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老幺鬚根
正邪惡鬥時十三個正道頂級門宗，每家都培養出一個絕頂高手，合稱十三蠻。五百年前，十三蠻一戰成功，擊殺第二代魔君謝甲兒。而白狼口中的「鬚根」便是離人谷培養出的高手，十三蠻中位列老幺。
青墨生平第一次動腦筋失敗，羞愧與惱羞成怒較量了一下，惱羞成怒輸了，當下里也趕忙轉開話題，笑眯眯的望向屠蘇：「那你怎麼沒吞樹種？」
梁辛對那那顆月樹種子還記憶猶新，立刻點了點頭。
雖然狼狽不堪，不過總算還沒什麼傷亡，梁辛也放鬆了不少，朗聲回答：「事情因我們而起，哪能袖手旁觀，不過也不全是為了幫離人谷。」
話沒說完，屠蘇就撇了撇嘴巴：「九十年前，『百年』樹種出世；五十年前木妖才培育出了『十年』；三十年前他養成『年樹』，『月樹』種子是五年前才培育成功的。」
這時候，站在梁辛身旁的憨子，眼角突然一抽，彷彿感受到白狼隔著轎簾投過來的目光。
梁辛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一邊吸溜著涼氣一邊問道：「也不用一下子做一百年吧？那個月樹就挺好……」
說著，秦孑抬頭，望向了梁磨刀：「你還記得，不久前木妖給你亮出的那顆月樹種子吧？」
白狼咦了一聲，似乎這個問題很愚蠢，不過還是開口回答：「我翻臉了沒錯，可我沒急眼。我的道心穩固的很，自然不會為了娃娃一兩句髒話生氣。」說著，他的聲音陡然低沉起來：「我殺人，是因為他罵我，不是因為他惹我生氣，明白么？你的功法古里古怪，戰力也說得過去，可見識怎麼會這麼差。」
情形突兀而詭異，攻進去的人各個修為精深，更有三個足以讓仙佛退避的高手，除非謝甲兒復生，否則絕沒有什麼力量能讓他們在一瞬間盡數喪生。留守在外的晚輩們又驚又怒，卻進退兩難，如果裏面真出了事，憑著他們力量，進去也是送菜，略作商議之後，最終天道戰勝了孝道……總要先活著，才有希望得天道。
修士的臉最不值錢，一千歲的老妖精裝小娃兒的有的是。屠蘇笑得挺不好意思：「我今年，貨真價實的九歲。我也不想吃樹種，好端端的人不做，去做根木頭，缺心眼似的……」
離人谷的弟子歷來重道輕法，不求掌握威力強大的神通，只求領悟草木之心與自然之道，以木行修鍊入天道。在修行中，他們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悟道上，禦敵法術對
白狼似乎早就料到秦孑會這樣的反應，淡淡的開口：「老四，把事情講給秦大家聽聽！」
真要從修行來算，離人谷的道心，恐怕比著其他七座天門還要更堅定得多了。
齊青歪起了腦袋，皺起眉頭仔細地打量著柳亦：「你這黑胖子，看起來沒什麼心機，想不到看事情倒透徹。」
四百七十年前，謝甲兒已死，三個十三蠻的高手，率領著一群正道高手，聯袂攻打一個邪道中大門宗：迷離淵。
一百多年前，還在牢山中的木妖陷入了一場絕大的危機中，剛好秦孑路過此處，見狀出手相救，並將他引入離人谷。
秦孑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彷彿在數螞蟻：「離人谷的情形，倒是和他們說得差不多。誇佬的資歷比著我還早，卸甲山城這份情報功夫，做得還是不錯的。」她的語氣一派輕鬆，聽上去事情根本就與她無關似的。
「正經話兒？」白狼的聲音有些猶豫，似乎這三個字著實讓他為難了，沉吟了片刻后，才深吸了一口氣：「把人交給我，你們自裁，我不傷離人谷一草一木。」
