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術師》第一部 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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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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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能……這比疼痛更讓萊姆覺得畏懼,他害怕再喪失身上任何一樣感官能力。妖術師把刀片移至萊姆的眼前,來來回回地移動著。
妖術師手上的刀子消失了。
「我以前曾是警局裡的一位部門主管,但現在,那些年輕的警員,都不回我的電話。」
「我並沒有全部殺掉他們,」他憤怒地糾正萊姆,「你破壞了我在哈德遜河和騎馬者的表演。」
「他一定會這麼想……」妖術師對那些想像中的觀眾說:「他知道這把剃刀正貼在他皮膚上,也許已經割開他的皮膚、他的生殖器,切開了靜脈或動脈。而他居然什麼也感覺不到!」
天氣熱得很……
「你他媽的混帳!」萊姆罵道。他現在雖是平民身分,但在他的內心中,林肯.萊姆永遠是個警察。他和巴克同樣身為警察,再也沒有比這更密切的關係了。
妖術師舉起一隻手,展露出那把亮閃閃的剃刀,另一隻手則以流暢的動作拉開萊姆衛生褲和內褲的褲帶。那把剃刀在他手中像飛盤一樣不停轉動,同時慢慢往萊姆的鼠蹊部推進。
妖術師喃喃說:「不,我沒必要向你解釋。」接著,他看了房門一眼。「而且我們的時間也不夠了。」他緩緩繞著萊姆的病床慢行,呼吸相當沉重。「你知道觀眾心裡都在想什麼嗎?有些觀眾會希望看到幻術師無法及時逃出來,希望看到他淹死、看到他掉到釘床上,看到他被烈焰吞噬。有一個魔術名叫『燃燒的鏡子』,這是我的最愛。節目開始時,幻術師會先呆呆地看著一面鏡子。他看見玻璃鏡子裡有位美麗的女人,而且深深吸引著他。後來,他終於受不了誘惑,便踏進了鏡子之中。這時,觀眾會看見場景變換了,現在站在鏡子這一邊的是那個美麗的女人。突然,一陣煙霧升起,而她快速把裝扮一變,轉眼就變成了撒旦。
「這麼說好了,這些人所代表的,並不只是他們表面上看起來的那個人。」
妖術師又大笑起來。「你以為這樣會觸動火警探測器?我早來一步,已經把電池拆下來了。」他又朝天花板噴了一次火焰,才把瓶子放下。
萊姆看著自己的褲子,等待鮮血從那裡冒出來。
「在商展會場上,我離你一位同伴很近,那個紅頭髮的女警。我們的距離近得不得了,就像我們現在的距離一樣。我還朝她的脖子吹了口氣——我不知道是那時還是現在讓我感到比較開心……無論如何,我聽見她用無線電和你通話,她還提到你的名字。我沒花多少力氣就查到你的資料,你的名字常上報。你是個名人。」
這位刑事鑑識學家的臉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好吧。那麼,你為什麼要『攻擊』他們?」
「你到底是誰?」萊姆喃喃說,感到完全絕望了。
「你是怎麼潛進這個房間的?為什麼我沒聽到任何聲音?」
