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步步逼近
競標國外油田從來就沒有容易的事，牽扯著如此巨大的利益，僅僅是開始，蘇城已經感受到脊背上黏連的蛛網。
「嗯，是好事，也說不定會變成壞事。你這幾天，陪我跑部。」蘇城看著迥異於東京的首都街景，沉聲道：「船運公司的賬目理清后，現金全部交到我這裏來，另外，有人購買船隻的話，差不多價格就賣掉吧。」
蘇城想了一下，道：「我猜英國肯定知道，尤其是BP（英國石油公司），他們在中東的實力很強，又曾經開發過北海。法國和美國可能也知道，但也說不準。日本人知道是因為他們在70年代末接受了英國在阿聯酋的一個油田股份，大約30％的樣子，因此在中東地區建立了一些關係，但他們用的是英國人的技術，自己的淺海石油技術做不到阿聯酋要求的環保標準，如果我們不賣技術給日本公司，他們就只能找歐美公司合作，成本增加以後，中標幾率會降低不少。」
無論是劉秉這個副總經理，還是石油總公司的總經理，或者董事長，或者勝利油田，或者日本通產省，或者日本伊藤商事，這些都是比他強悍數倍，數十倍的龐然大物。
「中東的油田，還需要考慮什麼？」
比起阿聯酋的油田，那些高品位的油井也不值一提。
劉秉卻只是不置可否的道：「我了解了，但是，上級最終如何決定，還是難以確定的。嗯，代表團快要結束訪問了，老曾已經告了你兩次狀了，要是沒什麼事，你就再回去一趟吧。」
蘇城縮著脖子，走到門房，給六子打了個傳呼。
蘇城無奈，不得不千里迢迢的再坐飛機去日本。
「你不是搶時間？」
蘇城點點頭沒吭聲，他知道為什麼。
這縮影的文件，與其說是標書，不如說是個通知，而且明顯是整理出來的，也就是說，很可能是通過口述的方式傳遞的情報。
好在魏孔有來接機，讓蘇城能好好的休息一下。
「報社的伙食不好嗎？」蘇城走上前去，和六子重重的擁抱了一下。
但這並不妨礙他的投標之心，好不容易打通劉秉的電話，將此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就道：「劉總，我們現在是具有優勢的。阿聯酋的主要要求，就是淺海石油鑽探中，要保證環境零污染，正好符合我們為埕島油田開發的『滴油不下海』的技術。而且，波斯灣地區的淺海環境和埕島也非常相近，水深不超過90尺，絕對在我們的淺海石油鑽井平台的工作範圍內，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嗯，小胖到了沒有？」
「能夠打入中東石油圈，是世界各國夢寐以求的事，至於埕島油田的技術能不能用，您如果看到日本人的態度就明白了，只要給他們技術，通產省的官員恨不得趴下來舔咱的腳毛。」
如果中標的是歐美企業的話，這30％都沒有了。
報社對獨家報道的重視，就來自於轉載的數量需求，無形之間，這篇公式化的文章，卻成了六子評職稱的
六子說著帶他去了不遠處的小店，要了啤酒和花生，就坐在了靠內的位置，笑道：「怎麼，你是有內幕要爆料？還是有政績要宣傳？」
「你小子膽肥了，還想腐蝕國家幹部？」小六哼了一聲，道：「總編不愛錢，腐蝕他，你不用想了，今天這頓飯你先腐蝕我，我回去反哺他。」
中東的石油資源是無可替代的。很多不熟悉石油的人也許覺得，只要找到石油就萬事大吉了。
蘇城原本氣的眼睛都要鼓出來，這刻突然冷靜下來，奇怪的道：「他沒向總公司報告？」
到了地方，天上竟然下起了濛濛細雨。
「不做不錯。」蘇城明白的點頭，道：「這麼說，埕島油田技術是否符合要求，是其中的關鍵了？」
不堵車的北京大街，暢快而寬敞。
蘇城輕輕咳嗽一聲：「你們總編有沒有愛好？」
回去翻開，裏面果然夾著小澤一郎弄來的標書縮影版。
蘇城卻已經顧不上報社的事了，他買了幾份報紙，再次往石油總公司去了。
接著，好幾家報刊，都用相對醒目的版面，轉載或追蹤報導了這篇文章，卻是把六子給樂到了。
蘇城也不指望一個電話就能說服劉秉，他一邊通知了林永貴，一邊購買了機票，同時又去找了小澤一郎，請他搜集更多的資料，以備回國使用。
