氣相色層分析。」
莎克斯走到萊姆身旁,讓他近距離再把指紋相片看一遍。萊姆問:「妳發現這些指紋有任何不尋常之處嗎?」
又一個難解的謎題。
他還可以用聲控方式操縱他新買的Harmon Kardon八千型擴大機。而此時,這台機器正播放出一首爵士樂,讓這個臨時實驗室裡充滿了愉悅的樂音。
在分析紐約市的刑案現場時,林肯.萊姆總把重點放在與地質、植物和動物相關的證物上,因為這座城市只有十八分之一位於美洲大陸上,剩下的全是由島嶼組成。這表示每一區在礦物、植物和動物相上多多少少都具有自己的特色,而且就算重疊至鄰近區域,也很容易追溯出特定的位置。
這樣的回答讓萊姆覺得有些驚訝。艾米莉亞.莎克斯並不是個很有自信的人,每當有人讚美她的時候,她總是會很不好意思,也很難會把他人的讚美放在心上。
柯柏接過這些袋子,一個接一個取出裡面長條形的膠帶,小心翼翼地放在幾個檢視盤上,不使它們受到任何污染。黏在膠帶上的東西大部分是灰塵,符合莎克斯所做的控制樣本,這表示這些東西的來源既不屬於兇手,也不屬於被害人,而是在刑案現場裡一定會找到的東西。不過,有幾張膠帶上面倒是黏住了一些纖維,而那是莎克斯在歹徒走過的地方或觸摸過的物體上採集到的。「用顯微鏡看看。」
「可是藍綠色帶灰的地衣卻不多,」萊姆冷冷地說:「事實上,幾乎可說只有一種,而這種絕大部分只出現在中央公園……太好了,我們現在有兩條線索指向這座公園了。再來,我們現在看看土壤部分。」
塞利托翻開筆記本。「那兩名巡警說嫌犯大約五十多歲,中等身高,中等體型,除了鬍子之外沒有明顯特徵,頭髮是棕色的。案發時現場還有一位工友,但他說沒看見任何人進出那間演奏廳。不過,你知道的,也許他患了目擊者怕事症。學校方面會把這個工友的名字和電話號碼告訴我,我會去看看是否能幫助他想起什麼事情來。」
「我想也是。」他說。
萊姆立即做出裁示:「把樣本送到聯邦調查局去,看看他們實驗室的專家是否有辦法處理。」說完,他又瞇起眼睛看著下一個塑膠袋。「那塊就是妳找到的黑布嗎?」
「是指紋。」他說。
「他一定是戴上了某種手套,」柯柏說:「上面有假的指紋。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除了在電視節目中。」
「莎克斯,妳剛才參加的評量測驗結果如何?」萊姆問。
「你覺得如何,梅爾?是地衣,沒錯吧?我敢說這是梅衣屬地衣。」
「又多了一項謎題了。」莎克斯以戲劇性的誇張口吻說。要不是萊姆必須同意她說的話,否則一定會馬上發火。
在看護湯瑪斯把他們觀察到的結果寫上白板時,萊姆已繼續檢視下一個證物袋裡的東西——學校大門的簽名簿。「簽名簿上有一個名字不見了,」他沉思說:「九個人簽名,但簿子上只有八個名字……我想我們必須請專家幫忙了。」萊姆立即對麥克風發出指令。「指令,電話。撥號,派克.金凱德。」
螢幕上的纖維粗得像一條繩索,呈現出略帶灰色的顏色。
他把其他的載玻片一一放至顯微鏡下觀察,證實這些纖維都是同一種。
「莎克斯,」當他們一走進房間,他便咕噥說:「那個現場不小吧?是不是大得不得了?」
「沒看到嗎?就在那兒!」萊姆感到痛苦極了,恨不得自己能從輪椅上跳起來直接用手點出螢幕上的位置。「就在左下角的地方。如果說那根枝葉是義大利,那麼那個小團塊就是西西里島。」
「不是。」塞利托回答。
