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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江南風暖枕花鈿

第三十八章 江南風暖枕花鈿

凌沖嚇得往後一縮,臉漲得通紅,囁嚅著說道:「不必……自、自來便可。」侍女們笑道:「官人要自己脫么?奴婢們遵命便是。」說著,伸手解開自己衣鈕,把外衫脫了下來。凌沖大驚:「你、你們做甚麼?!」那兩名侍女媚笑著說道:「官人不是要奴婢們自己脫衣裳么?若是改了主意,便由官人來為咱們脫衣也可。」說著話,一左一右,粘了上來。
凌沖聽說過,張士誠有三個兄弟,當年共同揭桿起事。老二士義,才起兵就中箭戰死了;老三士德,深沉有謀略,但在至正十七年為朱元璋所俘,絕食而死;現在只有剩下一個老四張士信,執掌國政,士誠對他言聽計從。
凌沖看那進屋來的年青人,年齡與自己相仿,但身量比自己略高,劍眉星目,有一股英俊挺拔之氣。上次遇到這個年青人,是在去年的初冬,當時他穿著一身黑色夜行衣,夜探中州軍營寨,但現在卻身穿素色儒衫,大袖寬襟,好象秀才打扮。
李伯昇請三人殿前等候,自己匆匆跑進去稟報。史計都低聲對彭素王道:「這般時候,他還有心情觀舞,好愜意哩!」只見張士誠揮一揮手,放下酒杯。立刻,樂聲停歇,環佩叮咚中,一眾舞女退往殿後去了。張士誠站起身來,和李伯昇兩個快步走到殿前,向彭素王深深一鞠道:「這位想必便是彭先生了,果然神仙一樣的人物!」彭素王急忙還禮:「豈敢,山野之人,不敢受大王大禮。」
彭素王一面走,一面警惕地觀察四周。張士信為他們在後院一座小樓上安排了三間卧房,各遣兩名侍女伺候。凌沖才進了卧房的門,那兩名妖冶的侍女就貼上身來,鶯聲燕語地說道:「已準備下了熱水,奴婢們侍候官人沐浴。」說著話,就來解凌沖的領扣。
彭素王開門見山地說道:「大夥都是漢人,何苦爭鬥不休,白叫蒙古韃子看了笑話。大王可有意往滁州遞一紙降表去,奉了龍鳳正朔,則目下危難可解。」張士誠苦笑道:「彭先生也知今日宋國,是朱元璋用事,他與我有殺弟之仇,我怎好投降於他?小王前此也曾遣人齎書信往應天去,請兩家罷兵,他卻不允……」
他們拿著李思齊的親筆文書,通過潼關,第二天就來到了黃河岸邊的風陵渡。但是當晚天氣驟然寒冷,大雪紛飛,風陵渡附近的黃河水面竟然結起了冰,舟船不通。三人滯留渡口,一連等了兩天,無法前進。彭素王嘆氣說:「還是折往東南,先去平江罷。若等雪消,東吳、西吳再交起兵來呵,白折損了我大漢無數的好男兒。」
來到棲霞嶺旁,彭素王指給凌沖看:「那邊紅牆翠瓦,便是宋大將岳飛廟。至正二十年,張士信初守杭城時,教人修葺了岳飛廟,因此深得此地百姓擁戴。」凌沖想起岳飛抗金的事迹,頗為嚮往:「若此間事成,請前輩帶攜在下去拜拜岳將軍。」彭素王微笑點頭。
彭素王喜道:「然則,大王是應允了?」張士誠低著頭,猶豫地說道:「且容某深思……」彭素王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且看目下形勢,大王有第二條路可走么?」張士誠說道:「須與眾將商議……」彭素王忙道:「大王一言可決,何必再詢眾將?況據某所知,眾將皆已厭戰,大王若頒令旨,歸順大宋,料眾將少有異言的……」
李伯昇領旨離去,張士誠請三人內堂敘話。彭素王問道:「大王好興緻……」張士誠嘆口氣:「彭先生休要取笑。方自江陰敗回,心中煩悶,聊為消遣而已。」讓進內堂,只見堂上供著日帝的靈牌,上寫「義士趙諱卓思之位。」彭素王領著三人對靈位拜了,然後張士誠請大家就坐。