這一趟奔波，又是5個小時，路上的顛簸幾乎能把人的骨頭搖散。
蘇城大喜過望。由於和魏孔同住一個房間的原因，他乾脆裝作洗澡，將淋浴打開，躲在衛生間內，看完了標書全文，隨後陷入了沉思當中。
但是，當一個阿聯酋油田擺在面前，而且自己佔有微弱優勢的時候，蘇城再也忍不住了。
劉秉「唔」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五郎準備了一輛上海車，把他接上車，就問：「城子，是不是出事了？」
魏孔已經知道了阿聯酋油田的事情，輕聲道：「曾團長堅持將價格談到了2600萬美元。他的原話，競標成功，咱們不吃虧，競標失敗，咱們也不吃虧，競標的國家，不止日本一個。我估計，他這兩天，就會向總公司報告了，然後在通過總公司找你出售專利……」
「3000萬美元以上。1億多人民幣。」蘇城說的僅僅是勘探權。後面的開採權，還要另外競標。不過，後者要在勘探出油井以後才收，可以通過銷售原油回籠資金。主要的投資，還是勘探權的獲得，海洋鑽井平台的建設。如果像是埕島油田一樣，開五口勘探井的話，在阿聯酋的成本又是5000萬人民幣。若是運氣不好，還要打第六口，第七口……
蘇城笑著說好，又道：「資料很多，辛苦你一趟，跑埕島親自看吧。」
兩天後，蘇城從談判會場回來，經過酒店大堂的時候，突然有人塞給他一本書。
沒有等待多久，他就插隊見到了劉秉。
說完，蘇城還真的睡著了。
《中國首創淺海石油鑽采技術》的文章，
而在中東地區，阿聯酋、沙烏地阿拉伯、科威特和兩伊是條件最好的幾個國家。這其中，沙烏地阿拉伯不允許其他國家進行投資，科威特國土狹小，已無勘探空間。伊拉克和伊朗才剛剛結束曠日持久的兩伊戰爭，並不安全，唯有七個酋長國組成的阿拉伯聯合大公國，擁有最開放的環境和富裕的資源。
對中國大學生來說，那塊土地，實在是有些太遙遠了。
接下來幾天，蘇城又接連拜訪了幾位同學、學長和老師。1萬多元的現金，用來買煙買酒塞紅包，很快就花了個乾淨。
「回來了。」劉秉好像早知他要回來似的。
「政治上的影響，其他國家的態度，另外，那是淺海油田，我們萬一打不出油來，3000多萬美元的珍貴外匯，就白浪費了。」
「吃飯的時間不固定，每到一個地方採訪，首先要喝酒，胃要完蛋了。」六子掩不住的歡喜，道：「你怎麼有空來京，聽說你在勝利油田搞了一個大工程，叫海洋鑽井平台是嗎？」
「運氣差的話，就要用掉國家三十分之一的外匯。」
石油也因此往往被歸結為政治問題，但它終究是個經濟問題。開採石油，必須要能賺到錢。若是不計血本也要得到石油，有許多比虧損開採更好的辦法。
「大華實業、勝利油田、再加一個總公司指定的實體公司，由總公司總攬全局，勝利油田負責具體事宜。」這是蘇城的理想模式，也是他能獲得最多好處的方式。這麼大的油田，獨吞是不可能的，到外國投資油田，不可能不牽扯到政治，英美的石油公司根深蒂固，石油總公司則是國家企業，這些都是優勢，若是換成大華實業自己去，不管資金、技術還是背景，都不足以吃下這麼大的蛋糕。
蘇城估摸著，要是能勘探出一個億噸儲量的油田，哪怕只有30年的開採權，也至少能賺十億美元……
此外，大華實業雖然沒有資格領頭，勝利油田領頭，蘇城依舊能夠通過林永貴發揮相當的作用……
「冒大氣。」劉秉說歸說，心裏卻是相信的，轉而道：「黨委內部，並不反對競標，但是，究竟以什麼形式來競標，還有疑問。」
如果將中東油田比做一年三熟的高產水田，墨西哥灣等二類地區就屬於一年兩熟的旱田田，如大慶一類的陸上油田只能算是可資糊口的坡地，頁岩氣等油田評價為未開墾的生地也不為過。
轎車一路開到石油總公司，蘇城直奔劉秉的副經理辦公室。
蘇城呵呵笑了，道：「阿聯酋的基礎設施很好，雖然不知道油田的具體方位，但我計算，如果一口勘探井用800萬美元的話，8口井就是6400萬美元，全部加起來，9400萬美金。運氣好的話，用不了。」
蘇城猛的站了起來，直奔大使館而去。