「歹徒在現場還丟了一枚閃光彈,」莎克斯說,看了一下手上的筆記本。「當警員看見他站在被害人身旁時,歹徒舉起了一隻手,接著便是一道閃光,然後她們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至少,莎克斯已解開一個謎題了。她向大家解釋說,兇手把兩張折疊椅收起,讓它們只用兩隻椅腳斜立,又用一條細棉線綁住這兩張椅子,使它們保持傾斜的姿勢。接著他把一根引信綁在棉線中央,然後點燃。過了大概一分鐘,引信冒出的火花燒著棉線,棉線斷成兩截,椅子便倒向地板發出砰然聲響,讓外面的人誤以為兇手還在裡面。兇手還點燃另外一條引信,引燃了鞭炮,好讓外頭的人認為那是槍聲。
「是嗎?那就讓我們看看能不能把謎題解開。」
莎克斯說:「沒遭到性侵害,也沒有被搶。」
「有道理。這個錄音器上有一個很特別的揚聲器,這裝置雖小,但擁有很不錯的低音和中調,可以把人類的聲音模仿得很像。」
「她是全職學生嗎?」萊姆問,「還是有在工作?」
在他們等待分析結果出來時,門鈴響了。
「莎克斯『警佐』,」隆恩.塞利托想了一下說:「她的分數一定很高。」
「他錄下他自己的聲音,」萊姆喃喃說:「現場警員聽見他說手上有人質,但其實那是錄音器播放出來的。目的和那兩張椅子一樣,嫌犯故意用錄音器來矇騙外面的人,讓他們以為他還待在那個房間裡。」
她回答:「沒有……等等。」她突然笑了出來:「這些指紋是一樣的。」她快速翻動這些相片。「嫌犯的指紋……全都是一樣的。那個小疤痕,全都出現在相同的位置。」
柯柏換上另一個載玻片。螢幕上出現如小行星群狀的土壤顆粒,但看不出什麼明確的訊息,於是萊姆說:「拿一點樣本去做氣相色層分析。」
「有些是化妝品中常見的物質。」萊姆說。他回想起以前偵辦過的一個案件,那次嫌犯用一根護唇膏在被害人的鏡子上寫下下流的字句,而萊姆根據在嫌犯的袖子上找到的護唇膏殘餘物質,而定了這名嫌犯的罪。為了處理那次案件,他曾特別研究過化妝品內含的物質。
「告訴我詳細情節吧。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不怎麼大。」萊姆這個問題讓她皺起了眉頭。「為什麼這麼問?」
「是她身上的嗎?」柯柏問莎克斯。
「什麼?」柯柏問萊姆。
和房裡眾人打過招呼後,柯柏把鼻梁上那副哈利波特式的厚重眼鏡一推,瞇眼瞧著那些裝有證物的板條箱,目光銳利得就像一名打量對手的棋士。「我們拿到什麼東西了?」
於是萊姆開始展開遊說,想請柯柏到大城市來,而他最後終於答應了。這位平日說話語氣輕柔、擁有交際舞蹈冠軍頭銜的刑事鑑識專家,目前是在皇后區的紐約市警局犯罪實驗室服務,不過在萊姆受託擔任顧問,偵辦一些複雜難纏的案件時,他就經常跑來和萊姆一起工作。
因此萊姆不得不承認,有些歹徒的知識確實已超過他的專業能力範圍。於是凡是涉及電腦、行動電話和像這種奇怪的電路板之類的證物(他替這些證物起了個外號,叫「納斯達克證物」),他全都發包給其他專家處理。
柯柏用鑷子夾起纖維放在載玻片上,然後放入實體雙眼顯微鏡底下觀察——這是分析纖維最常用的儀器。接著他壓下一個按鈕,原本應該由接目鏡才能觀察到的畫面,此時被投射到房裡的一台大型的液晶電腦螢幕上,讓每個人都可以清楚看見。
「看一下細胞結構。我敢打賭這是排泄物。」
她點點頭。「這塊布是在被害人被勒殺的那個房間角落裡找到的。」
