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三公
太傅微微頷首，並沒有太過為難方雲：「張英，我很滿意。他資質雖然差點，但品性極佳，極為勤勉。儒學之道，勤能補拙，假以時日，他的成就必然不低。」
「老師請說，學生洗耳恭聽。」
「方雲雖然在兵家效力，但卻與儒家一樣，為朝廷，為江山社稷效力。」
「嗯。」太傅點了點頭，揮了揮手，不再多言：「京城政務繁忙，我便不再多說。你下去吧。」
果然太傅下一句道：
這就是太傅，當今人皇的人文帝師！大周朝，不知道多少皇子、公主師從於他的名下。他的嚴厲，連天皇貴胄的皇子、皇女，也心生畏懼，不敢放肆！他的道德修鍊，即便當今人皇，也心生敬意。
驟然之間，方雲明白了，三公對自己的考驗是什麼。三公的力量直指人心，拷問靈魂。方雲天沖境的武力，在這股力量面前，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太保望著方雲離去的方向，喃喃道，聲音中似乎蘊含著一股奇特的意味。
「不過，天心莫測，你最終還是加入了兵家。然而，正如你自己所說。無論是兵家還是儒家，均是為朝廷，為社稷江山出力，究竟從文還是從武，都無所謂了。我和我們都可以算是夫子的學生，這次招你過來，一是揭開這層關係，二是有一句話要送給你。」
聽到太傅提到剛剛入門的最後一步，方雲全身一震，隨即一動不動。他的頭顱微垂，目光閃動，若有所思。
信、智、禮
方雲聽到這句話，心中微震。上京城西北角的梅花樹林，不正是儒家夫子所居的地方嗎！
「方雲替張英，謝過太傅了。」
眨眼之間，方雲雙目聚焦，整個人又回到了甬道之中。黑色的帷幔垂掛而下，近在眼前。甬道里，針落可聞，靜的可怕。
「呵呵，」太傅笑了笑：「所以，你就把張英推薦給我。」
太傅說至最後一句話，神色極為嚴肅。
太傅德道望重，名聲在外。天下的士子，沒有不希望隨他學習的。以一個士子的身份而言，方雲這番話，並不違心。
僅僅就憑這點，三公就承受得起天下任何人一拜。儒家的修身、治國、平天下，三公是真正做到了躬其行踐。
這兩人便是與太傅齊名的太宰與太保。三公之中，真正的打理朝政最多的，是太宰，資政閣、輔政閣，七十二元士、翰林，連同天下儒生，都受命于太宰；學問最高，歷為帝師的是太傅；而武道修為最高明，身負維續儒家香火傳統，保護天下大儒重任的，則是太保！
太傅見方雲坐下，微微點了點頭：
太傅隻字不提方雲的封侯之事，卻提起了兩年前，曾發出一封請柬，希望收方云為記名弟子的事情。
太保望了一眼方雲離開的方向，驀然霍步走出，掀開黑色帷幔，手掌一伸，攤在地上八丈余長的羊毛地毯，立即翻了過來。毛毯的另一面，現出一行方方正正的毛筆
方雲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然後在太傅身前坐下。這一禮，不是因為太傅地位比自己高，也不是因為太傅學問精深，道德高隆。而是因為太傅和太宰、太保三人主持朝政幾十年，天下吏治平明，百姓安居樂業，真正的做到了躬行天下，國泰民安。
「還記得兩年前，你在文試上做了一首詩，當時才華盡顯。我留了一封請帖，希望收你為記名弟子……乾坤造化，物有其理。兩年之後，你與我儒家還是有緣無份。」
良久，方雲站起身來，長長了躬了一身：「學生謹記太傅教誨。」
太傅聞言搖了搖頭：「百善孝為先。把忠字，掛在孝字前面，只是我順你的意思。他能跨過孝字，也能跨過悌字。擁有孝悌之義的人，又怎麼可能是亂臣賊子？」
太保神色淡漠，平靜：「我只知道，他跨過這八個字，最終站到了太傅面前！……」
「方雲，你在上京城西北角那片梅花樹要中的事情，我和太保、太宰都已經知道了……」
「坐吧。」
「忠！什麼才是忠？對江山社稷，不算是忠嗎？對天下萬民，不算是忠嗎？難道只有對人皇才算是忠嗎？江山幾易，朝代更迭，天地間的人皇，數之不盡，如果對人皇才算是忠，那麼哪一個才算是忠？」
