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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遺世獨立在此窟

第三十六章 遺世獨立在此窟

『張三峰,或作張三丰,是傳說中內家拳承先啟後的一代高手。內家拳(後來孕育出中華武術瑰寶的太極拳),傳說始創于梁代韓拱月,韓拱月傳程靈洗,下傳至唐有許宣平、李道子、胡境子、宋仲殊等高手,至宋有俞清慧、俞一誠,至元有張三丰,至明有王宗岳、陳州同、張松溪、俞蓮舟、殷利亨、單思南等,至清由單思南傳王征南,王征南傳黃百家,黃百家傳甘鳳池……到清末,陳長興始從內家拳中,開創了太極一脈。
三人匆匆循聲走去,腳步聲傳入屋內,只聽龔羅睺厲聲問道:「甚麼人?!」隔著房門,就是一掌劈來。陸清源雙掌齊出迎上,「嘩啷」一聲,想必是龔羅睺被掌力震退,撞倒了甚麼東西。
凌沖身在半空,已經明白,是龔羅睺故意將他誘到這裏,把他擊落深洞的,但動機究竟是甚麼,自己可就毫無頭緒了。而且他也沒時間細想,只覺耳邊風聲「呼呼」響起,身子越墜越快,心底恐懼和緊張到了極點。
三人走到最後一間石室,陸清源在牆角一扳,一面石壁緩緩地向左移開,露出一條長長的甬道來。這甬道布滿了階梯,斜斜向上,階梯旁邊卻另有一條平整的緩坡。陸清源推著小車走上緩坡,對凌沖笑道:「我花費三年時間,始鑿就了此坡,教這厲老兒乘了車也可上下自如,卻不知當日開闢此甬道,共用了多少人力哩。」
龔羅睺雙眉一揚:「小弟七歲習武,十八歲藝成下山,只想聯絡英雄豪傑,做一番大事業,聳動天下。得遇諸位大哥,每日里飲酒舞劍,籌劃舉義,那時節真好快活也!卻不料自周子旺大哥遇害后,趙卓思、修惕塵先自反目,那趙卓思更將眾兄弟來出氣。李大哥已瘋顛了,董大哥被囚整十載,死於將軍石旁,境況好不凄慘也!」
走出這個巨大的山洞,後面還有七八間人工開鑿的石室,一應傢俱什物都全,就好象普通的莊院一般。其中一間石室里,還擺放著幾十個塗漆的靈位。「北宋末年,金人殺入關中,一戶姓姚的人家逃來太白山中隱居,」陸清源向凌沖介紹這些石室的來歷,「當日一起逃來的,還有數百戶人家。此後有謠傳說金人要來搜山,於是姚氏便暗中造了這些石室,藏匿於此,傳留數代,終於都死在這裏。」
聽完凌沖的敘述,陸清源低眉思索:「原來是龔老六將你推跌下來的……那洞口被大石遮掩已久,今日卻被推開,自也是他所為了。他卻為何要害你?」歷銘道:「莫非,他不欲張士誠歸附小明王么?」陸清源搖頭:「此事小彭既已決定,殺了這孩子又於事無補的……不對!」他突然站起身來:「我料龔老六此人詭計多端,定然別有陰謀,咱們速去尋他!」
厲銘怒道:「血海深仇?你父母兄弟都為韃子所殺,這血海深仇還未報哩,你卻單記這個為血海深仇?」龔羅睺道:「父母遇害時,我不過六歲小兒,懂得甚麼?便父母的相貌,也都渾忘記了。但趙卓思的所作所為,卻已深刻在我心中,董大哥臨終時的慘狀,我一輩子也忘不得哩!」
凌沖聽他提起丹楓九霞閣,想是與日帝大有淵源,於是實言相告道:「在下是丹楓九霞閣彭前輩的客人,遭人暗算,跌落到此。請教兩位前輩怎樣稱呼?」