張士信的別墅並不算大,但是重檐疊壁,描金繪龍,顯得非常豪華。東吳大元帥張士信在一眾姬妾的簇擁下,迎候在別墅門口。彭素王見了搖搖頭,低聲慨嘆道:「割據江淮一隅,便自廣廈美姬,不思進取天下。張氏江山,不知還能有幾日哩。」
他一口氣連干三大碗酒,面孔漲得通紅:「十七年三大王為朱元璋拿去呵,事情便不對了也。說是三大王有信傳來,教大王暫時隱忍,降了元朝。真箇扯淡!三大王身陷敵營,怎能有書信傳至平江?都是當時方國珍那廝鳥自海上殺來,大王、四大王,自嚇破了膽哩!」
聽到前線將領是這樣的想法,彭素王和史計都面面相覷,連酒也沒能喝暢快。當晚計議:「此仗是不能再打下去了。咱們速速往平江去,說服了張士誠,豈止救江南百姓,也是救他張家的性命哩!」
不顧張士誠的殷勤挽留,三人跨馬出了蘇州城。彭素王嘆道:「張士誠寡謀少斷,又無遠圖,雖然相貌堂堂,卻是祭神的傀儡一般……」史計都安慰他說:「那張士信頗有智謀,又能決斷,若能往杭州說服於他,不怕張士誠不從。」彭素王搖搖頭:「我少年時,曾往丹楓九霞閣寄住,時張士信也在彼,我深知他的為人。此人貪而無信,見小利,忘大義,想說服他,恐非易事哩。」
彭素王搖搖頭,似乎想要嘆氣,但終於還是忍住了:「她屢屢趁我不在,偷襲丹楓九霞閣,又殺死我遣出去公幹的下人,偏是不敢與我照面。我欲尋見她,好言分說,揭過了梁子,叵耐卻尋她不著。此次那駱星臣倘是真心歸附我啊,倒可覓出此女的下落來。」
史計都問道:「她又往偷襲丹楓九霞閣,我等可須即刻趕回太白山中去?」彭素王道:「不必。她數次偷襲,都未能討了好去。庄中路徑,日帝故后我又改修了,她自捉摸不得。我巴巴地趕回去,她依前一得我消息便即遠遁,仍是不能相見。咱們還是依前議先往山西去,再下平江罷。」
只見這年青人向彭素王倒頭便拜,口稱:「駱星臣拜見主人。」凌沖這才想起來,當日此人也曾報過自己的姓氏,不過自己卻聽成了「羅」。
凌沖看那被陸聚罵作「膽怯」的李伯昇,方面短須,舉手投足間不卑不亢,倒似頗有氣度。李伯昇給彭、史二人見了禮,又問凌沖,凌沖急忙報上姓名,但按彭素王先前的關照,並不表明身份來歷。李伯昇隨口說道:「久仰,久仰。」就請彭素王上馬:「大王聞聽彭先生要來平江,好不歡喜,恭候許久。怎今日才到?想是北路不甚好走罷。大王現在宮中,我領三位前去拜見。」
凌沖正在手足無措,徒然發現貼進自己懷裡那女人柔軟的身體驟然僵硬起來。抬頭看去,只見彭素王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屋中,兩手各按著兩名侍女的穴道,正笑嘻嘻地望著自己。
軍官在樵夫屁股上踢了一腳,趕他走了,然後對彭素王道:「請幾位快些走路,四大王須等得急了。」彭素王點頭,一行人快步向嶺上走去。
史計都問他:「大王如何不遣兵來救援?」陸聚苦笑搖頭:「此次攻打江陰,便是欲來救援我等,變更江北局面也。可惜李伯昇膽怯,呂珍輕脫,潘元紹貪吝,大王唯信此等人,如何不敗?又有四大王士信執政,虛國倉,實私庫,遠忠賢,親姦宄。今日國家事,真箇莫法說哩!」
才進了盤門,忽見一列騎兵向門口賓士而來,當先一人,身穿團領大紅色錦袍,戴展腳襆頭,到面前下馬作揖:「史大俠歸來了也。這位……可是彭先生么?」彭素王急忙下馬還禮,史計都介紹說:「這位是司徒李伯昇大人。」