而那時，離人谷已經有了「篷滂法陣」，聚合了鎮百山萬頃秀木之力的陣法，足以保護離人谷千年平安，所以，離人谷只留下秦孑和另外十幾個普通弟子，負責打理著日常瑣事，其餘眾人盡數服下樹種，化作草木參悟天道去了，到現在為止，已經過去了九十年。
血管痛苦地扭曲著，彷彿被斬斷了尾巴的蚯蚓。
憨子已經落到了地上，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還是那副木訥的憨笑，可片刻后，七竅中蜿蜒著各自淌出血線，硬碰之下，也受了內傷。
顧名思義，百年樹種。服食之後為樹百年，離人谷中的高手盡數變成了大樹小樹，就是因為服了這棵種子。
三個魔頭傳人，個個張大了嘴巴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過了片刻，柳亦才咳嗽了兩聲，苦笑道：「你們……爭著做樹？有什麼好處？」
秦孑沒興趣再和齊青周旋，神色恬靜的望向轎子：「大祥瑞，別總是扯來扯去了，說些正經話兒吧？」
果然，白狼再開口，雖然是對紅燕說話，但內容卻與憨子有關：「老四，你傳過來的信里，只提到了北荒巫、西蠻蠱和梁磨刀，卻落下了這個莽漢，嘿，幸虧咱們來的
十三蠻中的老幺，卻是離人谷的老大、前輩、祖宗！
不等他問完，秦孑就搖了搖頭：「他們來幹什麼，自然要去問他們。」這個時候，卸甲祥瑞那邊異變突現，只見一朵桔黃色的小小火焰，從白狼的轎子中緩緩飄出，向著始終垂首挨訓的老四紅燕飄去。
秦孑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對著梁辛點了點頭，含笑道：「小梁大人的義氣，沒讓秦孑失望。」
一場短促的激斗之後，梁辛等人已經和秦孑並肩而立了，梁辛伸手拍了拍屠蘇的肩膀以示安慰，跟著問白狼：「你的道心呢？六步宗師，早已到了不喜不怒的境界，怎麼被娃娃罵了一句就急眼了、翻臉了？」
說到這裏，四祥瑞紅燕終於無法再忍受「瓢蟲」之苦，陰戾的嗓音霍然化作一聲嚎啕慘叫，而與此同時白狼陰森開口，接著紅燕的話說了下去：「溜進迷離淵的人，便是我了！我要找的大師兄，就是我們卸甲山城培養的十三蠻，老九，中元！」
紅燕的低著頭，看不到表情，可他的身體卻在微微發顫，直到火焰沒入他粗壯無比的脖子，紅燕猛的發出了半聲拚命壓抑、卻最終無法忍住嘶啞悶嗥！不過彈指間，一條條粗黑的血管便從他裸露的了皮膚上高高賁起！
老四紅燕垂首低頭，低聲請罪，白狼卻只是森森冷笑著，另外三個祥瑞中，赤兔和蒼鳥根本不敢開口，倒是嘉禾齊青，似乎和白狼的關係極好，笑嘻嘻的說個不停，幫著老四求情。
襲殺謝甲兒之後，十三蠻重傷歸來，其後正邪進入百年決戰，其中九大高手先後隕落，十三「鬚根」未能倖免，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老四紅燕正深受煎熬，只恨牙齒咬得不緊，可又不敢違背他的命令，聲音顫抖著，用盡全身的力氣壓住咽喉，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彷彿虐戾陰魂，狠狠撕扯著聽眾的耳膜！
秦孑能被掌門留下執掌大局，自然是重要人物，她從未聽說過「根須」還活著，但卸甲山城卻登門要人，沒有十足的把握，也不可能驚動白狼。一時之間，疑惑、驚訝、惶恐、欣喜諸多滋味混在，讓她完全不知該說什麼，該問什麼了。
