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書生挾策將何濟
第四百二十四章 口福
張岱的妻子劉氏待在艙中不肯拋頭露面，張岱的心情也遠沒有張原喜悅，他寧願劉氏留在山陰，這些日子他和李蔻兒親密得簡直是蜜裡調油——
商澹然應道：「我就是這麼想的呢。」感覺懷裡的兒子不再吮吸，低頭一看，兒子吃奶吃著吃著就睡著了，便掩起胸衣，喚周媽進來抱小鴻漸出去睡，小心不要讓小鴻漸吐奶，小鴻漸吃得太飽容易吐奶。
有了個小嬰兒，這四合院就煥發了生氣，歡聲笑語不斷，景徽最愛逗小鴻漸，夜裡歇息時，穆真真就搬到鄰室與雲錦、玉梅一起住，她那張床由周媽帶著小鴻漸住，那是外間，裡間就是張原的大床，這夜商澹然當然與張原同床共枕，臨睡之前，周媽把小鴻漸抱來讓商澹然餵奶，小鴻漸胃口不小，半夜時還要吃一次奶——
夫婦二人上床，分別一年，自是分外恩愛，這一夜，張原嘗到了妻子甘美的乳汁，真正的甜蜜，都說丈夫是妻子的第一個孩子，不知是不是指這事？
傅氏自前年小產後，身體一直不好，經常相見的人不覺得，商澹然隔了近四年不見，覺得嫂嫂明顯消瘦且有病容，不免有些擔心。
商澹然吃吃地笑，卻見張原嗅著手道：「真香」，還在掌心舔了一下，又道：「真甜。」摸了摸兒子腦袋道：「小子口福不淺。」
穆真真、王微和景蘭、景徽姐妹已經上到後面那條船拜見商澹然，商澹然見王微在這裏，雖然驚訝，這時也無暇詢問，景蘭、景徽這兩個侄女歡天喜地一人拉著
一邊的張岱道：「鼻子、嘴巴與介子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好孩子，大伯有禮物給你。」從懷裡摸出一塊蘇州制玉名家陸子岡鏤雕的四色和田玉螭虎玉珮，掖在襁褓里，這種紅紫綠白的四色和田玉極名貴，四色分明，寓意福祿壽喜，很難得，又是出於陸子岡之手，這麼一小塊玉珮估價不下三百兩銀子。
這日張原在翰林院聽到一個消息，南京禮部侍郎沈榷有文書回復翰林院和詹士府，要求將辯論之期延後十日，因為他們那一方的人恐怕不能在十月底前趕到京城，同時沈榷把參加辯論的名單報了上來，除沈榷自己外，還有南京禮部郎中徐如珂、江南高僧蓮池大師、紹興名儒劉宗周——
小鴻漸點漆一般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張原，小嘴慢慢張大，在張原以為兒子要哭的時候，這孩兒卻綻開一個笑，並且「咯咯」地笑出聲來，邊上的景蘭、景徽都樂壞了，都去親小鴻漸，小鴻漸這才「哇哇」大哭起來，但兩個表姐不再騷擾他，他很快就止住了哭，他的哭是表示不滿、是表示拒絕——
劉氏端端正正坐在那裡等著張岱來叫她下船，相見也只乾巴巴說了幾句話，張岱扶她下船，與傅氏見一禮后便乘上馬車。
商澹然從山陰帶的器物極多，她離鄉那日收到的各方禮品，張瑞陽都讓她帶到京中來
清客吳庭笑道：「山陰龍山是風水寶地啊，四十五年前陽和先生高中狀元，四十五年後介子少爺成了我大明最年少的狀元公，放眼江南乃至整個大明朝，這樣的門第能有幾家？」說罷向張原、張岱鄭重行禮。
澹然五歲喪母后就由長嫂傅氏撫養長大，所以在傅氏眼裡，澹然就和她女兒差不多，這時看小鴻漸白胖可愛，又是男嬰，傅氏喜得合不攏嘴，讓澹然母子與她同乘一輛馬車。
商澹然生了孩兒后，身材比以前豐腴了一些，有著成熟婦人的嬌美風韻。
張原笑道：「慢慢吃，別嗆著，爹爹不和你搶。」
張原不再與澹然調笑，問澹然離鄉時的情景，嘆道：「我母親不知道有多捨不得你們離開山陰呢，現在小鴻漸是她老人家的心頭肉。」
當著張原的面給兒子餵奶，商澹然還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第一回呢，周媽笑嘻嘻退到外間去，張原就拿個小杌子坐在邊上看兒子吃奶，小喉嚨吞咽「咕嘟咕嘟」的，一手還抓著澹然的另一隻奶，似擔心父親張原會搶——