「有訪客到!」湯瑪斯在大門玄關那裡高喊。
然而,這棟西中央公園大道上豪宅目前的主人,對這棟建築的歷史起源既不明瞭,也毫不關心。這些使房子看起來典麗雅致的維多利亞式陳設、十九世紀末風格的小裝飾,也都引不起林肯.萊姆的興趣。他只喜歡房裡現在的樣子:一張雜亂而結實的大桌子、幾張旋轉凳、電腦和各式科學儀器,有密度梯度儀、色層分析質譜儀、顯微鏡、各種顏色的塑膠盒、燒杯、寬口瓶、溫度計、丙烷桶、護目鏡、幾個造型古怪又附有鎖釦的黑色或灰色箱子,看起來裡面好像裝了什麼不知名的樂器。
柯柏繼續進行檢驗,在另外兩張黏性膠帶上,找到一些微細的土壤顆粒和某種植物碎片。
「嫌犯穿灰色衣物嗎?」
「所以說,他的頭髮不是棕色的囉?」湯瑪斯問。
「磁碟上沒留下任何東西嗎?」
此時,大門傳來敲門聲,湯瑪斯便又退出房間。
蓋勒的年紀很輕,蓄留一頭鬈髮,他絲毫不受萊姆苛刻語氣的影響,尤其是當談論的話題涉及電腦零件的時候。「這是一個數位錄音器,體積相當小。你的嫌犯錄下了一些聲音在硬碟裡,然後延遲了一段時間後才播放。我不知道他到底錄下了什麼,因為他放入了一個自動清除程式,把所有資料都毀掉了。」
莎克斯從牛奶箱裡接連拿出好幾個塑膠證物袋,裡面裝的都是從黏性滾筒撕下來的膠帶。「這是在他走過的地方和屍體附近蒐集到的東西。」
「梅爾,先放大植物碎片。」
「他們幫我們解決過幾次繩結的問題,」莎克斯說:「我會上傳一張相片給他們。」
湯瑪斯匆匆走出房間到樓下開門,再回來時,他手上多了一個信封。
一會兒後,螢幕上出現一根紅色的植物嫩枝和一小塊葉片,呈現出相當具有藝術性的畫面。「太好了。」萊姆說。
謎題……
這塊電路板似乎來自某台電腦內部的零件,但萊姆對此一點也不感到驚訝,因為犯罪者永遠走在科技發展的尖端。著名的柯特一九一一點四五半自動手槍才剛發表幾天,除了軍隊以外沒有人可以合法持有,但搶銀行的劫匪就已經在使用這種手槍了。除此之外,一些先進的無線電、通訊器、機槍、雷射探測器、衛星定位系統、行動電話科技、監視設備以及電腦加密等配備,往往在執法機關還沒擁有之前,就已列在歹徒的軍火裝備中了。
「但這是哪一種天然纖維呢?」梅爾.柯柏高聲問。
萊姆默默凝視著這塊黑布。這塊布折疊起來時雖然只是一小塊,但一經展開,就變得相當大,足足有六乘四呎。
在柯柏戴上乳膠手套準備檢視那些證物袋和罐子的同時,塞利托替他講述一遍現場的案情經過。接著,萊姆駕著輪椅來到他旁邊。「那個,」他把頭一點:「是什麼東西?」他的目光落在一個黏有揚聲器的綠色電路板上。
「不過,這是假的。」
「真高興我們讓你覺得有趣了,」萊姆咕噥說:「你何不直接告訴我們,你從我們這個玩具中發現了什麼有幫助的事?」
房裡到處都是電線和纜線,密密麻麻鋪蓋在空間有限的地板上。有些電線綁成一捲連接至某台機器上,有些則消失在牆上隨便割開的破洞裡——為了拉線,這幾扇辛苦保存百年而依然平整的塑膠板條牆壁,就這麼被破壞了。
「拿到『謎題』,」萊姆說:「這是我們的莎克斯小姐所說的話。謎題。」
柯柏小心翼翼地挑起這塊布,仔細檢視了一會兒。「這塊布是絲質的,手工縫製。」
「是的,老爺。」
「這是一種粉末,加水調和,以製造模子。牙科醫生使用它來做牙套和修補牙齒。也許我們這名嫌犯最近才剛看過牙醫。」
「去現場處理的兩名警員聽見裡面傳出槍聲,便決定開門衝進去。演奏廳只有兩個門,她們算好時間,同時由這兩個門進去,但歹徒就這麼不見了。」