陸清源大笑:「我當時在洞中,正欲爬將上去,看洞口被掩,好不怕殺!」厲銘搖搖頭,繼續說道:「我歇了幾日,越想越是灰心,自己已然成了一個廢人,不如與陸兄弟同死罷。於是獨自一人到此,費了好大力氣才挪開掩蔽的石頭,一涌身,便跳將下來。」
凌衝心里委屈,心說這麼簡單的問題我會想不到嗎?只是幾次開口想問,都被你們堵回去了。但他現在沒心情分辯,急忙跟在二老的後面,匆匆往石室外走去。
他慢慢向下攀爬,跳下洞底,藉著仍在燃燒的火光,四下一望,心裏叫一聲苦。原來這洞底也不過七尺方圓,生長著一些焦黃色的奇特植物,便如井底一般,沒有其它通道。難道自己會被困死在這裏么?如果這樣,還不如摔個稀爛來得爽快。
灰臉老者又哼了一聲,顯然不同意同伴的觀點。凌沖聽他們也有反元之意,立時大感親切,試探著問道:「在下只分必死,卻不料此間別有天地。兩位前輩隱居於此,卻不知與丹楓九霞閣有何關聯?」
陸清源「哈哈」大笑,跳開一步:「內家拳,武當山邋遢張是你甚麼人?」凌沖明白原來對方是在試探自己的武功,急忙抱拳回答:「是在下的師祖。」這個所謂的「邋遢張」,是內家拳高手,名通,字君寶,道號三峰,正是冷謙的授業恩師。
灰臉老者一瞪眼:「自然是有關聯,卻又為何要告訴你知曉?」凌沖尷尬地笑笑。紅臉老者笑道:「休凶霸霸地,嚇壞了這娃兒。」凌沖為他擦好了背,又走到灰臉老者面前:「這位前輩,在下也幫你擦擦背如何?」那老者又一瞪眼:「休賣乖,我卻不用!」
灰臉老者望望同伴:「小彭愈發膽大了,連不相干的外人也敢往莊裡領……」紅臉老者笑道:「豈止膽大,粗心大意也是一如往昔,客人竟在庄中遭逢暗算,可不奇么?」他轉向凌沖:「喂,這娃兒,我看你遍身灰土,滿手是血,不如來與我們同浴,這溫泉頗有藥效,能醫百病哩。」
那灰臉老者「咦」了一聲,上下打量凌沖,並望了望他腰間掛的鋼刀:「並非庄中僕役,你卻是誰?」凌沖深深鞠躬:「多謝二位前輩救了在下性命,在下姓凌名沖。」
凌沖又驚又喜,急忙矮身往洞中轉入,爬了不到七尺,前面豁然開朗,只見那是一個巨大的山洞,足足十丈見方,高也有三四丈,正中有個溫泉,砌著條石,熱氣陣陣,霧靄繚繞。溫泉旁邊有石桌、石凳。溫泉里泡著兩個人,都只露出頭來,其中一個,正是方才招呼他進來的老人,另一個年紀卻也不小,鬍鬚花白,面色卻隱隱發灰。
紅衣老者點點頭:「小子不笨,你猜到了。」他一邊示意凌沖也把衣服穿上,一邊指著灰臉老者道:「這個便是太白厲銘。」再指指自己:「我是水星陸清源。」說著「哈哈」大笑:「休道我們兩個名不附實,他本來一張黃臉,被廢了手腳,又鎮日氣哼哼的,才變作灰撲撲面孔;我原是水形黑面,每日泡這溫泉,氣血暢通,今竟變了紅臉哩。唉,人世變遷,孰可逆料?」
史計都道:「素王十年前才入庄,須怪他不得。」龔羅睺跺腳道:「都是一般,有何分別?!自看了董大哥的慘狀啊,我便立下誓言,必要殺了趙卓思,毀了丹楓九霞閣,才銷此血海深仇!趙卓思死得早,我未能殺他,但定要將此閣一把火燒作了白地!」
