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騷》卷一 當時年少春衫薄

第一百零一章 就是她

卷一 當時年少春衫薄

第一百零一章 就是她

張母呂氏道:「那張萼之母王氏定然心中不喜。」
張母呂氏道:「那我兒趕緊去,說不定是大宗師要見你,考你學問呢。」
「少爺少爺——」
張原道:「兒子聽說不纏足的女子以後生的小孩都要健壯一些呢。」
張原問:「禇先生,縣尊大人喚我何事?」
張原道:「兒子但憑母親安排。」
張原搖搖頭,阮大鋮又不是瘋子,會跑上門莫名其妙說上這麼一句話,肯定是石頭兄弟聽錯了,石頭兄弟年幼,又不識字,做門僮實在不大稱職,問:「那阮秀才還說了些什麼?」
張原含笑道:「也有歲寒后凋猶自凌霜綻放的。」
張原恭恭敬敬施禮,謝過縣尊,然後坐了,侍僮端上香茶便退下了。
張母呂氏點頭道:「我兒考慮得周到,要告知西張叔祖是對的,你父離得太遠,就不必等他回信了,娘為你做主,想也想得出來,你父知道這一消息定要開懷大笑呢——對了,給你父的信乾脆緩一緩,待合了庚帖,納采、納徵之後再寫信報知你父。」
武陵今天雖與少爺同去會稽商家,卻一直沒和少爺在一起,不明白期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商家上下從主人到奴僕都對少爺很好,對他這個小書僮也很好,竟然賞了他二錢銀子,他小武可從來沒有得過這麼多賞錢呀。
大石頭道:「阮秀才說他今天就要回去了,說以後再與少爺相見。」
張母呂氏心想:「兒子當然不能去娶個村姑,那麼不纏足的商大小姐就頂好。」笑眯眯問:「那我兒準備何時去商家提親啊?」
張原猜不透侯縣令心裏在想些什麼,被看得頭皮發麻,問道:「縣尊大人何事傳喚學生?」
張原心裏「咯噔」一下,感到很不妙,點頭道:「學生記得,學生說要等補了生員后才議親事。」
「好事。」侯之翰開口道:「還記得那日在府學宮社學我問你可曾定親的事嗎?」
想到王老爺家那輪明月,武陵耿耿於懷,得了二錢賞錢的快活也被沖淡了許多。
可是王嬰姿小姐怎麼辦?《西廂記》演了一半就不演了嗎?
張母呂氏心中歡喜,上了年紀的婦人都好面子、喜奉承,張母呂氏也不例外,想著四個多月前那止水巷的馬婆子要給兒子說媒,是什麼牛姑娘馬姑娘,以為她兒子眼睛好不了啦,就會急著胡亂娶一個,當時她雖然拒絕了,但心裏著實難過呢,何曾想才過去不到半年,兒子竟要和會稽商氏女郎定親了,這傳揚出去,是何等的有面子!
武陵比較聰明,已猜到會稽商氏是想讓少爺做他們商家的女婿了,沒錯,一定是上回在觴濤園少爺又下棋又吟詩的就被那商氏女郎看上了,當時還是他小武力勸少爺展現盲棋本事的,少爺若是娶了商氏女郎,他小武豈不是很有功勞?
侯之翰怕張原太得意,少年人不可褒揚過度,得經常督促訓誡,所以他又板起臉道:「張原,你既有必勝姚復的計策,為何不早對本縣說,難道本縣還會害你不成?」
侯之翰笑道:「現在賞菊,毋乃太晚乎,應該是菊已殘,滿地黃花堆積了吧。」
從「緣慳一面」到「遠遷姨面」,再到「原欠一命」,最後成了「原來欠一命」,就算張原再怎麼擅長推理反溯,也沒辦法把「緣慳一面」與「原來欠一命」聯繫起來,疑惑地問:「那阮秀才真是這麼說的?」
張原笑道:「母親不用擔心這個,三兄雖然性子急躁,卻不是小心眼的人。」
張原笑道:「人家真把兒子當女婿一般熱情客氣——」
這下子張原納悶了,心想:「我與阮大鋮沒仇啊,我就是昨夜做夢在妓船上罵了他幾句,而且那人明顯是姚訟棍,這就算有仇了?原來欠一命,原來欠一命,到底誰欠誰一命啊?」
馬車在張原家竹籬門前停下,張原下車,那車夫和兩個健仆水也不喝一口,便掉頭回去了。
這話又是合情合理的,只「原來欠一命」難以理解,張原也懶得理會,先入內院見母親,張母呂氏見兒子回來,忙問:「我兒快與為娘說說,商氏的人待你如何?」