他走到房門口,無聲地拉開門閂,把門推開,向外頭張望。
忽然間,一塊白色手帕出現了。他把手帕蓋在萊姆的鼻子上。這塊手帕浸過了汽油,辛辣的油氣頓時讓萊姆的眼睛和鼻子感到一陣刺痛。妖術師把手帕捲成一條短繩,又扯開萊姆睡衣領口,把手帕像圍巾一般裹住他的脖子。
他繼續說:「但是,我也並不差。」妖術師上前一步,把空空的手掌打開給萊姆看。他把手揮一揮,從距離萊姆眼睛極近的地方掠過,使他不由得感到一陣竦縮。他感覺耳邊有個東西劃過,而當妖術師的手再次舉起時,手指之間已多出四把雙刃剃刀。他握起拳頭,那四把刀片便化成了一把,夾在他的拇指和食指之間。
妖術師沒回答,只轉身看向陰暗處。「可敬的觀眾,現在登場的是我們今天的壓軸好戲——『燒焦的男人』。各位請看我們這位表演者,他身上沒有鐵鍊、沒有手銬、沒有繩索,但他卻完全不可能逃走。這個難度簡直比世界上第一個逃脫術還高——當年聖彼德被關進監獄,雙腳鎖上腳鐐,外面有重重警衛看守,而他卻成功逃脫了。當然,他有一位很重要的夥伴——上帝。不過,我們今晚的表演者完全沒有外援,他只能靠他自己了。」
「我比你早進來,十分鐘前我就溜上樓了。我之前也去過你樓下那間『戰情室』——不知道你怎麼稱呼它,可是沒人注意到我。」

他走回萊姆身邊。
短短不到一分鐘,藍色和黃色的火焰就已蔓延到林肯.萊姆床邊的地毯上了。
「然後你就上樓躲在這裡,身上披著一塊和牆壁同樣顏色的絲布。」
烈酒被引燃了,藍色的火焰在地板上快速前進。火焰很快引燃一堆雜誌、引燃床邊的一個紙盒以及一張籐椅。
他努力保持冷靜,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你怎麼會找到我?」
在汽油味中,萊姆還嗅出了另一股味道。這是什麼氣味?一種豐滿、煙燻似的味道……啊,那是威士忌。妖術師一定沒把塞子塞回瓶口。
「我?」妖術師湊近他,憤怒地吼道:「我是北方的巫師,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幻術師;我就是胡迪尼,是那個能從燃燒的鏡子逃出來的人。手銬、鐵鍊、密室、腳鐐、繩索……任何東西都無法困住我。」他惡狠狠地緊瞪著萊姆。「除了……除了你以外。你很厲害。我真害怕你會成為唯一能困住我的東西。我必須事先阻止你,趕在明天中午以前……」
「指令核心?」妖術師問,「這是什麼意思?」
「我想,我還是先賣個關子好了。再過一、兩天總會有人找到他的,最近天氣熱得很。」
在妖術師轉身過來,離萊姆只有幾吋距離時,他把頭往枕頭一仰,以為那把鋒利的剃刀將馬上出現。然而,妖術師竟然後退了一步,重重呼吸,發出氣喘病患似的嘶咻聲。從他的表情看來,萊姆這次行動惹來的情緒,是讚賞多於憤怒。
但是,這股味道很快就蓋過了汽油味。這股味道太重了,房間裡充滿了酒味。萊姆立即明白這個人做了什麼好事。他把酒從床舖一路倒到門口,把烈酒當成了導火引線。妖術師手指一彈,一道白色的火球從他的手掌飛出,落入積在地上的純麥威士忌酒上。
萊姆問:「你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殺害那些人?你的目的是什麼?」
電腦抓住了這句話的最後兩個字。它馬上做出回應:你想打電話給誰?