凌沖有些黯然:「如此說來,在下也是出不去的了?」他心裏疑惑更甚,問道:「然則二位前輩……」陸清源打斷他的話:「你卻又是如何下來的?你說是遭人偷襲,卻不知是誰?」凌沖沒有辦法,只好先轉換話題,把自己的遭遇詳細敘述了一番。
最後,他們走進了一間較大的石室,陸清源把厲銘的推車擺好,自己在他身邊一個石凳上坐下來,然後招呼凌沖也坐。凌沖問道:「兩位前輩是偶然發現這些石室的么?」
凌沖穿上衣服,走過來重新向二老行禮。陸清源突然一指他背後:「那是甚麼?」凌沖轉身去看,卻被陸清源一掌擊在肩頭。凌沖大驚,及時向下一縮,化解了敵方的招式,同時左手穿出右肘,一招「挽弓射雁」,打向陸清源的面門。陸清源不慌不忙,閃步躲過,隨即一拳向凌沖胸口打來。凌沖將身一側,一招「攬雀尾」,本擬順勢將對方身形帶歪,但著手處,雄渾的內力不停湧來,反迫得自己一個趔趄。
好不容易才將真氣凝聚在膻中氣海,正欲下走丹田,突然聽到身旁「喀」的一聲,象是岩石滾動。凌沖吃了一驚,急忙凝神定氣,睜眼轉頭看去,只見身側一塊岩石已被推開,露出一個兩尺多寬的洞口來。一個腦袋在洞口一探,笑道:「竟然未死,你好福氣。」
陸清源捋須笑道:「你落下來那個深洞,乃是自然形成的,雖然洞口人跡罕至,但自丹楓九霞閣建成后,也頗有幾個僕役失足落將下來,跌得腹破胸裂。我是至正十三年冬先下來的,當日與日帝爭辯,年紀輕,火氣旺,吵得不亦樂乎,也未留意腳下,一個趔趄便跌將下來……」
「且隨我來。」陸清源大步向東走去,繞過幾塊山石,前面隱約可以看到雄偉的丹楓九霞閣。三人來到閣邊,只見大門緊閉,寂無人聲。陸清源也不敲門,雙掌往門環上一放,內力吐處,「喀」的一聲,已將裏面的門閂震斷了。推門進去,凌沖把厲銘從推車上抱下來,跟著陸清源走上樓梯,忽聽上面傳來彭素王的聲音:「休聽他渾說,我卻為何要害了凌沖?」
「日帝未曾下來找尋前輩么?」凌沖問道。「怎麼不尋?」陸清源「哈哈」笑道,「他取了繩索,一個人綴將下來。我當時已發現了這些石室,也還在氣頭上,不欲與他相見,正好有先幾日跌下來的僕役,摔得血肉模糊,我便更換了衣服,教他以為堂堂水星已然跌死了哩。」
凌衝心里奇怪,才待開口詢問,只見那紅臉老者也跳出溫泉來,穿好了衣服,笑著說道:「我們本自出身丹楓九霞閣,自墜此洞,便出不去了,在此隱居十余年矣。」凌衝突然想到:「十余年……兩位前輩莫非是七曜中人物?!」
彭素王轉過臉來問凌沖:「退思這半日卻哪裡去了?龔叔父咬定我暗中殺了你哩。」凌沖把厲銘放在一張椅子里,指著龔羅睺道:「便是這……便是龔前輩偷襲於我,將我打落一處崖洞,幸得陸、厲兩位前輩相助,我才僥倖得還生天哩。」
史計都皺著眉頭,望向龔羅睺:「龔大哥,你這卻是為何……」彭素王微微一笑:「既是真相大白了,你且解開我的穴道者。」龔羅睺冷笑一聲:「你吃了我的『斷腸散』,中了我兩招腐心蝕骨掌,便解開穴道,你的壽數也不過短短兩三個時辰而已。」「當真?」陸清源走上兩步,就要去搭彭素王的脈門,卻被龔羅睺攔住了:「陸大哥,厲大哥,請聽小弟講一句話。」
只見史計都還躺在床上,彭素王卻盤腿坐在地下,龔羅睺則靠窗而立,雙掌護在胸前,臉上驚疑不定。史計都一眼看到凌沖,大喜道:「凌兄弟,你原來未死!」
