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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一個開槍的理由……

但固特異輪胎磨地發出的吱嘎聲和在車後留下的一陣藍色煙霧，是她對貝爾這句話唯一的回答。

「一點也不嫌多，」萊姆回答，「不過，我們已有三倍的機會找到有用的證物了。」

「他會棄車的，」莎克斯說：「但他會先把車開到一段距離之外。」她撇頭比向那幾個裝有證物的板條箱。「把這些都送到萊姆那裡。」這句話說完不到十秒鐘，莎克斯便已坐進她那輛卡瑪洛跑車，發動了車上的大引擎。她火速拉上賽車用安全帶，啪嗒一聲將扣環扣上。

「開槍射那混蛋！」

卡拉掀開身上那件藍色的夾克，展示出紫色背心上的紅色痕跡。

她聳聳肩，俯身靠在卡瑪洛跑車的車篷上，把手槍準星對準了馬自達汽車的擋風玻璃。

「喂？」她直接回答，完全省略掉警用無線電必須使用的呼叫方式和代號。

莎克斯擁抱了卡拉一下，然後嚴肅地說：「不過，從現在開始，妳要緊緊跟在我旁邊，至少也要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我還年輕，不想太早就被嚇出心臟病。」

「莎克斯？」萊姆的聲音此時突然從耳機裡傳出。「妳能不能……」

莎克斯在這些不同的地方走格子，用數位相機拍攝相片，採集現場的指紋和腳印。勘驗結束後，她回到商展會場與羅納．貝爾會合。羅納已去過醫院，偵訊躺在病床上的喬莉．瑪斯頓，但他們卻無法採信嫌犯對她說過的任何話（「全是一堆謊言」，瑪斯頓傷心地說）。不過瑪斯頓倒是描述了歹徒的相貌，包括一些明顯的疤痕細節。她還回想起他們曾先走到一輛汽車那裡，而且也記得那輛車子的款式和車牌的前幾個號碼。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只要資訊足夠，就至少有一百種追蹤嫌犯或目擊車輛的方法。林肯．萊姆還曾替汽車這種東西取了綽號，叫作「證物產生器」。

貝爾繼續說下去。「我們雖擔心這會對商展上的一些人造成驚嚇……」

「卡拉的點子？故意裝死？嗯嗯……」這句話最後實際上只是嗯哼一聲，但對林肯．萊姆來說，這已代表了最至高無上的讚美。

如此一來，第一二五街的雙向車道就都封鎖住了。

馬自達汽車的輪胎發出尖銳的磨地聲，他將油門踏板踩到底，加速朝莎克斯衝過來，時速三十公里、六十公里、八十公里……在這輛教會學校校車神聖的保護之下，妖術師直接衝向那名女警，以及她那輛顏色比這輛校車還鮮黃的卡瑪洛跑車。

還有嬰兒車。他們「到處都是」。天啊，為什麼這些小孩不回家去睡個午覺？

妖術師就像察覺她這個動作似地，立刻踩下了煞車。

現在就算直接朝馬自達汽車開槍，子彈也可能穿透目標而射進那輛校車裡。

最有可能的是，他會在那附近找個沒人的地方棄車，然後再去偷或搶一輛新車。

從這三個現場中的確蒐集到了大量證物。

在前方不遠處，莎克斯看見了那輛馬自達汽車，正瘋狂地一路往西向她臨時構成的路障衝來。妖術師並未發現前面有路障，等他發覺之時，已經無法迴轉躲避了。他用力踩下煞車踏板，使得後方的一輛垃圾車也跟著緊急煞車而歪斜了車身。垃圾車上的駕駛和清潔隊員一看清前方的狀況，兩人便開門跳車逃走了，留下這輛卡車阻住了妖術師的退路。

