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別府海面
第二天一早，秦東明就聯絡了白石兵部、寒叟入道、秋元三浦等重臣，在評定間等待慎剛，進諫發兵事宜。可是左等右等，直到日上三桿，也不見慎剛來到。
慎剛望一眼秦東明：「可是，幕府才發來敕令，要我北援松江……」
慎剛經此一激，膽氣徒豪，頭腦也似乎清醒了很多。他緊咬牙關，終於舉起采配：「先消滅正面之敵，再回身掃蕩殘虜！」鯰川美次等侍衛一齊吶喊答應，左右諸軍亦應聲而呼。四面船上將士不知何故，舉頭看時，只見家主立在船頭高揚采配，不由士氣一振。恰逢此時，秦東明指揮小船側翼殺出，島津水軍陣勢微亂。
「哼，」慎剛冷笑，「因為是親藩，幕府才急急忙忙催我制壓瀨戶內、威脅廣島，從而減輕鬆江的壓力。可是我哪裡敢動？我一動，九州那些叛賊一定會東進的！」
慎剛搖搖頭，站起來走了出去。
其實伊達慎剛幾乎一夜沒有合眼，反覆權衡利弊，拿不定主意。眼看東方大明，他黑著眼圈，右手食指在地圖上比劃，連吃飯都忘了。侍女見他想得出神，也不敢打攪。
寒叟入道稟報：「此人名叫岩十二郎秀乃，出身低微，任足輕頭。他在戰鬥中身中鐵砲數發，自知傷重難治，對友人說：『我今天辱罵了殿下，有虧士道，必須割腹謝罪。』已經在友人的幫助下自刃了。」
正在危急之時，路邊草叢裡突然跳出一人，舞開一條齊肩高的木棍，一招就把那名隊長打翻。幕兵們大呼小叫地擁來，被他輕輕巧巧，頃刻間全都打倒在地。
『很久都沒有靈感了，好不容易才能繼續寫下去。前面因為很多朋友要求加入，攤子鋪得太大，光收束他們就要花很大的功夫，所以只好停止網友加入。家臣岩乃川可以說是最後一個——岩，伊達家缺將，把你安排在那裡了，希望可以接受。
慎剛在旗艦上長出一口大氣，連夜航向府內。安藝忠德如逢甘霖，親自上船向慎剛道謝。慎剛此時志得意滿，剛才想要下令撤退時候的狼狽相一掃而空。忠德立刻搜羅船隻，派人往高島取獲了宇和島送來的糧草。府內港算是暫時保住了。
「殿下，關於出兵援助中津之事……」
「然而……」話未說完，屋外有人稟報：「中津藩使者久松縫殿求見。」
「哈哈，你很清楚呀——其實，真田家的這種未來，應該不是由赤軍大人的野心，而是由真田大人的性格所決定的吧，」昌利在政文身邊坐下來，「真田大人如果甘於屈居人下，會安全地成為未來赤軍幕府轄下的大名吧。」
秦東明沉吟道：「難道完全不理會敕命嗎？我家以護幕為天下先，如果拒絕幕府的出兵命令……」
「在下從府內突破重圍而來求救，」久松縫殿跪在慎剛面前，痛哭流涕，「出港時共有兩艘船，三十四人，活著來到宇和島的只有在下與兩名水手而已。府內糧草，恐怕支持不到月底，安藝大人以下，人人抱定必死的決心。可是就怕……就怕即使玉碎，也無法保護主家的安康啊……請殿下速速發兵救援，中津上下，齊感殿下的宏恩！」
土屋昌利諂笑著彎腰行禮：「在下是從小諸來的商人，準備上京去販賣干菌。」在幕兵的催促下，他打開背著的包袱：「淺見山上的野菌，非常美味，聽說最近京城裡很流行——來來，幾位要是喜歡，拿點去好了。」
慎剛大怒按刀：「什麼人？竟敢這樣對我講話！」
「胡說！國家大事豈同兒戲？這仗一定要打，但是怎麼打才會勝呢？」
「你是長谷川！」政文又驚又喜。
侍衛鯰川美次大驚：「殿下要放棄高島的陸軍嗎？！」慎剛咬著牙說：「他們可以先使用準備運給府內的物資，支撐個十天半月的，等我重整旗鼓……」
二人一路西行，走到鞍掛垰附近天領的時候，突然被幾名巡邏的幕兵攔住了。
他的態度引起了對方的懷疑。隊長把槍尖舉近他的鼻子：「什麼名字？」「島作。」政文按早就擬好的假名，愣愣地回答。那隊長冷笑一聲：「我說啊，你叫赤軍，你是信州的山賊！」一邊說，一邊用槍桿拍著政文的肩膀。
說著說著，他突然站起身來大笑：「不過你放心吧，就算赤軍大人是個庸才，只要有了我土屋昌利，他也終究會得到天下的！」政文撇了撇嘴，心說：「算了吧，你會毀了赤軍家才對！」