「沒錯，總經理最近會到埕島油田考察，具體的時間還沒有定下來。」
這可是黃金時
「這是我買來的情報原件。」蘇城主要就是帶這些東西回來，他的公文包外還戳著大使館的外交戳。
蘇城也知此點，鄭重的道：「劉總，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大華實業，除了技術投資之外，還能拿出4000萬元人民幣，希望您考慮進去。」
「都有。」蘇城既然來了，也就沒有隱瞞，將整件事情描述了一遍，又掏出複印件給他，道：「原件交給上面了，我現在是想報道埕島油田，形成一股風潮，來抵消上面的技術疑問。」
與之相比，諸如加拿大油砂一類的資源，2000年都是雞肋，在1988年連資源都算不上，中國的頁岩氣也有不少，深入底下3500米以下，比國外的還貴20美元，到2010年也是積累。蘇城現在要是花錢去買上一片，等到30年後，算一下銀行利息，能把腸子悔青了。
從經濟的角度來說，中東的石油才是人們所理解的真正的石油。
3條消息，3萬美元，的確不貴。
小胖幾乎將全部家當都帶了過來，差不多有500萬之巨。在1988年，這比一個縣的財政收入還要高，他又在人生地不熟的北京，哪裡敢出酒店。
劉秉吁了一口氣，道：「這麼大一筆錢，必須要董事長和總經理點頭才行。」
這是新鮮熱辣的內部消息，蘇城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您覺得，最終的競標形式，會是怎樣的？」
他現在根本沒有4000萬元人民幣，但是若是把國內的油井都賣了，籌集4000萬還是沒問題的。
蘇城並不否認，道：「我們大華實驗室開發的坐底式鑽井平台，雖然不是世界頂尖的技術，但用在波斯灣地區，是非常適合的。報導是屬實的。」
這個邏輯關係的轉換，讓蘇城大為驚嘆，笑道：「不愧是北大中文系畢業的。沒錯，我們埕島油田的淺海石油鑽采技術成功，不代表我們就能在阿聯酋打出油來，甚至符合他們的需要。但是，如果能夠通過媒體，形成一種認識，說我們埕島油田的技術，達到了世界先進水平，那領導就不用擔心這一點了，這不是比參觀檢查更好？」
劉秉笑了，道：「我可沒有腳毛，但是，我們和日本不一樣。日元正在上升通道，他們恨不得全部用來購買海外資產，中國仍然是原油出口國，如果投資阿聯酋不能成功的話，將造成很壞的影響。」
就經濟性而言，中東實在得天獨厚到令人嫉妒的程度。
日本政客受賄成風，80年代末正是猖獗的時候。別說是出售消息了，就是免費贈送消息給新聞記者也並非新鮮事。
即使到了20年後，中東地區的石油開採成本也不超過6美元，阿聯酋和沙特等基礎設施完善的地區，石油開採成本僅2美元，像是白撿了100美元似的。與之相適應，20年後的勝利油田那樣複雜地質條件的陸上石油生產成本超過25美元，淺海石油的成本超過30美元，頁岩石油的成本
「你是要把我當騾子用啊，正好，當了一年多記者了，還沒坐過飛機，就當開洋葷了。行了，我回去請假收拾東西吧。」六子知道事情緊急，拔腿就走，背著身揮揮手，小跑著回了報社。
六子不解的道：「這有什麼用？我們就算報道你們埕島油田大獲成功，也不能證明你們就能在阿聯酋打出油啊。」
所以，在1988年的當下，中東石油國家是絕對賺錢的，其他國家的陸上油田只能說是利潤不錯，至於深海石油、頁岩石油氣等後世炒的瘋狂的概念，直到90年代都屬於技術積累階段，送給人家開採，也沒人會要，白瞎了勘探費。
11月6日。
小六還是挺相信蘇城的，頷首道：「你把資料拿給我，不過，總編那裡能不能通過，我不敢保證。」
由於特意等了半天，劉秉已經看過了文章，見到蘇城，就問道：「是你讓發的？」
這可是阿聯酋的淺海油田！
「參觀檢查之後，如果你們技術出了問題，那就是領導的責任。但是，如果媒體報道你們的技術優秀，出了問題，那就是媒體的問題，你這是幫領導推卸責任啊。」六子看著蘇城笑道：「怪不得你當大官了，我還是小記者。」
