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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野有玄聖與素王

第九章 野有玄聖與素王

這一刀如電如閃,來得好快,阿不答剌欲待躲避,已經來不及了。只聽他大吼一聲,好象半空里打了個霹靂,竟然行險,左掌合成刀形,直向杞人斷刀刀背斬下。一聲輕響,杞人「哈哈」大笑,撤步後退,斷刀背上沾了幾滴鮮血。原來阿不答剌強以手掌硬擊刀背,雖然勉強擋住了敵招,卻哪裡比得上杞人神力,更兼以血肉硬擋金鐵,早把自己掌緣給震裂了。
「你這位朋友面生得緊,」聽聲音象是開酒館的劉麻子,「是凌老伯的親眷么?」杞人心中傷痛無比,抬起頭來問道:「劉哥,究竟怎的一樁事?勞你講……講與我聽。」
二人一邊說話,一邊漸漸走下山來,小虎祖孫前去賒酒的那個小鎮就在眼前。說是鎮子,也不過數十戶人家而已,此刻倒有大半的住客都擁在街上,圍著甚麼指指點點。
杞人實在受不了他這怪腔怪調的漢話,當下用蒙古話回答道:「甚麼第一第二,我這點點微末道行,一百名也排不到。」
「我在曬台上晾衣服,看得比你清楚哩,」旁邊一個婦人插口說道,「那人三四十歲年紀,黑臉虯須,左眼上恁長一道傷疤,好不怕人!」宮秉藩一驚,問道:「這位大嫂,你看清楚了么?是左眼上有疤?有多長?」「多長么,」那婦人伸出兩指來比劃,「約摸一寸許吧。我看得清清楚楚的,好不猙獰煞……」
宮秉藩沒等她講完,一拍杞人肩膀:「我趕上去看看。」轉頭對眾人道:「哪位有牲口的,勞煩借我一用。」劉麻子道:「我倒有一匹馬,不過很老啦,定趕不及的……便趕及了你又如何與他理論?」
「摩尼教?」杞人早被這些古怪詞句給攪得暈了。綠萼在他身後輕聲說道:「摩尼教便是明教。我爹與溫州平陽的明教潛光院院主石心上人頗有些交情。這幹人口中所稱的叛徒,似乎便是指的石心上人。」
杞人怒氣漸平,這時候倒並不想打架了,當下把手中斷刀輕輕擲到地上,抱拳笑道:「這位阿先生的刀法確很了不得,艾先生想必更……更加的了不得。罷了,咱們不必再打,只請問幾位識得濠州韓邦道老先生么?」
「是么,」宮秉藩大笑,「我還道只有個『玄聖』,卻不料又出個『素王』,莫非天欲拯此亂世,竟降下如許得道者來?那是個甚麼樣人?」杞人笑道:「只是個三十上下的瘦長漢子,功夫倒也算看得過,能敵你四、五招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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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幾人急忙上前來扶起被打倒的同伴,嘰里呱啦地也不知道在說些甚麼。杞人卻只顧回身來看顧綠萼:「你怎樣,還好么?」綠萼笑笑,伸手擦擦額頭熱汗,答道:「勞師叔記掛著,我很好。小虎與他爺爺呢?」
「脫脫?」杞人象怕破壞了這平和的氣氛,說話聲音輕了許多,「你不說他割了你一刀么,怎的他……」
這一刀快捷狠辣,杞人雖然趕忙縮手躲過,也不禁心下微微一凜。他臉色越發難看,恨恨地道:「原來你也用的彎刀!」一招「鐘鼓齊鳴」,雙打敵人兩額太陽穴。