而且，就連喬莉．瑪斯頓也沒看到妖術師的真面目，即使她曾直接與他面對面。她看到的完全是另一個人，壓根沒察覺這個人心中暗藏的恐怖計畫。

「我們的計畫啊，假裝我被人刺殺。」

往北想去哈林區嗎？莎克斯心想。哈林區是有許多條路可以出城，但她認為他不會走那幾條路，因為這些路上都有橋樑，而且大部分必須開上高架道路，很容易被警方攔截擋下。

街上大部分行人都已找了地方躲避，只有這四個人還留在原處，一副吊兒郎當的閒散模樣。為什麼要躲呢？衛斯里．史奈普主演的電影可不是經常來他們住的這個地方拍攝。

在你開槍射擊之時，除了你和目標物之外，一切都不應該存在。你和目標物之間有一條看不見的纜線，其中有類似光源般的動能。你是否能擊中目標，全憑這個動能的來源。如果動能來自你的大腦，你或許能擊中你所瞄準的目標，但如果動能來自於你的心，那麼你就不可能有任何失誤。此時，莎克斯的動能正是來自於後者。她心中浮現了那幾位遭受妖術師傷害的犧牲者的影子——湯尼．卡爾弗特、絲薇特蘭娜．拉斯尼訶夫、喬莉．瑪斯頓和賴瑞．巴克巡警。她知道，自己絕對不會錯失這一槍。

「告訴我？……」莎克斯已經說不下去了，她太震驚了——同時心中也已被寬慰之情填滿——

「唷！」

瑪麗．桑利警探說過的這句話，此時躍入了她的腦海中。莎克斯深深吸了一口氣，穩住心情，然後牢牢地握住手槍，先往上稍稍移動了些，再略微偏向左，以修正地球重力和四月的微風對彈道造成的影響。

飛馳在中央公園西路上，莎克斯往北急駛。她握著方向盤，全神貫注，專心閃躲路上的行人、龜爬似的汽車、腳踏車騎士和溜直排輪的人。

他們等了一會兒，一直沒接到有人發現嫌犯的報告。最後貝爾只得說：「艾米莉亞，妳去勘驗這裡的現場，我去偵訊剛才那位被害人，看能不能問出什麼事。待會我們在商展那裡碰頭。」一輛刑案現場鑑識車已停在第八十八街上。莎克斯走向那輛車，拿了裝備工具，便開始到巷子裡做現場勘驗。此時，懸晃在她腰邊的無線電突然發出霹啪聲響，把她給嚇了一跳。她連忙拔下掛在腰帶上的免持聽筒耳機，把插頭接上無線電。「五八八五號回答，完畢。」

「妳以為我真的受傷了？」卡拉說：「天啊。」

「唷！」路旁青少年中的一個叫了起來。

「喂！馬自達車上的人！你馬上給我下車趴在地上！」

她一路按著喇叭來到交通繁忙的第一二五街十字路口，然後把車打斜，擋住了西向的兩線車道。她跳下車子，掏出葛拉克手槍。此時有幾輛車正停在東向的車道上，莎克斯對車上的駕駛喊道：「下車！這是警察行動，所有人快下車去找掩護。」車上的駕駛——一位快遞員和一個穿著麥當勞制服的女人，立即照她所說的去做了。