張原搖頭道：「這京中他們住不慣的，上了年紀的人還是在家鄉住得慣，你與鴻漸在京中住幾年，待鴻漸長大一些，你們母子回山陰代我孝順兩位老人家。」
商周祚走過來與張耀芳寒暄，二人以前也是認識
商澹然笑得不行，身子一動，奶頭從兒子口中拔出，小鴻漸正吃得起勁，沒得吃頓時「哇」的一聲大哭，商澹然趕緊又塞回去堵住兒子的嘴，哭聲戛然而止。
張原本來是打算澹然在東四牌樓這邊與內兄一家聚餐之後便去李閣老衚衕那邊過夜的，因為這邊住不下這麼多人，但用餐時嫂嫂傅氏說要留澹然母子在這邊先住幾天，張原就安排王微和蕙湘、薛童、姚叔先住過去，符成、來福、汪大鎚也留在那邊，一應日常用物都已經準備好的。
以前張原眼疾未愈時吳庭曾為張原讀過書，並且曾指點過張原的書法，張原稱吳庭為吳先生，很是客氣。
白篷船稍稍貼近左岸行駛，張原、張岱這些來迎接的人就在岸上跟著船往碼頭方向走，商澹然提醒夫君走路小心，不要只顧著扭頭看著船上卻忘了看腳下的路，這路可不平整，又回頭看了一眼周媽抱著的襁褓嬰兒，對張原笑道：「又睡著了，方才都是醒的。」讓周媽把小鴻漸抱進艙去。
張原與商澹然相視一笑，張原對周媽道：「讓我抱抱。」抱過兒子仔細端詳，心裏道：「這是我的孩子，我喜歡。」心裏既歡喜又沉著，有子萬事足就是這種沉著。
張原和張岱這時也上到這邊船上來，張岱向商澹然作了個揖，叫聲：「商弟婦遠道辛苦，我那鴻漸侄兒呢，讓我看看。」
張原親了一下兒子臉
商澹然摸著景徽整齊的額發，微笑道：「小徽都長這麼大了，小蘭都快和姑姑一般高了，這日子過得真快，三年前的二月二十日你們離開會稽入京，這一別都快四年了，姑姑可是很想你們呢。」
傅氏這時是一臉的喜氣，說道：「京中沒有親戚走動，悶得緊，現在你來了，嫂嫂真是高興。」
張原道：「夫婦之樂，怎麼一本正經。」說著，把兒子的小手拿開，覆上他的大手，稍一揉捏，指掌間就濕稠稠的了，縮手一看，一手的奶汁——
商澹然一行也上岸了，見到兄嫂，拜倒膝下，喜極而泣，商周祚含著熱淚上下打量這個幼妹，六年前他離鄉赴京就職，澹然與現在的景蘭差不多大，如今已為人母了，他這個做長兄的真是欣慰。
商澹然拉著嫂子傅氏的手道：「嫂嫂比以前清減了啊。」
兩條船在碼頭泊下，布上踏板，張岱上船扶著父親張耀芳上岸，張耀芳與其父張汝霖無論體形還是容貌都很像，體軀肥胖，戴著眼鏡，笑呵呵與張原打招呼：「賢侄，恭喜啊，去年十月初九你們從山陰八士橋上船赴京趕考，當時誰能想到我山陰張氏竟能一科三進士，你還是一甲第一的狀元！」
……
商澹然俏臉緋紅，微嗔道：「都是做爹爹的人了，說話要正經些。」
商澹然笑道：「他不怎麼哭的，愛笑，像小徽小時候，見人就笑。」
來福已
碼頭上人聲嘈雜，聚在這邊的人氣息各異，六個月大的張鴻漸醒來了，眼睛烏溜溜看著抱著他的人，一眨不眨，商澹然輕輕揉了一下兒子的小臉蛋，笑道：「仔細認認這人是誰？」
老僕符成、還有商澹然的侍婢雲錦、玉梅和名叫白馬的小廝過來向張原磕頭，武陵看到亭亭玉立的雲錦，一個勁地傻笑，雲錦臉通紅，不理睬他——
商澹然道：「那我們明年把二老也接到京中如何？」
周媽笑嘻嘻抱著小鴻漸上前，景蘭、景徽、穆真真、王微一齊聚過頭來看，粉嫩的小嬰兒睡得正香，細軟的額發，微微張著的小嘴不時「吧嗒」一聲，似在睡夢裡吃奶呢，王微驚喜道：「鴻漸小公子比滿月時長大了很多了，小孩兒長得真快！」
「像我？」景徽看著小鴻漸，抿著嘴不說話了，剪水雙瞳盈盈欲笑，不知想些什麼。
景蘭比幼時靦腆一些，只是笑，不怎麼說話，景徽依舊話多，和幼時一般依戀商澹然，張望道：「小鴻漸呢，我要抱小鴻漸。」
三日後，張原與商澹然搬到李閣老衚衕那處四合院，傅氏很是不舍，澹然說隔兩三日就會帶著小鴻漸回來看望兄嫂，嫂嫂也隨時可以帶著景蘭、景徽來李閣老衚衕這邊，乘馬車不用半個時辰，京城道路平坦，很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