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騷》卷五 書生挾策將何濟

第四百一十二章 顏面

卷五 書生挾策將何濟

第四百一十二章 顏面

張鶴鳴領著張原去拜會兵部右侍郎魏養蒙,兵部也沒有尚書,由右侍郎魏養蒙署兵部事,張原對魏侍郎說派往葉赫部僅一千槍炮手是不夠的,至少三千,而且要配備最新式的燧發槍以及虎蹲炮這些鐵炮以助守城,撫順必須儘快重兵固防,撫順游擊李永芳難當重任……
次日,張原又去拜訪亓詩教,問知熊明遇與亓詩教關係甚密,當即由亓詩教引薦去拜訪熊明遇,把自己寫的《遼東危急疏》請熊明遇指教,熊明遇表示會上疏助張原聲勢。
張原知道這事的處理結果後仰天長嘆,心道:「在撫順城下被斬殺的哪裡是什麼兇手,兇手扈爾汗是努爾哈赤的義子,努爾哈赤哪裡肯殺,所謂的兇手應該是努爾哈赤與其他女真部落爭征中捉來的俘虜,做樣子給大明朝廷看的,努爾哈赤應該是認為與明軍正面為敵的時機還沒到來,所以暫時表示屈服。」
張原在翰林院抄報耳房中看到了李維翰的這份奏疏,極是憤怒,清河的那些漢民只不過越界去砍伐了一些樹木,竟被努爾哈赤遣人殺害,奴酋殘忍跋扈可見一斑!
這日張原沒在翰林院喝茶看書,危機將臨啊,他去兵部衙門拜訪祁承爜和自己的會試房師張鶴鳴,這二人都是兵部郎中,張原向二人陳說遼東利害,必須要以重兵駐防開原,慶雲堡、靖安堡、柴河堡一帶都要增兵,再聯結北關葉赫部對抗奴酋,撫順、清河一帶將是奴酋首先用兵之地,應調派精兵良將鎮守,這都是他去年底寫的《論建州老奴將立國疏》里的建議,當時祁承爜代他呈上去了,其後努爾哈赤果然立國,這在當時的兵部官員當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認為張原能料事于千里之外,但也僅此而已,萬曆皇帝未作批複,兵部眾官商議之後,還是派了游擊周大歧和馬時楠二人領一千名槍炮手去幫助葉赫部守城,免得葉赫部被努爾哈赤吞併,但撫順、清河一帶依舊沒有重兵布防。
建國之初的幾個月努爾哈赤還有些不安,怕明軍討伐建州,這時的努爾哈赤底氣尚不足,雖然在遼東女真諸部中所向無敵,但沒和明軍交過手,還是心存畏懼,可等了幾個月,等到一份大明皇帝簽署的譴責他的詔書,據說努爾哈赤是哈哈大笑,於是就有了六月初殺死五十余名所謂越了界的漢人的慘劇,還說是遵照界碑盟誓處決越界者,並要求大明嚴懲清河游擊馮有功——
「——各守皇帝邊境,敢有私越境者,無論滿洲、漢人,見之殺無赦,如見而不殺,罪及不殺之人。大明如負此盟,廣寧巡撫、總兵、遼陽道、副將、開原道、參將等六衙門官員必受其殃,如滿洲負此盟,亦必受其殃。」
努爾哈赤目的達到了,當年就與其弟速爾哈赤一道進京納貢,大明朝就是要打腫臉充胖子,努爾哈赤進貢一些海西土產諸如人蔘、貂皮、東珠之類,得到的卻是更多更實用的賞賜,比如棉布和農具,這都是女真人急缺的,大明朝接受奴酋朝貢表面上似乎風光,暗地裡卻是吃大虧,而且努爾哈赤借進貢之機,沿途探看大明邊備的虛實,經過一番考察,他認為明朝雖然龐大,但吏制腐敗、軍備鬆弛,並不足懼,從此對大明存了藐視之心,終於在今年,也就是萬曆四十四年正月初一悍然立國,國號大金,自稱覆育列國英明汗,以萬曆四十四年為大金天命元年,從此稱呼大明為南朝,他努爾哈赤儼然是一國之主了——
兩名邸報抄手面面相覷,張修撰一向說話和和氣氣,這時卻對著一份邸報發怒,實在少見,張原卻是清楚這是努爾哈赤屠殺漢民的開端,努爾哈赤對漢人是極端仇視的,遼民的苦難到來了,可他現在又無力解救和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大明政權機構龐大而腐朽,辦事效率低,這不是他一時能轉變的,他需要時間——
八月初六上午,張原、熊明遇、徐光啟、孫承宗的四道奏疏送到了內閣,內閣首輔方從哲見這四道奏疏都是言遼東事,對次輔吳道南道:「會甫兄,昨日遼東巡撫李維翰的奏疏交給司禮監了嗎?」
