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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乘鸞引凰偕千歲

第六十章 乘鸞引凰偕千歲

凌沖喝了碗茶,自己鼓勵自己說:「罷了,罷了。想那張敞曾雲:閨中之樂,有甚於畫眉者。我今既已與她成親,兩個做了夫妻,有些事情躲也躲不得的。既躲不得,如何不坦然面對?」轉過身來,慢慢走到床邊,張開臂膀,想要去抱雪妮婭,可是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雙臂竟然在微微發抖……
曉行夜宿,病勢又有反覆,反而耽擱了行程,直到十月份,凌沖才終於來到了大都城中。回到自己賃下的屋中,果然杞人和冷謙都已經回來了。冷謙見面就責怪他:「你怎恁晚才歸?艾布父女已然歸來,我與他商定了,待你回來,便為你與雪妮婭完婚哩。」
王小姐給凌沖煎好了葯,端上來。程肅亭急忙接過:「此等粗活,教下人去做便可,郡主何必親自動手?」王小姐微微苦笑,也不回答。凌沖才剛端起碗來喝葯,突然駱星臣敲門進得房來。
杞人偷偷拉過冷謙,問他:「未曾料在外耽擱恁多時辰,手邊有些拮据,婚禮如何辦得體面?你在大都還有甚麼朋友,且商借一些來用。」冷謙笑道:「從來都是我照顧朋友,哪有向朋友借錢的道理?休慌張,錢定不缺的。」杞人一把扯住他:「休再往內庫去盜金,旁生事端,若攪擾了沖兒的婚事,我須饒不得你!」冷謙笑著撥開他的手:「我豈能失手?你且放寬心罷。」
凌沖在旁邊聽了義父和父親的對話,更加面紅過耳。若說少年人在這樁事上從不留心,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就算隱約知道一些,知識來源也實在貧乏有限。他雖然很想義父和師父傳授些哪怕是粗淺的經驗,可是聽他兩個鬥嘴,卻又不好催促。
朱元璋的信上繼續說道:「平江旦夕可下,若賢侄要時,我取張士誠與你,以替張士信。或訪得張士信廬墓所在,可效子胥掘墓鞭屍,豈不快哉!」但凌沖可沒那種興緻,當下回信給朱元璋,請他破城后不要殺張士誠——這本是彭素王的意思,凌沖等寫完信,才意識到這點,不禁苦笑,心說:「彭素王忠奸莫辨,我怎的篤信其言,一至於此!」
凌沖聞訊,不由大喜,可是臉上又不大好意思表露出來,只好咳嗽一聲,轉過頭去:「全憑義父與師父作主。兒既歸來,便好擇個黃道吉日成親了。」
但凌衝心中,其實另有想法。他和雪妮婭近兩年未見,對方的身影在自己心中難免日益淡化,現在回想起來,連當初贈鐲時的激情和衝動,也徹底平復了。反倒是腦海里不時閃現王小姐的影子,一顰一笑,如在眼前。不知她是否已經和關保完了婚?不知以後還有沒有再見的機會?婚期越是臨近,他心中越添惆悵。雖然自己也明白這種念頭實在要不得,努力摒棄,但卻徒勞無功。
杞人攔他不住,當天晚上,冷謙果然潛入內庫,盜出十數錠黃金來。他說:「都將來砸碎了,兌換了交鈔,誰曉得是官家的財物?」
雪妮婭梳洗完畢,穿上紅衣,帶上《古蘭經》,在親友簇擁下上了車。來到凌沖的住處,她便立刻進了洞房,不再出來。凌沖招呼客人們入席,因為緊張,動作難免僵硬,連講話都結結巴巴的。當下當著眾多穆斯林之面,他口稱「萬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是他使者」,并行了大凈之禮,這就算正式加入回教,成為穆斯林了。