眾人聞言都笑。史計都摸摸自己的絡腮鬍子:「我相貌可似牛皋么?」把腰裡別的梅花豹尾鞭擎出來,湊到那樵夫面前:「你仔細看了,牛將軍是使鐧的,我這卻是鞭哩。」那樵夫愣愣地回答:「都是一般鋼鐵兵器,甚麼鞭、鐧,小人卻不識得。」
彭素王搖搖頭:「每日廝殺,要死多少漢人。等不得了,我這便往杭州去!」張士誠執意挽留:「已教李伯昇安排下了酒宴,待吃過酒再去不遲。」彭素王看看他,嘆口氣:「大王還是甚悠閑也,卻哪有時間吃酒?!」
彭素王點點頭:「知道了,你且去罷。」駱星臣又磕了一個頭,這才告辭出去。他前腳才出門,史計都就急忙問道:「難道是那姓簡的婦人么?他好大胆,竟敢偷襲丹楓九霞閣!」
當晚三人在館驛中安歇,第二天天不亮就離開徐州,南經宿、濠、滁等州,從真州渡過長江。這裏已經朱元璋的地盤了,幸好凌沖隨身帶著朱元璋的令牌,這才能夠暢行無阻。
杭州城裡的文武官員都到了,各種美酒佳肴,流水介送將上來,還有美姬歌舞佐酒。彭素王食不甘味,幾次想要開口,卻因為人多嘴雜,也不好在這種情況下談論正事,只好皺皺眉頭,硬咽了回去。
凌沖聽到這話,吃了一驚。心說本來以為丹楓九霞閣只是在暗中幫助張士誠,卻不料根本就是東吳政權的後台老板,怪不得彭素王那麼有信心,可以說服張士誠投降。
彭素王走出屋去,拉上了屋門。凌沖想一想,把兩名侍女的袖子翻起來,遮住她們眼睛,然後自己到床后已經預備好的木桶中洗了個澡,這才吹熄燈燭,上床去睡。此時屋中漆黑一片,四下萬籟俱寂,只偶爾能聽到兩名侍女綿軟的呼吸聲。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馬,伸手摸著懷裡的玉鐲,輾側良久,才勉強睡去……
彭素王斜瞥著陸聚,沉聲問道:「你知那張士信促狹,怎敢講他壞話?不怕他請下旨來要了你的性命么?」陸聚「哈哈」笑道:「我為何離了平江,來這朝不保夕之處鎮守,只為不受那幹人鳥氣也!那張士信欲殺害我,便教他遣人繞過朱軍營寨過來,過得來,我自予他殺又如何?哼,倘朱軍再逼得緊呵,我便將這徐、宿二州,拱手獻上,再不吃他張家的鳥氣!」
上了棲霞嶺,正行走間,彭素王突然又是一指:「退思,你看那是甚麼?」凌沖抬眼望去,只見路旁有一座大墳,墳前有碑。他湊過去仔細辨認,只見碑上刻著「宋輔文侯牛皋之墓」。彭素王道:「牛皋字伯遠,是岳飛麾下大將,與張憲、徐慶並稱軍中三勇。可惜亦被秦檜使人毒死。」凌沖道:「這般英雄,豈可不拜?」跪下來磕了三個響頭。
「四弟?」彭素王問道,「張士信么?他現在何處?」張士誠道:「他在杭州鎮守……待我遣人往杭州喚他前來商議……」彭素王霍地站起身來:「不必了,我與張士信舊曾相識,待我親往杭州去說服他。」張士誠點點頭:「也好。且待用了晚宴,好生將歇一晚,明日我送三位啟程。」
張士誠肩膀一顫,搖搖頭,抬眼說道:「便眾將肯時,怕有一人不肯。」「不知是誰?」凌衝心里煩躁緊張,搶先問道。張士誠嘆一口氣:「朱元璋殺我三弟,便我能忘卻家仇,揭過這段梁子,恐是四弟不肯。」
於是延著黃河向東,還沒走到徐州,就聽說消息,張士誠大起水軍,攻打朱元璋佔領的江陰城,被西吳將康茂才殺敗。彭素王和史計都相對喟嘆,更加快了步伐。東吳軍戰勝,凌沖本來應該感到高興的,可是看了他們的神情,不禁也有些黯然神傷。
史計都卻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大碗酒,大塊肉,吃了個不亦樂乎。凌沖看那些舞姬都穿著薄紗,香肩半袒,縱舞之間,身上各處雪白的肌膚不時顯露——雖然室中燃了數個火盆,但終究是冬天,也不知道她們是不是真的不怕冷——嚇得只顧喝酒,不敢抬頭。