綠萼從沒見杞人發過那麼大的脾氣,這位師叔平日里老實木訥,似乎你當面劈他耳光也不會動氣的樣子,今天這是怎麼了?她不禁心裏有些害怕,小聲道:「這幾人用蒙古話交談,似要不利於我爹爹,我因此多瞧了他們幾眼,那個使彎刀的就不懷好意……」
杞人滿肚子火氣正沒消盡呢,聽了這話,更好似灶火上猛然澆了一瓢滾油,登時額上青筋就暴起來了。要知道平日越是溫和冷靜的人,一旦動了真怒,脾氣反倒越是急躁狂暴,旁人輕易勸解不開。當下他也不再說話,只是一個跨步,伸手就去抓那使彎刀的傢伙的衣領。
艾答慕思微微變色,隨即笑了起來,也用蒙古話說道:「中國人甚講體面的,與外人比試,總歡喜將自己位次往低里論。不是曾經有個日本國的王子來中國賽棋,中國第一棋手假作三流與其比試,將其殺得大敗虧輸的故事么?」
「斗刀么,」杞人正中下懷,「好啊好啊,這便請上吧!」綠萼在身後拉了他袖子一把:「師叔,你今日怎的了?」杞人咬咬牙關,低聲答道:「不曉得。」他確是不明白自己為甚麼那麼大火氣,彷彿只有結結實實打上一架,才能好受些似的。
「那又怎的……」杞人也不好催他少說廢話,只得重問一句,「怎的一樁事?」「你且休急,是這麼一樁事情,」劉麻子道,「凌老伯說你在家裡陪朋友吃酒哩。我便與他打了四角蒸酒,我家的酒你須曉得的,上好的蒸酒呀……」
杞人無端的心下一寒,急忙奔過去分開人群,只見那老獵戶仰卧在地,面色青白,小虎伏在他身上,哭得氣都喘不上來了。
「是啦,正迎著馬頭,」劉麻子道,「那個騎馬的狗東西一帶馬韁,他的坐騎倒的是神駿,飛一般便從老伯頭頂躍過去了,可是無巧不巧,后蹄反踢,正踢在老伯的心口……」
那人剛才被杞人兜心一拳打中,直疼得四肢皆軟,縮在旁邊長吸冷氣,這時候看敵人倏忽已到身前,來不及躲避,不由嚇得臉都青了。眼看這一抓就要得手,忽然從斜刺里伸出一柄彎刀來,疾斬杞人五指。
那畏兀兒人用漢話答道:「咱們原本不識得韓老先生,不過有一名教中叛徒為他所庇護,艾答慕思先生等遠來中原,不過請他交人而已。」
畏兀兒人問道:「這位陳英雄有刀么,須不須借你一柄用?」杞人不想使用玄鐵菜刀,於是點了點頭。那個先前斗刀落敗的巴比倫人立即走上前來,倒持手中彎刀,遞給了杞人。
才近草屋,忽然聽見「叮叮噹噹」的兵刃交碰之聲。杞人停住腳步,愣在當地:「天哪,今朝的事情怎恁么多,太平日子怎恁么難尋!」他不知道是繼續前進好,還是就此掉頭往無盡的黑暗裡奔過去,並且永遠也不要回頭的好。
奔到近前,只見在微弱的燈光映照下,草屋外高高低低地站了四五個人,另有一人手持彎刀,正在與綠萼激斗。杞人無名火起,也不知怎的,突然內心裡暴躁到了極點,飛將軍從天而降般直躍過去,右手一個沖拳,就把那使彎刀的傢伙打了一個大跟斗。
「這般人也敢……」宮秉藩笑了一陣,卻突然頓住了,沉吟道,「『玄聖素王』——嗯,扯得遠了。我適才說到,脫脫向我紹介了牟玄聖,我便問他們為甚麼要救我,脫脫道:『此事講來話長,咱們且先出了相府再說罷。』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
