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烽錄》目錄

第三十九章 從來逸樂豈無極

第三十九章 從來逸樂豈無極

三人縱馬疾馳,兩天後的中午來到了蘇州城下,只見盤門水陸兩道關門全都緊閉。「才甚麼時候,怎的關起門來?」史計都撓撓頭,「遮莫西吳軍殺將來了?」凌沖搖頭:「怎有恁般快速……」話沒說完,忽聽城頭上一聲號響,張士誠金冠龍袍,領著一排軍士,扶著城堞出現了。
張士信急忙叫道:「五侄,你且退下,休要莽撞!」他只怕彭素王動怒,一掌打下,自己肯定禁受不起,小命難保,急忙就馬項上鋪開紙來,匆匆寫成了一封信。彭素王看他寫完,冷哼一聲,搶過來揣入懷中。然後喝道:「教眾軍分開,牽兩匹馬來!」
那五太子抬頭瞪眼,望著自己的大刀逐漸飛高,愣愣地矯舌不下。彭素王一帶馬韁,兩馬頭頸相撞,五太子沒有防備,他又慣於水戰,控馭馬匹的能力只是中等,立刻一個跟頭從馬背上栽了下來。彭素王右手一揚,接住落下來的大刀,掂一掂,足有五十多斤。只見他笑嘻嘻地,把大刀如鴻毛般在手裡轉了兩圈,耍個花樣,然後刀尖向下,「咄」的一聲插在地下,距離五太子的身體不到一寸距離。
張士誠向城下不停作揖:「難以如命,請彭先生體諒小王的苦衷。」彭素王咬一咬牙關,跳下馬來,就包袱里取出筆墨,在城牆邊題詩一首。凌沖走前兩步,看他寫的是一首七絕:
塵下我來一振衣,蓬蒿無底白雲稀。姑蘇城上懸雙眼,為看西風墮紫微!
凌沖說道:「咱們須速速回平江去,將張士信的手信交與張士誠,令他翻然改圖,投效大宋。」彭素王一松馬韁,道:「正是,須延挨不得!」
等下了棲霞嶺,出了盤門,彭素王才想放了張士信,忽聽一人高叫:「且住!贏了某手中刀,放你們去者!」只見一馬馳近,原來是五太子頂盔貫甲,雙手端一柄青龍大刀,揮舞叫陣。
張士誠稱王的當年十一月,元太師脫脫包圍高郵,張士誠一度起了投降的念頭,多虧哈麻進獻讒言,順帝免了脫脫的兵權,元軍奔散,高郵之圍才解。其後,張士誠的勢力開始膨脹,渡江攻下常熟、湖州、松江等地,那可以說是江南最為富庶的一片領土。至正十六年,他攻克平江府,改名隆平府,又稱周王。
這一招彭素王倒是始料不及,帶住馬韁,一時竟然不知怎麼應付才好。史計都走近兩步,輕聲說道:「好卑鄙,竟以百姓攔路。待我驅散百姓,殺上城去擒了這奸王者!」彭素王擺擺手,長嘆一聲:「張士誠便萬般不是,終是愛民,深得擁戴。」抬頭望著城上:「汝果真不欲歸順大宋么?」
『張士誠,泰州白駒場人,幼名九四,原來是個私鹽販子。元順帝至正十三年正月,他與其弟士德、士信等率領鹽丁起義,第二年攻克高郵,稱誠王,國號大周,年號天佑。也就是在這一年,朱元璋升任總管,並克滁州,開始有了自己的根據地。
凌沖早就深自戒備,看他掌到,也揮掌迎去,「嘭」的一聲,內力吐處,五太子踉蹌後退。此人雖然天生神力,終究沒有學過內功,以硬碰硬,不是凌沖的對手。
彭素王也不怕他耍花樣,只是立馬等待。時候不大,「喀喀」聲響中,弔橋放下,旱門緩緩打開。彭素王催動胯下馬匹,走上弔橋,才待進城,忽然看見城門洞里跪著無數布衣百姓,有男有女,老少不等,都「咚咚」地磕頭山響,齊聲喊道:「請彭大俠手下容情,休要傷害吳王殿下!」
轉頭望去,原來那是兩名被點了穴道的侍女,坐在椅子上,衣袖已經垂了下來,露出臉來,眼中全是恐懼、哀求的神色。凌沖「呀」了一聲:「險些將你們忘了。」急忙跑過去,幫她們解開了穴道。
