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騷》卷二 如今卻憶江南樂

第一百二十二章 魚水之歡

卷二 如今卻憶江南樂

第一百二十二章 魚水之歡

張岱笑道:「別在這裏裝窮酸,你若還苦悶的話那天下人都愁死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三叔母不是準備為你與祁氏女郎定親了嗎,就是祁虎子的堂姐、祁奕遠的胞妹?」
發案放榜的次日,所有進學的儒童齊集學署,聽侯縣令和孫教諭訓話,要求眾儒童勤學制藝備考即將到來的府試,同時公布府試日期,山陰縣與會稽縣的府試日期定於四月初九,山陰學署將在二月底之前把通過本次縣試的四百零八名儒童、連同歷年通過縣試卻未取得童生資格的儒童一併造冊送至知府衙門,大約有一千六百多人,報考日期為三月二十至三月底——
侯之翰道:「曾想置你為第二,但思來想去,過意不去,不能因為避嫌而委屈了你。」
張原欠身道:「老師辛苦,學生感佩。」通過了縣試,他就是侯之翰的門生,以後私下就稱老師不稱縣尊了,這關係顯然是更密切了。
正寫著,王嬰姿來了,瞪大眼睛笑著拱手道:「張案首,在下有禮。」王嬰姿梳小髻,穿窄袖褙子,是未出嫁的閨女打扮,行的卻是男子之禮。
張原笑道:「嗯,一定努力考中。」
開門的卻是穆真真,這墮民少女穿上了新縫製的裙裳,雖是墮民女子衣式,顏色非青即黑,但狹領束腰、簡潔利落,尤其是穿在腰細腿長的穆真真身上,在張原不帶輕蔑的眼光看來,黑裙白膚,真是美極了,更何況又是在月下,開門的那一剎那,張原都愣了一下——
侯之翰對張原的回答頗為滿意,問:「見過王老師了嗎?」
往常兔亭睡得很死,那夜偏偏就聽到了,她也沒對穆真真說過,其他人也不說。
張萼道:「大兄和介子弟都已訂婚,只有我孑然一身,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這還不苦悶嗎!」
張原又請求侯縣令暫免墮民穆敬岩兩個月的聽差,他要穆敬岩護送去松江,侯之翰笑道:「是那個黃鬍子嗎,他還有武藝?我倒是不知——嗯,你找工科房何典史說一聲便是了。」
張原攜了路引先回家,將路引交給陸大有收好,正好穆敬岩、穆真真父女二人來了,張原便對穆敬岩說了方才知會何典史之事,穆敬岩自是歡喜,見張原要去會稽,便道:「小人陪少爺去吧。」
張原起身向侯之翰說了近日要去松江之事,侯之翰也像張汝霖那般表示擔心,聽了張原的解釋,點頭道:「三月初十定要動身趕回來,不然會耽誤了報名。」便讓張原去找吏房的吏目開路引。
張原忙道:「這個使不得,我還是想辦法補償你吧。」
張原道:「學生等下就去。」
張萼道:「祁虎子要娶商周祚的女兒,介子要娶商周祚的妹妹,你說這不亂了輩分了嗎!」
兩個人走到穿堂口,這才看到小丫頭兔亭站在月光陰影里,兔亭也是聽到後園敲門聲才過來的,卻看到少爺和真真姐有說有笑、又拉又扯的,兔亭不說話,兔亭只是想:「真真姐喜歡少爺呢,那天夜裡說夢話還叫少爺,哼哼唧唧的,聲音好嬌——」
張原起身還禮,笑道:「嬰姿師妹取笑我。」
張原道:「三兄那望遠鏡雖說是泰西國舶來之物,但我大明國的能工巧匠稍加研究也並非不能製作,杭州、蘇州都有能製作眼鏡的工匠,原先也是向泰西國學來的,三兄去找幾個善制眼鏡的工匠,由我來教授他們製作望遠鏡的原理,假以時日必能製作出望得更遠、看得更清楚的望遠鏡。」
……
侯之翰笑道:「你與我同出於王老師門下,現在又有師生名分,思來好笑,好了,你這就去吧,要戒驕戒躁,備考府試。」
張岱奇怪了:「這和介子何關?」
兄弟三人大笑,又閑話一會兒,看看月亮已經升上中天,張原便與兩位族兄道晚安,獨自走過石拱橋,去敲後園的小門,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意境渾似,多了一些頭髮而已——
張萼摸了摸下巴,笑道:「大兄都知道了,我這不是覺得愧對介子嗎,才沒好意思說。」
張萼也受到美好月色的感染,深深地嘆了口氣,說道:「好月亮,真讓人情興勃然,盡想到魚水之歡——」手拍橋欄,用他那鴨公嗓子唱道:「小生到得卧房內,和姐姐解帶脫衣,顛鸞倒鳳,同諧魚水之歡,共效於飛之願——」
