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術師》第一部 效果

27

第一部 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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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等一下……我想起來了,他是說『可貴的觀眾』。他直接對那些不存在的人說:『我可貴的觀眾』。」
「我不是這意思。」莎克斯想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說:「你把他說的話給『個性化』了。你用的是『你的』語言,而不是他的。『都市居民』、『有理化』……我要知道的是當時他使用的語言。」
她從筆記本上抬起頭,緩緩地說:「你知道嗎,你老是引用盧卡德的話。」
柯柏檢視了一下這張濕透的紙張。「是兩天前的。」
「不,一點也不荒謬。」
莎克斯站起來,依他剛才說的話站到那個位置。「是這裡嗎?」
萊姆再問:「看得到報紙的日期嗎?」
「北方的巫師,」莎克斯說,低頭看著手中的記事簿。「再來我……」
他腦海裡再度聽見那個人詭異的自言自語,於是他又說:「我想起一件事了。他有氣喘病,要不就是呼吸聲特別大。他常常張嘴深呼吸,發出颯颯的聲音。」
「姿勢?我不知道。」
「我?這太荒謬了。」
他露出諷刺的表情,兩眼盯著天花板。「他是中等身材,男性,大約五十到五十五歲,身穿警察制服。這次沒留鬍子,脖子和胸前有傷疤組織和斑痕。」
然而,他卻聽出她這句話的意思。他很熟悉這種口氣,因為這正是他經常用的說話方式。這表示,其實她還不打算結束。
萊姆仔細盯著莎克斯。她的臉頰上沾有一塊新月形的煤灰污痕,微翹的上唇上方已淌現了汗珠。她坐得離他很近,雖然語氣一直保持平靜,但從她的坐姿中,他能感覺到她因全神貫注而呈現出的緊張情緒。當然,她自己並未察覺,但萊姆知道,此時她所感覺的,似乎正是過去他在幾哩之外引導她勘驗刑案現場時的那種心情。
「他們就只找到這個?」萊姆問。
「誰的真名?」萊姆邊啜飲他那杯蘇格蘭佳釀邊問。
「要喝酒的話,一定要請妳或卡拉來倒酒,」萊姆對她說:「千萬別讓那傢伙碰。」他小心眼地朝湯瑪斯撇了個頭。
「我猜他在看著我吧。他的雙手動個不停,好像在公開演說一樣。」
「不,」這位刑事鑑識家說:「我不覺得累,是他非得把我帶到樓上不可。」
莎克斯向卡拉解釋,說希望她也聽聽萊姆說的事,或許能從歹徒說的話中找出一些對案情有幫助的線索。莎克斯再度坐了下來,把椅子拉近床前。「我們繼續下去,萊姆。告訴我事情的經過,不要用專業術語。」

她用指甲尖摳著頭皮,繼續說下去:「現在,我想知道事情的詳細經過。他說了哪些話?」
「也許他說的話你會覺得很瘋狂,但我敢打賭,在他的話中一定有可以利用的線索。」
「好問題。他怎麼回答?」
塞利托則詢問有沒有東西可吃,因為他本來要吃的三明治和卡拉的咖啡一樣,都無法平安回到萊姆的這棟房子。
一想到這裡,萊姆便說:「當時他看起來就像在假裝表演一場魔術,而把我當成協助演出的表演者。」
他想到臥房的燈光,想到窗外游隼的輪廓。想到湯瑪斯關上了房門。……
「沒了,他只提到一個人而已。」萊姆對這點非常肯定。
「少來了,萊姆,繼續回想下去。那是今天傍晚的事,卡拉和我出去買晚餐。你正在研究那些證物。湯瑪斯帶你上樓。你覺得累了。沒錯吧?」
「什麼?」
「想像之中的觀眾。」
「再近一點。」
「呃,我的意思是,當你受人折磨的時候,其實是沒辦法太仔細聽對方說了什麼話的。」
