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海鬼妖術
不是海鬼傻，而是海鬼已到了強弩之末……
一切都來得太快太突兀，塌陷地之外的海水根本來不及補充過來，柳亦真真切切的看到，那個巨大的海坑，比起四周的海面要矮下近百丈！
梁辛的目力精強，凝神端詳之下，更是滿心納悶！
前面連番的攻勢里，頭髮始終又軟又韌，是在箍和鑽，而這次卻是在抽打，力道上雖然更加猛烈了，但是卻少了那份連綿不絕的後勁，就好像……臨死前最後那一擊！
梁辛退避不及，更找不到能夠施展身法的空間，轉眼就被頭髮抓住，旋即只覺得一股無法言喻的陰冷，凝成無數條冰線，沿著自己毛孔湧入身體。
而海鬼的頭髮卻飽蘊陰柔之力，綿軟卻強韌，連綿而不絕。
他的星陣，是至剛至猛的硬力，毫無花俏可言，施展之下便如鐵錠巨岩一般狠狠夯出。
就在這時，柳亦發現遠處海面上出現了不尋常的事物，梁辛循著大哥的指點望去……只見一道白色的水線快若風馳電掣，穿過重重巨浪向前突進。
柳亦無奈，帶著胖海豹一起，再度竄出大海……
就在不久之前，他的確和類似的力量打過交道——天猿織錦。
他的話還沒說完，彷彿龍王爺要抽他耳光似的，陡一聲悶鈍巨響，便從大海深處衝天而起。
近千頭苦栗子，快若閃電四下遊走，正圍住七八頭齒冠小蟒窮追狠打。
小小的激戰之後，前方的海水似乎平靜了些，暫時沒有了敵人。梁辛略略放鬆，隨著蛇蛻繼續向下衝去，又過了一陣，海底終於出現在眼前。
剛剛那一戰，噁心、糾纏而焦灼。
非常時刻，唯一能做的便只有以力博力！十二星陣轟然一擊，幾乎震翻了半座大海！亂麻似的頭髮猛的一松，卻仍未斷，當星陣巨力消失后，又緊緊箍了過來。
再不是貼著海面急行，而是突兀地鑽進海里，發瘋般的下潛！
頭髮匯聚成污穢而噁心泥沼，此刻，這片泥沼中正無端的掀起一串漣漪，一道、兩道、三道……整整八十四道漣漪勾連在一起，旋即，巨力噴涌而起。七蠱紅鱗與梁辛雖然都被海鬼頭髮裹纏著，卻仍舊牢牢守住北斗拜紫薇的星位，八星連動，春夏秋冬……
自渾海上拉出水線的，是一件水行寶貝，此物顏色暗白，隱隱有些透明，形若織錦，看似輕軟不堪卻絲毫不受巨浪的影響，明明白白，那就是一塊蛇蛻！
到了現在，就算再怎麼愚蠢無智，也能知道，真正出事的地方在深海以下，兄弟倆兵分兩路，柳亦留在海面上護著同伴；梁辛仍由蛇蛻帶著，下去查探。
白色水線速度
狂躁的大海，一下子就平靜了下來，可這份平靜也僅僅維持了不過一彈指的功夫，旋即……大海塌了。
海面上，巨浪滔滔，聲勢駭人，不過以柳亦的修為，這些激流濁浪還奈何不了他。
當柳亦的勢子衝到盡頭時，大海咆哮如雷，四周海水倒灌，轉眼激起漫天水霧，放眼望去海面上大大小小全是發狂的漩渦，柳亦不怕漩渦、不怕怒潮，只要別被下面掀起的巨力裹住就沒事，飛躍到了極致后，又像個肉彈似的直挺挺摔回大海。
雖然都是水鬼，梁辛還是殺得有些心虛，主要是苦栗子死前的那一聲聲慘叫，實在太過凄厲，彷彿把長滿鐵鏽的銼刀，從耳鼓一直磨到了心裏，讓他說不出的憋悶難受。
梁辛只知道他和蛇蛻一路向下，身上積攢的海水重壓越來越沉，算起來，恐怕早已到了百丈之下，周遭漆黑如墨，時時刮過一片濃稠的猩紅亂潮，其間裹著一片片海鬼屍首。
這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各有勝場，這才爭奪至今不相上下，可現在，海鬼以軟發而蘊強力，要和星陣硬碰硬，先天就佔了劣勢，怎麼可能還有勝算！