螢幕上蹦出色層分析質譜儀的檢驗結果。「好了,我分離出了純乳液……這是什麼東西?」他仔細思考。「電腦判斷說這是一種類似藻膠的東西。從來沒聽說……」
看著這張相片,萊姆感覺這實在是一種諷刺,嫌犯受傷變形的是左手無名指,而那卻是他從頸部以下唯一能動的部位。
「這是什麼意思?這道核心能讓繩索拉力變強嗎?」萊姆問,「還是比較容易打結?或比較難解開?原因到底是什麼?」
「微細證物呢?」萊姆問。
音樂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從大門玄關和走廊那裡傳來的腳步聲。他聽得出來,其中一個進來的人是艾米莉亞.莎克斯,她的身材修長,腳步聲明確而輕快。接著,他又聽出另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那是來自隆恩.塞利托那雙天生外翻的八字大腳。
氣相色層分析質譜儀是由兩種化學分析儀器結合起來的,第一種儀器將受測物質瓦解成構成分子,再由第二種儀器進行分析辨識這些成分的種類。一些看起來完全一樣的白色粉末,經過儀器分析後可能會分離出十幾種不同的化學物質,例如碳酸氫鈉、砷、嬰兒爽身粉、石炭酸和古柯鹼等。我們可以把色層分析儀想像成一個賽馬場,一開始所有構成分子都是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但由於每個成分出發後的行進速度小同,漸漸便產生了區別_。到了「終點線」時,質譜儀會一一把這些成分與資料庫中已知的龐大資料比對,進而確認這些成分的名稱。
接下來,他們繼續研究在音樂學校現場找到的煙火證物:引信和鞭炮。
「是全職學生,不過她顯然有在外面做一些表演。他們正在追查那個地方。」
「不知道。」
「我說好是因為這種植物很稀有。這是紅山胡桃樹,很難在這座城市發現它們。我只知道兩個地方有這種植物,一個是中央公園,另一個是河畔公園,還有……啊,看看那個,看見那個藍綠色的小團塊嗎?」
「我只是覺得奇怪,因為妳勘驗現場的時間花得太長了。妳可以放心使用車上的閃光警示燈,妳知道的,這正是它們被製造出來的目的。當然,妳也可以打開警鳴器。」當萊姆悶得無聊時,不耐煩的情緒就會漸漸升高。在他這一生中,「無聊」是他最痛恨的邪惡力量。
「啊,太好了,」萊姆說:「指紋送來了。梅爾,快把這些指紋用指紋自動辨識系統比對。」「指紋自動辨識系統」屬於聯邦調查局所有,這是一部功能強大的伺服器,坐落在西維吉尼亞州。把指紋轉成數位檔案輸進這部伺服器後,便能和全國的聯邦單位或州政府的指紋資料庫比對,並能在幾小時之內得到結果。如果指紋夠清晰的話,甚至可在幾分鐘內就得到答案。
「假的?」塞利托問。
「很抱歉,它已經被自動清除掉了。」
「沒了,什麼都不剩。」
這個念頭一過,他又皺起眉頭。「梅爾,把這個畫面保留一下……莎克斯,拿過來點,我要再看清楚些。」
萊姆不高興地嘆了口氣,剩下該向蓋勒道謝的話,便全由莎克斯接過去說了。
「有閃光彈留下的痕跡嗎?」
「好,先記在白板上,以後再看看是否有什麼意義。」
林肯.萊姆本人身邊的電線倒是減去了不少。透過先進的紅外線和無線電技術,他的輪椅和樓上的床舖都裝上了麥克風,可以用聲控的方式來操縱周遭的一些裝置和電腦。現在他除了操控輪椅還必須用到放在觸控板上的左手無名指外,其他一些諸如接電話、收電子郵件和切換連接至電腦螢幕的複合式電子顯微鏡畫面的動作,都能由聲控的方式完成。