一句話說得張母呂氏眉花眼笑,又見兒子取出一畫軸,展開見畫上是一容貌美麗的少女在蹴鞠,聽兒子複述商周德試探的話語,他當時又是如何作答的,張母呂氏笑得合不攏嘴,連聲道:「快把畫拿正了,為娘要細看,嗯,這是商氏小姐自己畫自己嗎,畫得真好,活靈活現——」
現在親事還沒成,張原當然不好說商周德要把妹子許配給他,便道:「也是世交,昨日遇到的。」
侯之翰根本沒想到張原是在推託,問道:「你可知本縣要為你說的這門親事是誰家女郎?」沒等張原開口,就笑道:「哈哈,就是那日在這裏晚宴與你同桌共餐的王二小姐,你在老師家求學數月,想必也知道她的身份了,對,就是她。」
禇幕客連忙搖頭:「不是不是,這人是姚復的胞弟,來求縣尊開恩放過他兄長的,還帶來了白銀五百兩,縣尊已嚴詞拒絕了他。」
侯之翰問張原上午去了哪裡?張原道:「會稽商周德先生邀學生賞菊。」
張原嘴巴發乾,說道:「學生年紀尚幼,暫不想議親,還是等補了生員后再說,家慈也是這個意思。」
石頭兄弟異口同聲道:「沒錯,就是這麼說的。」
張原帶著武陵來到縣衙節愛堂東側的幕廳,見一個中年男子帶著兩個僕人一臉悻悻然走了出來,送出來的是上次在魯氏藥鋪見過的那位禇幕客,禇幕客見到張原,笑著迎過來道:「張公子,縣尊等你半日了。」又指著剛走出去那三人的背影道:「張公子可知那人是誰?」
方才一個照面,張原看出那中年男子容貌與姚復有些幾分相似,心知這是姚復的親人前來送禮求情為姚復開脫的,道:「不知是誰,以前沒見過,是禇先生的朋友?」
張原道:「現在是申時三刻,時候還早,兒子去見侯縣尊吧,不知有什麼事?」
小石頭本來記住的是「原欠一命」,多念叨了幾遍覺得不甚順口,就擅自改成了「原來欠一命」——
張原道:「兒子想後天就託人去,明日先去向西張的叔祖報知一聲,還要向父親寫信。」
張原趕緊起身叉手道:「學生不敢,學生不敢,學生當時是決心要學好八股來贏那姚復,是族叔祖為學生安排的一些計策,說這樣方保必勝。」
張母呂氏笑道:「說得也是,總不能皆大歡喜的,那我兒現在是去縣衙見縣尊還是去見西張族叔祖?」
禇幕客笑道:「肯定是好事,在下見縣尊大人是笑呵呵的。」
小石頭大聲道:「原來欠一命,原來欠一命。」
侯之翰又放開笑臉道:「經此一事,你才名遠揚,以你的制藝和王提學的賞識,後年補縣學生員是確定無疑的事,所以,本縣以為,你可以考慮定親了——」
侯之翰便不再理會菊花殘不殘的事,笑吟吟望著張原,一時不說話。
張原道:「那沒辦法,這又不是我暗中搶張萼的,是商氏女郎沒看上他,難不成他娶不了的我也不能娶。」
大石頭跑出來稟道:「少爺,今天有兩件事,縣尊大老爺請你去說有要緊事,還有一件事就是昨天來過的那個阮秀才又來了,我說少爺不在,請他留下住址,那阮秀才便說了兩句——」
禇幕客領著張原來到廨舍書院,縣令侯之翰正在書院小廳獨自飲茶,窗明几淨,暖陽斜照,見張原來,侯之翰笑道:「張原,坐,陪本縣品茗。」
又想起一事,張母呂氏問:「張萼相親不成,如今你卻成了,張萼豈不是要恨你?」
張原心道:「晚明官員索賄受賄乃是司空見慣的事,侯縣尊拒賄五百兩,不知會不會心痛?」問:「縣尊開審姚復一案了嗎?」
這話讓張母呂氏徹底喜歡上了畫上這個不纏足的商氏大小姐,有道理,那些不纏足的農婦村姑生的孩兒果然健壯,你看大石頭、小石頭,來了半年沒見過頭痛腦熱的,而張原幼時卻是多病——
禇幕客道:「還沒有,縣尊今日陪王提學巡視本縣各社學,才回來不久,本來是一早就要見你的。」
張原唯唯。
侯之翰雖知張原說的不見得是實話,卻也不想去追究,這世道,尤其是官場中人,你要找一個完全不說假話、絕對誠實的人幾乎是不可能的,需要的是知道共同利益所在,當然,也要講情分——
回頭問跟出來的小石頭:「小弟,快把你記住的那兩句話告訴少爺。」
侯之翰道:「昨日王提學對本縣和徐府尊說的話你也都聽到了,要縣試、府試包你通過,大宗師要在道試時親自考你,本縣是不必說了,徐府尊那裡也不會阻你,而憑大宗師對你的賞識,道試你能不通過嗎?」
侯之翰奇道:「商周德?商周祚之弟,他如何邀你賞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