只可惜那些蛇蛻也都被巨力擊成了碎片，只有小黑蟒留給自己的那片，因為始終被他抓在手中，在紫薇帝位不受星陣的巨力撕扯，這才得以倖存。
梁辛現在顧不得多想什麼，他以星陣之力擊碎數千海鬼的頭髮結陣之後，下潛不久便便進入了下一個戰場！
頭髮，是苦栗子最大的本領。
這次炸起的聲音，再不是悶鈍隆隆，而是鏗鏘巨響，淬烈的彷彿一萬隻鐵瓶同時炸碎！
梁辛要緊牙關，緊閉雙眼，可他合不上鼻孔關不了耳朵，身體奇冷，鼻孔酸癢……那十幾片蛇蛻也無一倖免，盡數被長發吞沒……海鬼頭髮又韌又軟，千萬根的纏繞上來，就連紅鱗都無法衝破它們的陣勢。
梁辛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實際上，是他用星陣，和幾千頭海鬼決一死戰！
柳亦現在也還不會飛，沒法帶著他上天，只能浮在海水中，呵呵笑道：「莫慌，就算風浪再大十倍，在我眼裡……」
梁辛霍然大喜，他知道，自己贏了。
這些蛇蛻都不大，和小蟒蛇送給梁辛的那條相差不大，只不過它們之上空無一物，並未搭載「乘客」。
和小蟒蛇留給梁辛的蛇蛻，從形狀到質地都一模一樣，只不過比起三人搭乘的這塊要稍稍大上一點。
梁辛嘿嘿笑道：「我追過去試試，看看能不
先前，海鬼頭髮瘋長、扭動，是它們自己在動，亂七八糟毫無規則，很像一群掉了腦袋的泥鰍在鍋里聚會；而現在，是一陣外力搖曳，彷彿疾風吹過莽原讓勁草盡數低頭；更像石塊墜入秋潭，水花撩盪，驚起一圈圈漣漪。
話音剛落，巨力引盪的悶吼又復響起，胖海豹立刻慘叫了一聲：「又來！」
又向前行駛了一陣，不僅惡臭更濃、大海更癲，蛇蛻也越來越多，在梁辛的視線之內，就有十余條蛇蛻，和他們一樣劈波斬浪，向著東南方向疾馳不停。
紅鱗完整，北斗拜紫薇，十二陣連打，就是六步中階的宗師也只有粉身碎骨的份，可頭髮竟然撐了下來，梁辛又驚又怒，心念催動之下，星陣狂打。
第二陣，第三陣，第四陣……頭髮一次次的鬆動，又一次次的箍緊，陰冷的力量在四肢百骸瘋狂流轉，幾次險些衝進五臟六腑；耳朵里、鼻孔里滿滿的都是頭髮！
梁辛收斂外息，緊緊抓住自己的蛇蛻，被它帶著飛快的想海下鑽。越往深處潛海水便渾濁骯髒，亂流也愈發激烈，另外還有屍體，「苦栗子」的屍體。
雖然噁心，可苦栗子的實力差勁。第一頭被斬殺后，又有幾頭苦栗子撲了過來，梁辛抖擻精神，也不用打星陣，只以紅鱗鋒銳斬殺海鬼。
梁辛和柳亦瞪大雙眼，愣愣的看著這塊來歷不明的蛇蛻。過了片刻，柳亦才呼出一口濁氣。正想說什麼，卻又哎喲一聲，伸手向著西面指了指，苦笑了起來：「又一塊蛇蛻。」
戰鬥算不上艱苦，梁辛的紅鱗威力狂猛，又有天下人間的身法，百多頭苦栗子奈何不了他，可事情遠遠沒完，眼前這些海鬼死後，海水變得更加躁動了，這些能在海里叫喚的苦栗子，三五成群，從四面八方衝出來。
從上方鳥瞰，哪還有梁辛的身影，只有密密麻麻、無邊無際的海鬼長發。
足以讓漫天神雷遜色而退的怒響中，梁辛只覺得身體一輕，那彷彿從地獄而出，直抵九霄永無斷絕的頭髮，在剎那之中盡數崩碎，繼而目光所及之處，盡數濃濃血漿。
想透了這個關鍵，梁辛猛的融會貫通，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蛇蛻趕來——小蟒蛇遇險了。它被這種海鬼困住，逃脫不掉，所以才把蛇蛻招來誘敵，以求脫身。
胖海豹已經快瘋了，聲音顫抖著問道：「怎、怎麼了？」也就
三個人腳下的這塊蛇蛻也一樣。毫無張兆地突然竄了起來，隨即，每一條蛇蛻上都瀰漫起虐戾的殺意，彷彿決絕的海燕，自半空里一頭扎進了大海。
