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如今卻憶江南樂
第一百六十七章 姐姐犀利
這時，卻見一個手執嗩吶的漢子跑了過來，叫了聲：「張公子？」
張若曦看著弟弟道：「這麼說你也是喜歡這嬰姿小姐的，也許不如商小姐那樣喜歡，但肯定也是喜歡的，是不是？」
張原道：「我和姐姐說過，我喜歡商小姐，第一眼看到時就喜歡，能娶她為妻，心滿意足，這嬰姿師妹呢，在王老師家學八股時她常為我讀書，我的小楷能有長進，也是得益於嬰姿師妹的指點，嬰姿師妹博覽經史，極有才華，若不是女兒身，以她的制藝水準，不敢說中舉、中進士，補生員是不難的。」
張原認出來了，這正是上次縣試時兩次到他家討喜錢的吹鼓手班子，不禁仰頭翻了個白眼，很是無奈，這次他都等到二牌才出來，這班吹鼓手竟還不放過他，拱手道：「諸位，諸位，等放榜再報喜不遲啊，哪有才考完就報喜的。」
張原微笑道：「還算順利，府尊看過考卷了，應該能通過。」
張原隨口應道：「何事？」
張原道：「不用，在族叔祖那邊喝了茶過來的，真真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話與姐姐說。」
張若曦道：「若那嬰姿小姐喜歡上你怎麼辦？對了，我先問你，你與那嬰姿小姐師兄師妹的，你是不是也喜歡那王小姐？」
次日上午，張原去會稽拜見老師王思任，王思任讓他把「趙孟之所」那篇八股文背誦給他聽，張原背誦了「趙孟之所」，又待背誦「君子喻于義」，王思任擺手道：「
張原正待開口，張若曦忽然醒悟道：「我知道她是誰了！」輕聲道：「是你王老師之女，是不是？」
張原道：「王老師托侯縣令說親，嬰姿師妹並不知情。」
那吹嗩吶的笑嘻嘻道：「張公子，你是必中的，所以小人們要搶著報喜，圖個喜慶熱鬧嘛。」又鼓著腮幫子吹奏起來。
穆真真連忙起身，問：「少爺，要喝茶嗎？」
對嬰姿師妹的感覺很微妙，張原自己也說不清楚，聽姐姐這麼說，也就點了一下頭，沒錯，嬰姿師妹聰慧、爽朗，還有和王老師一樣的詼諧，與她相處心情愉悅，這沒什麼好否認掩飾的，這是本心。
張若曦笑了起來，說道：「和姐姐說實話，姐姐可以幫你籌謀籌謀。」
張若曦瞪眼道：「既已知道，為什麼還與你說話，你現在是有婦之夫了。」
張若曦幽幽道：「就不知道嬰姿小姐是怎麼想的，閨中女郎，難得接觸到青年男子，而我這弟弟，還又那麼英俊——」說到這裏，她自己先「撲哧」笑出聲來。
這漢子便大叫起來：「張公子在這裏，張公子在這裏！」叫了兩聲，便鼓著腮幫子吹起尖利的嗩吶來。
張原忙道：「這怎麼會，徐知府對我是獎掖有加。」
……
看著那頂帷轎向東而去，張若曦問張原：「怪哉，這女子是誰，她為何稱呼你為師兄？」
張原道：「王
張原「呃」的一聲，姐姐把有婦之夫這個標籤印在他腦門上了，想想也對，定了親當然就是有婦之夫了，可是說句話就那麼嚴重嗎，他畢竟是兩世的靈魂，雖然學做晚明人，但有些觀念還是不很合時宜，只是平時不顯露而已——
張若曦不答，卻道：「回去再問你話。」
穆真真答應一聲，退出書房。
商氏管事喜道：「那小人這就回去向大小姐報喜。」
張若曦道：「所以說嬰姿小姐想必會動心，若嬰姿小姐出身小戶人家，那你就納她為妾——」
張若曦又問：「那嬰姿小姐不會不知道你已與商小姐定親了吧？」
張若曦白了弟弟一眼：「你倒教訓起我來了，男女為友，曠古未聞，你說說，哪本書記載過這種事？」
張汝霖極是愉悅，留張原還有張岱、張萼三人在北院用晚餐，待張原從後園小門回到內院時已經是戌時末了，卻見姐姐張若曦坐在西樓書房裡教穆真真寫字，便笑道：「姐姐難得空閑啊，履純、履潔都睡下了嗎。」
