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如今卻憶江南樂
第一百七十二章 生而知之
王思任哈哈大笑起來：「當然是勉勵你，難道我好教你學我這般孤介傲世嗎。」
穆真真也喜道：「若能下一場大雨就好了。」
張原與王嬰姿並肩而行，王嬰姿輕聲道：「恭喜師兄中了府試案首。」
張原道：「學生就當老師這話是勉勵學生吧。」
張原道：「旱災迫在眉睫，陽和義倉也不是幾個月就能建得好的，即便建好，也不可能短時間籌到萬石米，所以今年救災是指望不上陽和義倉的，族孫以為，這旱災以後極可能頻繁發生，建義倉乃為長遠之計——」
張原道：「學生準備明日一早便去。」
見到張原，侯之翰笑容滿面，命僕人上茶，說道：「張原，府試案首是必補生員的，你今年十六歲，到明年十七歲進學，也是年少成名了，要戒驕戒躁，愛心忍性，勤學砥礪，為後年鄉試早做準備。」
小奚奴進內院通報，張原與穆真真在前廳等著，過了一會兒，王嬰姿與一個婢女出來了，王嬰姿這回不是綸巾儒衫，是閨女裝束，柳眉微蹙，臉有蹙容，向張原福了一褔，說道：「介子師兄，我爹爹請你進去相見。」
朝陽還未升起，東面的會稽山頂有朝霞鋪展，張原喜道：「這天看著要下雨，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朝霞極有可能有雨。」
侯之翰哈哈大笑：「我糊塗了，好，建義倉有肅翁首倡，那就事半功倍，明日上午就邀肅翁還有本縣鄉紳共議
張原這麼一說，王嬰姿眼淚都掉下來了，說道：「過些日子等我爹爹身體康健了，就去蕭山把我姐姐接回來。」
張原道：「是，族孫已有個法子——」
張原含笑道：「學生不需納粟捐官，學生當走科舉之路。」
這天夜裡張原又去縣衙拜見了侯縣令，侯縣令也是他的老師，而且與他關係更密切，從王思任到山陰縣令侯之翰，再到紹興知府徐時進，賞識張原的劉宗周先生也算得張原的老師，張原現在的師生關係網正在逐步拉開——
……
王思任看問題敏銳而深遠，張原大為敬服，王思任顯然是認定張原日後有大作為的。
王嬰姿道：「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就是苦了我姐姐，又沒有一兒半女，卻立誓要貞節自守。」
王嬰姿微微一笑，沒再多說，領著張原到了她爹爹王思任的卧室。
張原道：「有子守寡也就罷了，畢竟還有念想，可沒有子女，這如何守寡，在陳家也是毫無地位，日子難過得緊。」
老門子道：「回來有四天了，這幾日都沒出門，在家卧床休養。」
成化年間，朝廷詔旨規定軍民凡納米二百石即授正九品散官，二百五十石授正八品，三百石授正七品，雖然是虛銜，但賜冠帶，家
王思任略問了幾句義倉之事，贊道：「好，你參与此事，不僅是行善舉，更能積累施政經驗，對你以後為官一方很有幫助。」
四月二十六日一大早，張原步行去會稽王思任老師府上，穆真真背著一簍二十斤楊梅跟著，坐船慢，走路要快一些，就是費點腳力，而且有些河段已經無法行船，水太淺了。
張汝霖點頭道：「你說得是，但今年若發生災荒又當如何，其實這是侯縣令的事，我本不須越俎代庖，但既要建陽和義倉，那就必須考慮，現在不少民眾都知道要建陽和義倉，翹首企盼著呢。」
商議了半天，還是決定由縣上出銀三百兩建倉，地址就選在北城根下，其餘不足的銀錢得由義倉社首自募，社首當然就是張汝霖了。
在縣衙廨舍用了午餐，張原隨族叔祖張汝霖回狀元第，張汝霖坐在涼轎上，對跟在轎邊的張原道：「你看，你給叔祖惹麻煩了，你得想出解決的辦法來。」
張汝霖雖如此說，卻沒有責怪張原之意。
張汝霖「哦」的一聲，笑道：「你且說來聽聽，我看看可行否？」
張原道：「昨日已領了府試結票，宴也赴了，若無恩師教導，也沒有學生的今日。」
張原道：「也要多謝師妹相助。」