飯菜上齊,凌沖面向烏馬兒教長跪下。教長口念證婚詞,對凌沖說道:「男女結合乃是真主之命,是為聖行。此女美好賢惠,汝要接納她,善待她,則真主承認此婚姻為合法——你可願娶雪妮婭為妻么?」
凌沖聽到「他是我家的將軍,還是朝廷的將軍」這句話,不由心裏好笑:「元朝軍閥割據,哪裡還有朝廷的將軍?若非遭逢如此四分五裂的局面,驅除韃虜的大業也不易成功哩。」
凌沖病倒在冀寧路治所太原城中,程肅亭度入內力為他驅散寒毒,說:「退思,你練的甚麼內功?少年人有如此渾厚內力,真箇愧殺老朽也。」凌沖回答:「前輩謬讚了,這個是自彭素王處學來的沛若神功,據稱是日帝自創的哩。」程肅亭聽得「彭素王」三個字,倒吸一口涼氣,說:「此人彷彿神仙,我等遠遠不及!」
龔羅睺抱拳說:「這位想必是冷先生,久仰大名。」冷謙只覺得一股內力向自己襲來,急忙也抱拳一揖,反擊回去。兩人內力相激,心中都是暗贊對方了得。龔羅睺繞過凌沖,撿個空位坐了下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杞人還在廚下,冷謙看了凌沖神色,卻知道來了敵人,急忙走過去,暗中一扯徒弟的衣襟,意思是說:「對方若不動手時,千萬莫輕舉妄動。」把手一張:「這位先生,既是來參加小徒婚禮的,便請入席吃茶。」
冷謙充當媒人的角色,結婚那天,率領凌沖和烏馬兒請來幫忙的幾位穆斯林,到清真居去迎親。杞人在家中布置廳堂,並準備飯食。他燒了一輩子豬肉,現在新買了整潔的鍋鏟改做牛羊肉,雖然材料不同,依舊信心十足。
他還對凌沖說:「你十三脈俱都通暢,唯督脈似曾受損,后心神道、靈台、至陽三穴移位,略有阻滯,你自己可曉得么?」凌沖知道那是當年在大都中了龔羅睺一招腐心蝕骨掌,留下的後遺症。史計都雖曾為自己度氣療傷,但他的內功過於霸道,雖然幫自己撿回一條性命,卻因此損害了督脈。現在每到陰天下雨,凌沖都會感覺后心數處穴道隱隱發酸,搬運大周天的時候,也每每到了靈台附近,內息運行變慢。他點了點頭,笑著說:「是舊疾,不礙事的。」
他從懷裡掏出兩年前離開大都時雪妮婭送給他的玉鐲,交給師父,請他往清真居去與艾布商議婚事。冷謙接過鐲子,笑道:「還有這般定情物事,怎不早取出來,倒瞞得我苦。近日兵荒馬亂的,必要早早與你們完婚,接了新媳婦回江南去,我與你父才得放心哩。」
冷謙乾笑兩聲:「不怕與你說,我少年時也曾荒唐過來,勾欄瓦社,難道去得少了?只這般事,與洞房中終有不同的。」杞人漲紅了臉:「我雖經過洞房,可……可……綠萼她終是二婚哩……」冷謙不懷好意地笑笑:「難道當年洞房裡,都是她手把手教你的么?」杞人啐了一口,轉過身不再理他。
大著膽子,輕輕伸出手去,握住雪妮婭的柔荑,突然看到她手腕上戴著那枚曾贈予自己的玉鐲。凌沖從懷裡摸出當年自己從大都珠寶市上買來的銀鐲,又拉過雪妮婭另一隻手來,給她套在手腕上。
他向屋中眾人行禮:「郡主,程前輩,凌官人。」然後說:「小人見關知院每日推託,道太原是河東重鎮,怕他南下后關西軍渡河來襲,因此須預作防備,遲遲不肯動兵,心中疑惑,便在府中打探消息……」
首先是冷謙開口,對杞人說:「沖兒明晚便要入洞房了,這洞房中勾當,你須與他細細講說才是。」杞人難得的紅了臉,囁嚅著說:「這個……不該是你為師的職責么?」「扯淡!」冷謙佯怒道:「我又從未婚娶,懂得些甚麼?還是你來講與他聽。」杞人問:「遮莫你還是童子之身?我卻不信。」