慎剛留重臣秋元三浦統帥陸軍，協防府內，再命永田修三在高島築城，警戒別府海面，自己凱旋而歸。回到宇和島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那個對自己大聲喝罵的武士，準備予以重賞。
梅姬笑了：「殿下都想了一夜了。我聽說國家大事，一言而決，要想那麼久的，想必不重要，就請先吃了飯了再想吧。」
慎剛是一個善於計劃的人，他曾經用一年的時間謀划，然後一個月就完全統一四國。只要有足夠的時間思考布置，他就有信心打贏任何一仗。可是，一旦倉促興兵，計劃不夠周詳，他就會心裏沒底，很容易打退堂鼓。當下，他思考良久，猛然以拳捶舷，下令：「沒辦法了，準備撤退吧……」
岩氏源流不明，只好暫時當成岩松來處理，說他源於足利氏。哪位朋友可以查到岩的源流呢？勞駕幫忙。』
慎剛聞言，徒然站起，但隨即又蹲了下來，盯著梅姬的眼睛：「你是不是……仍然認為我只是個軟弱無能、只會哭的傢伙？」
「同是親藩，幕府何厚此薄彼？中津被圍兩年，不得一兵一卒救援。難道……難道幕府放棄西海了嗎？！」
「為什麼？」黑胖子一邊喘氣一邊抱怨，「我要和你一起趕路做這種事情……」「那是為了赤、真兩家的未來呀。」「只是為了赤軍家的未來吧！」
「啊，快來，快來給長官行禮，」昌利拉一下政文，「他背的貨色一樣啦，要不要也打開檢查一下？」政文老大不情願地匆匆一鞠，把包袱從肩上解下來。
兩個行商打扮的年青人，背著大大的包袱，一邊匆匆趕路，一邊欣賞著沿途美麗的風景。前面一個，身材、像貌都很普通，甚至有點呆相——只有一對眯縫著的小眼睛里，偶爾流露出狡黠的光芒。後面一個，黑而且胖，滿臉的疲憊。
那人不理他的責罵，繼續大叫：「殿下臨事退縮，豈是伊達氏之福？敵軍雖眾，天已將黑，夜戰之中，勝負難知——等
慎剛處斬了柳原，退軍高島北岸，以陸軍登陸高島，大將永田修三以十艦防衛高島南方海面，自己稍事修整，北上再與敵戰。
一個隊長模樣的幕兵面無表情地問道：「信州？現在不是被山賊佔領了嗎？」「啊啊，是啊，可是什麼時候也得做生意呀，我們要活下去啊……」隊長抬槍，指了指一直兀立在旁邊的楠木政文：「他呢？」
昌利皺皺眉頭：「我不知道，也只短短地見過兩次面……」「故作神秘，大概也不過是個一般的野心家……」「也許吧，」昌利眨眨眼睛，「沒有什麼威勢，也看不出聰明來。可是，日野、仁科他們是一直跟隨的，那批傢伙可不會信任一個庸才……」
美次不敢再諫。突然旁邊跳出一人，大聲叫道：「此戰若敗，府內必失，恐怕殿下無法再捲土重來了！」
政文「哼」了一聲，不去理他。昌利看看在地下輾轉呻吟的幾名幕兵，又說：「喂，快把他們殺了，免得泄漏咱們的行蹤。」
慎剛一拍腿，「哈哈」大笑：「國家大事緊急，不吃飯了！」他叫侍女遞上熱手巾，捂了捂眼睛，然後大步向評定間走去。
阿嵐翻了他一眼，政文也當作沒聽見，背好包袱，笑說：「有你在就安全多了……天快黑了，快走吧。」兩人徑自向西方走去。昌利望望幕兵們，想要下手，卻又沒有武器，加上心頭還有點膽怯。他恨恨地嘆了一口氣，背上包袱，大步追趕二人。
「果然是姦細！」幕兵們大叫著向兩人衝來。昌利自以為經驗老道，什麼武器都沒有帶在身上，此時不由嚇得魂飛天外，掉頭就跑。那邊政文空有一副老大身軀，武力卻是不行，被個小兵逼得連連後退。
「嘿嘿嘿嘿嘿。」那個獃獃的人，就是赤軍家新任奉行土屋昌利；黑胖子，是真田家臣楠木政文。政文望著同伴的笑容，心底油然生起一股厭惡感：「真田家的未來早已經註定了，不是被護幕軍剿滅，就是被赤軍一口吞掉吧。」
宇和島出兵大小戰船百一十艘，水軍四千七百人，陸軍三千人及運往府
「殿下，」秦東明誠懇地回答，「救中津，或許會敗，但也不是全無勝算。殿下想過沒有，若讓島津氏統一九州，必然東向來犯我四國，那時候，殿下就更不是他們的對手了！」
「喂，歇一會。」終於支持不住了，黑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同伴走過來，「嘿嘿」地笑：「你這種體力可不行呦。」
秦東明依舊指揮小船，與巨艦配合，往來衝突，延岡藩水軍首先崩潰，臼杵、福岡軍急忙向西方轉進——這是寬永九年的十月廿二日申初。
