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未游滄海早知名
第二百零四章 紈絝情興
鍾太監喜得合不攏嘴，謙虛道：「咱家豈敢與白、蘇這兩位先賢並列，只盼杭州百姓念著咱家還有那麼一點點好處，不要咱家前腳走後腳就拆了咱家的生祠。」又道：「那養濟院現在已收容了二十余名孤兒，去冬今春發放賑災糧八千石，不敢說多，幾百條人命是救下了，西湖功德主，咱家還真聽到有人這麼稱呼咱家了，哈哈。」
張原笑道：「這算得什麼暴利，三兄手裡這把蘇州制扇名家沈少樓制的摺扇要賣到三兩銀子，這又如何說。」
次日午後，兩艘白篷船過了錢塘江泊在杭州運河埠口，正喜雲開雨霽，張原即去涌金門外拜見鍾太監，張岱、張萼與鍾太監不熟，赴南屏山見黃寓庸先生去了。
張原「嘿嘿」地笑，不搭腔。
張原沉默了一會兒，杜松的六萬軍隊在薩爾滸戰役中幾乎是全軍覆沒，讓穆敬岩投奔杜松，會是送死嗎，能不能改變什麼？
張萼撇嘴道：「有什麼好害羞的，又不是第一回，早不知道多少回了，你自己說，與我雲雨多少回了，一百回有沒有？」
張萼道：「其實就算十兩銀子一副眼鏡只怕那些睜眼瞎的生員也會買，咱們適可而止，不為已甚，一副眼鏡只掙三兩銀子算是厚道了，這次去南京國子監，又可以大力宣揚一番，國子監有學生六、七千，年老監生老眼昏花，年少一些的大多近視，估計至少可賣上千副眼鏡，我們鏡坊三年內不愁眼鏡賣不出去
穆真真覺得這麼側躺著與少爺說話頗不恭敬，便起身跪坐著，說道：「婢子也勸爹爹不要去，可爹爹決心要去，說這是少爺賜給他的良機，爹爹不想穆家世世代代都是墮民，爹爹要憑軍功掙一個出身。」
張萼接話道：「真讓人情興勃然。」
張原也坐起身，說道：「穆叔這麼想是對的，人生不過百年，有機會總要奮力一搏。」
穆真真點頭道：「是。」有些難為情道：「少爺快歇息吧，是婢子想得太多了，打擾少爺休息了。」
……
張原大笑，三兄張萼的人生理想就是像西門慶那樣窮奢極欲，上回扮水滸人物求雨，他卻扮個西門大官人摟著兩個粉頭——
張原微笑道：「何敢稱無所不知，我品茗評戲不如大兄，搏陸鬥牌不如三兄，要學習的地方還多著呢。」
張岱、張萼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張岱的貼身侍婢素芝比較文靜，這時見張萼戲弄綠梅，這素芝頭也不敢抬，小心翼翼為三位少爺斟茶。
張岱想起一事，問：「介子，聽說你送了一副昏眼鏡給孫教諭？」
鍾太監大悅，真好像回宮就要讓他掌印司禮監一般，說道：「張公子這次來杭州多盤桓幾日，咱家在杭州的日子也不多了——」
鍾太監見到張原，很是歡喜，先祝賀張原道試奪魁，笑道：「紹興府小三元的
「這雖是笑話，但生員閹割的還真不稀奇。」張岱笑道：「早年成祖曾下詔，凡是天下學官、生員考績不稱者，許凈身入宮訓女官、太監，當太監和宮女的老師，哈哈。」
鍾太監點頭道：「代咱家總理杭州織造署的太監鄭之惠已經從京中動身，月底就要到杭州，咱家把署里的事務交接了，六月底或七月初就要離開杭州。」說到這裏，不免有些怏怏不樂。
就聽穆真真開口道：「少爺，我爹去從軍能活著回來嗎？」
張萼看著張原身後打瞌睡的武陵，說道：「介子，你怎麼不帶穆真真來，別告訴我你至今還守身如玉，你也十七歲了，不知人倫大道著實可恥。」
張原道：「公公在杭州五年，百姓俱感公公之德啊，公公離開杭州也無遺憾，生祠有了，寶石山下的養濟院在公公的倡導下建成了，自有西湖以來千年間，在西湖為官的不知凡幾，留下美名的有幾個，杭州百姓只知有白樂天、蘇東坡，從今而後，公公將與白、蘇鼎足而三。」