不必你們教我，小鬼。我已準備好，樂意開槍，並能夠……

莎克斯又瞄了那幾個青少年一眼。「快趴下！」她大叫。

她打定主意，只要妖術師開車前進三公尺，不管以何種車速，她都要開槍射擊。那輛車子的引擎加速運轉了，而她看見（或是想像）那輛和OK繃一樣顏色的汽車開始抖動起來。

「在哪裡？萊姆？」

貝爾走了過來，對卡拉點了點頭。卡拉對他說：「她並不知道。」

「把他的屎尿打出來，婊子！」

「……但我們也考慮過，與其有人真的受到妖術師傷害，不如這樣做比較好。」貝爾又滿是讚許地補了一句。「不蓋妳，這都是她的點子。」

「沒事？當然，我好得很……」卡拉看見莎克斯滿臉驚訝，便說：「原來妳不知道囉？」

「貝爾警探嗎？你能再說一遍那輛車的樣子嗎？被嫌犯開走的那輛？」

貝爾點點頭。「她的演技好得沒話說。」

「莎克斯，妳那邊到底怎麼搞的？我聽說你們抓到他，但又讓他跑了？」

「這……這是不到一分鐘前發生的事。現在他正朝北走。」

處理這些現場讓莎克斯感到相當費力，原因是——妖術師在每個現場都出現過。她感覺他似乎還在這附近盤旋徘徊，使她不得不經常神經質地停下工作，把手按在葛拉克手槍的握把上，回頭查看以確保殺手並沒有突然現身在她的背後。

「茶色馬自達，款式是六二六。車牌號碼是FET237。」

這輛車往前動了一下。她的右手食指立刻滑入了扳機護弓之內。

「請說。」

禿頭警察對莎克斯說：「我剛才想告訴妳，但妳不給我機會就跑掉了。」

「九十二街附近。」

「我有種感覺，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卡拉說。

「歹徒已在第一二五街轉向西了，」萊姆說：「離第五大道不遠。」

「我們又發現那輛車了。」

她立刻拔掉耳機，把準星對得更準確，直接瞄準車上這個兇手的頭部。

媽的……她立刻急踩煞車，這輛卡洛瑪跑車只差一點點，就撞上前面那輛突然打算迴轉、價值是她年收入的兩倍的高級房車。她閃過這輛車，繼續踩下油門，引擎立刻隆隆咆哮著發出回應。她控制車速，把時速表指針壓在八十公里以下，直到過了第九十街，在交通狀況稍稍變佳後，她才把油門踏到了底。

她轉向右邊，發現有四個小混混靠在一座鐵絲網籬笆旁。他們正充滿興趣地打量她手上的奧地利手槍、橫向擋在路中央的那輛底特律跑車，以及這位紅頭髮的女警。

她把藍色警示燈丟在儀錶板上，將電源接頭插進點煙器中。明亮的藍光開始旋轉，當她繼續加速向前之時，她發現自己按喇叭的節奏剛好配合了藍光轉動的速度。

來吧，她心想，你這狗娘養的混帳。把車開過來，開過來試看看！

「艾米莉亞，等等！」貝爾叫道：「緊急應變小組的人已經趕去了。」

沒有回答。

使她一時再也說不出話。

「這樣最好，妳還是專心注意路上車況吧。」

「這是為了把那小子趕出叢林，」貝爾接著說：「她從賣食物的小攤上拿了一點番茄醬，塗在自己身上，然後就尖聲大叫。」

湯尼．卡爾弗特在走向那隻玩具貓之時，也沒看見殺手就躲在巷裡的鏡子後面。

總算，她又再次面對妖術師了。她看見了他的臉、看見他身上的藍色哈雷T恤；她看見他那條壓在黑色棒球帽底下的假辮子在前後搖晃、看見他正在左右張望附近是否有別的巷道可以逃脫。但這附近已無路可走了。