韓綠萼急忙說道:「白雲蒼狗,世事變遷,往事何須縈懷。也曾聽小兒談起先生英風豪氣,與昔年不同。若還耿耿於懷呵,倒顯小家子氣了。」說著,也伸出手來。
五太子嚇得往後一縮。城上城下的士兵們都驚得呆了。彭素王探手揪住史計都馬上的張士信,向地上一擲,然後大喝道:「眾軍聽者,有比五太子厲害,或是不要性命的,儘管追來!」說著,招呼凌沖和史計都,一抖馬韁,向北馳去。
至正二十三年,張士誠攻克安豐,殺死了紅巾軍小明王政權的執政者劉福通,遂得意洋洋地自稱吳王。但他沒有想到,這為他的宿敵、另一個吳王朱元璋大開了篡僭的方便之門。此後,張士誠屢被朱元璋所敗,至元二十七年,隆平府被攻陷,張士誠被俘后自縊死。
彭素王一手抓著凌沖,一手抓著史計都,冒煙突火,從樓上大鳥般躍下。樓下軍士們發一聲喊,各挺兵刃殺來。三個人各施技業,當者披靡。忽聽人群中一人叫道:「都閃開了,看某來拿此賊!」
彭素王題了詩,向城上大喝道:「休塗了去,終有一日,教你知我所言不虛也!」說著話,跨上馬,轉頭就走。
彭素王卻不敢等她來扶,急忙直膝站起。凌沖又介紹了史計都,請義父母好生款待二人,自己就要往城中去見朱元璋。彭素王關照他:「我先不欲見西吳王,你休引他前來。」凌沖點頭答應了。
他們一路北上,幾天後終於來到應天城外。彭素王叫凌沖先往城西大肉居去探查,看朱元璋或者別的甚麼西吳將領都不在其間,才和史計都兩個人從後門進入。杞人夫婦聽了義子的說話,出來迎接。彭素王見了韓綠萼,急忙下馬跪拜,被杞人一把抓住。
三匹馬跑出兩里多地,才逐漸放慢了速度。「色厲內荏,」彭素王惡狠狠地冷笑道,「張氏兄弟,都是這般人,日帝當初如何看上的他們?!」史計都苦笑道:「人都會變哩。便日帝當日,不是胸襟廣闊,如周公之吐脯,後來卻……」彭素王撇了他一眼,點頭道:「不錯,都道那張士德智謀深沉,有人主雅量,真箇活到今日,還不知怎般模樣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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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多有得罪,夫人不怪,在下慚愧無地。」彭素王說著話,就要磕頭,卻被杞人把他兩隻胳臂牢牢拿住。凌沖偷眼看時,杞人一張面孔漲得通紅,彭素王卻依舊面沉似水,好象絲毫也不費力。
【作者按:關於張士誠】
從此以後,元朝政府重新控制了長江下游的富庶農業產區,每年徵發糧草,由張士誠出米,方國珍出船,自海路運送大都。在反元大起義中,不屬於白蓮教、紅巾軍系統,而又一度降元的,最著名,勢力也最大的就是這張、方二人。
彭素王還沒問話,張士誠先作一個揖,向下喊道:「舍弟無禮,衝撞了彭先生,彭先生恕罪則個。」「消息傳得好快,」彭素王皺了皺眉頭,提高聲音喊道:「你閉了城門怎的?怕我也挾持於你么?」
史計都恨恨地說道:「那個奸王,何不趁夜潛入,斫下他的狗頭?我不信他能一直緊閉大門!」彭素王道:「這般行徑,英雄不為!」凌沖看他們兩個的臉色都非常難看,故意岔開話頭,提議說:「此去山西,路過應天,不如前往應天城中,拜見西吳王。西吳王對彭前輩是甚仰慕的。」彭素王搖了搖頭:「我自以為說服張士誠,易如反掌,誇下了海口,今日更何面目去見朱元璋?退思,你自回應天去罷。」
