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質問
魚缸里，五彩斑斕的熱帶魚，茫然的遊動中，一不小心就會中招。阿米爾還是小孩子心性，一會兒釣不到魚，就會偷偷的掛上常喂的魚食，再聰明的魚類也想不明白，早上還安全的食物，下午怎麼會多了一個鉤子……
「蘇董來，到，上來坐。」甘秘書長了解上層動向，對蘇城客氣的很，在麥克風上說話，輕輕的招手。
「一起來玩吧，釣到喜歡的魚，就留下來請廚師烹飪，不喜歡的丟回去就行了。」阿米爾早就留了幾根伸縮釣竿，並幫蘇城準備好小椅子，動作嫻熟。釣魚大概就是他的主要政治活動了。
開發一個大型油田，對所在國也是有好處的。否則的話，阿聯酋何必巴巴的賣掉油田。蘇城采出的石油，全部要通過阿聯酋的石油管道運到口岸，再裝船運到銷售地，開採所需的大量設備，消耗品等等物資，大部分都要在阿聯酋進行採購。除此以外，他每采出一桶油，都要繳納數美元的管理費。這還是90年代前的規定。
甘秘書長讓人分配了一個麥克風，就道：「蘇董，咱們在場的企業和部委，都有一些疑問哦。要不，你先介紹一下阿布扎比的情況。」
「您既然說您來解決，總得給我們一個準話吧。」下面的外貿部官員早就急眼了，眼鏡又抹掉了。
尤其是門打開的剎那，分明能聞到熏肉的香味。
蘇城根本沒有考慮過這種事情。他年紀輕輕的，雖然做過基層工作，但卻沒有做過中層的協調工作，空口白牙也說不出個道理來。
「我們體改委鵪鶉大的身子，操的是恐龍蛋的心。」祁蒙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將蘇城迎上體改委的車，道：「蘇董，這次的石油裝備展，最後決定由外交部、外經貿部、能源部和宣傳部四部委聯合督辦了，您知道嗎？」
「這個……」迪亞布語塞。他沒有考慮到蘇城拒絕的可能，因為從他競標油田的方式來看，這隻是個更像國際石油商人的中國石油商人罷了。
迪亞布不甘心的道：「如果您能促成訂單，王儲會非常高興的，在瑟坦油田的開發方面，我們也會盡量協助你。」
公開的談條件比私下協議的好處在於更公平，更接近於等價交換。
到了外經貿部的主會場，果然是各種夾纏不清的鬧騰，像是潑婦店佔了妓家的地似的。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下面有美女送食物和飲料上來，倒是個愉快的休閑下午的樣子。
操縱價格在很多國家都是嚴肅的指控，迪亞布理解的握手，笑道：「感謝蘇城先生的幫助，我們也會儘力促成鑽井平台的訂單。」
蘇城一聽，忙道：「怎麼，各部委的領導和參展企業還等我著呢？」
這種大眾內容，在場諸人很容易獲得，同為主席台上的外交部雲司長不滿意的道：「蘇董，我們現在面臨的是實際問題，你能不
外交部的雲司長，倒是聽大使館的人說，蘇城在阿聯酋的交友廣泛。因此，他用手壓了一下，道：「蘇董，場地是一個前提條件。我們一直沒有定下參展的人數，也是因為場地無法確定，這是不斷循環的問題，您如果能提供一個解決方案，咱們今天的大會，也算是成功的大會了。」
「像是競標油田那樣？不可能了。」蘇城喝盡了飲料，道：「而且，不瞞你說，我們大華實業也生產石油裝備，尤其是海上鑽井平台是我們開發的重點，我的精力首先要放在這裏。」
大幾十號人的腦袋，也隨著他的腳步，緩緩的向右側移動。
偏偏蘇城選擇了直接拒絕。
中東對中國的了解近乎于無，因此，以一窮二白的狀態討論合作，實際上有很多可以談的地方。這就像是一名委內瑞拉的商人到中國，並由高級政府官員介紹，參与到眾多企業家聚會當中去，能夠談的交易可謂是無窮無盡。
「這點我可沒想到。」蘇城豎起雙手，連忙撇清自己。