凌沖看他滿臉堆笑,似乎並無惡意,不禁心生疑惑。但他本是個聰明人,稍微一想,便即恍然大悟:「此人本是漢人,與韃子又有怨仇,都為恨那丹楓九霞閣,才認賊作父,為虎作倀的。他知我是西吳王的部下,西吳王今已傳檄天下,罵那白蓮、紅巾都是妖孽,又張榜緝拿彭素王,是以他自覺與我是友非敵哩。」
「罷了,」冷謙道,「便新郎懵懂時,新娘總須有人教的。」杞人搖頭:「雪姑娘早沒了娘,你道這般事,艾布可能講與他聽么?」冷謙道:「她左鄰右舍,總有好事的嫂子、姑婆,難道不暗中講與姑娘家聽?」
凌沖問他們最近各處的消息,冷謙說:「貊高叛亂,倒做了朝廷的大功臣。前數日皇太子開大撫軍院,天下兵馬,省、台、部、院,均受節制,這個明是奪了擴廓帖木兒的兵權哩。還以貊高首倡大義,所部將士均賜號『忠義功臣』,忒煞的可笑。」
當下王小姐就去找關保理論。凌沖不願意再在太原城裡趟這混水,又挂念著自己的婚事,病勢才愈,就匆匆告別王小姐,東往大都行去。王小姐和程肅亭等人屢次勸留,他都婉拒了。才剛動身,就聽說關保終於揮師南下,往澤州方向去了。
此時此刻,凌衝倒有點想喝酒了。若是有三分醉意遮臉,這個幸福而又尷尬的夜晚,想來能夠平穩渡過。可是既然做了穆斯林,喝酒乃是大忌,他不禁輕嘆一聲。
此刻在洞房中,凌沖望著雪妮婭,眼前突然又浮現出那幾幅春宮來。他慌得一擺頭,竭力甩脫腦中的念頭,心裏大罵自己淫邪無恥。雪妮婭正好微微抬頭,偷看凌沖,瞧見他古怪的神情,輕聲問道:「你怎麼了?」凌沖聽她問,更是慌得手足無措,急忙站起身來走到桌邊,倒了一碗茶來喝。
凌沖在大都終於如願以償地成了親,而此時天下局勢,卻已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年十月,徐達攻克平江,活擒了張士誠,用船押送應天。張士誠在船中,連續數日閉目不食,等到了應天府時,已經只剩下半條命了。士兵用擔架把他抬到中書省大堂,相國李善長問他話,張士誠初始不語,問得急了,乃口出不遜之言。那李善長可是個能言善辯之士,當下拍案怒喝,曆數張氏罪狀,講得口沫橫飛,罵得張士誠面色鐵青,低頭不語。
駱星臣搖搖頭:「一個空架子朝廷,誰來聽他?貊高才反,脫因帖木兒大帥便盡驅山東兵馬,西往衛輝,大王也渡河駐軍懷慶。那貊高怕腹背受敵,北往彰德去了……」王小姐皺皺眉頭:「我這個哥子最是無用!兄長教他守備山東,怎好擅離?先時調貊高西進時,便有將領諫說恐山東空虛,南軍北上時,脫因帖木兒不是對手,是兄長說:『他雖無能,麾下也有數萬兵馬,又有完宜仲為佐,能阻擋南軍十日半月,我便自河南趕往應援了也。』貊高才得成行。他今怎可擅離?山東不是空虛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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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了,兩個大老爺們終究不肯向凌沖傳授洞房須知。今天早上,冷謙往外面跑了一圈,也不知道從哪裡找來幾張春宮,悄悄塞給了凌沖。凌沖展開一看,立刻羞得面紅過耳。冷謙湊在他耳邊低聲說:「你只當這是武功秘笈,又無傳授,要自身細細地領會哩。師父領進門,修為在個人,我這便算領你進門哩。若是不能學以致用,也休怪我未曾教你。」說著話,不等凌沖提任何問題,轉身就走,逃出門去。