還有傳說,《三國志演義》的作者羅本貫中,原就是張士誠麾下的幕僚,他所創作的仁厚愛民的昭烈帝劉備形象,就是以現實中張士誠為原形的。筆者外祖家在杭州,當地野老至今仍頌張士誠仁愛之名。』
梁羽生先生在其名著《萍蹤俠影錄》中,敘述有張士誠事迹,小說主人公張丹楓,就是張士誠的後代子孫。但他說張士誠與朱元璋同是彭瑩玉的弟子,最後被俘后,朱元璋下令將他亂棍打死,無疑都是出自民間野史。張士誠膽子小、眼光差,和朱元璋、陳友諒等梟雄根本無法相提並論,甚至連福建方國珍、四川明玉珍也未必比得上,但他有一個好處,就是愛民如子,甚得江南人心。在他進攻嘉興,被楊完者打敗的時候,民間就有「死不怨泰州張,生不謝寶慶楊」的歌謠傳唱。加之朱元璋上台後,對江南諸多壓榨,所以當地百姓多感懷張士誠,虛構了許多對張士誠有利的傳說出來。
此時,凌沖和史計都都已經靠攏到了彭素王身邊。彭素王四下一望,厲聲說道:「取紙筆來,你這便寫信與吳王,教他降宋,再好好將咱們送出城去,我便饒了你的性命!」張士信驟然看到一線生機,急忙招呼:「快取紙筆來,快!」
凌沖站在彭素王身邊,只覺得陣陣熱浪涌至,原來周邊都已起火,火焰卷著濃煙滾滾撲來。他正自惶急,忽然腳下一虛,耳聽一聲巨響,小樓底層已被燒毀,整座樓竟然崩塌了下來!
「此信小王已知內容,」張士誠微笑著說道,「只恐非舍弟真心。舍弟手握重兵,我若降宋,倘他不肯呵,定要領兵前來廝殺。刀兵一起,則先生本欲救江南百姓,豈不反坑害了他們?」彭素王「哼」了一聲:「你自不肯時,便說不肯,休拿汝弟來做擋箭牌。」張士誠道:「朱元璋遣馮國勝攻我高郵,先教他罷兵者,然後商議。」「好無道理!」彭素王大怒,「先開了城門,待我入內與你分說者——你道蘇州這矮矮城牆,可能阻得我么?」
彭素王單手舉起五太子,就如同捉著一具巨大的銅人般,掄圓了向眾軍士衝去。眾軍都怕傷了五太子,不敢阻攔,紛紛後退。彭素王展開輕功,幾個起落,已到張士信的馬前。張士信驚得魂飛魄散,急忙勒馬後退,已經遲了,被彭素王拋開五太子,躍上馬背,一把扣住了他肩頭要穴。
他進入應天城,才進王府,就看到一個高大漢子,滿身是土,一手捂著血跡斑駁的臀部,跌跌撞撞地跑出來。凌沖定睛細看時,嚇了一跳,原來這位乃是朱元璋麾下的大將馮國勝!
張士信只覺得遍身酥麻,耳聽彭素王喝道:「教眾人都放下了兵器者。」他急忙高呼:「罷手,都罷手,放下兵器!」眾軍士愣了一下,只得遵命。只有那五太子,雖然被彭素王遠遠拋開,摔得七葷八素,偏是性格剽悍,不知進退的傢伙,他從一名軍士手中奪過條槍來,大呼撲上。史計都從斜刺里衝出來,掄起豹尾鞭,「喀」的一聲,把長槍打為兩截,隨即飛起右腿,把五太子踢了一個跟斗。
張士信問道:「信也寫了,你何時寬放我?」彭素王手上加力,笑道:「你好不曉事,自待出了城門者——教眾軍退後,休緊跟著我等。」張士信痛得「哎呦」叫了起來,急忙吩咐手下退後。
五太子使招「泰山壓頂」,八尺長的大刀掄圓了往彭素王頭頂劈來。彭素王不慌不忙,也不閃避,等到刀近頭頂,才吐氣開聲,「喝」地雙掌往上一托。他這一托,不僅僅是比較蠻力,其中也包含了相當的巧勁,借力打力,只聽五太子「阿也」一聲,大刀脫手,向上飛出兩丈多高去。
