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騷》卷二 如今卻憶江南樂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杏花寺觀音會

卷二 如今卻憶江南樂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杏花寺觀音會

商周德問張原要不要乘藤轎,張原道:「步行正好觀景,也不過三里路。」便跟在馬車邊快步而行,剛轉到東大池西岸,卻見碼頭邊一艘烏篷船跳上一個少年,卻是祁彪佳。
張原道:「那好,我等下就趕過去,是在大善寺嗎?」
張原心道:「你怎麼還說這個啊。」道:「必中。」緊接著問:「師妹沒看過科考的場面嗎?」
商周德笑道:「介子有心,我都忘記小妹的生日了,閑生日,沒人提醒,就沒記起來。」
王嬰姿近前覷眼一看,說道:「給我爹爹留書啊,有什麼事?」
二月十九商澹然生日,張原一早趕到商氏府第,見商氏大門前一片忙碌,兩輛馬車等在牆門邊,那些商氏婢僕見張原來了,俱歡聲道:「張公子來了,張公子來了,可以動身了。」
王嬰姿笑道:「對了,就是雌黃,我爹爹以前也不用,是去年為延慶寺的老僧寫經,才用得上。」
說著話,早到了杏花寺外,只見紅紅白白的杏花如雲如錦,將一座小寺掩映得大有幽趣,香客如雲,梵音陣陣,那些香客從寺中進香出來后就在花樹下流連,大多是成雙成對的,青年士女、鄉村夫婦都有,江南百姓普遍認為觀世音菩薩專主祈嗣生育,所以觀音會來進香的香客很多都是來求子的,商周祚之妻傅氏因為即將進京與夫君相會,為求子嗣更是虔誠叩拜——
王嬰姿驚道:「四月就要府試的呀!」
等了大約半個時辰,遠遠的見劉宗周先生騎著一頭毛驢,身後跟著一個僕人,行李蕭然,就這樣上路。
張原道:「啟東先生也要進京嗎,那是一定要去送的。」
王嬰姿走到書案前,將那塊黃墨沾了一些水,在張原寫的那個「大」字上一塗,便有一層淡黃色將那個墨字蓋住,笑睜睜道:「現在知道這是什麼了吧?」
張原在八士橋上岸時,看到明凈夜空那輪碩大豐滿的圓月,十五的月亮十六圓,覺得有點辜負這樣的好月色,何時才能與澹然攜手賞月呢?
商周德走過來說道:「今日是觀音誕嘛,很多寺廟都有觀音會,論起來杏花寺只是個小廟,只因寺廟周圍遍植杏樹,這二月春暖,正是杏花怒放的時候,會稽士女紛紛前往踏青賞花,自然也要入寺燒香隨喜,所以杏花寺二月觀音會很有名。」
又想:「嬰姿師妹要考秀才其實是可以的,早幾年沒發育時就去考,短褲保留,上面是平的,可以混過去,現在,呃——」
張原一邊抄信一邊漫應道:「多謝師妹誇獎。」
祁彪佳向張原還禮,又向商周德和堂姑祁氏等人見禮,便跟著一起去杏花寺,路上祁彪佳與張原說道:「介子兄,啟東先生今日午後要離開山陰進京,介子兄不去相送嗎?」
張原道:「那得趕緊延醫診治,要不要請魯雲谷先生去一趟?」
祁彪佳見到張原略顯尷尬,現在還是平輩相稱,過兩年等他與商景蘭小姐定親后他就要改口叫張原姑父,這可真是憑空矮一輩啊。
張原問去哪裡?答曰今日杏花寺觀音會,澹然大小姐是今日出生的,去杏花寺進香最是吉利。
張原道:「那我明日再來相送。」向商周德說了他近日也要去松江之事,商周德問張原何時動身?張原道:「二十日一早動身,因為二月十九是澹然壽辰。」
張原一揖,出了書房,邊走邊想:「有齣戲叫《女駙馬》,一個才女為尋夫一路考上狀元,這可能嗎?那可是要解衣搜檢的,童生試也就罷了,據說鄉試、會試搜檢時連短褲都不許留,要全部脫光,一個女子怎麼可能混過去!嗯,太平天國倒是有女狀元,不過那時是亂來的,根本沒有所謂的男女平等——」
時近黃昏,商周德留飯,晚飯後商周德派船送張原主僕三人到山陰八士橋,這次張原並沒有見到商澹然,也許是商周德考慮時辰已晚,未婚男女相見不雅——