「哦？怎麼說？」外交部和宣傳部都是大部，地位非比尋常，它們聯合督辦石油裝備展，說明命令是從更高層下來的。
蘇城卻疑惑了，問：「場地有什麼不好解決的嗎？」
加上別人送的禮品，蘇城採購的禮品，整整一卡車的行李看的祁蒙滿臉苦笑，說：「蘇董，您倒是玩的開心，買了不少特產吧，我急的都要腦溢血了。」
迪亞布略有不放心，問道：「中國政府可以決定採購，是否能干涉價格？」
一會兒，他輕聲道：「如果我們能夠促成幾筆有關大華實業的訂單，蘇城先生是否能夠促成……名單上的採購？」
蘇城再看，50家左右的公司，二分之一屬於王儲，二分之一屬於支持者。他微微點頭，道：「我會向中國政府推薦的。」
蘇城分明看到，有上百隻眼睛，刷的一下盯住了自己。
祁蒙自然不會閑著給他說京中大佬的事兒，只點著手指頭道：「蘇董，我發現你這個人，做事情，走一步，看兩步，最後三步全是你的。您搞這個石油裝備展，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津石總廠還在那裡樂呵呵的搜羅自己的技術呢，四處跑著申請專利，不惜得罪其他廠子。我看，搜羅來的技術，最後都是你的。」
「這個……蘇董準備怎麼解決？」外經貿部的官員悄悄的戴上了眼鏡，恢復了文質彬彬的模樣。這一次，他語氣鬆緩許多，說：「這是四部委督辦的會展，有一些規格和注意事項，不是隨便找一個場地就行的。」
在歷史上，台塑70億美元的投資，最終是台塑高層自己不小心，在下飛機的時候被記者拍到了，隱瞞的時間足有兩三年之久。消息曝光后，首先被嚇到的是中國人，那個時候，全中國的
「三代。」大華實業實際只完成了准三代的研發，但是，這種石油裝備展都是訂單式的，一個訂單丟過來，交貨時間往往在一兩年以後，以大華實業的速度，倒是趕得上。
「這不算是解決了問題吧。」外經貿部的官員看向主席台。
「哦，我練過幾天。」在官場上流竄的人，很容易就學會釣魚了。
想到此處，蘇城就輕聲道：「我找到場地，再通知你們如何？」
沒等回應，他就鎮定的向放著電話的右側走去。
祁蒙收起來，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道：「當企業家真好啊，搞個概念，剩下的事情全丟給我們這些小嘍啰了，您可知道，有多少人為了您的石油裝備展操心嗎？得，您跟我走吧。」
「世界石油裝備展嘛，台塑參加也正常。」
「這不可能。」蘇城輕輕的掙開迪亞布的手，道：「我只是中國政府下面的一名商人……」
正在釣魚的阿米爾好奇的側過身子。他是被當作繼承人來培養的，英語和母語差不多，政治經濟的觀念也遠勝同齡人，對蘇城的表現有些驚訝。
蘇城愣了一下，拿起話筒轉了轉，笑道：「那請問，是哪些實際問題，不能解決？」
尤其是雙方有一個合作基礎的時候，光是關於石油展會方面的活動，就談不完，隨隨便便增加一些農產品、木材、初級加工的交易，幾乎是自然而然。
甘秘書長捂住話筒問了一句，回過頭來，就輕敲麥克風，道：「大家靜一靜，那個，大華實業的蘇董事長從阿布扎比回來了，咱們聽聽他怎麼說哦，現場經驗嘛。」
但是，1989年的中國人，出國的機會都很少，更別說是在海外搞展會了，缺乏信息和資源，國內官員根本不敢動手，生怕惹禍上身。
就這麼一句話，蘇城就放下了麥克風，好像事情已經解決了一樣。
稍猶豫片刻，蘇城起身道：「可以讓我打個電話嗎？」
當然，這對蘇城也有好處。波斯灣是世界石油的中心，日後也是替代能源的研發中心。如沙特、阿聯酋等國家都清楚，石油終有一天會挖完的，也許是50年後，也許是100年後，也許是200年後。因此，用大把的美元研究替代能源，也是一個相當不錯的選擇。在蘇城的記憶中，他們的研究中心還是頗有些成果的。
「您這麼年輕，腦溢血什麼啊。」蘇城笑著遞給他一個小盒子，道：「見者有份，的確有禮物。」