彭素王聽張士信叫他「五侄」,已知是張士誠的五太子來了。這位五太子本姓梁,雖然身材瘦小,卻是力大無窮,又深識水性,被張士誠收為養子,推倚甚重。當下彭素王見鐵鎚砸下,冷笑一聲,左手衣袖一卷,五太子只覺一股大力從側面傳來,鐵鎚一偏,擦著彭素王的衣襟砸在地上。他重心不穩,一個趔趄,早被彭素王右手一探,卡住了他的咽喉。
雖然表面上自高郵解圍后就一帆風順,但實際張士誠恐怕是元末群雄中最苦的一個。他佔據了漕運要衝,為了奪取江南的賦稅,元政府對其不斷施壓,山東各路兵馬源源不斷地往隆平府開來。而此時朱元璋亦開始往長江下游發展,兩軍的衝突不斷。
馳馬奔出十多里路,彭素王一直陰沉著臉,一句話也不說。終於,史計都忍不住了,湊近去小心地問道:「咱們現下往哪裡去?」彭素王冷冷地回答:「往山西去,尋那盧揚。江南已無我甚事了也。」
凌沖睡至半夜,突然驚醒,睜眼望去,就見室中不再黑暗,窗外隱隱有紅光透進來。他本來就是合衣而卧的,趕緊一軲轆爬起來,推開屋門,立刻一股熱浪撲面而來。「著火了么?」他剛要往外闖去,突然聽到身邊傳來一陣「唔唔」的聲音。
張士信依言發令。時候不大,軍士牽來兩匹駿馬,彭素王叫史計都和凌沖都上了馬,左右護衛著他,挾持張士信,緩緩向別墅外走去。
「汝才無禮!」史計都大喝一聲,把梅花豹尾鞭舞開了,如一個車輪也似,來箭大半俱被擋住,還有一小部分倒激回去,射倒了幾個人。彭素王拉著凌沖,冒著箭雨,湊到欄杆旁來看,只見樓下一色的鐵甲軍士,足有五六百人,把這座小樓包圍得水泄不通。人群之中,有一個頭戴金盔,大紅披風,騎著駿馬的,正是東吳大元帥張士信!
張士誠擺手道:「彭先生之能,小王深知。先生若執意要進城呵,且待小王開了門者。休硬闖,驚了城中百姓。」說著,轉頭吩咐了一些甚麼。
彭素王想一想,又望望史計都。史計都似乎也不希望和凌沖分開,期盼地望著彭素王。彭素王終於點了點頭:「令尊令慈,可在應天城外?雖是無顏相見,然……終須一會……」「前輩說甚話來,」凌沖急忙安慰他,「往事已矣,還總記掛著作甚?」
張士信嚇得三魂丟了兩魂,和五太子兩個都坐在地上,直到軍士們前來攙扶,才想到要爬起來。兩人垂頭喪氣地回城去了,哪裡還敢追趕?
凌沖有點捨不得和他們分開,而且他此次的任務,一是說降彭素王,二是幫助彭素王說降張士誠,現在兩個目標都沒能完成,怎麼好就此分手?他想了一想,說道:「在下也甚欲覷看那盧揚怎生人物。請前輩在應天城外暫歇,待在下交卸了差事,與兩位同去山西,打甚麼不緊?」
凌沖嚇了一跳,上前看時,就見兩名侍女的胸口都釘著一支火箭。「原來有人縱火!」凌沖不禁大怒,就腰間拔出刀來,舞起朵朵刀花,罩住全身,向門外衝去。十幾支火箭射來,還沒接近身體,已被刀風攪碎。
那兩名侍女身體得以活動,立刻尖叫起來。凌沖伸手去捂耳朵,侍女們一把推開他,向外就跑,才到門邊,突然發出兩聲慘叫,倒栽了回來。
張士信將手中馬鞭一指,亂箭射來。彭素王大袖揮舞,隨手格擋,那些鵰翎紛紛落下,不能傷他分毫。張士信兀自不知厲害,大笑道:「這大吳江山,是咱們兄弟辛苦廝殺得來,丹楓九霞閣算的甚麼?日帝在時,我還懼他三分,你是甚麼東西,也敢對我無禮?今日便要爾等葬身此處,方曉得我的厲害哩!」