「我沒什麼好說了,莎克斯,能說的都說了,剩下的只是模模糊糊一片而已。」
「我、忘、了。」林肯.萊姆生氣了。氣莎克斯在逼促他,氣她不肯讓他喝一杯酒好麻痺那恐怖的感覺。他更氣自己讓她失望了。
「別打岔,」他不高興地說:「我不是說過那時他好像在表演節目嗎?他好像有妄想症,一直盯著空白的牆壁,對看不見的人說話。他好像說『我什麼的觀眾』,我忘了他怎麼稱呼他們了。他是個瘋子。」
「火?」
「太好了!」她說。
「沒有。」
「我已經告訴隆……」
「這是為了……為什麼?」
「好了,」她說:「請你描述案發的經過。」
「很好,」莎克斯說:「我在池塘邊的現場也注意到了,但事後忘了提出來。他還說了什麼?」萊姆看著客房黑漆漆的天花板,搖了搖頭。「還不是就那樣,他要不恐嚇燒死我,就威脅說要用刀傷我……對了,妳在搜索我臥房的時候,有找到剃刀片嗎?」
「因為他說過他們是某種代表,而我們必須找出那是什麼。他到底怎麼稱呼那些人?」
她緩緩說:「你剛才對於記憶的描述並不正確。」
「我會帶領你回想事情的經過,就像你帶領我走格子一樣。我們一定會找出一些重要的線索。」她站了起來,走到房門口喊道:「卡拉?」
「很好。」他喃喃說。
「可是,我們該怎麼利用這個線索?」塞利托問。
「他說他可以從任何地方逃脫。唯一的例外是,他擔心沒辦法逃過我們這一關……呃,他指的人是我。他害怕我們會阻止他,所以才會來這裡。他說必須在明天中午以前先阻止我,那應該是他再度殺人的時間。不對,等等。這是我個人的解釋。他並沒說他什麼時候會再去犯案。」
「莎克斯,」他諷刺地問,「妳不覺得我可能被嚇壞了嗎?我的意思是,也許我那時根本心慌意亂,什麼都搞不清楚。」
「我就是這麼想的,隆恩。」
幾分鐘後,梅爾.柯柏走進客房(他的臉也是髒兮兮的),舉起一個塑膠袋說:「那輛馬自達車上的證物全在這裡。」這個袋子裡裝著一大張紙,看起來像是對摺起來的《紐約時報》。一看就知道這個現場不是莎克斯處理的:任何紙類證物若是濕掉的話,就應該裝在紙袋或纖維網格容器裡,而不能用塑膠袋。用塑膠袋會促使黴菌生長,加快證物被毀掉的速度。
「不是嗎?難道你沒對他說任何話?」
「一個細節可以衍生出其他兩個。」
「他殺他們是……對了,我想起來了。他殺他們是因為他們的『代表』。」
萊姆點點頭。盧卡德是法國最早的警探和刑事鑑識家,他發現一條與刑案現場有關的原則,後人便以他的名字稱呼。這條原則是:凡是刑案現場,在嫌犯和被害人或現場本身之間,必然出現微量證物交換的現象。
「好吧,我知道他沒說『被害人』。那麼,他有沒有提過別的稱呼?例如絲薇特蘭娜、湯尼……他怎麼稱呼喬莉.瑪斯頓?叫她金髮女郎?叫她律師?還是說那個大胸部女人?我敢說他一定不會使用『都市居民』這個字眼。」
「繼續說,萊姆,你進行得很好。」
「什麼意思?」
「可惡!」塞利托說:「從現在開始,想走進這棟屋子的人一律檢查證件,所有人都要。」
「個人因素。」
「就是那裡。」
「算了吧,妳再去走一次格子。妳一定漏了什麼,剛才搜索得太快了。如果妳是新手的話……」
她搖搖頭。「不對,我敢說他絕不會這麼講。」
「他的領口是敞開的嗎?你怎麼可能看到他的胸部?」
「沒錯。」
她移動了一下。
「妳想來點什麼嗎?」湯瑪斯問卡拉。
「什麼都沒說?」她輕聲問。
她笑了。「是我想出來的,不過聽起來還不錯,你覺得呢?下次你的書改版時,可以考慮把這句話放進去。」
沒錯,他不相信證人,即使是那些站在最有利位置、未親自涉入事件的那些人也一樣。只要是和犯罪有關,尤其是遭受暴力攻擊的被害人,全都是不可信賴的。就連現在,萊姆回想先前歹徒出現的情景,也只是想到一連串毫無組織的片斷事件而已——妖術師躲在他後面,站得高高的,點燃了火焰。威士忌的味道,煙霧冒起來的畫面。他根本漫無頭緒,無法把歹徒從出現到離開的經過完整想一遍。