她的耳機傳出另外一個人的聲音。「莎克斯，我們找到他了！」

貝爾臉上的表情此時也是一臉驚訝。「老天，妳以為她真的被人殺死了？」

萊姆說得沒錯。

「他們已在路上了。莎克斯，妳剛才到底開多快？」

「在中央公園西路上的哪裡？」莎克斯問。

她把事情的經過告訴萊姆，說明剛才他們是如何把妖術師從商展會場中趕出來。

他們仍不理她，滿臉不屑的表情。

一個灰色的影子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我沒時間看時速表。」

那位禿頭巡警對貝爾報告說：「我想告訴她實情。但一開始我找不到她，等我找到時，她卻要我封鎖現場、呼叫醫療人員，然後她就跑掉了。」

「等等……好了，他開出公園，到了中央公園北路，和一輛卡車發生擦撞後，又繼續逃竄。」

「好酷喲。」

「他在哪？」她高聲問，聲音壓過了隆隆的引擎聲。

「往哪逃？」

「知道什麼？」

「所有人，」她大聲喊道：「全都去躲好！快點！」

「知道了。」

「好，那妳快去勘驗這個現場吧，莎克斯。」

幾秒鐘不到，車速便加到了一百一十公里。

那是一輛坐滿孩童的「錫安先知會幕教會」的校車，校車司機完全不知道前面發生的事，從路邊把車子開上馬路朝這邊駛來，然後又緊急停在那輛馬自達汽車和垃圾車之間。

貝爾對眾人描述喬莉．瑪斯頓所受到的痛苦折磨，而就在他的話即將告一段落之時，有位巡警拿著無線電過來打斷了他。

糟糕……

她並沒有看到任何人。但是，那時絲薇特蘭娜．拉斯尼訶夫一樣沒看到殺手就躲在黑色布幕底下，不知道他已從陰影中悄悄接近她身後。

「不是『這個』現場，而是『這幾個』，」莎克斯鬱悶地糾正他。「咖啡廳、池塘還有這條巷子，現場實在太多了。」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

她丟在前座乘客座椅上的摩托羅拉無線電，此時從耳機中發出啪嗒聲響。她騰出一手抓起耳機，戴在耳朵上。

仔細搜查，但也要小心背後。

「但他又消失了，」莎克斯說：「那個逮捕他的警員也不見了。也許他又追了下去，但詳細情況沒有人知道。羅納正在偵訊剛才獲救的那個女人，看看她有沒有任何線索。」

汽車監理站回報有一輛車符合被害人的描述——一輛二〇〇一年出廠的茶色馬自達六二六，一個星期前在懷特普蘭的機場遭竊。塞利托對都會區裡各執法單位的人員發出緊急通知，要求他們所有人協尋這輛汽車；同時，他也派遣警員到被害人遭受攻擊地點的附近幾個街區巡查，看看他們是否能找到那輛車，儘管沒有人相信歹徒的那輛車還會留在原地不動。

汽車引擎又傳出一陣咆哮聲。過來！她無聲地懇求。

就在此時，莎克斯看見一團慢慢移動的黃色影子，從那輛馬自達汽車後面漸漸接近。

「艾米莉亞？我是羅納。」貝爾說，他也一樣沒採用標準通訊規定。

卡拉解釋說：「羅納和我不是說好了嗎？我們認為妖術師下一步可能會故意傷人——也許會放把火、開槍或拿刀刺傷民眾。妳也知道，他會使用誤導的手段，好藉此逃脫。既然如此，所以我們就乾脆自己來製造好了。」

「天啊，」莎克斯發現自己還無法止住顫抖。「這實在太逼真了。」

她把手指移開扳機，槍口微微舉高至安全角度。透過馬自達汽車的擋風玻璃，她看見妖術師正抬起頭看向右上方，知道他也已從後視鏡中看見了自己後面的那輛校車。

「就是這輛！」這位巡警立刻朝無線電說。接著他又對貝爾和莎克斯說：「我剛接到回報——有輛巡邏車在中央公園西路上發現這輛車。他們想追上去，但是——我聽他們說——嫌犯開車翻過安全島衝進公園內。巡邏車想跟上去，結果卻卡在安全島上。」

「我就快抵達第一二五街和亞當鮑威爾路口，我會想辦法攔住他，但支援警力也得快點趕來。」

「過來……」她發現自己在喃喃自語。

三公尺。我只需要這麼多。

接著，他又把視線移回正前方，直接凝視著她。莎克斯有種感覺，覺得他似乎露出了微笑，因為他判斷她現在已經不能開槍了。

「妳沒事？」莎克斯一時瞠目結舌。「妳不是……等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快過來！

「可能棄車逃了。」貝爾說。

她思考該如何處理眼前的狀況。如果他只是想開車從她旁邊衝過去，那麼她應該朝水箱風扇和輪胎開槍，以便能生擒他，但如果他直接對她撞過來或衝向人行道，有可能傷及他人之時，她就可以直接朝他身上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