最令人印象很深的，還不是那股高山仰止的氣息。而是老人的眼睛。老人的眼睛睿智而慈祥，帶著一股洞徹世情的滄桑。
太傅擺了擺手，沉默片刻；開口道：
此話一出，室內立即一片靜默。片刻之後，太宰開口道：
望著近在咫尺的帷幔，一個又一個念頭掠過腦海，方雲沉默許久，終於還是揭開了黑色的帷幔走了進去。
無窮無盡的力量，從四面八方壓榨而來。真正是天地的力量，都覆壓了過來。在天地的力量面前，人都渺小的彷彿螻蟻。
方雲誠聲道。
太宰默然不語，轉頭望向太保：「師弟，你的意思呢？」
「信、智、禮、義、仁、悌、孝、忠，這八個字，以『忠』為首，所以，我將忠字放到了最後。此子雖然武力、智謀，絲毫不缺。且得夫子青睞。不過，心中無『忠』，則官越高，權勢越重，越發對國無益。若是讓他做上王侯之位，恐怕於國無益，將來要埋下重重禍患，引發滅國之禍！」
帷幔后是一間房間，房間不大，四面垂掛著羊毛毯。中央擺著一張古木書架，一張古木書桌。書桌后坐著一位滿頭銀髮，身軀壯碩的老人。
眼看方雲就要被這股力量下，完全壓垮。突然之間，一種強烈情緒從方雲心中涌去。就見得意識感覺中的世界中，身軀彎下，幾乎要被壓垮的方雲，猛然彷彿一個巨人般，背脊發出「啪啪」的脆響，一寸寸地挺直開來。一道憤怒的咆哮聲，從他的胸膛中，暴發而出：
方雲心中聞言，也不禁替張英高興。有了太傅這
方雲聞言，也不禁有些尷尬。當初把張英推薦給太傅，確實是出於私心。被太傅這麼當面揭穿，多少有些不自在。
一陣陣的脆響，從方雲的骨骼中發出。帷幔之前，只見方雲的身軀，像木頭一樣，緩緩地伏了下去。他的臉色一片蒼白，黃豆大的冷汗，不停的滑落，滴落在羊毛的地毯上，沾濕了一大片。
方雲雖然對於太傅測試自己，微有不悅，但這是私。太傅測試自己，卻是為的公。公私分明，方雲還是知道的。
「是，學生告辭。」
方雲道。
離帷幔最近的，是個「忠」字。這八個字，是在儒家五常的基礎上，加上了「悌、孝、忠」！
太傅的聲音非常平靜，與他嚴厲的外表，截然相當。帶有一種令人心安寧的張力。
前一句話，方雲還可以說有些順著太傅的意思，但後面一句話，就說的比較真心了。方雲雖然從軍日久，但在儒家浸淫的時間卻更長。如果不是夫子點撥，方雲或許早已入了儒家。
方雲深深行了一禮，退了出去。這一次，甬道中卻沒有任何異樣。
最後一句話說罷，方雲靈魂中猛然爆發出一股驚天的力量，這股力量貫通天地，瞬間就鎮壓「崩塌」的九洲天地山河。
方雲離開之後，一陣腳步聲傳來，兩名皓首銀髮的老者走了出來，在太傅停了下來。這兩人，一人氣質儒雅，神態波瀾不驚，彷彿太山崩於前，也不會絲毫變色。而另一
「咔嚓嚓！」
太傅說罷，神色嚴肅，死死地盯著方雲。
「在其位，謀其職。不在其位，——亦謀其職。我希望，你將來不管做到了什麼職位，都能夠言如其實。為社稷江山，為天下百姓謀福祉。真正的做以仰不愧於天，俯不愧於地！我希望你牢牢記住，你剛剛踏出的最後一步！」
「既然如此，那就准他封侯吧！……」
方雲道：「唯一的遺憾是，不能跟隨太傅名下學習。」
「八德之中，他踏過了信、智、禮、義、仁、悌、孝七個字，卻在『忠』這個字上，停步不前。」
「夫子是我們三人的老師，當年你雖然是誤闖入梅林。但多少也是和夫子有了緣分。于情于理，我們都希望你加入儒家，走上正道。這也是當年，我破格向四方侯府發出請柬，希望收你為記名弟子的原因。」
老人神態嚴肅，嘴唇緊抿，流露出一股嚴厲的味道。令人望一眼，就不禁心生畏懼。但同時，他的身上，又流露出一股淵博的學問氣息，就好像一道文化長廊，雋刻了成千上萬的儒家古籍，令人望而興嘆，高山仰止！
太宰嘆息一聲，撿起寫著「忠」字的羊毛地毯，道。
一陣輕風貫入甬道之中，方雲只覺得身上涼涼。這才發現，不知不覺，身上已經濕透了。普普通通的八丈距離，對於方雲來說，比之一場苦戰，還要艱難。整個幾近虛脫。
「學生見過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