「晚點再說,」莎克斯說:「我要你頭腦保持清醒。」
「他是怎麼闖進來的?」
艾米莉亞.莎克斯的身分是巡警,終日混在街頭的警察。
「他繼續講到和火有關的事,說它是舞台上唯一不能造假的東西,又說觀眾一看到火就會暗暗希望幻術師被火燒死。對了,我又想起別的事了。他……」
「接下來,你剛開始是如何察覺他闖入臥房?你聽見什麼聲音嗎?」
她繼續下去。「你的嘴巴並不是一開始就被貼上膠帶,對吧?」
「沒錯,是到最後才被貼上。」
「那好,我認為和證物一樣,現場也會發生『心理上』的交換現象。」
「所以你在臥房裡一直醒著。」
「他提到誤導,」莎克斯繼續剛才的話題,「他還誇獎你。除了這些,他還說了什麼嗎?」
萊姆大笑起來,覺得這個想法瘋狂透了。盧卡德是科學家,他絕對不願看到有人把他創出的原則應用在狡猾難以捉摸的人心上。「妳到底想說什麼?」
「想一想。」
莎克斯在刑案現場也經常提出相同的問題,於是她馬上搬出萊姆每次的回答:「目前還不知道,警官,不過我們對他的瞭解又更進一步了。」說完,她又回顧了一下自己的筆記。「好了,現在我們知道他會玩弄剃刀戲法,提到燃燒鏡子的表演;他會對他可敬觀眾說話,他對火相當著迷;他挑選化妝師、音樂家和騎馬者加以殺害,因為他們都代表了某樣東西——不管那是什麼。除了這些,你還能想到什麼事嗎?」
「沒錯,」萊姆同意,「玩音樂的人、替人化妝的人、騎馬的人。」
「當然是妖術師的。」
「設定當時是幾點?」
湯瑪斯端著飲料回來了,此外還準備了一盤三明治。塞利托立即朝這盤食物發動攻擊。
萊姆閉上眼睛,努力回想當時情景。然而,他還是搖搖頭。「我不記……」

「他說他是巫師……不,不只是巫師,而是某個特別的名詞。」萊姆瞇起眼睛,努力讓自己回到那個恐怖的場景。「他好像說他是什麼巫師……好像是邪惡的西方巫師。」他皺眉想了一下,又說:「有了,他說他是北方的巫師。我記得他是這麼說的。」
正如卡拉所說,記憶只是一種幻覺。
「妳剛才做得很好,」塞利托對莎克斯說:「偵訊棒極了,我沒見過哪位警佐能做得比妳好。」莎克斯點頭表示知道,臉上不帶任何笑容。但萊姆看得出來,其實她被讚美心裡還是滿開心的。
「莎克斯,這是警察學校心理學教的屁話。」
「那麼其他人呢?」
「我認為,他一定會說一些事來回應你。」
「到目前為止是。他們還沒辦法把車子吊起來,太危險了。」
「我才不寫關於證人的篇章,」萊姆說:「我只寫證物。」他反駁她,再度感到勝利的感覺。
「才怪,當時一點都不安靜,對街該死的馬戲團一直吵不停。無論如何,我還是設了鬧鐘……」
萊姆和莎克斯一起看向卡拉,而她點了點頭。「我知道這個表演,但並不常見。舞台上需要的裝置太多,而且相當危險。現在的劇場老闆都不願意讓表演者演出這個戲碼了。」
莎克斯點點頭,拿筆記下重點做為錄音外的輔助。「代表?」她迷惑地說:「這是什麼意思?」「我也不知道。被害人一個是音樂家,一個是律師,一個是化妝師,他們的年齡、性別、職業和住所都不同,看不出他們之中有任何關係。他們會代表什麼?上層中產階級生活,城市居民,高等教育……也許其中有線索存在——他們被挑中的有理化原因。但是,誰會知道呢?」
「萊姆,你回想一下,」她說:「想想那時你和嫌犯獨處的時候。並不一定單指妖術師,任何嫌犯都可以,你會對他們說什麼?你想從他們身上知道什麼?」
「沒有。」
「現在告訴我。」
「好吧,那送到文件實驗室去。如果他們也沒辦法打開,至少可以用紅外線掃瞄報上的標題。」柯柏安排一位警員把這個證物送到紐約市警局位在皇后區的犯罪實驗室,又打電話告知留守在那裡的文件分析組長,要他用最快的速度檢驗。聯絡完後,他馬上回到實驗室,把這張報紙換裝到另一個較適合運送的袋子裡。