妖術師低頭瞄了身上的制服一眼,聳聳肩說:「更正,我是先剝下他的制服。」又是一段嘶啞、不帶任何情緒的嗓音。「我騙他說他必須脫光衣服,如此我才能從容逃走。他自己把衣服脫下,省了我不少功夫。然後我才開了槍。」
妖術師手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灰色物體,萊姆還來不及轉頭,妖術師的手就突然壓了過來。瞬間,萊姆的嘴巴便被一塊水管膠帶給貼住了。
「你也懂那一套,對不對?」他問,臉上露出冷笑。「這是純粹的幻術。你用話語轉移我的注意力,使出典型的言語導誤手法。這叫『策略』,我們的專有名詞。你做得很好,剛才說的話都非常自然——直到你提到那個朋友的名字為止。是這個特定的姓名毀了你的幻術,你懂嗎?姓名是不自然的,只會讓我起疑心。不過,在這之前,你的表現真的很不錯。」
「為什麼?明天中午會發生什麼事?」
敬最著名的幻術師——無法移動者……
「當然。」
「那時我告訴他……」突然,妖術師皺起了眉頭。
萊姆感到強烈的挫敗。他雖已猜到妖術師會拿走巴克的無線電和手槍,但這點他卻壓根沒想到,沒料到這個人會利用巴克的制服變裝,並對追捕他的人展開攻擊。他喃喃地問:「他的屍體呢?」
「你就是剛才送證物來的那個人?」萊姆隱約回想起來,那幾箱在社區小學和斯文森牧師旅館房間蒐集到的證物,是由一位巡警送進來的。
萊姆皺起眉頭,看著這個人身上的警察制服。這套衣服看起來是真的,而不是戲服,唯一和一般制服不同的地方在於,此人的胸前並沒有任何名牌。萊姆的心突然一沉,他知道這套衣服是從哪來的了。這套制服肯定是賴瑞.巴克的,那位在商展附近巷子一度逮捕妖術師的巡警。「你殺了他……你殺了他,然後剝下他的衣服。」
「原來,」這個男人看著萊姆的「佛雷西卡爾」高級病床,以嘶啞的嗓音說:「你和我想像的不大一樣。」
「這並不是我個人因素。」他回答,然後突然咳起嗽來。
接著,他笑了一下,退後兩步。他偏過頭,看向房裡另一邊的陰暗處。「現在,可敬的觀眾們,就讓我們開始今天的幻術表演。這一次,我將由這位朋友協助演出。」他這些話是以戲劇性誇張腔調說出的,聽起來十分詭異。
妖術師來來回回移動這根手指頭。「你冒汗了,我看見你流汗了。」他把火焰湊近萊姆的臉。「火焰……很迷人吧?在幻術中,它可能是最讓人讚嘆的意象。火是最佳的誤導品,所有人都會看著火光,絕對不會把目光移開。這時我的另一隻手可以做任何事,而你絕對不會注意到。例如說……」妖術師的另一隻手中出現了萊姆那瓶蘇格蘭威士忌。妖術師先含了一小口酒,然後把火焰舉至嘴唇邊,兩眼直直地盯著萊姆,讓他不由得感到一陣畏懼。不過妖術師卻笑了,他把頭一偏,張嘴朝天花板上噴出一道火焰,同時微微往後一退,看著這道烈酒化成的火焰消失在黑暗空中。
「這個戲法已經被你識破了,不是嗎?」
「放磚頭太不自然了,很容易被找到那輛車的潛水夫識破,所以我放的是一般的石頭。」妖術師仔細凝視著萊姆,然後以嘶嘶咻咻的聲音說:「可是,你從來不認為我已經死了。」他這句話並不是疑問句。
他火速上前一步,把萊姆面前的螢幕轉過來,看了一眼。登時,他臉色大變,飛快拉掉電腦連接至牆邊的電話線,又拔掉電腦的插頭。電腦只發出「啵」一聲輕響,就完全陷入了沉默。
他並沒把刀子丟開,也沒藏起來。這把長條形的金屬一下出現在他的手指間,對準萊姆的臉;接下來,刀子又不見了。
然而,妖術師卻微笑著說:「不過,那把刀說不定已經不在那裡了……也許跑到別的地方去了。也許是這裡。」他把手伸進嘴巴,掏出一把長條形的刀片,高高舉向空中。接著,他皺了一下眉頭。「等等……」他又從嘴裡掏出一把刀片,跟著又是一把。現在,剛才那四把剃刀又回到他手中了,他把刀片像撲克牌一樣展成扇形,然後拋向萊姆的身體上方。萊姆張開嘴巴,不禁畏縮了一下,以為刀子會掉下來刺傷他。但是……什麼也沒發生。這些刀片全都消失不見了。
