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如今卻憶江南樂
第一百三十五章 驛遞斟合牌
邱太監這時也只得幫著演戲，裝模作樣一番，對秦良玉道：「既然銀子已追回，那咱家即刻發驛遞報知朝廷，至於尊夫馬宣撫使能否免罪出獄，那就要看萬歲爺的恩典了。」
秦良玉道：「銀子都已追回，擅自劫銀的土民俱已處決，我夫君若還得不到恩赦，那我還是要入京城向有司申辯。」這是警告邱太監不要暗中再挑事端。
張原道：「在下不會有私事相求，此次相助正是敬馬將軍、馬夫人忠義。」
秦民屏道：「張公子，鍾公公一再婉拒建生祠，我一力堅持，鍾公公見推卻不得，便道既要建那就在這西湖畔尋一幽靜之處建一所小祠，或許杭人感他不曾擾民，會有些香火。」
張原道：「救人急難要有始有終，今日邱太監回請鍾公公，應該還有話要說的，明日一早我就去見鍾公公，然後我們就上路，兼程趕應該還是能趕得到的。」
秦良玉、秦民屏大為感動，對張原是既感激又敬重。
張原叉手道：「秦民屏先一次回去，說公公不肯收禮，讓他們萬分過意不去，又擔心是哪裡禮數不周，便來問我，我就提議讓他們在石柱為公公建一座生祠，所費不多，又能讓土民知道公公的恩德，料想公公不會責怪。」
馬千乘下雲陽獄后，秦良玉讓人給邱太監送去五千兩銀子，邱太監不收，現在當然不用給邱太監送銀子了，轉送給鍾太監還更心甘情願一些，所以張原獅子大開口讓她送給鍾太監五千兩，她也沒
鍾太監見張原到來，開口便問：「張公子，那馬千乘內弟硬要給咱家建生祠，可是你的主意？」
那鍾太監的乾兒子小高候在一邊，待張原、秦民屏二人說了一陣話，這才上前道：「張公子，公公有要事相商，本來是想明日請張公子去的，怕耽誤了公子行程，所以請張公子現在就去相見。」
張原道：「馬將軍很快就能免罪出獄的，就是委屈了這麼些日子。」
張原心裏暗笑：「鍾太監倒是會選地方，嫌石柱窮鄉僻壤，生祠要建在西湖畔。」說道：「那好，秦兄反正是要在杭州待一段時日的，就儘快為鍾公公開建生祠吧。」
鍾太監笑道：「張公子這次是趁著縣試與府試的間歇往返松江呢，行色匆匆啊。」
張原盤腿坐著，吃鮮魚、飲荳酒，看著夕陽的餘暉從篷窗外消失，用罷晚餐，秦民屏回來了，徑來見張原，後面還跟著鍾太監那個乾兒子小高——
秦良玉道：「張公子這邊小婦也不敢以俗禮相謝了，張公子的大恩是報答不盡的，但鍾太監那邊該怎麼相謝？」
用罷午餐，張原與穆真真等人回到三明瓦白篷船，陸大有方才喝酒很起勁，這時又記起主人壽誕了，搓著手一臉著急道：「介子少爺，今日趕路都怕來不及，明天走的話只怕真趕不上了。」
張原忙道：「大人見諒，小子實耽擱不得了
張其廉便道：「改日再來相請邱公公。」忽然看到鍾太監身邊的張原，奇道：「這不是肅翁族孫張原嗎，何由至此？」
秦良玉、秦民屏皆笑。
張原叉手道：「小子赴松江為姐夫祝壽，途經杭州，恰遇鍾公公，就暫留了兩日，今日是一定要啟程了，不然就趕不上壽宴了。」
三月初一上午辰時，鍾太監來到湖墅碼頭銀船拜會邱太監，片刻后，就見秦良玉姊弟領著一隊土兵來了，四十個土兵抬著二十隻沉重的厚木箱，宣稱是追回的五萬兩官銀，請邱公公親自清點——
岸上，織造局的馬車在等著，兩匹雪白大馬拉著裝飾奢華的四輪車廂，宛若居室一簽。
張原上岸乘馬車去織造局，穆敬岩和穆真真步行跟隨，來到織造署，張原下車，跟著小高去官署內院書房見鍾太監——
一邊的鍾太監道：「山陰才人輩出，山陰的案首可不易得啊。」
張原忙道：「不要多說，我若收銀子，那我們恩斷義絕。」