又說了一會兒話，船到了錢清堰，過錢清堰時船要暫停，張原就借這機會與武陵一起回到後面的白篷船，這時大約是亥時末，張若曦已經與兩個孩兒入睡了，穆真真還在燈下與父親穆敬岩說話，見張原回船，穆敬岩便回后艙
張原忙問：「公公真的要回京了？」
張岱笑道：「開玩笑，開玩笑，我們兄弟三人徹夜長談才好。」
穆真真問：「那我爹爹能有機會立軍功嗎？」
張岱道：「只怕有人要仿製，蘇州那邊也有眼鏡匠，而且還要防這三個鏡匠被厚利引誘跑到別處去。」
張原心道：「客氏客印月是朱由校的乳母，據後世史書記載客氏美艷無比，你鍾公公搶在魏忠賢之前與客氏對食，也算是艷福不淺，嘿，恭維太監有艷福，是不是諷刺？」作揖道：「公公仁義，他日得掌內監，也是百姓之福。」
有品味的大紈絝張岱這時開口了，說道：「都說紅袖添香夜讀書很妙，卻不知夜航船上調弄美婢最有趣味，尤其是細雨敲打著篷窗，真讓人——」
鍾太監連聲道：「咱家曉得，咱家曉得，咱家回宮，就請求去服侍皇長孫，過清苦日子咱家也認了。」
張岱看著張原，搖著腦袋道：「介子弟真不知是哪路神仙下凡，無所不知似的。」
綠梅這回真是羞了，面紅耳赤，張萼又來了一句：「少爺我就愛你好個白屁股。」更把綠梅說得「嚶」的一聲，掙開張萼的手，躲到別的艙室去了。
張原心道：「努爾哈赤現在還不敢公開反大明，
穆真真給張原端水來洗漱，待張原躺下后，她吹熄了燈盞，在靠里側的鋪位躺下，這時船又行駛起來，兩支櫓交互划水，白篷船悠悠前進，微微有些搖漾，有點幼時在搖籃里的感覺，雨這時小了，細細碎碎灑落。
張原道：「我聽杭州織造署鍾太監說宮中是有教學的老儒，年俸比縣學教諭、府學教授都要豐厚。」
張原道：「刀兵無情，生死難料，若你爹爹不願意去，我不會勉強他的。」
張原還沒答話，張萼拍腿大笑道：「介子上輩子定然是商人，他送了孫教諭一副眼鏡，卻在儒學里賣出了三十二副近視鏡和十七副昏眼鏡，得銀一百六十余兩，鏡坊里的近視鏡全部賣完，還有十幾個生員預訂，那日我與介子計算了一下，其實每副眼鏡本錢不過一兩，賣四兩，暴利啊。」
張原道：「那我回船去了，不打擾兩位兄長的淫興——船快到錢清堰了吧。」
兄弟三人說說笑笑，兩艘夜航船在綿綿細雨中如兩條白色大魚一般在黑沉沉的河水中破浪前行，夜漸深，
張萼笑道：「介子早已考慮到這些了，他與那三個鏡匠訂了十年契約，酬金不菲，三個鏡匠都是歡天喜地，若他們敢違約跑到別處去，違約銀他們也賠不起，很多磨鏡技巧都是介子傳授給他們的，他們敬服介子。」
穆真真今日一早隨爹爹穆敬岩去母親墳前磕頭，穆真真的母親在穆真真七歲時去世，從那時起，七歲的穆真真為爹爹洗衣做飯，十歲時開始每日來回跑二十多里路去西興運河碼頭接果子賣，與爹爹相依為命，今日早上見爹爹在她母親墳前告別，還叮囑她以後清明冬至莫忘了來這裏祭拜，那時雨很大，穆真真穿著草履，裙子下擺都被濺濕了，雖然穿著蓑衣，還是覺得身子被雨淋濕了一般很冷——
張原微笑道：「我與公公的交情堪稱莫逆，我也知無不言，公公肯納我的良言，他日必有善報。」
夜航船的船頭掛著兩盞紅燈籠，這是防備與迎面來的船相撞，燈籠光透過板隙照進來，隨著船身搖晃而光線晃動，張原喝多了茶，一時無法入睡，先前被張岱、張萼二人挑唆得還真有些情興勃然，十七歲健康的身體，僅僅讀書習字，很有些精力過剩，不過他畢竟不是張岱、張萼，而且姐姐張若曦就在間壁，他豈好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