「是啊,」他有點狼狽地承認,「這對我來說是全新的東西。我們繼續吧,我想看一些熟悉的,一些我們能用的東西。」
也可能是附近第十四街的高級購物商店街上,某家男裝店的老闆。
「還算清楚。」莎克斯把一張張相片舉高給萊姆看。有許多指紋殘缺不全,但其中有張相片上清楚留下嫌犯的整個左手掌印。萊姆一眼便發現這個殺手的手上有兩根指頭變了形——無名指和小指,這兩根指頭黏在一起,被同一張皮膚裹住,而且上面平滑地沒有紋路。儘管萊姆對法醫病理學也有相當瞭解,但他無法根據這張掌紋相片判斷這是先天發生的畸形還是受過傷所造成的。
纖維是刑事鑑識偵查上的一個重要線索,因為它們很普遍,會從某個來源跑到另一個對象身上,而且很容易分類。它們可分成兩大領域:天然和人造。萊姆立即注意到這既不是黏膠纖維,也不是高分子聚合纖維,所以說這些纖維是天然的。
「有辦法利用這些東西追查嫌犯嗎?」塞利托問。
此時,聯邦調查局紐約辦事處電腦犯罪中心的托比.蓋勒打了電話過來。「很有趣,林肯。」
「被害人的部分呢?兇手殺人動機是什麼?」
「把一張繩結相片複本送去聯邦調查局。然後……我們在海事博物館裡有認識的人嗎?」
他的目光落在那幾個裝有證物袋的灰色牛奶板條箱,那是她和其他幾名警員一起搬上來的。
「我們已知道他是先躲進那間休息室,等待那個女孩進來,」萊姆說:「我敢說他是這麼幹的:躲在角落裡,把這塊黑布蓋在身上。他偽裝起來,讓人看不見他。他應該會把這塊布帶走的,只是那兩名巡警突然現身,才讓他來不及拿走。」
「那個繩結呢?」
這名歹徒究竟是何方神聖?
塞利托補充:「我問過那對雙胞胎。她一直都沒有男朋友,沒有任何會造成麻煩的感情因素。」
「在哪兒?」莎克斯問。
「媽的,我想要歹徒的聲紋。」
「這是她帶來的嗎?」柯柏問。
萊姆召來看護湯瑪斯,請他和過去一樣擔任抄寫員的工作,要他用優美的字跡把證物內容寫在實驗室裡的那張大白板上。湯瑪斯拿起白板筆,二話不說便開始記錄。
柯柏繼續研究螢幕上的資料。「我們還有非常微量的蓖麻油、丙二醇、鯨蠟醇、雲母、氧化鐵、二氧化鈦、焦油和一些中性的染料。」
他想起塞利托曾用「怪異」這個字眼來形容這次命案。
接下來是檢視繩索,歹徒殺人的工具。梅爾.柯柏在陶瓷製的檢視板上埋首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抬起頭說:「這種繩索有兩層,白色外層包裹住一條黑色的核心。內層和外層都是用絲線編成的,看起來相當輕薄,儘管是用兩條繩索纏成的,卻不像一般繩索那麼粗。」
莎克斯儘可能把案情經過講給萊姆聽,一直說到嫌犯最後逃脫出演奏廳為止。
螢幕上出現一根長長的棕色毛髮。
「訪客?」萊姆納悶地說,此時的他根本沒有接待任何訪客的心情。不過,這是看護開的一個小玩笑,走進萊姆房間的不是別人,而是身材削瘦、禿了頭頂的鑑識專家梅爾.柯柏。萊姆是在許多年前認識他的,那時他身為紐約市警局刑事鑑識組的組長,曾因為一件竊盜綁架案而與紐約市北邊的一所警局合作。柯柏當時就在那所警局服務,他毫不客氣地質疑萊姆對某種土壤的分析,而且後來證明他的確是對的。這件事讓萊姆印象深刻,他回去查了一下柯柏的檔案,發現他相當活躍,是廣受眾人尊敬的專家,也擁有國際刑事鑑識協會(利用指紋、DNA、現場重建和殘存牙齒來辨識個體的專家所組成的團體)的會員資格。柯柏擁有數學、物理和有機化學等學位,在物證分析的領域上算是第一流的專家。