「他和送葛拉迪暗殺案證物的警察一起走進來。」
他猶豫了一下,瞄了那台錄音機一眼。隨後,他開始嘗試回憶,把記得的事一一說了出來。妖術師出現,承認他殺了那名警察,奪走他的制服,又告訴萊姆那個警察屍體的事。
「我是紐約市警局巡警艾米莉亞.莎克斯,編號五八八五號。以下為偵訊目擊者林肯.萊姆之錄音內容,他是中央公園西路三四五號發生的一〇二四攻擊和一〇二九縱火事件之目擊者。偵訊日期為四月二十日星期六。」她把錄音機放在萊姆床邊的桌子上。
「也許刀片根本不在你的褲子裡,」卡拉說:「我知道這種戲法,他把刀片藏回手掌中了。」
「那麼這張報紙是妖術師的,」萊姆點出,「這輛車是在這個日期之前被偷的。為什麼有人只留下一張而不是整份報紙呢?」這個問題,正如萊姆提過的許多問題一樣,完全是修辭學的,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有機會回答這點。「因為這張報紙上面必定有一篇對他來說很重要的文章。因此這篇文章對我們也很重要。當然,說不定他和那些糟老頭一樣,對報上的女性內衣廣告有特殊嗜好。但就算真是這樣,這也是有幫助的線索。你有辦法看上面有哪些內容嗎?」
萊姆又嘆了口氣。「莎克斯,我認為真的夠了。我完全被掏空了。」
「我?」
「這有什麼差別?」
「但我們也無法確定他有沒有戴隱形眼鏡。」他馬上反駁,感覺這次讓他得了一分以回想得更清楚一些,「我可以回想得更清楚一點,不過需要一點東西幫忙。」
「我不知道,知道幾點鐘很重要嗎?」
他的反應是嘆了一口長氣,聲音聽來充滿嘲諷和無奈。然而,莎克斯提出的問題的確引出了他一些回憶。「我想起來了!」他說:「我問他是誰?」
她碰了一下他的手。「我知道你不相信人證,但有時這些人確實看到了一些東西……訪談這些人是我的專長,萊姆。」
「可是……」
等等。濃煙……
「沒了。」他說,睜開眼睛看著她。「大概就是這樣了。」
「什麼東西?」
「什麼?」
「我忘了,」萊姆喃喃說:「沒說什麼。」
「不過你解釋得很有道理,」塞利托說:「他剛開始每四小時殺一人,然後間隔兩小時。從今天中午過後就沒新的被害人了,如果巴克不算的話。他現在正在休養憩息,打算明天才再度做案。」
「我想起來了,他最常提到的就是這個字,看來他似乎對火相當著迷。他還提到了一個幻術名,叫作……對了,叫『燃燒的鏡子』。照他的說法,這種幻術會在舞台上燒起大火,而幻術師必須從火中逃脫。我記得,他後來好像會變成惡魔,要不,就是有人會變成惡魔。」
「我沒辦法記得很清楚,」他不耐煩地說:「都是一些瘋狂的囈語,而且我也沒心情注意聽他說什麼。」
莎克斯皺眉說:「你說得不對。」
「好吧。你做得很好,萊姆。」
莎克斯皺起眉頭,看了卡拉一眼,但這次卡拉也聳了聳肩。「我們經常會對觀眾說話,這叫行話。在很久以前,表演者會說『我尊貴的觀眾』或『我最親愛的女士和先生』,不過大家都覺得這樣太噁心虛偽,因此現在的行話就沒那麼講規矩了。」
「為了嚇我,我猜,而且他成功了。」萊姆閉上眼睛,想起了當時的一些細節,便點點頭說:「我試圖打電話給隆恩,但是他……」他瞄了卡拉一眼。「他識破我的意圖。他一開始就恐嚇說要殺我……不對,他恐嚇說要刺瞎我,如果我敢求救的話。我打電話被他識破後,以為他真的要這麼做了。但是……很奇怪……他看起來似乎大受感動。他竟然誇獎我的誤導手法……」他說話的聲音漸漸變小,思緒又跌入了模糊的地帶。
「妳瞧,這就是我說的——證物。我知道那時他把一支刀片丟進我的衛生褲裡。剛才醫生沒找到,所以一定是掉出來了。這才是妳應該去仔細尋找的東西。」
「妳說對了,他不是用『被害人』一詞。他用『騎馬者』來稱呼她。」
「我當然有說。但這又如何?重要的是他說過的話。」
突然,一個字眼躍進了他的腦海。「騎馬者。」