那畏兀兒商人介紹道:「這位艾答慕思先生,是伊兒汗國中第二高手,素有『黃金獅子』之稱,功夫很了得的。」杞人注目細看,只見那個艾答慕思身高几近九尺,長長的一張馬臉,滿頭金髮,滿口金髯,外表確是威猛無儔,倒真不愧了「黃金獅子」之名。
艾答慕思回頭說了句甚麼,另一個一直未曾出手的巴比倫人答應一聲,向前邁了兩步。畏兀兒人介紹道:「這位阿不答剌先生,也是伊兒汗國中有名的高手,刀法也是極厲害的。」
杞人看這種阿剌伯彎刀,不過三尺長短,刀頭反卷,倒近一尺,厚約半寸,背堅刃利,倒確實是好刀。他冷冷一笑,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拇食中三指捏住刀頭,吐氣使勁,「咔」的一聲,已將彎刀從中掰斷。
「啊——」的一聲,似乎是綠萼的驚叫。杞人腦中驀然象打了個驚雷:「綠萼,綠萼!」他急忙長吸一口氣,張開雙臂,飛一般向草屋撲去。
逼退了敵人,杞人卻並不進步緊迫,他仰天大笑,自覺胸臆間舒暢了許多,火氣漸消。那邊艾答慕思卻微笑點頭,右手一晃,掌中早多了一柄金光燦然的長刀,用蒙古話叫道:「陳英雄果然非凡,且讓我來領教一下你的高招罷!」
「喂,你好生的羅嗦,」有人聽不下去了,「陳哥,是恁么樁事。老人家才從他店裡出來,突然奔來一匹快馬,咱們這鎮上人雖不多,又是黃昏,大街上沒恁么跑馬的呀!老人家終究歲數大了,一個躲避不及,正迎著馬頭……」
杞人聞言,也想到了莊子的話,於是點一點頭。「所謂『玄聖素王』者,在野之得大道者也,」宮秉藩笑道,「你說牟玄聖這名字不忒狂了些么?」「『玄聖素王』,」杞人忽然沉吟道,「我去年底倒曾遇著過一人,喚做甚麼『素王』的……」
「這位英雄,」忽聽一個粗濁的聲音在背後響了起來,「請教尊姓大名,所來何干?」聲調怪異,令人說不出的噁心反胃。杞人來不及也不便回答綠萼的問話,急忙趁機轉過頭去。只見原來敵方共有五人,除了一個是畏兀兒商人打扮外,其他四個都是黑色的高帽,素色的異服,燈光下看起來,很是詭異。
幾個巴比倫人臉色大變。杞人將那半截斷刀輕輕揮了兩下,除了分量頗輕外,倒和自己用慣的菜刀並沒甚麼兩樣。他於是點點頭,左手指指阿不答剌,示意他快些前來進招放對。
「教中叛徒?」杞人奇道,「甚麼教?甚麼叛徒」那畏兀兒人答道:「這幾位都是摩尼教中有職司的修道者。艾答慕思先生是西方教團第一薩波塞,余幾位則是總教的默奚悉德,此次是專奉了巴比倫法王之命東來的。」
他快,杞人比他更快,只聽「噹噹噹噹」一陣疾雨般的密響,杞人霎那間已經刺出了一十八刀,前十五刀隔開來招,后三刀把阿不答剌避得連連後退,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是啊是啊,」畏兀兒商人急忙連聲附和,「我看陳英雄的功夫定是中國第一高手了,今日伊兒汗國第二高手,與中國第一高手比試,那是定必精彩絕倫的!」
宮秉藩從懷裡掏出一枚銀錠來,遞給劉麻子:「總須趕趕看——這錠銀子先押在你處罷,且借我馬來用用。」杞人拉住他問:「那人,你、你識得么?」宮秉藩皺著眉頭道:「回來時再講罷,或許識得……唉,此人,此人……」撥開杞人的手,拉著劉麻子擠出人群去了。
杞人贊了個「好」字,斷刀疾交左手,右手一個沖拳,早到敵人面門。阿不答剌橫刀來割杞人手腕,卻不料杞人此招是虛,左手斷刀疾風般已然劃到了他腰脅間的空檔。