張原心道：「我是給你們省錢，你們若送五百兩、一千兩，或者花重金去買了什麼金玉書畫之類的，鍾太監說不定就收了，你這大箱大箱銀子抬過去，鍾太監當然不好意思收了——鍾太監有邱乘雲給他送禮就足夠了。」笑道：「鍾公公高義，有古賢人之風，他既不肯收銀子，你們便在石柱給他修一座生祠，他是內官，怕死後無人祭祀，比較喜歡生祠的。」
秦民屏道：「但憑張公子吩咐，我立即就去向鍾公公稟明，這回不管鍾公公推辭，非建不可。」又道：「那鍾公公說了，要我把這些銀子轉送給張公子——」
秦良玉道：「要不是遇到張公子，小婦母子還要跟到京城去，前途未卜啊，感激的話小婦也不多說，只盼日後能有報答張公子的機會。」
鍾太監道：「朝廷對各部土司一向恩渥，官銀既已追回，馬將軍當然會免罪出獄，望馬將軍、馬夫人以後要勤于王事，多多報效朝廷。」
邱太監冷笑。
船娘燒好了飯菜，魚肉、佳蔬、鮮湯，還有紹興荳酒，這是為張原一人準備的，其他人雖也有肉蔬，但顯然沒有這麼精緻，張原也沒說什麼讓武陵、穆真真、陸大有這些人與他一起用餐，尊卑有別對現在來說是普世價值觀，他不想挑戰這個，他要做的事還很多——
張原問：「馬夫人，你們是回夔州還是要在杭州等赦令？」
鍾太監對張原道：「不急不急，明日再走，令姐夫不是初七壽誕
按察使張其廉見鍾太監與這少年這般投緣，實在是有些稀奇，便也湊趣道：「那我明日宴請邱公公和鍾公公，張原你也一起來。」
張原忙道：「千萬不要有這樣的機會，我可不想遭難求救。」
秦民屏不敢多說，突然跪倒向張原就拜，等張原要跪倒還禮，秦民屏就已經站起來將他扶住，說道：「張公子，這一拜你必須受，否則我就到山陰去拜。」說罷便跳上岸去，大步再往涌金門外的織造署而去。
張原的回答既謙恭又明確，鍾太監心情愉快，說道：「咱家來江南數載，就認你這一個朋友，你很好，又不貪財，咱家讓秦民屏把那五千兩銀子轉送給你，你竟不要，難得——實話說，建生祠咱家是歡喜的，自己嘛不好意思建，有人代建豈不是美事，建在石柱沒意思，難不成咱家還要跑到那川東大山裡去看建得如何了，建在西湖邊最好，咱家喜歡西湖，方才也對那秦民屏說了，讓他們出一千兩銀子即可，超出的錢咱家自己出，咱家要的就是這個名聲。」
張原道：「公公是西湖功德主，已然美名遠揚。」
秦良玉道：「小婦先回夔州，讓二弟在這裏等消息。」
秦良玉道：「張公子吉人天相，絕不會有什麼困窘危難之時，小婦是說張公子日後有用得上我石柱土人之處儘管開口，能為張公子效力是我石柱土人的榮幸。」
紅頭樟船的秦民屏午後就帶著六個土兵抬著
正說話間，按察使張其廉親自來請邱太監赴午宴，見鍾太監也在此，還有川中土民，一問才知官銀失而復得，趕忙向邱太監道喜，邱太監只有皮笑肉不笑虛與委蛇，婉謝張分守的邀請，說昨日承鍾公公在西湖上宴請，他今日要回請——
張原道：「內官愛財，鍾太監也不例外，還是送銀子吧，要送就多送些，送五千兩。」
張原道：「小子僥倖中了案首。」
鍾太監笑了起來，連連搖頭道：「你小小年紀對人情世故這般通透，再過些年那還了得，你說咱家是應該喜歡你呢還是應該畏懼？」
張原微笑道：「鍾公公說了的，你我是忘年交，我即便有點小聰明，若無友朋相助，那又能成什麼事。」
這麼一說，張其廉記起來了，便問：「張原，你縣試考得如何？」
既然鍾太監定要留張原明日再走，張原也只有從命，回船上等著，中午時秦良玉姊弟將附近一座酒樓包下，請張原及船上婢僕一同赴宴，秦良玉、秦民屏姊弟鄭重向張原道謝，十歲的馬祥麒少不了又要遵母命向張原磕響頭——
張其廉也喜道：「果然少年才俊，不枉鍾公公當日這般賞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