張士信和彭素王是舊識,見了面非常親熱。凌沖看那張士信,比張士誠要瘦小一些,膚色也黑,但顯得更為精悍,只聽他「哈哈」大笑,說道:「我以為守在杭州,不得與你重會哩,想不到你會前來望我。」
宴至三更,張士信已經醉眼朦朧了,招呼彭素王道:「三位且先安睡,有事明日再議。」彭素王冷冷地望著他,也不說話。幾名侍女過來,打著燈籠,引三人往後院安排好的卧房走去。
史計都插口問道:「月後究是何時過世的,墳塋何在,你可知曉么?」彭素王搖搖頭:「約在五年前,月後與簡星君同年過世,料是葬在湖廣某地。我問過駱星臣,他也不知,恐只有簡若顰一人曉得所在了。」說著,神色黯然,低頭嘆息。
彭素王捋著長須,面沉似水:「這位官人,遮莫識錯了人?你的主人自在湖廣,我哪裡是你主人來?」駱星臣連連磕頭:「小人自那日在大都見了主人丰采,誠心仰慕,是以迷途知返,豈敢再與主人作對哩?」彭素王冷哼一聲:「你今到關中來作甚?」
凌沖大出了一口氣,後退一步:「前輩,這……這可怎麼處?」彭素王笑道:「這也是張士信的待客之意,你又何故推卻?」凌沖漲紅了臉:「前輩休要取笑,在下……在下不慣這個……這個……」彭素王「哈哈」大笑,封住了兩名侍女的穴道,把她們抱起來,放在椅子上。等他轉過身來的時候,表情卻變得非常嚴肅:「既是你不歡喜,那便罷了。張士信此人,詭詐多謀,須提防他別有奸計,今晚睡得警醒些。」凌沖急忙點頭。
張士誠的王府建在城中玄妙觀旁,李伯昇領著三人,在一眾騎兵衛護下,很快就進了王府。走近正殿,先聽到悠揚的樂聲。原來東吳王張士誠端著一杯酒,斜倚在寶座上,正在觀賞歌舞哩。
彭素王嘆了一口氣:「正是此人。」轉身對凌沖說道:「也不妨講與你聽。此女名喚簡若顰,乃是月孛星的妹子,月後的養女。至元四年,月後與月孛簡星君反出丹楓九霞閣,其時簡若顰尚幼,便留在了庄中。至正七年,周子旺叔父殞難,月後前來尋日帝大鬧,事後便將她接了去,匿跡湖廣地面。日帝、月後無嗣,簡若顰自以為她當接掌丹楓九霞閣,是以日帝病歿前後,屢屢前來尋我攪鬧……」
張士誠又對史計都拱拱手,然後問凌沖道:「這位先生如何稱呼?」凌沖抱拳回答:「懷遠凌沖……」彭素王接過他的話頭介紹道:「是某一位好友,自己人。」張士誠點頭致意,然後吩咐李伯昇:「召集眾官,安排酒宴,今晚為彭先生三位接風。」
凌沖看這位東吳王張士誠,只見他四十多歲年紀,身高七尺,寬肩長臂,一張國字臉,劍眉星目,梳得整整齊齊的五柳長髯,相貌堂堂,威風凜凜,只是雙眉微鎖,似有深憂。坐下后,又寒暄幾句,張士誠說道:「聞聽彭先生要來平江,小王不勝之喜。現下朱元璋大兵壓境,我軍屢遭挫折,彭先生是智謀之士,請問可有良策破敵?」
談起局勢,陸聚逐漸火氣躥升,起先只是嘆氣,說著說著卻拍起桌子來了:「我自至正十四年高郵解圍後跟的吳王,當時雖是艱苦,卻好爽快。大王旌旗指向,咱們跟了三大王拚命殺去便是,見那髡了發的韃子,便一刀來分作兩段。咱們都是頂天立地的大漢男兒,戰場上搏命為的甚麼?還不是要驅逐韃虜,教鄉里父老不再受韃子們欺壓……」
彭素王道:「你仍奉著元朝,他怎好與你言和?你若尊了小明王,他便無借口可動兵了也。」張士誠抬眼望天,長嘆一聲:「殺弟之仇,無日不縈迴心間。降了大宋,我所願也,降他朱元璋,我卻心有不甘……」