杞人伸手去抱老人的屍體,可是只覺得手腳都軟了,胸口悶得要命。這數月以來,老人待他好象親生子侄一般,待綠萼又象是親生的閨女,活生生一個人,說死就死了。他不知怎麼的,忽然無端又想起羅山城中那滿街的屍體來……
「此時門外聽人低聲問道;『有刺客混入了相府,侄少爺安好么?』脫脫道:『我這裏都好,爾等速去護衛相爺要緊。』接著牟玄聖道:『我還須出去應付一下,主公小心了。』說著便打開後窗,輕輕躍了出去。
杞人不禁潸然淚下。宮秉藩問道:「那騎手怎生模樣,他踢死人,一句話不交待便走了不成?」「那有甚麼交待的,」人群中有人忿忿地唾道,「這世道,百姓的性命不值錢哪!」劉麻子忙道:「我倒覷得清楚,那人一身青衣短打,還帶著刀呢,貼金的鞘子,好生怕人煞!那馬又奔得急,踢死人停都不停,卻哪裡尋他理論去?」
剛才問話的,正是那個畏兀兒商人。杞人答道:「我叫陳杞人,你們是做甚麼的,到中國來何干?」轉頭又問綠萼:「怎的一樁事,你們為的甚麼要打起來?」
阿不答剌長吐一口氣,腰胯微弓,暗蓄勁力。只見他手中彎刀光芒一閃,疾向杞人右肩斬來。杞人一個撤步反撩,斷刀早到對方心口。阿不答剌也真了得,于這間不容髮之際,腰肢一擰,硬生生躲閃過去,隨即手腕一翻,彎刀改變方向,又自上而下斬落,「當」的一聲,迎上了杞人的斷刀。
他不知道該怎樣向綠萼開口,只覺腦中空蕩蕩的,甚麼都不願去想,也甚麼都想不起來。宮秉藩沒有回來,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夠追上那疤臉的騎手?就連這個念頭都只模模糊糊地偶爾在腦海里浮現上來。
杞人大驚失色,急忙搶上前去,蹲下身,伸手去探老人的脈息。只聽耳邊有人嘆道:「救不得啦,這一腳正踹中后心,恁么一大把年紀,哪裡經受得住?」「甚麼一腳?」宮秉藩問道,「是誰踢的?」
要是那兩個彎刀手中的一個,被杞人打中一拳,踢中兩腳,他的火氣也許就此消了,偏偏接連兩下都是徒勞無功,他胸中怒火霎間熊熊燃起,直燒上了頂門。只是見對方這一招救人,時間力道都拿捏得毫釐不差,確是高手,這才硬生生收回雙拳,定住腳步,沉聲問道:「閣下是誰?」
「他是割了我一刀,這一刀我永生也不會忘記,」宮秉藩忽然長嘆一聲,彷彿有些慚愧,面對如此幽雅寧靜的景色,這些往日恩怨,是不是還必須要放在心上?「那是第二日的事了。當下脫脫表明了自己身份,他那時是……嗯,是御史中丞,又提調阿速衛甚麼的。
艾答慕思向杞人望了一眼,高聲問了一句甚麼,那畏兀兒商人翻譯道:「艾答慕思先生問:『這位英雄的本領果然了得,卻不知在中國排名第一,還是第二?』」
紅日偏西,晚霞燦爛,把人間的山山水水都染成了一片金色。陳杞人和宮秉藩踏在剛露出芽尖的嫩草地上,忽然覺得塵世間一切紛爭喧擾都已不在,世界沉入了無邊的靜謐和安祥之中。
「我聽他呼脫脫『主公』,才知曉他本便是脫脫的心腹。當下脫脫請我坐下吃茶,問了些江湖上的事情。他大俠長大俠短的,喚得好不肉麻——哈,我那時年輕好勝,聽了倒極是舒坦的,不知不覺竟將行刺伯顏之事都渾忘記了。待得三更打過,左相府中漸靜下來,脫脫便要送我出去……」
