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術師》第一部 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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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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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受傷嗎?」
她奔進巷內,看見一付手銬掉在一堆垃圾旁的鵝卵石地上,銬環已經被打開了。在手銬旁邊還有一條塑膠束縛繩,繩索明顯有被割斷的痕跡。貝爾跑到了她身旁。
「我什麼也沒做!」機車騎士高喊。「你幹嘛追我?」
噢,上帝,不……
可是現在兇手已經被捕了,她只能期待法律以連續殺人的罪名制裁他。
站在她面前的有兩個人。第一個是那禿頭警員,莎克斯十分鐘前才在商展會場上對他下過命令。另一個人是卡拉。此時她身上穿著一件紐約市警局的防風夾克,皺著眉上上下下打量這條巷子,然後問道:「怎麼?那個人上哪去了?」
「或者吧。」貝爾說,但語氣中卻流露出了擔心。畢竟,警方用的摩托羅拉無線通話機性能極佳,幾乎強過所有行動電話,在這個城市範圍內很難得發生故障或收不到訊號的現象。
這個機車騎士轉向東邊,跑在這條橫向的馬路上。他回頭看見長腿賴瑞仍牢牢跟在後面,不禁驚駭地瞪大眼睛。
貝爾碰了一下艾米莉亞.莎克斯的手臂。卡拉的死對她造成太大的震撼,使她一時無法回答。她只點了點頭,難過地不停吁吁喘氣。
無線電陸續傳出其他警員回應呼叫的聲音,儘管已被歹徒領先許多,但他們還是加入了追逐。莎克斯在人群中看見了羅納.貝爾。他皺著眉,低頭看著倒在地上的卡拉,一邊把無線電耳機壓在耳邊,聆聽和莎克斯完全一樣的通訊內容。他們兩人彼此望了一眼,而他默默地撇頭比向歹徒奔逃的方向。莎克斯便立刻高聲對附近的巡警下令,要求他們封鎖住卡拉的命案現場、呼叫法醫檢驗並尋找現場目擊者。
「一定是這個地方,」莎克斯看向街頭街尾。「這裡沒有別的巷道了。」
此時又有三個警員走過來。「怎麼了?」其中一人問,他不停東張西望。「到底是不是這裡?」
他小心搜索男人的身體,找到了一個皮夾。皮夾裡只放了錢,沒有任何身分證件。奇怪的是,他在這個人身上也找不到武器或毒品,這對機車幫的騎士而言倒是件不尋常的事。
在震驚之中,莎克斯舉起手摀住了嘴巴。
「位置?」
他速度很快。
不、不,萊姆,有些死者你是不能忘掉的。她永遠也無法忘記這個悲劇。
「喂,你!站住!」
她把手移向掛在肩臂上的那台SP-50型對講機,把它取下拿在手中。是該通知萊姆的時候了。噢,天啊,我真不想撥這通電話。但無論如何,她還是以無線電呼叫總部,請他們幫忙轉接。然而,就在她等待電話接通之際,突然感覺自己的袖子好像被人拉動了一下。
不知道卡拉有沒有男朋友?有沒有兄弟姐妹?噢,天啊,我們該怎麼對她父母說呢?
「他把手銬打開,割斷了繩索!」莎克斯說,著急地向四處查看。
莎克斯往巷子深處望去。「哎呀……」她的心頓時一沉。
已有六年資歷的巡警勞倫斯.巴克從河畔公園衝出,全力奔跑在西尾街上,緊跟在那個身穿哈雷T恤、全力向前奔逃的混帳身後,和他只保持六公尺的距離。
如果那隻痛得要命的手肘不算的話。
不對,不是「我們」。

但那個人並未停下。他閃躲過巴克,向北邊倉皇逃逸。於是,就像當年在伍德魯威爾遜中學校友比賽中、他奮力衝刺七十二碼緊追在克里斯.柏德瑞後面(一心只打算在離終線兩呎前的地方狠狠把他拖倒)一樣,長腿賴瑞卯足了全力,火速追趕嫌犯。
真是可怕的一天。早上有兩個人遇害,接著是卡拉。
現在,又有一名警察失蹤了。
巴克朝路旁的鵝卵石吐了一口唾沫,又做了幾個深呼吸後,才喘著氣說:「要你閉嘴你有任何意見嗎?我不會再講第二次……操!痛死我了!」