蘇城直接就問了出來：「這幾十家公司里，都有王儲的股份嗎？」
幾百平米的會議廳里，塞了六七十號人，一半的人在抽煙，一半的人擼起袖子在喊叫
習慣了踢皮球的官員愣住了，準備謾罵的杜利軍也愣住了，主席台上的諸人也愣住了。
杜利軍其實是又恨又怕。他怎麼想也想不明白，一個私企提議舉辦的展會，怎麼會有這種規模，以前國內也沒少見裝備展。什麼北京國際裝備展，大連國際裝備展，東營國際裝備展，究竟國際不國際，只有當事人才知道。偏偏這次，國還沒出呢，一票正部級的企業先冒出來了，弄的津石總廠竟像是丫鬟生的。
蘇城微笑，道：「我相信，如果我促成了大筆訂單，會有好處，但我想知道，如果我未能促成，會有什麼壞處？」
「是你請來的吧。」祁蒙知道，國內現在對台塑的事，繃著一根弦，各種資源和政策都有傾斜。台塑如果對石油裝備展表現出十成的興趣，國內就會表現出十成的誠意。
下面的人也是群情激動。吵架吵了十幾天了，從份額吵到展台，從位置吵到外匯，從派員的人數吵到報銷方式……就算是個泥人，熱炒這麼長時間，也成雕塑了。
蘇城笑笑，道：「我不太想介入這麼深，你如果有興趣的話，你再和政府官員和各家企業直接談吧。」
迪亞布提供的美阿合資公司的名單，就是基於美國對合資公司的寬泛，想要從中國訂單中撈一筆。畢竟，一次破冰之旅，怎麼也得準備幾億美元吧，在進入貶值通道的1989年，這筆錢是挺不少了，足以買下一兩年內，中國所需的石油裝備，或者上百架的波音飛機。尤其是在這些美阿公司還很可能擁有王儲的私人股份的情況下……
蘇城笑著點點頭。
蘇城笑了起來，道：「如果是這樣，我可以直接找中國政府的相關人士談條件，完全不必私下協議。」
中國的會議有多可怕，蘇城是領教過的。如果是一致對外的事，估計還好解決，但是，石油裝備展終歸是個買東西的展會，互相競爭不可避免……
當蘇城踏上中國的國土的時候，陪他一起降落的協議文件，有20多箱，重量以噸計算。
「我相信您是有辦法的。」迪亞布打斷了他的話。
他還想謀求更多的利潤。
蘇城三兩步的站上了主席台。
祁蒙嘿的笑了兩聲，表示不相信，道：「不管您是不是單純為了津石總廠吧。台塑集團也要參展了。」
迪亞布又「啪啪啪」的拍手，這次有好幾個美女進來，端上飲料和點心。
蘇城左右看看，也沒人幫忙說話。丁志鵬和甘秘書長早被吵怕了，連續十幾天的會議，幾乎沒有談到展會本身，他們心裏也發急。
美國人對合資公司的容忍度非常之高，基本上，只要是以美國員工為主體，給美國繳稅的公司，就被看作是美國公司。若是以州為單位
「王儲擁有一些股份，另有一些公司，是王儲的支持者擁有的股份。」迪亞布用指甲，在那張寫滿公司名的紙上，劃了一道。
蘇城輕笑，道：「阿聯酋現在也沒有別的大型油田要開發吧，你們難道因此要放棄瑟坦油田？」
他啪啦啪啦的就是一串話，不用麥克風，聲音也傳遍了會議廳，怨氣撲面而來。
他以20年後的思維來看，場地幾乎是掏錢就能搞定的事情。
一台二代海上鑽井平台的售價就接近千萬美元了，三代海上鑽井平台只會更多。
迪亞布眼前一亮，道：「海上石油平台？你們能生產幾代的海上石油平台？」
蘇城一看，這些人躍躍欲試的，都是等自己認輸投降，然後開罵丟雞蛋呢吧。
蘇城依舊是笑。
「美的你。」祁蒙終於覺得舒心一點了，仰躺在位置上，笑道：「從你走了以後，石油裝備的級別就一步步的上升哦。現在是四部委督辦，那全國的正部級企業，就要考慮參与了。又因為是在阿聯酋，大家都不熟悉，所以，最近都在開會，討論怎麼把這個國際石油裝備展辦好，辦出特色來。會呢，一直在開。今天你回來了，甘秘書長就命令我，把你帶到。所以，你自己向大家解釋去吧。」
蘇城儘管不懂行，但他琢磨的想：既然阿聯酋王儲都關心這件事，那說明場地根本不是事，也絕對沒有緊張到找不到的程度。