那人一刀劈出,將杞人逼退,心中正在得意,卻不料對方風一般已搶入刀圈之內,雙拳一晃,已接近自己雙額。那人的刀法在伊兒汗國里也算排名前十的高手,近身搏擊之術卻還尚未入門,當下刀在外圈不及收回,嚇得四肢僵硬,連躲避都忘了。
「他又紹介了那個姓牟的,原來此人名喚牟玄聖,不出我所料,乃是東海浮鷹山的島主——牟玄聖,牟玄聖,哼,好大的口氣。這名字可有趣么?」
「甚麼?」杞人茫然摸不著頭腦。「《莊子·天道篇》上說,」宮秉藩放緩了語調,解釋說,「『夫虛靜恬淡,寂寞無為者,萬物之本也。明此以南向,堯之為君也;明此以北面,舜之為臣也;以此處上,帝王天子之德也;以此處下,玄聖素王之道也。』也便是說:恬淡無為,拱衛本心,合乎自然,此乃萬物之本。能曉得了這一點,即可算通悟大道了,譬如說堯舜。此種悟道之人,在朝廷中可以為明君賢臣,在民間的,便是所謂『玄聖素王』了。」
杞人回到山上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四周漆黑一片的景象,倒和他此刻的心境一般無二。他才和劉麻子等幾個人匆匆把老獵戶的屍身收殮了,暫時停在一家人家門口,又把小虎託付劉麻子照顧,這才一跌一撞地回山上來告訴綠萼。
那畏兀兒商人走上一步,笑道:「這幾位朋友自巴比倫來,天色晚了,在這裏商借些吃食,誰料這位女士……」杞人大怒吼道:「我又未曾問你!你與我閉上鳥嘴!」
「聖物,甚麼聖物?」杞人話才出口,就知道很不妥當,他人教中聖物,自己怎麼好隨便打聽?誰料忽然身側一株大樹上傳來一陣朗然笑聲:「聖物么?那是艾答慕思王的神矛呀!」
眼看杞人雙拳已經貼上了敵人太陽穴,尚未發勁,說時遲,那時快,忽然一隻手疾伸出來,抓住彎刀手的後頸,硬生生把他拽了回去。杞人這迅捷無倫的一招,就此再度落空。
「石心上人?」杞人想一想,道,「嗯,此人我也曾聽聞過,都道他道法高妙,清修養性,怎麼會是明教的叛徒?」艾答慕思答道:「石心與東方教團奧米茲等叛徒交相勾結,隱匿教中聖物,怎麼不是叛徒?不過……」他頓了一頓,又道:「只須他交出聖物,法王自然既往不咎。」
杞人連隔夜飯都快嘔出來了,沒想到這幫傢伙講蒙古話比講漢話還讓人噁心,而且一個比一個陰陽怪氣——還是老老實實講漢話吧:「這位,這位艾答慕思先生想打架么,甚好啊甚好,在下奉陪!」
「陳兄弟啊,是這麼樁事,」劉麻子也蹲了下來,「凌老伯來我店子里賒酒,老朋友么,我店裡用的野味都是他送來,焉有不賒的道理?我便說:『老伯,你恁大年歲,喚陳兄弟來好啦,幹麼自己……』」
阿不答剌在伊兒汗國也是有名的刀手,竟然還沒走上五招,就被震傷了左掌,簡直是平生的奇恥大辱。他一咬牙關,又復猱身撲上,展開一套得意的快刀法,倏上倏下,瞻焉在前,又忽而在後,眨眼間連斬出了十五刀,刀刀指向杞人的咽喉及面門等要害部位。
那個阿不答剌身高腿長,淡眸虯須,倒和普通色目沒甚麼兩樣。當下他又邁上兩步,和杞人相隔一丈左右,「刷——」的一聲,彎刀出鞘,抱在胸前,微微一鞠。
杞人嘆口氣,上前去抱起小虎:「小虎休哭,男子漢大丈夫不哭的……」小虎哽咽著道:「我爺爺,我爺爺……」旁邊有人嘆道:「這孩子也忒煞可憐見。唉,陳兄弟,我還有口薄材,先裝殮了老人家罷——忒小的鎮子,連個仵作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