但是，蘇城卻覺得鬥志昂揚。他突然有一種感覺，好像自己穿越一年多，所做的一切工作，都在為這一刻做準備。
「好的，我立刻準備。」蘇城離開劉秉的辦公室，心裏卻想：好不容易爭取了30天不到的時間，還要等總經理的檔期……上層估計還在懷疑情報的真實性吧，如果最終沒有阿聯酋的油田拍賣，或者標書內容有異的話，他們就尷尬了。這種情況下，考察也沒有實際意義，要想別的辦法。
「能，去前面的小餐館吧。」
蘇城雖然不記得是哪一個，但是，阿聯酋的油田就沒有開採成本超過一桶10美元的，而且日產量超群，日產千噸的油井只是等閑，日產萬噸都不稀奇。
「嗯？」
「做。但是，首先要保住主營業務。」蘇城積存的現金幾乎全部投入了大華實驗室，如今再想籌措流動資金，就變的捉襟見肘。
「這可是一個重大的決定。你要知道，咱們國家的外匯儲備只有33.7個億，僅僅中標就需要3000萬美元，中標之間的勘探成本，你計算過沒有？」劉秉說著擺了一下手，道：「我知道埕島油田的勘探費用只有幾千萬，但你那是好運氣。」
「總公司的態度比較冷淡，曾團長要堅持談下去。」
「你一個人從日本回來，還叫我來接。」五郎笑了一下，道：「要不是緊急的事情，你們再過幾天也該回來了吧。」
一會的功夫，瘦乾的六子如同挂面似的飄了出來，比起同宿舍時期，六子似乎更瘦了。
「那你估計，中標金額會在多少？」
劉秉仍是一副白頭鷹的模樣，仔細的看
勝利油田2萬口油井，一年才生產原油3000萬噸，平均日產10萬噸不到，只相當於阿聯酋一個千人油區的產量，所轄職工卻超過15萬人，產率和利潤自然完全不同。
蘇城的心砰砰的跳著，拚命回憶80年代末開發的中東油田，一時間也想不到任何答案。
蘇城忍不住笑了，道：「這老貨，真是被政績迷昏眼了，不管他，我得休息一會。」
蘇城頓時坐直了身子，訝道：「怎麼可能，誰允許他簽約的？」
「我也許只有幾千萬的資產，甚至不夠勘探競標的費用，更不夠勘探鑽井的費用，但我畢竟已經有了一個起點……」蘇城一個念頭晃過，道：「五郎，去東直門，中國青年報社。」
如此想來，日本通產省和伊藤商事的熱情就能理解了。
「給你訂了晚上的飛機，明天晚上再飛回來，你要是趕稿快的話，中間傳真也可以。」
「要論官的話，我現在也就是科級。」蘇城淺淺的抿了一口啤酒，道：「不幫領導推卸責任也不行。否則，他們就要先考慮自己的位置，拖來拖去，總公司家大業大，虧的可是我。而且，我們埕島油田的技術，的確達到了標準，若非時間緊急，也不會用這個辦法。」
「住在旅店，說什麼都不挪窩，最近兩天，飯都是我給他打的。」
「好，我回頭就去整理賬目。」
這裏的大華實業，已經是變成蘇城私企的大華實業，包括了大華實驗室。若是能以技術入股，蘇城不光能夠分潤油田資本，而且能夠得到大量的開採費用。在波斯灣地區，一具海洋鑽井平台的日租金就高達數萬美元，掌握大量的石油更能對上下游造成侵蝕……
要是等到正式標書放出，全世界皆知，那就只有傳統的超級石油集團才能做好競標準備了。包括日本、中國等在內的第二第三梯隊成員，到時候是肯定來不及的。至於大華實驗室這樣的技術性企業，最多就是轉讓技術再多賺個30％罷了……
「只要能中標，我們就絕對是賺的。」蘇城肯定的道：「一旦中標，如果國家不願開發，我自籌資金，也能把那油田開發出來。」
一天後。
魏孔的情緒不高，大致的問了蘇城幾句，忽道：「曾團長，估計要和日本人簽約。」
標書內，既沒有油田地址，也沒有開採時間等重要信息。唯一說明的就是三件事：正式標書放出的時間在12月末，還有將近1個月的時間。油田所處淺海所需的相關技術要求，環保要求。
「還沒有決定。」劉秉搖頭，卻道：「你的想法呢？」
五郎一驚，問：「船運公司不做了？」
蘇城本小力弱，原本並沒有窺探中東油田的慾望。
「你既然聽說了，怎麼都沒來參觀？」蘇城笑呵呵的拉著他，又小聲道：「找你有事，能出去嗎？」
「有哪幾個國家知道？」劉秉聲音很沉，但很認真。
蘇城再次踏上了中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