彭素王長嘆一聲:「我至今不知他老人家埋骨何處,當日若知啊,便拼著違拗日帝,也必要救他出來。」龔羅睺恨恨地罵道:「你少惺惺作態!若非寵信你們這班少年姦邪,老兄弟們怎會吃恁么多苦?殺的殺,囚的囚,走的走,七曜天幸還餘下五個,其餘老兄弟,恐怕已均無孑遺了!」
凌沖大喜,一軲轆從地上跳了起來,湊過去看。只見那人鬚髮皆白,滿臉皺紋,但膚色紅潤,笑意盎然,向他招招手:「既是有緣,你過來罷。」說完,腦袋一縮,就不見了。
心思疾轉之下,雙掌又是一推,雙足又是連踢,反覆幾次,終於止住了下墜之勢。下落速度一慢,以他的武功,很輕鬆便攀住了岩壁,十指如鉤,插入堅硬的岩石中。這才喘一口氣,向上望去。只見晨光熹微,從洞口照射進來,估摸著將有十余丈高,想爬上去,恐怕千難萬險。他雙腳慢慢探索,找到岩壁上的兩處凸起,穩穩站住,這才鬆開一隻手,從懷裡摸出火鐮來。
陸清源停下腳步:「你講。」「兩位大哥身體康健,小弟不勝之喜,」龔羅睺抱拳道,「然則兩位十余載匿跡藏形,小弟多方訪察不到,想是對當時情事,也已失望到極點了。」厲銘長嘆一聲:「過去恁久了,還提他則甚?」
「陸兄弟失了蹤,」厲銘介面說道,「日帝也不與他人分說——那廝,從來自視過高,遭人誤會也不肯辯駁,結果庄中不知怎的,到處傳說陸兄弟是死在日帝手裡。我去尋日帝理論,一言不合,竟然動起手來,結果被他廢了手腳。他這才心下歉疚,帶我來看這個深洞,說明究竟——其時那洞已被他用大石掩了,以妨旁人再跌下來……」
凌沖急忙稽首:「小子怎敢。」灰臉老者「哼」了一聲:「我早知今日世上,人多機心,休看我兩個老的一絲不掛,裸裎與人相見,他卻怕再遭暗算,不肯脫衣哩。」凌衝心中苦笑,只好說:「如此,在下僭越了。且容再下為二位前輩擦背。」
黑乎乎的甬道非常長,三人匆匆向上走去,七折八拐,直走了一盞茶功夫,才來到甬道的盡頭。陸清源叫凌沖扶住推車,自己用力扳開面前一塊巨大的石頭,外面隱約有天光照射進來。他扒開覆蓋在洞口前的亂草灌木,招呼凌沖推車走了出來,然後返身又重新遮蔽好洞口。
「放屁,」灰臉老者罵道,「兩國通使,自當小明王親遣人來,他朱元璋甚麼東西?」紅臉老者卻不同意同伴的觀點:「這個使節,又非遣去張士誠處,直是朱元璋為主求賢,有何不妥?便是遣往張士誠處去呵,現朱元璋被小明王封作吳王,那張士誠也早去了帝號喚吳王,身份一般,哪有高下之分?」
用牙齒扯下半幅袖子,用火鐮打著了,向下拋去。凌衝心中大叫僥倖,只見那團火光飄飄蕩蕩地落地,原來洞底距離自己還不到兩丈。心想剛才若非見機得快,及時穩住身形,倘若稍微慢了一步,定會重重地跌在地下,饒你多好的武功,也難免胸破腹爛之災。
「陸……陸大哥,」史計都又驚又喜,「原來你……你尚在人世!」彭素王道:「兩位叔父,在下彭素王,新掌丹楓九霞閣,得見兩位尊范,不勝之喜。」厲銘一撇嘴:「你當我們是聾子、瞎子么?我們自然識得你是哪個。」
他越說越是得意:「零碎屍體搬不上去,日帝便就坑底掩埋了,還跪下來拜了幾拜。我躲在一旁好不開心,暗道:平素都是我們拜你,想不到今日你也能拜我哩。結果驕傲之心蒙蔽了心智,就便未想他若離開了,自己可怎生上去?」