渡過長江,又是張士誠的統轄範圍。三人匆匆趕路,元月下旬來到了張士誠所在的平江路蘇州城。他們從西南的盤門進入,只見此處水陸兩門並列,陸門兩重,中夾瓮城,水門則設鐵閘兩道,非常堅固嚴密。凌沖看了,不禁讚歎,彭素王卻搖頭說道:「城是死的,人是活的,若人無謀啊,便金池湯城也守把不住。」
張士誠雖非英主,卻非常愛撫百姓,民政一向管理得很好,因此蘇州城中,街邊店鋪鱗次櫛比,百姓們都面有喜色。相比之下,杭州則要蕭條多了,但守衛的兵卒卻比蘇州要剽悍,武器也精良。張氏兄弟才能的不同,由此可見一斑。
來到徐州,守將陸聚認識史計都,把他們延請入城,好生款待。席間,彭素王問起現在的形勢,陸聚嘆口氣道:「江北諸州,多是孤城,敵將馮國勝等不時領兵來襲擾,我等俱縮于城中,無敢與戰者。這樣下去,可怎生是好?」
史計都道:「你是月後的外甥,以你執掌丹楓九霞閣,于理亦通,她有甚麼不服?」彭素王苦笑道:「各人自知冷暖,她是怎樣想的,我卻不曉得哩。雖以她的武功、才智,均非良嗣,但我繼承丹楓九霞閣,是欲以此為反元的基地,待驅逐了韃子,一座莊院,便送了她又有何不可?打甚麼不緊?」凌沖點頭道:「前輩若真能如此,消弭了這段仇怨,也是無量功德哩。」
彭素王勸說道:「國讎家恨,國讎為先。你若歸服大宋,與那朱元璋便是同殿之臣,往日仇怨,還提他則甚?」張士誠沉吟半晌,捋須說道:「彭先生是丹楓九霞閣新主,所言小王豈敢違拗?若非日帝當日宣講白蓮教義,若非日帝當日教我起兵,若非日帝遣人相助,小王怎能有今日富貴。這平江與諸邊州縣,都是日帝的哩,並非小王私產,丹楓九霞閣有命,小王豈敢不遵……」
彭素王和史計都也都跪拜了,彭素王對史計都道:「曾聞少林秘寶《易筋經》,因金人南下,抄掠嵩山,丟失不見,后亦落在牛將軍手中,將軍身歿前,遣人北去歸還少林。我想這牛將軍的武藝,或不在岳武穆之下哩。」說著,兩人一起站起身來。
「阿也!」突然枯草叢裡一聲驚呼。幾名兵弁立刻衝過去,一陣扭打,時候不大,揪出一個人來,背負枯柴,腰插板斧,卻是樵夫模樣。領兵的軍官上前詢問,那樵夫道:「小人來嶺上樵採,看見諸位軍爺過來,怕逆了虎威,因此藏在草里。」軍官問:「那你叫喚的甚麼?」那樵夫盯著史計都,哆哆嗦嗦地說道:「小人昨夜發夢,見牛皋爺爺來。今見這位官人相貌彷彿,以為是牛爺爺顯聖,因此驚叫,衝撞了軍爺們……」
「我非專為來望你,」彭素王說道,「有要事與你商議。」張士信笑道:「也不急於一時,天色將晚,我已安排下了酒宴,你在蘇州未能吃著酒呵,且來我這裏吃。還有龍井好茶,天下知名的……」彭素王還想說些甚麼,卻被他挽著臂膀,拉到別墅里去了。
彭素王微微搖頭:「我也看了大王的兵馬,也聽聞大王麾下眾將,說句不恭的話,將惰兵弱,恐怕不是西吳的對手……」張士誠點點頭:「這個我也知曉。唉,難道便無回天之術了么?」
駱星臣壓低聲音稟報道:「敝上……不,那婦人是聽說主人遠赴大都,是以自湖廣北上,想偷襲丹楓九霞閣哩。」「她動作好慢,我自大都返回關中已月余了也,」彭素王搖頭苦笑,「她便不敢與我正面放對,若她肯來呵,也好揭過了這一段怨仇——她可在左近么?」駱星臣磕頭說道:「她已往亞柏鎮去了,小人留在潼關處理一些事務,見了主人的記認,因此特特尋來,稟告主人。」
離開平江,延著運河南下,不三日來到了杭州城。大概是張士誠已經派快馬告訴了張士信彭素王等人的行蹤,因此才到城門口,就有一名軍官領著十幾名兵弁迎上前來,說四大王在棲霞嶺上別墅中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