又過了幾天,男方按照女方的要求準備好聘禮,和烏馬兒教長一起再往清真居走了一遭。聘禮包括頭面、首飾、綢緞,以及兩頭肥羊。艾布事先請來本區阿訇及長者們在家等待,互道「色倆目」后,陳杞人送上聘禮,雙方阿訇誦讀《古蘭經》有關章節,祈求真主保佑婚事平安順利。約定十月二十五日成婚。
冷謙往清真居去,和艾布商量,把婚禮就定在本月下旬。他把玉鐲交給雪妮婭,帶回來一枚銀鐲給凌沖。凌沖認得,這正是自己當日在珠寶市上買來送給雪妮婭的信物,心裏不禁涌過一股暖流。
凌沖詫異地望了一眼王小姐,想不到她一個閨中女子,竟然有這般見識,想必是每天在王保保身邊耳濡目染的結果。只聽王小姐又問:「便為了那空頭朝廷一紙空頭詔命,關保便不敢離了太原么?他是我家的將軍,還是朝廷的將軍哩?真是愈年長愈無出息了!」
凌沖仍然眼也不眨地盯著對方。冷謙悄悄蹩到門外去,看有沒有警巡埋伏。龔羅睺在席上微微一笑,端起茶碗來走到凌沖面前說:「恭喜,恭喜。來得匆忙,未曾準備禮物,還請恕罪。」然後壓低聲音說道:「你且放寬心,有某在此,便有警巡來,也足可遮掩。」
按照陳杞人和冷謙的意思,婚禮最好別搞得過於隆重,怕被警巡發現凌沖的蹤跡。但艾布只有雪妮婭一個女兒,堅持不允,定要好生操辦。冷謙等又無法向他說明凌沖已被大都警巡盯上了,勸說不通,只好勉強應允。
喜宴自申時開始,一直持續到掌燈,熱熱鬧鬧地,才終於把一對新人送進了洞房,按坐在床邊。凌沖一直低垂著頭,等到賀客們都被冷謙趕出去了,才敢側眼偷瞧新娘。燈下看到雪妮婭嬌麗的容貌,笑靨如花,又滿含羞色,不禁痴了。他此刻只覺自己活在夢中,連屋外賀客的喧鬧聲也渾不入耳,至於王小姐甚麼的,早拋到萬裡外爪哇國去了。
「關知院正在猶疑,天幸凌官人等救出郡主,來到太原,」駱星臣繼續說道,「關知院便把那貊高的使者綁來斫了。正欲點集兵馬,南下討伐叛逆,不料朝廷又有旨意來也……」程肅亭皺眉問道:「朝廷可是接到貊高叛亂之信,想趁機削弱大王的權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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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倒想要饒張士誠一條活命,也好樹立自己寬仁大度的明主形象。可惜張士誠卻被李善長罵灰了心,當天就悄悄解下褲帶,在囚禁他的屋子裡懸樑自盡了,時年四十七歲。
凌沖聞言一驚,心道:「倘諸將聽命,三路南征,則我西吳危矣!」只聽程肅亭沉吟道:「既然三路南征,如何倒教關知院休動?這個分明欲牽制監控大王的。」王小姐問道:「李叔父與我兄等,可聽命么?」
原來信中除了一些寒暄話外,還寫道:「徐達等攻平江愈急,領四十八衛將士圍城,每衛制『襄陽砲』架五座,『七梢砲』架五十余座,大小將軍筒五十余座,每日銃砲之聲不絕。得近所俘賊告,六月廿四日,張士信于西閶門督戰,張帞城上,方食桃時,為砲石所中,碎頰而死……」凌沖搖頭嘆息,沒想到張士信那麼早就完蛋了,看起來自己親綁此賊到史計都墳前剜心祭奠的計劃,是無法實現了。
親友們入席吃肉、喝茶。婚宴時原是不關大門的,左鄰右舍,即便沒有接到邀請,想參加婚禮的,隨時都可以進來。凌沖正在勸眾人用飯,忽然眼角瞥見門外走進一個青衫文士來。他定睛細看,嚇了一跳,原來這文士不是旁人,卻是龔羅睺!