時候不大,有人找來紙筆,五太子親自拿過來遞給張士信。凌沖警惕地盯著五太子,只見對方兩隻眼珠骨碌碌亂轉,就知道他不懷好意。五太子把紙筆遞給張士信的同時,突然一掌向凌沖當胸劈到。他剛才與凌沖交了一招,以為對方最為好欺,因此想擒下凌衝來,也作為人質,好交換張士信的性命。
就見人影一晃,彭素王和史計都也都跑了過來。彭素王一招手,將一支火箭抄在手裡,一抖腕子,往來路打了過去。樓下一聲慘叫,似乎有人中箭倒下。
城上眾軍聽彭素王這樣說話,全都架起弓箭來,卻被張士誠一拂袖子喝止了。他向城下喊道:「豈敢,豈敢。只是眾軍生疑,不敢放先生入城哩。」彭素王冷冷地問道:「我不進城也罷,此間有張士信的手書,勸你歸順了大宋,你須速下決斷。」
張士誠身邊一名軍官大聲說道:「你是挾持了四大王,方寫下此信,如何做得准?」張士誠「咄」了一聲:「此間怎有你講話的份,與我拖將下去,賞一頓板子!」幾名軍士把那軍官扯下城去了。「好苦肉計。」史計都望了凌沖一眼,憤然說道。
就在稱周王的當年,張士誠先被徐達破于常州,又在嘉興大敗於元將楊完者,損失慘重。到了第二年,形勢更為惡劣,北有元朝名將董摶霄駐守山東,虎視眈眈,南有再次降元的方國珍進襲崑山,張士誠在四面楚歌的情況下,被迫降元,被任為太尉。
張士信被彭素王擒獲,哆哆嗦嗦地說道:「都是在下豬油蒙了心,做此渾事,你大人大量,休要殺我……」彭素王冷哼道:「你適才的威風卻哪裡去了?」張士信忙道:「你若殺了我呵,東吳無人主事,我兄定要投降朱元璋的,然則丹楓九霞閣的事業,豈非毀於一旦?」彭素王「哈哈」大笑:「我此來,正要教你寫封書信,勸說汝兄歸服大宋。丹楓九霞閣為的驅逐韃虜,天下太平,豈是為一己之私,要割據江南土地么?」說著,右手依舊扣著張士信的要穴,左掌高高舉起,就欲當頂打落。
凌沖知道,這是用了春秋時代伍子胥的典故。傳說吳越相爭,忠臣伍子胥被吳王夫差聽信讒言,賞劍賜死,他臨終時吩咐從人:我死以後,抉出我雙目來,掛在姑蘇城門上,待我看那越兵如何進城!現在城是姑蘇城,張士誠之昏庸,不下於夫差,彭素王之失望,恐怕也不淺于吳子胥,這個典故用在這裏,倒是非常的貼切。只是自己是朱元璋部下,也就是詩中所寫的「西風」了,現在偏偏立馬在彭素王身邊,看到這樣一幕,身份實在尷尬。
張士信聽聞此語,驚得魂飛魄散,急忙哀告道:「且念在昔日情份,饒我一命。你若殺了我呵,我兄念及兩弟之仇,不肯降宋,反親往領兵廝殺,也未可知哩!」彭素王撇一撇嘴:「狡言詭辯。你適才用火箭射我時,怎不顧念昔日情份?」但左掌懸在空中,卻並不著急打下。
只聽彭素王大叫道:「張士信,你好不歹毒!我與你何怨何仇,你要害我性命?」樓下一人「哈哈」大笑,正是張士信的聲音:「你在蘇州,竟敢不吃我大哥賜的酒宴,來到杭州,又大咧咧先拜牛皋的墓,不緊著來見我,倒教我等你。你是甚麼東西,怎敢如此無禮?!」
張士信瞪著侄子,心中叫苦不迭。史計都一振鋼鞭,正要縱馬前去放對,卻被彭素王攔住了。彭素王把張士信扔到史計都馬背上,叫他「好生擒住了」,自己雙腿一磕馬腹,就向五太子衝去。
張士信叫道:「五侄,休去!」但那人並不聽從,分開人浪,手提一柄大鎚,衝到近前,向凌沖當頭砸下。凌沖用刀一格,「喀」的一聲,手臂巨震,鋼刀竟被從中打斷。他倒退兩步,幾乎跌入火窟,那人「哈哈」大笑,又一錘向彭素王面門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