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論戰
先前還發表署名文章的外貿部、政策研究所、國務院的同志，再也沒有出現過。即使是論點正確的人，也不再出言了。
這裏面，自然不包括周市長和他的親信童大林。
童大林就守在門房，等《光明日報》送到，翻到地方一看，就樂呵呵的去找周市長了。
沒兩天功夫，他就找了個老關係，拿錢疏通了一個《光明日報》的版面，儘管放在了第六版有點磕磣，但有總比沒有好。
「去把蘇城找來，我要問問他清楚。」周市長深吸了兩口氣，才把胸膛的悶氣吐掉了。
信息很快報告到了上面，會議的規格也越開越高，時間越開越長，最後上了常委會。
「這個不行，其他的企業，你可以罰款，你要是莫名其妙的罰了大華實業，石油總公司之類的央企是要來找麻煩的，不能授人以柄，這樣，你先等機會，另外，再找全國的報紙發文章，我就不信他能把所有的媒體都買通了。」周市長拿定了主意，就坐回了椅子上，重新拿出他的文章，丟給童大林道：「這篇文章，你想辦法找個全國報紙，發出去。」
就連秦筠私下裡也覺得，三角債問題就算再嚴重，國家只要出面，就一定能處理好。
蘇城覺得，提前兩個月引發三角債的論戰，也許能挽救一些有心人。至於泥足深陷者，就不是他所能影響的了。
越是面向企業，處在上游的工廠，債務狀況就越糟糕，如煤炭、鋼鐵、機械製造等行業，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1989年近乎崩潰或者已經崩潰的經濟，最終由全社會買單，而三角債問題再嚴重。也不過是由企業買單。
剛出差回來的人，本想報告一番就回去洗澡睡覺。可是把各地的數據一看，主任就發話了：「得，都別休息了，開會吧。」
童大林興緻勃勃的出門想辦法去了。
秘書出去打了電話，沒有找到人，又親自跑了一遍大華實業，也沒有找到蘇城。
童大林一股子悍勇之氣，說道：「要我說，咱們給大華實業丟幾個罰款，立刻就能把他給炸出來。他要是不出來，咱們一天丟10萬罰款給他，甭管什麼企業，一個星期就得跪下來。」
中央的調子減弱了，並未立刻傳導到地方上。
「左邊那個，我去給您提溜上來。」童大林擼起袖子，氣勢洶洶的奔了出去。
了解內情的人都知道，論戰已然塵埃落定，剩下的是如何處理實際情況了。這個時候，反對者不敢說話，贊成者也不想被捲入其中——若是被派遣治理三角債，說不定會好事變壞事。這可是火山口
周市長將報紙攤開在辦公桌上，孤芳自賞的重新閱讀了一遍，越讀越有味道。
不滿積蓄醞釀著，到了3月中旬，終於爆發——周市長親自署名的文章被《經濟日報》拒稿了。
這些文章，或批駁、或寬慰，其中又以外經貿部的某領導的提法最有市場：「相信國家能夠解決三角債問題」一度喧囂直上雲端。
他們每個人都調研一個省到兩個省，分別到下面的區縣地區，以及國營大廠深入調查，得出的報告也是本地區的。在信息沒那麼通暢的情況下，互相之間也不好通消息，因此，調研組即使得到了糟糕的結論，也會私下裡安慰，我們調研的地區可能是最嚴重的。
連續兩天，開了三場會。頭天還是體改委的人，接著就包括了國務院和發改委，然後又增加了相關的部委。
市長大人也覺得不錯，這年月要在中央報紙上發表文章是相當不容易的。正常的大報也就是8版，小些的還有4版的，去掉中縫的廣告，剩下的版面真得精打細算不可。
著眼于局部地區，重工業和原料企業多的地方，三角債問題就嚴重，輕工業和商業發達的地區，三角債問題就輕鬆。國家撥款的非生產部門人員，如軍隊和行政機關，倒是覺得手上現金的威力大增。
周市長早些天就赤膊上陣，在《大眾日報》上發表了文章，童大林更不用說，借了一屋子的人給他寫文章，寫
或者說，每個地方的問題都是極嚴重的。
反對者並不止童大林和周市長，自覺輕鬆並覺得全國都輕鬆的高層不在少數。上至國務院，下至鄉鎮區縣，不停的有人發表署名文章，抨擊蘇城和其他「危機論」者。