「這是什麼意思?『代表』?能解釋一下嗎?」
憑頸部和太陽穴的感覺,萊姆知道此時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快,前額和太陽穴也淌出了汗水。他瞄了鬧鐘一眼。感覺上這段時間漫長得像已過了幾個小時,但實際上,湯瑪斯才離開了十五分鐘而已。
「沒錯,我剛才就站在樓下門口,有個條子搬了幾個箱子來。我和他打了招呼,替他把箱子搬上來。如果你身穿警察制服,而且看起來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就不會有任何人阻攔你。」
「非個人因素?」萊姆懷疑地說。
這個男人的頭髮是棕色的,沒有鬍子,身上穿著警察制服,他在房間裡四處走動,檢視房裡的書籍、CD唱片和海報。他點點頭,似乎對某個東西相當欣賞。那東西是一個奇怪的裝飾品:一個小小的紅色神龕,裡頭擺放著一尊中國的戰神和警察之神關帝君神像。這位刑事科學家的臥房裡竟然會有如此不合他身分的東西,但妖術師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所以,河邊的輪胎痕跡並不是煞車痕,」萊姆說:「而是由於輪胎加速造成的。」他惱怒自己竟然錯過了這一個線索。「你在油門上壓了一塊磚頭。」
「喔,那個呀?」他不屑一顧地說:「你是說沉車障眼法?我根本沒在車裡,早在它衝進水中之前就下車了……這是很簡單的戲法:只要把窗戶關緊,這樣目擊者看到的大部分都是車窗的反光,然後再把我的帽子放在椅背頭枕上。這是觀眾自己想像看到我在車內。胡迪尼也經常這麼做,有時他根本沒進去過那些他打算脫逃出來的車輛。」
「如此一來,這位幻術師就被困在地獄裡了。他被鐵鍊鎖在地上,四周開始冒出火焰,團團將他圍住。他唯一的逃生出口就是那面鏡子,而且必須穿過烈焰才能逃生。火牆越來越近,就在他即將被大火吞噬之時,他突然掙脫了鐵鍊,躍進火中,穿過鏡子回到另一邊的安全之地。惡魔奔向幻術師,飛上空中,然後消失不見了。接著,幻術師拿起鐵鎚把鏡子打碎,在舞台上走了幾步,然後停了下來,用手指彈出一聲。此時,一道閃光突然出現,而你可能會這麼猜,在閃光中幻術師變成了惡魔……觀眾們都愛看這套……但我知道,一般人這部分的心思都是根源於期望勝利者是烈焰,希望表演者死亡。」他停了一下。「當然,這種事總是不斷反覆上演。」
「那輛車,」萊姆說:「沉入水裡的那輛,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萊姆瞄向房間角落的牆壁。
「名人?我這種畸形人像嗎?」
接著他關掉房裡所有燈光,只留下一盞小夜燈。他走回萊姆床邊,先伸出食指,然後和拇指摩擦了一下。一道三吋長的火焰登時從他食指頂端升起。
「在西區。」
要不了多久,火焰就會爬上了床單,吞噬掉他沒有感覺的身體;然後跟著吞噬他有感覺的臉和頭部——這才是真正恐怖的時刻。他轉頭看向妖術師,但他已經離開了,房門已被關上。煙霧開始刺激萊姆的眼睛,又灌入他的鼻子。火焰漸漸爬近,引燃了紙盒、書籍和海報,融掉了CD。
「西區的哪裡?」
這句話中的「指令」兩字從萊姆的嘴唇鑽入架在床頭板上的麥克風,進入電腦中的語音辨識系統。「指令」是個關鍵詞,可以啟動電腦,讓它準備好接受下一個命令指示。螢幕上出現了一個視窗,但從他這邊看得到,從妖術師的位置那裡並不能。請輸入指示?電腦無聲地提出請求。

萊姆搖搖頭,緩緩說:「那都是舊聞了,我老早就離開指令的核心了。」
萊姆嘆了口氣。「我告訴你一個故事:就在不久前某一天,我必須和一位警探聯絡,他是局裡的警官,名叫隆恩.塞利托。」電腦立即回報。撥號,隆恩.塞利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