從「各守皇帝邊境」六字來看,努爾哈赤是把建州當作大明的一個地方政權,與遼陽道、開原道分別為大明皇帝守邊界,這是參加金石台之約的吳副將和王守備能夠接受的,但一越界就要殺人,大明兩京十三省哪裡有這樣的律法,而且碑文中把大明與滿洲對立稱呼,這分明是分庭抗禮、劃地割據的意思,但當時努爾哈赤割據海西已是事實,而且努爾哈赤果斷賄賂了吳副將和王守備,而吳、王二人又受兵部、禮部催促,急於讓努爾哈赤恢復進貢,就答應立下了界碑,這個界碑把李成梁于萬曆初年開拓的八百里寬甸六堡全部劃歸了努爾哈赤——
方從哲道:「清河漢民越界遇害之事李巡撫已經有最新奏疏呈上,事情大致解決了,張原四人卻借李巡撫上回的奏疏大談遼事,頗有危言聳聽之詞,這四份奏疏我來票擬吧。」當即提筆寫了處理意見,交給吳道南簽署時,吳道南道:「孫承宗熟知邊事,熊明遇是兵科給事中,非是張原少年書生能比,孫、熊二人也對遼事憂心忡忡,中涵兄還是慎重為好。」
萬曆十七年,大明朝廷授予努爾哈赤為建州左衛都督僉事之職,努爾哈赤有了明朝的敕封,名正言順,十分得意,在葉赫、哈達、輝發、烏拉諸部女真首領面前大肆炫耀,其後明軍抗倭援朝,曾有兵部官員建議徵調努爾哈赤的軍兵一同赴朝作戰,努爾哈赤也有意報效,但因故未成行,那時的努爾哈赤對明王朝忠誠當然談不上,但還是敬畏的,多次親自來北京城進貢——
魏養蒙對張原的慷慨議論無動於衷,只推說皇帝不肯妄動干戈,而且遼東軍餉從今春以來十缺其三,兵部至今無處籌措,沒銀子什麼事都辦不了,又說張修撰可以自行上疏議論國事,看來魏養蒙對張原這麼一個剛剛釋褐的少年翰林對兵部事指手畫腳頗為不滿。
張原無奈,又去拜會了老師楊漣和詹士府的孫承宗和師兄徐光啟,楊漣是戶科給事中,對兵部事不甚瞭然,呈報兵部事當然以兵科給事中最妥,但東林中人沒有任兵科給事中的,而且其中一名兵科給事中趙興邦曾追隨劉廷元彈劾張原的冰河說,這人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張原忽然想起另一名兵科給事中熊明遇是齊人,不知與亓詩教交情如何?
八月初八,兵科給事中熊明遇在皇極門接到了皇帝批複的奏章,除了他和張原、孫承宗、徐光啟的奏疏外,還有遼東巡撫李維翰的奏疏,張原四人要求加強遼東軍備、補發軍餉的奏疏皇帝沒有應允,熊明遇看李維翰的奏疏,卻原來努爾哈赤已經服軟,將殺害漢民的兇手二十人帶到撫順城下當場斬殺,李維翰認為已經揚了國威,為安撫努爾哈赤,李維翰建議免去馮有功游擊軍職,因為馮有功為給軍士修營房,放縱軍民越界采木,馮有功還有貪冒軍餉之事,此次又輕啟釁端,應兩罪並罰——
吳道南道:「已交上去。」
到了萬曆三十六年,努爾哈赤麾下控弦數萬,勢力強橫,忙著吞併哈達、輝發諸部女真,已經連續三年不入貢,當時的薊遼總督蹇達察覺努爾哈赤的野心,上疏疾呼「建酋日漸驕橫,東方隱憂可虞」,請求朝廷早備戰守機宜,但萬曆皇帝怕麻煩,因為要用兵討伐的話,那就要兵要餉,萬曆皇帝生怕動用他的皇家內庫銀,而大臣也不敢擔當,畢竟奴酋並未反叛,於是只由兵部、禮部和行人司傳書敦促努爾哈赤儘快入貢,努爾哈赤就利用大明朝廷和官員好面子怕麻煩的心理,于萬曆三十六年六月邀請遼陽吳副將和撫順王守備在金石台殺白馬祭天,雙方立誓刻碑,規定雙方人員互不越界,立界碑應是國與國之間的大事,一個副將和守備哪裡有這樣的權利,以努爾哈赤當時的實力,他還沒膽量立國,他耍了一個花招,這從碑文可以看出,碑文大致如下:
吳道南見方從哲如此說,只好作罷。
方從哲道:「目下遼東平安無事,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漢民越界被害之事李巡撫已經妥善解決,保住了我大明的顏面,若再輕啟釁端,鬧出事來反而難以收拾。」
以上這些前因後果都是張原通過歷年邸報了解到的,在這份最新邸報上面遼東巡撫李維翰奏聞已把努爾哈赤派來的兩名使者綱古里和方吉納扣押,要求努爾哈赤捉拿殺害漢民的兇手扈爾汗,同時李維翰請求朝廷要有用兵的準備,補足遼兵軍餉,若努爾哈赤不交出兇手,大明必須動干戈,努爾哈赤的囂張氣焰只有動兵才能打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