「不,現實就是如此,萊姆。我們會認為他們是被害人,但嫌犯只會認為他們應該因為某個理由而必須受死。你再想想,他一定沒說『被害人』,對不對?」
這位刑事鑑識家點點頭。「在那裡,靠床尾的地方,面對我。他在我左邊,靠近房門那一側。」
天氣熱得很……
「那時相當安靜……」莎克斯又說。
一會兒後,卡拉走進了客房。「你沒事吧,林肯?」
「他的姿勢呢?」
「這個名詞有任何意義嗎?」莎克斯問卡拉。
「我不記得他怎麼說的,莎克斯。他說他攻擊那些被害人並非出於他個人因素。就這樣而已。」
也許你正在慢慢地替自己閹割……
頓時,整間客房突然安靜下來,只剩卡拉用湯匙攪拌咖啡所發出的輕輕叮鈴聲。
「所以,這表示你和他有段溝通的經歷。你參與了交換過程。」
在看護湯瑪斯離開客房到廚房去後,莎克斯把剛做好的筆記遞給卡拉,請她把她認為和幻術師側寫有關的資料都記在白板上。卡拉立即起身,帶著筆記本走進萊姆的客廳實驗室。
萊姆說:「我敢說,她想喝愛爾蘭『咖啡』……為什麼星巴克沒賣這種東西呢?」
但萊姆卻睜大眼睛看著它,彷彿這台錄音機是一條蛇。
「我不是新手,我知道該怎麼用最快速度搜索現場,也知道該在何時停止搜索,把時間拿去做更有效益的事。」她拿起塞利托的小錄音機,檢查過裡面的帶子後,便按下錄音鍵。
萊姆頓時覺得滿意極了。
卡拉婉拒了萊姆的威士忌,只要一杯麥斯威爾或佛吉斯的即溶咖啡。
「對不起,」他以更明顯的譏諷口吻說:「他的脖子底端有傷疤組織,『想必』一路往下延伸到胸口。他左手的小指和無名指黏在一起。他有……『看起來』是棕色的眼珠。」

「不,我感覺有一陣風。一開始,我以為那是空調系統,但後來才知道那是他弄出來的。他偷偷往我的脖子和臉上吹氣。」

她站在那兒,擺出歹徒當時的姿勢,如此確實勾起了萊姆一些回憶。「我想起一點了……他提到那些被害人,說他殺害他們並不是他個人因素。」
「我敢說一定不只如此。這就像個很大的刑案現場,重要的線索就在裡面,它可能是解開整件案情的鑰匙。你要換個方向想,才能夠找出來。」她俯身靠近萊姆。「現在,假設這裡就是你的臥房,你躺在那張佛雷西卡爾醫療床上。這時他站在什麼地方?」
「我想你一定很不高興。」
「我不記得了。」
塞利托說:「所以他把被害人視為做某項特殊活動的人——不管那是不是他們的工作。」
「我敢說,廚房裡還有一瓶沒受到牽連的麥卡倫,不知道放在什麼地方。」
「不行,現在還不能打開,太濕了。」
「很好,萊姆,」她說:「我們以前不知道他眼珠的顏色。」
萊姆再次閉上眼睛,努力思索。但他只不斷看到剃刀、火焰,聞到濃煙的味道。
「我當然不可能把他說的話一個字一個字記下來,那時我身邊又沒有速記員在場。」
林肯.萊姆說:「火。」
幾分鐘後,卡拉也回來了,十分感激地從湯瑪斯手中接過咖啡。她一邊把糖加進杯裡,一邊對莎克斯說:「剛才我在把那些線索寫在白板上的時候,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所以我就撥了通電話。我想,我已經知道那個人的真名了。」
「殺人者『絕對不會』用『被害人』稱呼那些被他殺掉的人,這是不可能的。他們不會將他們人性化,至少,對妖術師這樣的嫌犯來說,他絕不會這麼做。」
但她也必須明白,逼他回想當時現場的情況是件殘忍的事——這是強迫他回到那大火之中,回到那一陣陣鑽進他鼻孔、危及他珍貴肺臟的濃煙裡……
「萊姆,你繼續說下去。」
萊姆皺起眉頭。「這句話是從哪學來的?幸運籤餅嗎?」
莎克斯關掉錄音機,俯身靠近萊姆,用面紙拭去他額上的汗水。「我知道了。但我剛才要說的是,再來我想要喝一杯酒。你覺得這句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