「前輩所料不差,」駱星臣回答,「朝廷得了貊高信報,如何不喜?當下升貊高知院,兼平章事,教他總領河北軍馬。且詔大王率潼關以東兵下淮南,李思齊等四軍出武關下襄漢,貊高率河北軍,與脫因帖木兒、完哲二帥兵發淮東,並詔關知院固守太原休動……」
按照穆斯林的規矩,挑選了一個禮拜五——回回稱作主麻日——凌沖父子、師徒三人帶了定親禮,前往清真居「喝開口茶」。艾布在大都並無親眷,便找了幾位教中德高望重的長者權充姑娘外家長輩,招待凌沖一行。因為怕被警巡認出,凌沖特意穿上回教的服裝,幾位老者見了,就詢問他回教知識,凌沖對答如流,贏得了相當好感。
雪妮婭兩隻手都被凌沖捉住,羞得面紅過耳,心頭小鹿亂撞。凌沖再也忍耐不住,湊近去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才剛叫聲「妹子」,突然想起昨晚義父和師父對自己說過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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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衝心生警惕,迎了上去,抱拳問道:「龔前輩此來何干?」龔羅睺微微一笑:「聽聞退思你成親,特來恭賀。怎的,不歡迎么?」凌沖問道:「你怎知我成親哩?」龔羅睺微微一笑,卻不回答。
眼看婚期將近,凌衝心里七上八下的,晚上連覺也睡不好。陳杞人只當他過於興奮和緊張,笑著說道:「人生總有這一遭,你怕的甚麼?」冷謙也說:「當日你義父成親,也是為師張羅的。你且放寬心,諸事都有我們哩。人生在世,本是如此,諸事未經時難免害怕,待過了回頭想來,也不過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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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吳平定以後,朱元璋立命大將湯和進攻方國珍,周德興南下兩廣,胡廷瑞收取福建諸路。然後,拜徐達為征虜大將軍,常遇春為征虜將軍,統率水陸精兵二十五萬,由淮入黃,北伐山東;又使鄧愈率荊襄之兵出河南以牽制元軍,策應主力挺進。元朝這株已經連根爛掉的大樹,是到了砍下致命一斧的時候了。
王小姐急忙問道:「你可打聽到些甚麼?」駱星臣恭敬地回答說:「原來貊高那賊先有信來,說郡主已為其所擄,教關知院若想救郡主性命,便速速南下與其會合……」王小姐恨恨地罵道:「這個奸賊!」
凌沖回答說:「蓋畢爾圖。」就是應允的意思。接著,教長問新娘是否願意嫁與新郎,作為媒人,冷謙代雪妮婭回答說:「達旦。」兩人的婚姻關係便正式確立下來了。親眷們扶出新娘,站到凌沖身邊,眾賓客抓起花生、小棗等喜果向一對新人擲去,祝願他們和諧美滿,白頭到老。凌沖斜眼看那龔羅睺也混在人群中,笑嘻嘻地拋擲喜果,不禁心中更生厭惡。
按規矩雙方互道「色倆目」,這樁婚事就此確定下來了,誰都不能再生反悔。在這種場合下,準新娘雪妮婭是不能露面的,凌沖見不到她,心中未免有些惆悵。
雪妮婭望著新郎的背影,也不知道他在想些甚麼。其實她心中只有比凌沖更慌,街坊幾位年長的女性悄悄教給自己的一些知識,不敢不想,可又不敢多想,越想越是覺得兩頰火燒一般。
凌沖聞言也笑,心裏卻多少有點為王保保擔心。陳杞人取出一封信來遞給凌沖,說:「此是朱大王遣人送於你的。」凌沖急忙展信來讀,不由「阿也」一聲,連叫「可惜」。
但是想通了這一點,心中只有更為憤懣,對龔羅睺的惡感反而更提升了幾分。剛得到消息,上個月徐大將軍已經破了平江,擒獲張士誠,江南平定,料西吳大軍不日便要北上伐元。也說不定這龔羅睺要為自己預留退路,因此故意前來示好。別看他相貌堂堂,種種行為,真是卑鄙小人!凌沖本想告訴他史計都的死訊,心中不快,也懶得開口交談,虛應故事地點點頭,轉身就去招呼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