柳亦向著半空急沖，頭顱卻始終低垂，牢牢盯住身下的大海。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頭髮猛地又加起了力道，不過這次卻和以往不同。
就是漣漪了。
「禿腦殼」小蟒也看到禿腦殼梁辛了，小傢伙的蛇臉上，明顯顯出了一個「目瞪口呆」的表情……
話還沒說完，梁辛又從另一個方向上發現了新的蛇蛻……
不過，這裏的海底有些不太一樣，黑乎乎的空無一物，只有一望無際的古怪水草，隨著亂流搖擺不休。
梁辛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竟然猜錯了，已經到了海底，可既看不到小黑蟒，也找不到苦栗子，眼前只有這一片寂靜景象。
梁辛心浮氣躁，平生第一次在頭髮堆里拚命，平生第一次身法用不上了，平生第一次在打仗時這麼想打噴嚏，平生第一次把身體當成了陣地，與敵人反覆爭奪！
小蟒蛇應該和它的同類在一起，否則一年裡，它可蛻不掉這麼多層皮。梁辛敢肯定，若繼續下潛，遲早會進入小蛇與苦栗子的戰場。只不過他還有點納悶，這些蛇蛻都差不多大小，應該是一群小傢伙湊到了一起，難道它們都沒家大人？
幾頭海鬼根本不夠梁辛打得，蛇蛻並不停留依舊向下急沖，梁辛把紅鱗遠遠兜開，不光護住自己的寶貝，也護住另外十余天蛇蛻，浩浩蕩蕩繼續下潛，倒也有幾分氣勢。
梁辛大吃一驚，可人已經隨著蛇蛻一起入海，沒法多說什麼，只能伸手拍了拍柳亦的肩膀，又指了指緊緊抱住柳亦大腿的胖海豹。
梁辛就是小黑蛇的「家大人」，紅鱗陡轉加快速度，更迭起一層層漣漪，接連七八道北斗春陣連串砸了出去！
巨力激蕩而引爆的咆哮，還有數千頭海鬼臨死前的慘嚎！
海草長得雖然緩慢，可的的確確是在一寸一寸的長著，再仔細看，梁辛大吃一驚，這鋪滿「海底的」，又哪是什麼水草，根本就是苦栗子的頭髮！這裏也不是什麼海底，梁辛就算再傻也知道，這麼一大片頭髮的下面，會有多少頭苦栗子！
猴兒谷深潭之下，他在三道織錦間爬上爬下好幾次，身體對三道織錦中蘊含的力道有所體會，而海鬼法陣中的力量，雖然與織錦差異極大，可其中確實也有些相似之處……
苦栗子的本事有限得很，單以戰術水平而論，基本和農村婦女差不多，以撲、摔、撓、
這些海鬼于凡人而言自然是厲害無比，可對於高深修士來說，單打獨鬥不足為懼。但是苦栗子種群龐大，人多勢眾，這道用頭髮發動的邪術，就是將眾多海鬼凝成了一個整體。不過以頭髮結陣，是海鬼們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使用的戰法，它們的頭髮一旦糾纏就再也解不開了，縱然殺掉了敵人，它們也沒法隨意移動，當法力耗盡就只能隨波逐流，遲早會被亂流攪成一大團瞎疙瘩！
頭髮之下，海鬼數千！
三個人都是一頭霧水，全不明白究竟怎麼回事。只有一片片蛇蛻，卻不見一條黑蟒。
柳亦剛從離人谷惡戰歸來不久，對這種聲音再熟悉不過，巨大的力量撕裂空氣而催動起的聲壓！柳亦驚駭之中毫不猶豫，獨手揚起灌注全力狠狠一掌擊在海面上，揚聲叱喝：「起！」藉著反震之力帶著胖海豹，自海中激越而起，一飛衝天！哥倆就像一對情急拚命的鵪鶉，姿勢雖然難看，可勢子卻足夠威猛，速度更迅捷無比！
海鬼的頭髮妖法被硬力突破，所有結陣的海鬼全都暴體而死，梁辛的北斗拜紫薇，殺翻的赫然是一片血肉之海！
海鬼太多了，在水中的行動又迅疾無比，雖然傷不到梁辛，可梁辛一時之間也殺不光它們，也沒法去護住眾多蛇蛻了。
柳亦的臉色也青佞了起來：「老三在下面遇到了強敵，剛才是他的全力一擊！」