凌沖奇道:「尋他?去哪裡尋他?」陸清源推起厲銘的小車:「先往丹楓九霞閣去。」凌沖急忙問道:「前輩們適才不是講出不去么?」厲銘冷哼一聲:「咱們跌下來幾二十載,若是不得出去,怎曉得朱元璋何許人也?怎曉得小彭已接掌了丹楓九霞閣?隨口敷衍你,你竟當真了。你這娃兒,看似機敏,卻是個榆木腦瓜哩!」
凌沖還沒來得及回答,只聽厲銘冷哼一聲:「老七,你好大胆子,竟敢不招呼我。」史計都仔細分辨,大驚道:「難道是厲大哥?!你怎……你面色怎恁般難看?」陸清源笑道:「我面色卻益發紅潤了,你怎不誇獎?」
凌沖只好轉變話題:「小子不敏,敢請兩位前輩指點出去的道路。」灰臉老者冷笑道:「出去,恁般容易?你且扶將我起來。」凌沖急忙過去扶起他,只感覺這老者手足都是軟軟的,使不出力氣。紅臉老者過來,幫灰臉老者擦乾淨身體,取了搭在石桌上的衣服幫他穿上。灰臉老者對凌沖說道:「我著人廢了手腳,是以隱居於此,若能出去呵,定尋兩個年輕貌美的妾侍服侍,何必在這裏麻麻煩煩地,還要這老賊幫我擦背、穿衣裳。」
還好師父冷謙教過他許多保命招術,還曾對他說:「無求無欲,無為無犯,最是保命良法,可惜你的性子野,未必聽得入耳。罷罷,師父行走江湖數十載,年輕時也孟浪過來,吃的教訓甚多,便將這些教授於你,危急時或可救你性命。」種種遭人偷襲、中人陷阱或失足跌落的應對之策,都細心傳授,比教他武功還要來得仔細認真。
灰臉老者「哼」了一聲,問凌沖道:「小彭竟然放你入庄,想必他應允了朱元璋之請?」凌沖聽他們分明站在張士誠一頭,於是斟酌言辭,回答道:「是彭前輩先致書西吳王,要說東吳王來歸,盡消前嫌,共抗元虜。」紅臉老者點頭道:「也說的是,張士誠近日來越發不成器了,那張士信更是鳥人,若指望他呵,韃子何日可除,中原何日可復?」
有關張三丰是內家拳法高手的說法,最早見於黃宗羲于清康熙八年寫成的《王征南墓志銘》,說張三丰是宋代人,「為武當丹士,徽宗召之,道梗不得進,夜夢元帝授之拳法,厥明以單丁殺賊百余。」然而其後的《明史·方伎傳》卻說他是元末明初人,「張三丰,遼東懿州人,名全一,一名君寶,三豐其號也,以其不修邊幅,又號邋遢張……太祖故聞其名,洪武二十四年,遣使覓之不得。」文末卻又說:「或言三豐金時人,元初與劉秉忠同師。」此外,關於他的姓名,還有拙作中提到的,「名通,字君寶」一說,關於他的籍貫,則還有平陽、猗氏、寶雞、天目、龍虎山等多種說法。
陸清源和厲銘兩人都是神情慘痛,長嘆不語。史計都問道:「董大哥過世時,你可見著了么?」龔羅睺微微點頭:「我也曾潛入將軍石旁山洞,見得董大哥最後一面。昔日性烈如火的熒惑星君,枯瘦得只剩了一副骸骨,鬚髮三尺多長,骯髒糾結。囚禁他的所在極為隱秘,我整整打聽了十年,才得尋到,卻無法救他出來。我看每日送與他的食物呵,只有淺淺一盤,連狗食還不如,他直是被活活餓殺的哩!」
泉水溫度適宜,凌沖深深呼吸一口,只覺遍體通泰。當下走近紅臉老者,紅臉老者遞給他一塊毛巾,然後背過身去。凌沖幫他擦背,那老者問道:「遮莫你是張士誠的使者么,小彭卻容你進入庄來?」凌沖愣了一下,老實回答:「在下是齎了西吳王的書信,來請彭前輩說服東吳王降宋的。」