以肉體人胎去領悟草木之心，無異逆水行舟。但是在有了「百年」樹種之後，這種情形終於得以改變，離人谷的弟子們有機會做一棵樹，試問，想要領悟草木之心
其實對於修士來說，閉關百年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不過像離人谷這種規模，上上下下全都「立地成樹」，未免有些駭人聽聞了。
青墨的聲音，少有的深沉：「因為木妖的發明，離人谷唱了九十年的空城計……這樣看的話，木妖會不會也和誇佬一樣，都是姦細？！」
梁辛無意在細節糾纏，徑自追問秦孑：「這些卸甲祥瑞為什麼殺上門來，紅燕卧底這麼多年……」
秦孑被一群戰友給氣樂了，又望回白狼。
眼看著局勢越來越有利，外面的修士幾乎已經開始準備歡慶勝利的時候，突然，所有的消息都斷絕了，參戰的正道高手音信全無。他們傳出的最後一個信息是：攻入法壇重地！
白狼在轎中打了個哈哈，語氣不冷不熱：「離人谷中宗師成群，這樣的陣容我又豈敢輕視，我用『瓢蟲』，是因為我沒信心！」白狼叱吒天下時，秦孑還沒出世，梁辛柳亦等人就更不知道了，「瓢蟲離火」正是他的拿手絕技之一，中了瓢蟲的人，十天之內修為平添一倍，可其後十年都要深受萬蟻噬骨的痛癢折磨。
秦孑的神情關切，立刻追問同伴的傷勢，在確定諸人無礙之後，才轉身問屠蘇：「你怎麼樣，受傷沒有？」
話還沒說完，白狼突然大笑了起來：「你是說，我不該和小孩子計較？為什麼不計較？許他罵我，就許我殺他！」說著，話鋒一轉，對著屠蘇說道：「娃娃，你罵我一句，說不定就會有一群親人朋友死在你眼前，下次開口最好先思量思量。」
正邪鏖戰已久，迷離淵早就到了強弩之末。而正道隊伍有三個「十三蠻」領軍，交戰之下一路勢如破竹，迅速突進。在攻入門宗后，隨行的低階弟子都被留在了山外等候消息，所有進入迷離淵的，最低也是五步大成的修為。
梁辛被憨子所救，身體中怪力轉眼消散，當即將七蠱紅鱗喚到身旁，結成北斗拜紫薇的陣勢，閃身衝到巫刺旁，與青墨合力對付地上的麥穗。
修真門宗里都有自己的傳訊方式，即便是千里之遙，高手之間也能互通信息，或清脆木鈴、或飛劍傳書，參戰的高手不停的把好消息傳遞給外面的同伴。
秦孑滿臉的莫名其妙，回過頭，先看了看屠蘇，又看了看梁辛這群人，大夥都有心眼，誰也不迎她的目光，個個腳步輕挪，向後退。
以身入陣，以二敵一，雖然還
從此梁辛進入離人谷，各種變故就接踵而來，可秦孑始終都能舉重若輕沉著應對，一派大家風度，不料卻在聽到白狼這兩個字之後，神情陡然變得錯愕而駭然，幾乎是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怎麼可能！」
秦孑先是露出了個嗔怪的表情，就好像有人問她「為什麼要吃生猛海鮮，饅頭鹹菜不是很好么？」，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常態，搖著頭笑了：「一提到百年樹種，我心裏就不是滋味，恍惚里把你們都當成離人谷弟子了！」
說話的時候，小丫頭學著她哥的模樣，眯起了眼睛，梁辛看得無比彆扭，恨不得伸手把她眼皮給扒開：「肯定不會，木妖要真是姦細，又何必等著咱們到了離人谷之後才卸掉陣法，現在把咱們卷進來，對卸甲山城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
梁辛等人這才鬆了一口氣，直到現在，青墨還剛剛把裝驚蟄鑼的盒子摸出來，柳亦又著急又心疼，咬了半天牙，到底還是苦笑了幾聲搖頭作罷，沒捨得罵人。