沒有回應。
他們轉過街角來到第八十八街,抵達那個巡警逮捕嫌犯的位置。這條街的頭尾兩端都被紐約市警局的警車封鎖住了。貝爾向街上望去,注意到街邊有條巷道。「在那邊。」他伸手指道,同時做出手勢要求幾名警察——包括便衣警員和制服巡警——跟他一起上前。
「巡警五二二一號,你在哪條街上?請確認是否為第八十八街,完畢。」
但我比他更快。
莎克斯轉過身。霎時,她驚訝地倒抽一口氣,無線電也從手中滑落,像個鐘擺般掛在腰側左右搖晃。
巴克走到巷口查看街道名稱,並等待其他警察同伴的出現。此時,剛才大量分泌的腎上腺素已逐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興奮的滿足感。他沒開半槍,就把那個混帳東西制伏了……他媽的,這種感覺真好——好得就像他當年擒抱住克里斯.柏德瑞一樣。那時柏德瑞只像娘們般驚叫一聲,就被他拖倒在離終線不到一碼的地方,儘管他已跑過大半個球場,卻完全不知道長腿賴瑞一直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不過,在她的私心中,卻有些遺憾她並未親手逮到這個人。她多麼希望在小巷中獨自面對妖術師的人是自己,而且手中緊握著手槍。她也許會在使用摩托羅拉無線電之前就先動用葛拉克手槍,對準他肩膀開一槍。在電影裡,肩部的槍傷只算是皮肉傷,一點也不礙事,片中的英雄人物頂多吊一條臂帶就又生龍活虎了。但事實上,就算是再小的槍傷,都能對你的生活造成長遠的影響。有時,甚至是影響一輩子。
剛才他正要趕往哈德遜河的現場,支援一〇二四狀況。然而,就在他收到無線電傳出的追捕指示,做了個一百八十度轉身之際,卻赫然發現無線電說的那名嫌犯——一個渾身骯髒的機車騎士,正好就出現在自己面前。
她敷衍地點了點頭。
「喂!有種別跑!」巴克吼道。
此時,巴克掀開了這傢伙身上的襯衫和T恤,登時驚訝地直眨著眼睛。這個人的胸口和腹部上都布滿極為醜陋的疤痕,看起來令人毛骨悚然。更奇怪的是他綁在腰上的一個袋子。這個袋子就像巴克和老婆去歐洲度假時所用的腰包,原本他以為腰包中會藏有刀子,但他沒找到,只從裡面翻出慢跑褲、高領套頭毛線衫、斜紋褲、白襯衫和一支行動電話。而且——這點更詭異了——腰包裡還有一個面具。這些衣物全折疊捲成一團,緊緊塞在腰包裡,而這個人把腰包纏在身上,似乎想讓自己看起來更胖一點。
「怎麼了?人都上哪去了?」一位制服警員問。
「賴瑞呢?」另一個人叫道。
羅伯.胡迪的戲法雖然強過馬拉布特,不過我認為他們差一點就殺死他了。
有些警局配備有追捕網或震撼槍,可以在遠距離外阻止嫌犯逃亡,但紐約市警局還沒有這種高科技裝備。不過,在這次突發狀況中,有沒有這種裝備並不重要,因為賴瑞.巴克還有更多比跑步更厲害的技能,譬如說「塔克露」——美式足球中的擒抱扭倒術。
貝爾呼叫總部,回報此時狀況為一〇三九:嫌犯脫逃,一名警員失蹤或持續追捕中。他詢問總機人員是否曾接獲巴克傳來的消息,但得到的答案是完全沒有。鄰近地區也沒有任何警員回報聽見槍聲之類的狀況。
「媽的!」巴克罵道,感覺手肘的皮膚擦破了。「你他媽的混帳!」

巴克並沒有拔出手槍。除非嫌犯懷有武器,面臨他想開槍對你射擊或路人的迫切危險,否則就不能用槍來制止他。而且,如果從一個人的背後開槍,光是在事後的用槍時機調查會上就很難過關,更別提日後對升遷有何影響了。
「沒有什麼『可是』!」她說。此刻她沒心情去和他比較誰的資歷老上幾週或幾天。「有什麼問題等以後再向你上級申訴吧。」
於是他立刻切向左,竄進一條小巷,但這個警察轉彎的動作做得比他更順暢,還是緊咬著他屁股不放。
貝爾立刻拿起無線電。「巡警五二一二號請回答,完畢。」
「西尾街東邊,約一個半街區處,完畢。等一下,我去看一下這條橫街的名字。」
真是奇怪……
他閃過路上行人、跳過破碎的地面,就像當年高中球賽那樣,緊緊跟在敵方的接球員之後。也和當年一樣,「長腿」賴瑞已慢慢縮短了和對手的距離。
卡拉……
而我剛才就在離他三呎外的地方!