岱大笑,連聲道:「三弟果然苦悶,憑空矮了一輩,哈哈哈。」
張原道:「學生定不負老師栽培。」
「師妹。」王嬰姿一愣,隨即展顏道:「不錯,那我以後就稱呼你為介子師兄。」
穆真真心道:「少爺心好,定然不會像縣衙那些人拿我爹爹當牛馬那般使喚——」
張原道:「我明日就去求縣尊暫免你爹爹兩個月的徭役,你告訴你爹爹,嵊縣不要去了,在家等著隨我去松江,大約五日後就要啟程。」
張原笑道:「這個補償不了——」
張原去日見堂后的工科房找到何典史,說明來意,何典史知道這個張原張案首現在是縣尊面前的紅人,豈會刁難,笑呵呵道:「黃鬍子穆敬岩倒是有兩把子力氣,張公子要用他儘管說,我這就吩咐下去,到四月中旬前不招他聽差。」
只聽張原又道:「我現在還沒有功名,待我有了功名,你父女二人就住在我家,你爹爹承擔的徭役就以折銀來免役,折銀我來付。」
穆真真跟著張原的步子慢慢地走,看到少爺的影子疊在她的影子上,趕緊錯開半步,影子分離,答道:「爹爹今日沒出去聽差,但後天要出遠門,據說是去嵊縣,所以小婢趕來問問少爺是哪天去松江,小婢怕爹爹到時趕不回來耽誤了少爺的事。」
張原進門,反手掩上,拴上門拴,問:「真真今天怎麼在這邊,你爹爹又外出聽差了?」
張萼道:「那我去勸祁虎子不要娶商周祚之女,反正他還小,哪裡懂什麼男女情事。」
張萼問:「既不是《金瓶梅》,那你要送我什麼?」
張萼道:「那好,我過幾日便去杭州,待你從松江回來,我也應該把眼鏡匠人請到了。」
張原道:「當然。」通過那夜在龍山之巔的觀察,張原估摸出張萼的這具望遠鏡大約有十到十二倍的變焦能力,如果精心改進一下,達到十四到十八倍應該不是很難,只要方法對路,製作出大明朝的望遠鏡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張萼喜道:「還有望得更遠的望遠鏡嗎?」
穆真真輕笑道:「婢子猜少爺會從後門回來,果然。」
張原謝過何典史,又去吏房開路引,那吏目問明幾人同行、所至何地、大約停留幾日,很快開好了路引。
張岱笑道:「三弟干這個不錯,省得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盡想到魚水之歡。」
張原笑道:「三兄只要留心書肆,百卷本《金瓶梅》很快就能找到的。」
張萼用肩膀頂了一下張原:「介子,你自己說,該怎麼補償我?」
穆真真大喜,上回認主家只是一個名分,而若能真正投在張原家門下,免除無休無止的徭役之苦,那簡直是登仙般快活了,最主要的是張原母子為人極好——
穆真真甚喜,說道:「多謝少爺。」
穆真真喜極而泣,就要跪倒磕頭,張原眼疾手快,一把攙住,笑道:「我就知道你又要扮演磕頭蟲,我這還只是空口許諾呢,你磕什麼頭,這泥地這麼臟,你可是穿著新衣裳呢。」說罷,輕輕鬆開穆真真的手臂,隔著衣物也能感覺這墮民少女肌膚滑嫩,心想:「穆真真又是習武,又是奔波吃苦,怎麼還是細皮嫩肉的樣子,嗯,她的手掌很粗糙。」
張原道:「也好。」便帶了武陵和穆敬岩步行去會稽,先去王思任老師家,王思任卻不在,老門子說老爺去蕭山陳姑爺家了,前日去的,不知何日回來,張原便徑去前院書房給王老師留書一封——
張原道:「謝什麼,你父女二人隨我去松江也等於是聽差。」
張岱、張原都是大笑,張岱道:「如此良宵朗月,三弟卻盡想床笫間事,眼界要放寬一些呀。」
相關事項說明完畢,眾儒童解散,本次縣試的案首和二至五名的儒童留下,縣尊大人賜宴以示褒獎,午宴后,另四名儒童各自歸家,侯之翰獨留張原飲茶說話——
張萼問:「補償我什麼,《金瓶梅》一百卷?」
穆真真難為情地咬了咬嘴唇,輕聲道:「少爺從來說話算話的,而且少爺一定能考中秀才。」
只有張原一個人,侯之翰就隨意了許多,伸了個懶腰笑道:「短短數日要評閱幾千篇八股文,真是頭暈目眩,休息了一日都沒回過神來。」
月色極好,張原與張岱、張萼兄弟三人立在石拱橋上看橋下的投醪河水,河水清淺,細波粼粼,映著月光彷彿有無數條小銀魚在遊動,讓人很想一網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