柳亦也跟著點了點頭，笑道：「卸甲祥瑞同道相殘，恐怕最後會殺人滅口，趁著秦大家還能打，咱們自然跟著一起動手。」
柳亦美滋滋的看著紅燕受罪，問白狼：「陣前斬將？大祥瑞就這麼有信心，少了紅燕也能對付我們？」
柳亦沒聽他們的廢話，先抬眼望向青墨，現在青墨早就準備好了，一手驚槌兒，一手蟄鑼兒，兩隻圓溜溜的眸子牢牢盯住了敵人，只等對方一動手就敲鑼。柳亦這才放下了心，側頭低聲問秦孑：「大祭酒，咱們真沒有援兵了，離人谷真成了他們說的樣子？」
說完，白狼又停頓了一會，繼續道：「離人谷的諸位仙人，已經做樹九十年，只差十載便可恢復了，你們應下我的條件，十年之後，離人谷還是八大天門！」
柳亦目光炯炯的瞪著她，一會功夫就把她瞪得臉紅了，這才笑著開口：「幾位都是神仙般的人物，對著一個孩子出手都威風凜凜，這份了不起的性子、了不起的氣度，能做出什麼事情可也不難猜……」
卸甲山城來的高手們，就在秦孑等人的面前扯開了家事，絲毫沒有迴避的意思，或許在他們眼裡，離人谷中的其他人已經和死人沒什麼區別了。
「交人？交誰？」
屠蘇也知道這些事情，介面替大祭酒解釋了下去。
柳亦微微一笑，臉上儘是篤定之意，伸手捅了捅屠蘇：「阿巫錦問你話呢。」
可唯獨有一個修為淺薄的低階弟子，心裏挂念著失蹤的大師兄，鼓起勇氣偷偷溜進了迷離淵。
這時候，白狼的聲音再度從轎子中響起，語氣中充滿了寬容：「小小的懲戒一下便好了，現在還不是拚命的時候。」他的號令一出，幾個祥瑞一起收手，退開兩步，守到了轎子兩側。
啪！一聲怒響震裂天地。法術凝化而成的黑燕，爆發出一聲凄慘的長鳴，被憨子一掌徹底拍碎！施術者祥瑞紅燕也悶哼著跌退兩步，目光中既有驚訝也有警惕，抬頭望向憨子。
齊青彷彿永遠那麼開心，簡簡單單的把白狼的絕技告訴了眾人，隨即撅起嘴巴，輕輕呵了口氣：「四哥出來做事出了差錯，老大念他辛苦多年，所以法外開恩，懲處得輕了，要我說這樣可大大的不妥呢，有律卻不依，日久必生禍亂。」
木妖性子古怪但知恩圖報；修為差勁但憑著草木之身，對木行法術的研究多有建樹。到了離人谷之後不久便投桃報李，先發掘了篷滂之力，建成了新的護山大篆，又窮盡了幾十年的苦苦鑽研，培育出了「百年」樹種。
青墨也皺起了眉頭，小臉上都是思索的神情，她隱約覺得「鬚根」兩字有些耳熟，可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從哪裡聽過，她舉著小鑼，騰不出手，悄悄踢了柳黑子一腳，小聲問：「鬚根？人名？什麼人？」
梁辛冷眼瞧著她，這個小宮娥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間都有幾分琅琊的味道，不過論起賞心悅目，她要差得遠了，都是談笑殺人，琅琊自然瀟洒，齊青卻說不出的做作。
「離人谷之中，除了我們幾個之外，其他所有人都服了一顆差不多的種子，不過力道更大些，喚作百年樹種。」說話的時候，秦孑笑了，笑容里有些無奈、有些煩躁，而更多的卻是……羡慕！
留守弟子不敢寸進，只留在原地監視，同時把迷離淵的事情向天門彙報，請求再排高手增援。
不知是用了法術，還是轎子材料特殊，白狼人在轎中，卻對外面的一舉一動瞭若指掌，秦孑只覺得眼睛一疼，白狼隔著轎簾，盯住了她的眼睛，沉聲吐出了兩個字：「鬚根！」
不知是嚇得還是氣的，屠蘇的小臉煞白，對著大祭酒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