就在梁辛發現真相，準備發動雷霆一擊的同時，那片一望無際的頭髮霍然瘋長，剎那裡充斥了所有的空間，就彷彿一座膨脹萬年，終於得以噴發的黑色火山，只不過這火山噴的不是熔岩，而是頭髮，鋪天蓋地的頭髮！
苦栗子看不見，只能靠水流的變化來判斷，由此那些毫無攻擊能力的蛇蛻也變成了它們敵人。
就連他自己都數不清已經打出多少盞星陣了，而在他心裏卻莫名其妙地覺得，這種頭髮的力量有些似曾相識，沒有什麼具體的依據，僅僅是他身體的感覺，好像他以前對付過或者碰到過類似的神通法術。
胖海豹死死抱住柳亦的脖子，想說兩句豪言壯語，偏偏牙齒不爭氣，得得得的不停碰撞，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梁辛茫然四顧，確定四周空空蕩蕩，當下翻出一盞紅鱗，準備去探一探海底，可就在這時，他突然覺得，那些水草，似乎長長了一些……全身上下三萬六千隻毛孔，都劇烈地開闔起來，正有巨大的危險靠近過來。
蛇蛻們也盡數停了下
梁辛在心裏喊了聲「老天爺」，他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會遇到一個由無數頭苦栗子「組成」的「海底」。
這些苦栗子的攻擊似乎沒什麼重點，既撲紅鱗也撲自己，蛇蛻在游弋之中，也會引來苦栗子的瘋狂追擊。梁辛一邊打著，一邊小心觀察，很快就發現，苦栗子的眼睛都被厚厚的白膜覆蓋著，看起來這些海鬼的眼珠也受不得深海的重壓，所以無法睜開。而它們長長的頭髮在海水中肆意飄舞，梁辛略略一尋思也就明白，苦栗子靠著頭髮來感知海水的變化，藉以查找敵人。
來狙擊他們的苦栗子越來越多，開始只是幾頭，後來十幾頭，沒過多久又來了上百頭……
一群小蛇中，有一條尤其醒目，其他的小蛇都頂著一隻齒冠，威風凜凜；唯獨它，冠子只剩下一點點，看上去好像個禿腦殼，顯得有些可笑。
一直下潛了不知多久，突然，梁辛周身毛孔緊縮，一頭鮮活兇猛的苦栗子衝下面從上來，獠牙利爪急閃而至，向著他抓來，梁辛想也不想，紅鱗飛旋斬出！
這些小黑蟒，大的不過三尺，小的也就一尺，聚攏在一起奮起反擊。
只見海面上先是輕輕一震，大大小小的浪頭突然消失不見，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拂過海面，轉眼抹平了所有的波瀾。
情形詭異，且透著極大的兇險，不過眼看著這麼多無主的寶貝，跟賽跑似的從身邊不遠處漂啊漂，柳亦的眼睛亮了，梁辛開始活動身體了，胖海豹也在用力搓手心。
即便是在深海之中，梁辛耳中還是聽到了一聲凄厲尖銳的慘叫聲，苦栗子被紅鱗豎著劈開，粘稠的鮮血裹著五臟六腑噴涌而出，旋即被亂流捲走。
蛇蛻飛速下潛，一隻只死狀凄慘的苦栗子則不斷的向上浮，有些還沒死透，經過梁辛身旁的時候，還做出一副猙獰像，想要撲過來咬上幾口。
濁浪如山，惡臭熏天。小蛇蛻載著三人依舊如箭急行。海面上幾乎隨處可見海鬼「苦栗子」的殘碎身體，被巨浪捲起、落下，掀起幾層噁心的泡沫。
而新的戰場，卻只有兩個字：混亂！
方圓數十里的海面，陡然沉陷塌方，一震而沉數十丈，再震又沉數十丈！
兩兄弟多共歷兇險，心裏多少有些默契，柳亦會意掉頭，用口型對梁辛比劃了三個字：「你小心！」隨即放開蛇蛻，帶著胖海豹一起向著海面浮起。
就在斬紅大海，屠滅惡鬼的瞬間里，梁辛的腦海里也閃過一道強光，他想到了為什麼自己會覺得海鬼法陣的力量似曾相識。
就在此刻，大片的頭髮突然搖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