想到外交部、外經貿部、能源部和宣傳部四個部委，再加上石油系統、外經貿系統、化工系統，機械委系統，說不定還有電子工業系統的企業，蘇城腦袋中模擬出來的就是一團亂麻的景象。
蘇城呵呵的笑，不說話。台塑集團要在中國投資是絕密。台塑的老大住在美國，如王勝等人，每次都以看望老大的名義前往美國，再從美國前往中國，繞一個大圈子，就是為了避免被台灣媒體和政界人士發現。在中國，級別不夠的幹部，根本不能與聞此事。知道的也是小範圍內的知曉，互相不允許討論。
迪亞布低頭想了起來了。
不過，他在阿布扎比的人脈今非昔比。再一想，石油裝備訂貨會，確實是咱要辦的事，於是主動攬過來道：「這樣吧，會場的問題，我來解決。」
蘇城的態度激怒了外經貿部的官員，這個有點學者模樣的官員一把拽下眼鏡，道：「當然不好解決了。我們是主辦方，還有一個月就要開展會了。但是，到目前為止，我們也不知道參展的企業有多少家，也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場地？要不要實物，是在會場呢？還是在空地上裝飾……」
祁蒙氣的吹鬍子瞪眼也沒用，一會兒道：「你不願意說就算了，一會兒，你自己向各部委的領導，還有參展企業解釋吧。你看我焦頭爛額的樣子，就知道他們什麼樣了。」
而且，由於美國的保密
迪亞布無奈搖頭。他又拍拍手，讓美艷的女郎送上飲料，再次一飲而盡，方才沉吟的道：「蘇城先生怎樣才肯出力呢？」
迪亞布壓住他的手，道：「不，王儲希望，你能像是競標油田一樣，使出渾身的辦法，以此名單為基礎，促成大筆訂單。」
他就沒有甘秘書長那麼客氣了。下面也有人不顧身份的喊：「就是，事情甩給我們算什麼事？我們在阿布扎比又沒有油田。」
蘇城順著中間的通道上主席台，一路全是虎視眈眈的眼神，其中就有杜利軍那狼一般的視線。
如果是這種交換條件，從國家的角度來說，中國肯定是不虧的，因為不管有沒有出口，他們都已經準備好大批量進口了。當然，對大華實業就更有力了，波斯灣國家可是淺海鑽井平台最佳銷售地。
「來，抽支煙，糊弄一下鼻子。」祁蒙早習慣了，在門口點了一支煙，猛吸兩口，才走進會場。
這樣釣到晚飯時間，迪亞布又邀請蘇城參加阿布扎比的企業家晚宴，這就是那些公司管理人員了。
阿米爾看他們談完了，回頭笑道：「蘇城先生，你會釣魚嗎？」
「我準備找一家阿布扎比的公司，具體的規格和注意事項，讓他們找你們討論如何？」
這是蘇城抽煙抽的最痛苦的一次，祁蒙到主席台上，給秘書長小聲的說了兩句。
蘇城不知從哪說起，好在他也久經訓練，很快就調整了過來，以介紹的方式，說阿布扎比的石油業。
阿米爾常常釣上1斤重的大魚，有些甚至重達五六斤。整個房間的魚池幾如水族館一般，是連通在外，深挖于地的，估計投放的魚類也極多。
迪亞布也找了個魚竿，坐上去陪著釣魚。不過，他是不掛餌食的，完全是阿拉伯版的姜太公釣魚。
蘇城坐在主席台上，攤開手，道：「總不能讓我現在找一個場地吧。」
他最後說了個冷笑話，根本沒人笑。
「那不行。」外經貿部的官員急了，道：「這裏面有很多手續，我們問過阿布扎比的公司，一個月時間，根本找不到合適的會場，還有會場附近的酒店。阿聯酋有很多會議的，要提前訂才行。」
「請問蘇董，場地問題怎麼解決？」首先開火的就是負責主辦的外經貿部官員。他們要負責場地等基礎問題，這是很麻煩很花錢的事，而且從國內遙控國外，又多了一層手續。
蘇城在阿布扎比逗留了兩個多星期，簽署了大量的協議，方才返回國內。
祁蒙也不是真的要討論，問了一嘴，就道：「台塑參展，您猜到了？」
「這話應該是我們企業家說才對。官員搞個概念，剩下的事情就全丟給我們小嘍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