慎剛大為感嘆，下令厚葬，並尋得其子岩一郎乃川，收為自己的侍衛——未來聲名炫赫的足利左府，就這樣，邁出了他人生的第一步。
「勝利？那是軍師要考慮的問題呀。」
最後請來了夫人梅姬，親自端飯進去，催促慎剛說：「殿下，請用飯。」連叫三遍，慎剛才抬起頭來吼道：「我在想國家大事，哪有時間吃飯！」
政文大怒，再也按捺不住了，虎吼一聲，一把抓住了槍桿。昌利大驚，一個勁給他使眼色，他卻渾然不覺。隊長喝一聲，抽出槍身，向政文當胸便刺。政文退後一步，抽出暗藏的小太刀，格擋相迎。
「我是護幕，不是護德川氏，更不是護那些無能的松平氏親藩，」慎剛壓低聲音對秦東明笑笑，「你應該明白的。」
自寬永七年九州變亂以來，中津小笠原康長以一人之力獨抗島津等西海諸強藩，屢屢擊退來犯之敵。島津勝龍見不能速勝，遂召集諸盟友，輪番出動艦隊封鎖海路，想要困死小笠原。是年四月以後，更重兵圍攻府內。府內——昔日的貿易良港，於今幾乎成為死地，中津大將安藝忠德的守軍三千人，損傷過半，糧草也即將斷絕。如果不能打開這一局面，府內的陷落只是時間問題，府內丟失，島津等上陸夾擊，中津有如瓮中之鱉。
走出山地環繞的信濃平野，眼前豁然開朗。由此往西，是遼闊的濃尾平野，一直延續到畿內。
「赤軍幕府？呸！」政文在心底暗罵，他問昌利：「對了，赤軍殿下，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那人正是遊行天下修道的長谷川五十嵐。他把木棍背到
「那太好了。」政文哈哈笑著湊過來。那邊已經逃出快一箭地的昌利也奔了回來：「是真田大人的部下嗎？——好危險，幸虧你及時趕到。我說楠木君，你這個樣子是不行的，為人該低頭的時候還是要低頭，何況咱們是在假扮行商人。」
「中國的戰事怎麼樣了？」伊達慎剛安頓好敕使，就回來找軍師秦東明。
秦東明回答：「正在圍攻松江城。三次水谷軍前往增援，在王貫垰附近被擊退……」
伊達水軍激戰半日，士卒疲憊，與敵首輪接觸，就遭到了重大損失。另方面，北方的臼杵、福岡敵軍得信，也翻身前來夾擊。慎剛坐在船頭指揮，心急如焚。他站起來，又坐下去，再站起來，踱上兩步，又再坐下，與瀨戶內海戰時候的穩坐不動、指揮若定，簡直判若兩人。
此時奉鹿兒島之命阻斷別府海面的，是臼杵稻葉、延岡有馬、福岡黑田三藩共七十艘戰艦，水軍四千餘人。宇和島大將柳原道利統二十艦在前，過早與敵軍接觸，頃刻間全部覆沒，作為嚮導的久松縫殿溺水而死。
幕府的敕命，十月中旬來到了宇和島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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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姬微笑，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久松千恩萬謝地被侍衛扶了下去。屋中沉默良久，慎剛問：「真的要打嗎？我未必是島津他們的對手……」
此時天色已暗，福岡等藩水軍自東北方向殺到，雙方混戰在一起，幾乎難分敵我。秦東明來到旗艦之上，親自全盤指揮，緩緩收攏艦船，向高島沿岸迂迴。島上的陸軍此時已經築好簡單的防禦工事，以鐵砲、弓箭壓制海面。九州倒幕諸軍追到岸邊，立遭夾擊，鏊戰到到戌時下刻，終於不敵而退。
島津水軍的出現，也就是這個時候。因為事起倉促，島津勝龍只派來了五十艦約三千人。永田在海面上瞭望到敵情，急忙派小船飛報慎剛。慎剛大驚，停止追擊潰敵，翻身來迎。而等他來到高島附近時，永田部已然崩潰，運送物資和陸軍的海船也已盡數被島津軍焚毀。
慎剛皺著眉頭，還想說些什麼，秦東明卻開口了：「閣下辛苦了。敝上一定會儘快發兵救援的，閣下先下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