一班吹鼓手到了張原家裡，熟門熟路，賣力吹打了一陣，張母呂氏封了三錢銀子打發了他們。
王思任沒再提那篇八股文的事，說道：「張原，依我看，這府試案首非你莫屬了，按說，八股文作得再好，也不敢說必中案首，上次侯縣令都差點沒給你
張原好不尷尬。
張若曦問：「這王小姐不怨你？」
張若曦「嗤」地一笑，說道：「好了，不說了，我知道你現在心思重、主意多，再也不是小時候的張原了。」起身出門，喚穆真真進來收拾筆墨。
張原道：「當然知道了。」
張若曦先不說話，盯著弟弟看了一會兒，才問：「你與那王小姐是怎麼一回事？」
張原苦著臉道：「姐姐，你問得太犀利了，讓我怎麼回答。」
張原與張岱、張萼來到西張北院拜見族叔祖張汝霖，張汝霖讓張原將府試兩篇制藝當場背誦給他聽，聽了張原背誦的兩篇制藝，又問了徐知府閱卷時說了些什麼，張汝霖聽罷后笑道：「這篇『趙孟之所』是投徐知府所好啊，因人而異，懂得變通，張原你很好，很好，這都是謔庵教導你的？嗯，有良師，也要自己能領會，能行得出來，這就是知行合一啊。」
洗漱后，張原上床睡覺，卻是好久睡不著，不停地尋找自己
張原笑道：「為什麼非要書上記載過的事才行啊——啊呀，我好睏，今日考試著實辛苦。」
張原奇道：「姐姐怎麼知道的？」
張若曦直截了當，弟弟的事她是一定要問清楚的，心裏想：「只有和尚才被人稱作師兄，《忠義水滸傳》里的楊雄之妻潘巧雲就稱呼裴如海為師兄，裴如海就是個和尚，與潘氏有姦情——」
張原微微笑在姐姐張若曦面前坐下，說道：「姐姐是有話要問我嗎，請問吧。」料想姐姐是聽母親說了侯縣令曾提親之事才猜到王嬰姿身份的。
嗩吶聲一起，一班吹鼓手頓時聚集過來，圍繞著張原吹吹打打，好不熱鬧。
商氏管事剛走，張岱、張萼兄弟來了，張萼道：「介子，我與大兄午後到了考棚外，放頭牌沒見你出來，就又轉到別處去了——怎麼，紹興知府刁難你了？」
張若曦道：「那是對你姐夫而言的，我當然不讓他納妾，我給他生了兩個兒子，他憑什麼納妾！」張若曦理直氣壯。
張原道：「稍等一下，我去寫封簡訊。」到西樓書房匆
張岱笑道：「那府試是必過的了，介子這就隨我去見大父，大父說了，讓你出了考場就去見他。」
聽張原這麼一說，張若曦目光悠然若有所思，她做少女時讀書識字，有時也會痴想若是身為男子該有多好——
履純、履潔極是興奮，一左一右拉著介子舅舅的手，在吹鼓手的簇擁下向東張宅第走去，履潔四歲，不明白什麼，只知道快活，履純年長兩歲，見識多一些，大聲問：「介子舅舅，你這是要成親嗎？」
張原笑道：「多謝姐姐誇獎。」
張原坐在前廳喝茶，商周德的那個管事上前道：「張公子，我家大小姐讓小人來問問張公子府試順利否？」上次縣試時這個管事奉商周德之命也來問了，這次是奉商大小姐之命。
張原打斷道：「姐姐，我記得你似乎是堅決反對姐夫納妾的。」
張原搖了搖頭，心想：「這女子心思真是難以理解，以姐姐為例，她不肯姐夫納妾，卻贊成我納妾，雙重標準啊，人就是這麼奇怪，人就是這麼真實。」說道：「姐姐別胡亂猜想了，這樣對人家嬰姿師妹也是不敬，我與嬰姿師妹就好似同學友人一般，那種喜歡其實是賞識，砥礪學問，惺惺相惜而已。」
張原大笑道：「舅舅也快成親了。」心道：「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都是人生得意之時啊，不過且慢得意，這都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