張原搖了搖頭,不再多想,再想就猥褻了,帶著穆敬岩和武陵出了王老師家門,繞到東大池西岸往北走了兩里多路,折而向西,很快就到了商氏大門前,商周德將他迎進正廳,笑道:「估摸著你這時應該要來了,我準備明日送嫂子和小蘭、小徽去京師,原打算送到杭州就回來,可想想嫂子是女流,兩個孩兒也幼小,雖有管家打點、婢僕服侍,但我還是不放心,便決定一直送到京城去,這往返總要三、四個月吧,讓我欣慰的是昨日等到了你縣試案首的佳音,甚好,我也正好去向大兄報喜。」
……
商澹然在兩個婢女的陪伴下出來了,青蓮色的春裝裙裳上下一新,眉目如畫,容色照人,在馬車邊向張原福了一福,晶亮的眸子含羞一瞥,然後上車去,景蘭、景徽小姐妹也向張原福了一福,與澹然姑姑同車,傅氏、祁氏乘另一輛。
張原笑笑,就在王嬰姿注視下繼續寫信,卻聽王嬰姿道:「介子師兄,若你在松江耽擱住了沒能在府試前趕回來,就由我代你去考如何?」
聽張原這麼一說,王嬰姿蹙起眉頭道:「我爹爹去蕭山也是去看望我姐夫,說是病了,病得不輕。」
王嬰姿道:「介子師兄你說我若代你參加府試能中否?」
傅氏與祁氏叩拜之後,含笑招呼張原和商澹然也來拜菩薩,張原與商澹然便拜了,傅氏與祁氏四目交換,心裏暗笑。
商澹然今日戴了寬沿帷帽,遮著縭紗,想必也是因為上次在龍山被孟浪之徒覬覦,這次才刻意掩飾容色,但在張原看來,這樣的遮掩反倒是欲蓋彌彰,商澹然的美並不在一張臉,她無處不美——
張原笑道:「我母親今日一早也去大善寺了,大善寺也有觀音會。」
張原一下子沒收住手,正在寫的「大」字那一捺重重頓了一下,像纏足婦人的腳,很是難看,說道:「糟糕,得重寫。」
紹興人把逢十以外的壽誕叫作閑生日,並不重視。
盤桓了小半個時辰,一行人便回去,商周德當然要邀請張原和祁彪佳去府上赴宴,早已準備了的,張原請商二兄稍待,他到杏花寺附近的王思任家去問訊,那老門子說老爺還沒從蕭山回來,張原便沒進去,與祁彪佳一道去商氏大宅赴宴,因為要趕來相送劉宗周,也只匆匆用了一些酒食,便與祁彪佳一路小跑來到府河上越王橋,等候劉宗周路過。
張原道:「我還是重寫一張吧,不然王老師看到我這麼幾個字也要塗改,必要罵我。」取了一張紙重寫。
王嬰姿卻又「嗤」地一笑,說道:「魯雲谷治好了你的眼疾,你就以為他能包治百病啊,魯雲谷主要是看小兒科的,誰人不知。」
王嬰姿臉上的紅潮還沒褪盡,應道:「祝介子師兄來回平安。」
張原微笑道:「我姐夫三十壽誕,總要去拜賀,來回一個月,能趕得回來。」
王嬰姿道:「介子師兄的小楷是大有長進了。」
王嬰姿道:「我大兄前幾年參加道試時我去看過,上萬人哪,兩個縣兩個縣的考,紹興府八縣,要考四天,進門還要搜檢——」說到這裏,王嬰姿小姐突然醒悟方才張原神色為什麼那麼古怪了,她的臉也霎時紅了起來。
張原笑道:「雌黃,信口雌黃。」
商周德讓張原稍坐,他進去說些事,過了一會兒出來道:「我已向嫂子說過了,都等過了澹然生日再啟程,嫂子她們這一去不知哪年才會回來,趕路也不爭這幾日。」
張原一看,形狀像是一塊墨,卻又是淺黃顏色的,搖頭道:「不知。」
祁彪佳道:「劉先生要從越王橋上過,你午後就在橋邊等著就是了,我與你一起等。」
祁彪佳道:「吏部有文書送到,任命劉先生為行人司司正,還有葉首輔的親筆信,先生推託不得,只得應詔入京。」又道:「劉先生先要去無錫東林書院訪友,然後再進京。」
張原好像沒注意到她臉紅,自顧寫字,一邊道:「是啊,這次府試山陰、會稽兩縣被安排到四月初九考,單這兩個縣的考生就有三千左右,到時考棚要擠破了。」須臾將信寫好,遞給王嬰姿道:「請師妹轉交老師,那我現在就告辭了,等我從松江回來再來拜見老師。」
出了杏花寺,在花下流連觀賞,這裏的杏花頗有名品,有幾株花雜五色,絢爛無比,張原看著花樹下的商澹然,春風撩起她面紗一角,那明麗的容色更比花嬌。
張原道:「我過兩天要去松江一趟,所以要向老師稟明。」
張原拱手笑道:「虎子賢弟也來了嗎。」
王嬰姿湊近一看,「咯咯」地笑,說道:「不用重寫,你稍等一下。」飛快地出了書房,腳步聲遠去,過了好一會兒,腳步聲又起,王嬰姿出現在書房門口,揚起手中一物,笑問:「知道這是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