「啊,」雙眼還架在接目鏡上的柯柏說:「這裡好像有一根毛髮。」
「或許,」萊姆說:「但也不能排除是來自兇手身上的可能性。」
「這是很普通的引信,無法追查來源,而那個鞭炮又炸掉了。查不出製造者,什麼都不行。」柯柏搖搖頭說。萊姆知道他說得沒錯,因為擺在他面前的只剩一些微小的紙張碎片,以及一根燒焦的引信金屬核心。經過化驗,那條棉線的成分很單純,是極普通的百分之百純棉,一樣不可能由此追查出什麼線索。
也許是線索,也許什麼都不是……
根據柯柏的分析結果,莎克斯從現場取回的這些土壤中含有一種油脂,但根據資料庫只能辨識出這種油脂屬於礦物油,而非植物油或動物油,除此之外,就無法做更詳細的辨識了。
「好什麼?」湯瑪斯問。
「什麼?」塞利托問,「排泄物?你是說像大便那種東西嗎?」
「可能吧,」梅爾審慎地說:「但是地衣的種類實在太多了。」
莎克斯立即把這個證物袋交給塞利托,而他再轉交給一名制服警員,由這名警員負責運送到市中心去。但莎克斯突然要他停下,上前檢查了證物袋上的保管卡,確定這名警員在這份從犯罪現場到法庭審理期間所有經手證物的人都必須簽名的文件上簽了名,才放心讓他離去。
「嗯,」他耐著性子說:「這是真的頭髮,但是從假髮上掉下來的。這很明顯……你看頭髮的根部,那不是毛囊,而是黏膠。雖然這可能不是歹徒的頭髮,不過還是值得寫在證物表上。」
「呃……」她猶豫了一下才說:「我想,應該會過關吧。」
「那就繼續往下吧。腳印部分呢?」
「控制,音響關閉。」聽見樓下大門關上的聲音,萊姆便不情願地下了這個指令。
「是由行家綁的,但我認不出這是什麼結。」柯柏說。
「拿去市中心給托比.蓋勒。」他做出指示。
還有電線。
「不,」莎克斯回答,「我檢查過她的皮膚,被害人並沒有使用化妝品。」
可憐的女孩。當殺手像變魔術般出現,把繩索套上她的脖子時,她一定完全嚇壞了吧?
「看到了。」
然而,對他這些尖酸刻薄的話,莎克斯非但不為所動,而且看起來心情似乎還特別好。她只說:「謎題都在這裡了,萊姆。」
柯柏調出紐約市警局的鞋痕數位資料庫,那是萊姆擔任紐約市警局刑事鑑識組長時所建立的檔案資料。經過幾分鐘瀏覽比對後,柯柏說:「這是黑色的ECCO牌便鞋,尺寸大約是十號。」
再來,他們檢視被害人手上那只被踩碎的手錶,但沒有人想得出歹徒這麼做的原因。從這只壞掉的手錶上也找不出線索,只得到一個停止的時間。有時候,歹徒會把犯罪現場的手錶或時鐘調到錯誤的時間,然後再加以破壞,藉此誤導警方的偵查。但這只錶停住的時間正是被害人死亡的時刻,這代表什麼意義呢?
「基本上,」萊姆簡潔地說:「這正是我們關心的問題。你就寫:嫌犯可能戴一頂棕色假髮。」
柯柏在這塊黑布上找到幾個黏在上面的斑點。他把這些污痕刮下放在載玻片上,螢幕旋即出現清晰的影像。在顯微鏡底下,這些污痕呈現出不規則狀的邊緣,有點像肉色的萵苣。柯柏用探針刺了一下,發現這些物質是潮濕的。
「我是指昆蟲排泄出來的東西,例如,絲就是從蟲子的消化道裡跑出來的,再經過去光處理後染成灰色。梅爾,其他載玻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