王思任靠坐在四柱大床上，見張原進來叉手施禮，便欠了欠身，說道：「張原，坐，上茶。」
王思任笑道：「我豈
張原道：「學生深知老師人品高潔，世事乖繆者眾，老師不吐不快。」
又說了幾句，張原告辭出門，與穆真真大步回山陰，天果然是陰陰的，沿途都可以看到翹首盼雨的民眾，海龍王廟的鼓聲響起來了，在祈雨。
張汝霖知道這其中的緣故，這是他張汝霖首倡的，又是以陽和為名，這些鄉紳覺得參与此事無名無利——
張原便向侯縣令說起籌建義倉之事，侯之翰也正為日益嚴重的旱災憂慮，聽張原說其族叔祖肅之先生願倡導籌建陽和義倉，張原還把上次魯雲鵬等人饋贈的田產和銀錢捐出，另外還要捐白銀一百兩，侯之翰大為感動，說道：「多少士人一旦進學，只知求田問舍，招納家僕，貪圖享受，甚至為惡鄉里，你小小年紀卻知散財濟困，難得，難得，待義倉建成，本縣要向朝廷奏請敕書旌獎。」
王思任笑了起來，說道：「你倒真是我的知己，不過你比我圓滑得多，以後前程無限。」
張原說了侯縣令托他問候的事，王思任點點頭，說道：「我也沒什麼病，就是憂慮傷懷，又有些疲累，休養幾日就好了。」又問：「徐知府請你赴宴了沒有？」
張原道：「為老師分憂，舒鄉梓之苦，學生義不容辭。」
這日午後，陰沉沉看似要下雨的天刮過一陣風，走在路上的百姓感覺下
侯之翰道：「好，你也代我問候一下，不知王老師長女之夫婿病情如何了？對了，你要早去早回，明日上午辰時末在節愛堂要議建義倉之事，你也要參加。」
張原點頭道：「這樣最好，有什麼要我效勞的，儘管差人過來吩咐我。」
作為紹興府試案首，張原得到了十二兩銀子、兩匹絹、兩匹布和六斤豬肉的獎賞，當晚張原家中連僕人都開葷有肉吃，皆大歡喜。
張原在前廳書房北窗外那叢細竹畔站定，說道：「師妹也莫要因令姐之事過於傷懷。」
張原道：「義倉只照顧那些自耕農，對於那些佃農，應該由田主自行救濟，這也是痛癢相關的事，佃農若餓斃或者逃荒，那來年誰給那些田主種地，而且這樣一來職責分明，賑災也便捷，田主更了解各自佃戶，田主救濟了佃農，這是施恩，佃農也感田主之德，這比強行向富民攤派納捐更可行，當然，這也要一個首倡者，自然要由叔祖出面與侯縣令協商。」
張原心中一嘆，問：「王老師幾時回來的？」
張原出內院時，王嬰姿跟了出來，張原放緩腳步問：「嬰姿師妹何事？」
開懷一笑，愁悶大減，王思任下床趿鞋，讓張原到間壁茶廳坐著說話，張原陪著坐了一會兒，告辭道：「學生明日再來探望老師，今日辰時末侯縣尊要學生參
張原道：「老師放心，學生能趕回來的。」
張原忙道：「老師這麼說，學生就惶愧無地了，學生怎敢作如此忘恩之想。」
主婢二人趕到王思任府上才是卯時末，那老門子見到張原，忙道：「張公子來得正好，可以勸慰一下我家老爺，蕭山那個陳姑爺沒了，老爺又氣又累，一回來就病倒了。」
張汝霖微笑傾聽，這個族孫總讓他驚奇不斷啊，會讀書不稀奇、過耳成誦不稀奇、縣試府試雙案首也不稀奇，稀奇的是張原小小年紀如此通達世情，這真是生而知之嗎？
王嬰姿道：「無事，就是送一下師兄。」
師生二人敘談半晌，張原告辭，侯之翰送他出來，想起一事，問道：「王老師那邊你近日可曾去探望？」
張原便跟著王嬰姿進內院，穆真真背著一簍楊梅也跟進去，這邊內院張原沒有來過，他去年在這裏求學時住在西廂院，與這邊隔著月洞門和高牆——
張原趕到山陰縣衙，幾個鄉紳也是剛到，張原的族叔祖張汝霖隨後到來，縣令侯之翰與縣丞、主簿數人將眾鄉紳迎到節愛堂坐定，張原敬陪末座，侯之翰說了建義倉之事，除了張汝霖，其餘幾個鄉紳都不甚熱心，只表示願捐助幾十石米，這義倉至少得儲糧五千石，不然又抵得了什麼用，這幾個大鄉紳只肯納幾十石米，一般民眾又納得了多少！
王思任道：「是我失言，你莫要多想，為師就是這張嘴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