這一彙集，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經濟日報》是中央大報，在經濟領域的地位超然，乃是中國主流經濟研究的橋頭堡和要塞，由於它直接受中宣部的領導，不理地方領導也是常事。周市長的文章被拒，放在任何時候都不奇怪。問題出在蘇城的第一篇文章，就發表在《經濟日報》，而且是相對顯眼的二版。
周市長自言自語的說：「這傢伙可能是躲起來了。我還以為他是孫猴子要大鬧天宮呢。」
對此，蘇城只能報以苦笑。任何政權，都有無法處理的經濟問題。以中國現在的家底，要想處理三角債，就得由銀行無限制的放貸，不僅再造通貨膨脹，而且要承受更多的壞賬和呆賬。最糟糕的是，1990年的中國已經進入了通縮的通道，等於說，要想和平解決三角債問題，就得承擔重回1989年經濟的惡果。
情況之嚴重，實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童大林自告奮勇，開車去大華實業，要把蘇城給揪出來，折騰了一天，還是未能如願。
周市長對勝利油田無可奈何，林永貴的行政級別比他還高。但
2月21日。蘇城撰寫的《三角債的危機》在《經濟日報》發表。由於是熱門事件，緊貼時政，又有大華實業的背景傍身。這篇文章出現在了二版。
這個時候，媒體間的討論還在繼續，參与的人數看似沒有減少，但參与者的級別卻降了一個層級。
如今，大家的報告都出籠了，簡單的互相印證之後，大家才明白，原來我們調研的地方，問題還不是最嚴重的。
因此，和平解決三角債問題並非不可能，而是成本比爆發還要高。最終的結果，只會著眼于損失多少。
只有少數對政策敏感且熟悉高層動向的有心人，才能通過報紙上沒有寫出來的東西，查探到了上層動向。
「嗯？哪一個？」周市長的辦公室位於三樓，正好能看到大門全景，不管誰進，都能看個一清二楚。順著童大林手指的方向，能看到兩個年齡相仿的青年人，全都穿著厚呢子大衣，縮頭縮腦的。
正準備說兩句評價的時候，童大林突然揉揉眼睛，指著下面說道：「那不是蘇城嗎？」
鮮明的對比，令周市長近乎惱羞成怒。他對這篇文章充滿了信心，自覺嘔心瀝血都不為過，竟然連報尾都沒登上。「有人從中作梗」的想法，第一時間就塞滿了他的腦海。
各方感受不同，也就有了媒體間的論戰。
短短的幾天里，關於三角債的稿件雪片般的投向各大媒體。
他回報周市長，倒是讓後者的心情好了
國家級的中央大報，算上只有海外版的《中國日報》也就是8個罷了。全數加起來才64個版面，周市長的署名文章《三角債不足為懼》一篇就佔了四分之一的版面，攤在全國範圍，頗有些了不起。
緊接著，由筆杆子們撰寫，蘇城審閱的數篇文章，出現在了數家全國性報刊上，徹底引爆了「三角債」話題。
在國務院的摸底結束之前，三角債的問題究竟有多嚴重，沒有人真的清楚。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立場上，處於不同的地區環境，就會有不同的認識。
祁蒙等人風塵僕僕的回到了京城。連續走訪了三個月之後，十數只調研組完成了摸底工作，集合在一個房間里，開始彙報工作，彙集結論。
「好嘞，我想辦法，周市長的文章，肯定是沒問題的。」童大林是野路子的運動員，認識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正常途徑辦不成的事，他用不正常的途徑總能辦成。讓他做企業局的局長，就是為了對付不走正路的民企和國企。
3月剛過，天氣乍暖還涼。
有他們兩個挑大旗，濟南市府和地方國企以下，再沒有說「三角債危機」的人。倒是一些不在地方管轄範圍內的國企，如勝利油田或者大華實業這樣的企業，才會頻頻露頭肆意表達。
他們兩個人，都是從運動年代走過來的「年輕幹部」。在革委會的時候，就擅長以粗糙的手段戰勝高明的戰術。經過十多年的訓練，兩人如今手法已經政治許多，但仍不免用力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