紅臉老者大喜:「甚好,甚好,多少年未得人與我擦背哩。」灰臉老者一吹鬍子:「你分明是嘲笑我哩,你這老賊……」凌沖脫了衣服,探探水溫,慢慢滑入泉中。原來這溫泉並不很深,兩位老人想必是坐在泉水中的。
張三丰其人其事,史無定論。金庸先生在名著《倚天屠龍記》中,乾脆說他活了一百多歲,上迄宋、金,下達明朝,活過了整個元代,不能不說是一種高明的文藝手法。雖然連此人究竟是不是會拳都在未知之數,但作為武俠小說,似乎講到元末明初,就不能不提一下張三丰。可是怎麼提呢?金庸先生塑造的武當開派祖師張三丰這個人物實在是太成功了,別的小說如果講法和金先生一樣,未免有抄襲之嫌,講法和金先生不同,又怕金迷們無法接受。萬般無奈之下,在下只好耍個滑頭,在文章縫隙里略提一筆——其實象他這種高人,也正應該這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不是嗎?』
陸清源低頭看看自己雙掌,吸口涼氣,道:「老六的腐心蝕骨掌精進恁速!」抬腿把房門完全踢開,領著凌沖走了進去。
那紅臉老者故意操著半生不熟的江南口音,「哈哈」笑道:「你是林沖,我還是魯達哩。」凌沖忙道:「在下姓氏,是水旁的凌。」灰臉老者板著面孔:「本道是庄中僕役跌下來,故教他去收屍,卻不料是外人。本道是『豹子頭』趕來,與某較量槍法,卻不料是個水旁的小子。你究是何人,怎的會在丹楓九霞閣里?」
【作者按:關於內家拳和張三峰】
陸清源點點頭:「年紀輕輕,能有如此功力,也算不易了。」他和凌沖一起把厲銘扶到一輛四輪小車上,叫凌沖推起車:「且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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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巧極,偏那日我正在洞中,才救了這老兒性命,」陸清源笑道,「此後咱們便住在這些石室里,此處有水,也有姚氏留將下來的食物、美酒,還有好一座溫泉,住在這裏呵,真箇不啻神仙世界哩。」
他又望望頭頂洞口,盤腿坐下,想要好好歇息一會兒,搬運周天,攢足了力氣后再向上攀爬,或許尚有萬一的把握可以重見生天。但腦中總是縈繞著龔羅睺打他下來的這件事情——自己究竟有甚麼地方得罪他了?百思不得其解,氣息紊亂,不能靜心打坐。
當下凌沖身在半空,長吸了一口氣,雙掌便向面前岩壁上推去。「喀」的一響,擦得他滿手都是鮮血,但下墜之勢稍扼,身體向後撞去,背脊結結實實地碰上了背後的山岩。就這麼緩得一緩,他已經雙足反踢,借勢又向前撞去。暗道還好這深洞並不算寬,前後都能挨著岩壁,否則難免白費心機,最終粉身碎骨。
其實這套傳功系統,自張松溪以上基本無據可考,從張松溪到王征南間,也疑問很多。其中,張三丰的身世來歷更是眾說紛紜,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