「不是這條巷子嗎?」貝爾問。
在滿腔哀傷中,她匆匆奔向嫌犯被逮捕的那條巷道。貝爾又瞄了她一眼,同時深深吸了一口氣。至少,他們已經抓到妖術師了。
莎克斯查遍了整條巷子尋找線索,只想判斷妖術師往哪裡逃跑,以及他可能丟棄那名巡警屍體的地點——如果歹徒奪走巴克的槍,並將他殺害的話。但她和貝爾仔細搜尋過了一遍,都沒發現任何有關巡警和嫌犯的線索。於是,她只好走回巷口那群警察那裡。
但接著她又想:現在不是哀悼的時刻,以後多得是反省與自責的時間,眼下她必須用他媽的警察的模式思考。妖術師就在附近,而且此刻正要脫逃。這是一個刑案現場,妳很清楚應該怎麼做。第一步:封鎖脫逃路線。第二步:封鎖現場。第三步:確認身分,保護和調查現場目擊者。她轉身面對旁邊的兩位巡警,打算交代他們負責執行這些工作,但就在她開口說話前,她聽見無線電中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巡邏車四十七號呼叫所有支援一〇二四狀況的員警:嫌犯剛才突破商展東邊封鎖線,現在正在西尾街朝七十九街前進,徒步朝北逃竄……歹徒身穿牛仔褲、藍色上衣上有哈雷—維森圖案。深色頭髮,紮辮子、頭戴黑色棒球帽。無法分辨歹徒身上是否有武器……他混入人群中,我跟丟他了……請所有待命巡警和警車回應。」
然而,她並未做到此點。她太專注尋找妖術師的下落,忘記了這個女孩的安危。
不顧適才的狂奔對膝關節造成的疼痛,她和貝爾繼續快步走向西尾街,趕往巴克巡警剛才用無線電報告的地點。
這時,她感覺貝爾好像正在對她說話。「呃……妳沒問題吧?莎克斯?」
該去通知她父母的人是「我」。這都是我的錯,是我去找她來幫忙的。
即使他回了什麼話,但她也已聽不見了;她不理會膝關節炎的疼痛,緊跟在羅納.貝爾身後兩步併做一步奔上階梯,開始追逐那個殺害他們好友的男人。
這是我的藝名,不過我現在已習慣用這個名字了。這個名字比我父母替我取的要好太多了。
巴克又深吸了一口氣,但很不幸的,他吸進滿滿一口垃圾的臭味和小巷中的尿騷味。他按下無線電的通話鈕。「巡警五二一二號呼叫總部。我已逮捕一〇二四狀況的嫌犯,目前銬住他了。完畢。」
「好,我們去押解他吧,」莎克斯喃喃說:「天啊,我真希望由葛拉迪檢察官來起訴他。」他們來到巷口,朝陰暗的巷道中望去。巷子裡面什麼也沒有。
莎克斯突然發現,她連她的真名叫什麼都不知道。
「大概又追上去了吧?」有人提出假設,「說不定他跑到收不到無線電的地方去了。」
別擔心,我們會確保這種事不會發生在妳身上。

「閉嘴。」
「你愛怎麼威脅我都可以,但是我要請律師。我會控告你!如果你以為我犯了法,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我什麼也沒做,我只是去商展逛逛,我只是……」
「哎喲!」機車騎士大叫一聲。他們抱在一起摔在柏油路面上,向前滾動撞進了一處垃圾堆。
在離嫌犯不到一公尺時,他飛身向前一躍,對準了歹徒的上半身,好在落下摔倒時利用這傢伙的身體當墊背的襯墊。
巴克銬住了他的雙手,同時因為這傢伙跑得很快,他又用塑膠束縛繩綁住他的足踝,捆得又牢又緊。他看著自己手肘汩汩流出的鮮血。「媽的,我破皮了。哎唷……還真痛。去你媽的蛋。」
她想起卡拉說過的話,眼淚差點就滴了下來。
「他說八十八街,沒錯吧?」莎克斯說:「西尾街東邊一個街區,我確定剛才他是這麼說。」
「沒有。」

是那個機車騎士!他換掉身上的生意人衣服,快速變了裝。他剛才刺了卡拉一刀,以誤導警方的注意力,然後趁他們奔向卡拉的時候,突破了警方的封鎖線。
別擔心、別擔心、別擔心……
「我聽到的也一樣。」一位警員說。
「可是……」那位年輕的禿頭警員似有話要說。她猜,這個人可能不太高興,畢竟這個命令是來自階級和他一樣的同事。
「喂,妳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