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大頭朝下
柳亦看了胖海豹一眼，後者會意，微微一點頭，這些怪物，就是凶島上的土著，尾巴蠻。
小蛇們都挺實在，撞頭時用的力道不含糊，撞得梁辛額頭生疼。梁辛心情大好，雖然不明白小蛇們為何會跟苦栗子打起來，更想不通它們的家大人都跑到哪裡去了，不過他也不指望能得到答案，反正「禿腦殼」沒事就好。
梁辛心裏還惦記著海面上的同伴，伸手拍了拍禿腦殼的頭頂，又向上指了指，示意自己要趕快回去。
梁辛從心裏咳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罵，反正「禿腦殼」認人的本事的確差勁到了極點，否則當初在東海乾上，也不會把自己當成同類。
梁辛眨巴著眼睛，看傻了。過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小蟒蛇不知道紅鱗是死物，把這些兇巴巴的大傢伙全都當成了「怪蚌精」。
蠱力運轉，柳亦和胖海豹一動不動，只露出腦袋，隨著波浪或沉或浮，先前那些讓兩人噁心不已、恨不得來陣狂風把它們一掃而空的海鬼碎屍，此刻都變成了他們的掩護。
論起應敵時的心思，柳亦比起曲青石來也毫不遜色，蠻子施展邪門法術封鎖天空，就是為了防他們飛天逃遁。不用問，在封天的同時，蠻子也會想辦法封海。柳亦不會飛，對天空沒轍，可是海路他無論如何也要去探查清楚，只要有機會，他總要保住梁辛和自己的逃生之路。
對方靠近了些，在看清楚對方的情形之後，柳亦悄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麼深的海中當然不會有珊瑚，梁辛心生警惕，放緩了些速度，同時凝聚目光仔細觀瞧，片刻之後，他猛地打了個機靈，終於看清了，前面的那片珊瑚林，到底是什麼玩意！
接到求救后，「禿腦殼」立刻向著出事的地方趕去，等進入了這片兇險之海后，竟然真的遇到了不少同類，和它一樣，趕來的都是小傢伙，前前後後加起來，一共三十余條。
他的天地蠱非同一般，攻敵時，根據蠱力的強弱，可以引動不同範圍內的天地之勢，敵人與柳亦戰，實際是與花草、山石、魚蟲、野獸這周遭萬物之力而戰；在靜默時，天地蠱還能幫主人與周圍環境溶於一體，與梁辛的潛行術又異曲同工之妙，敵人極難發覺。
海水再度渾濁、腥臭，梁辛化身修羅，大開殺戒，卻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要打……
眼前的海鬼一望無際，粗略估計也有上萬頭，分明就是一支大軍，可全沒了一點兇猛，更沒有什麼聲息，彷彿都在倒立著沉睡。梁
梁辛心生好奇，也不推辭什麼，身子一轉繼續向下潛去。
一人一蛇無比親熱，七片「怪蚌精」卻毫不停頓，所過之處便是連串的慘叫與噴涌的污血。
巨力挾著一蓬粗大到無法想象的水柱，在浩浩巨響轟然夯中水鬼。
不過這些苦栗子都是「倒栽蔥」，倒立在海水中，腳向上，頭朝下，隨著水流輕輕搖擺著身體，對梁辛和蛇群的靠近懵然未覺。
柳亦皺起了眉頭，目光不停的閃爍，片刻后才再度開口，對著胖海豹鄭重囑咐道：「我遊動時，你不可稍動，只要隨著而行便好，千萬別用力。」
另外幾頭尾巴蠻，也不知道從哪摸出了一隻號角，湊到口中吹響。
從「禿腦殼」的角度看去，頭頂上的海水、怪物轉眼化作無邊血沼。場面慘烈而恐怖，緊跟著小傢伙就「目瞪口呆」地看到，它的「梁同類」，和七片紅色的「怪蚌精」一起，裹著滿身血污，威風凜凜的穿過血沼，殺進了戰場！
連串的星陣，苦栗子血肉橫飛，結髮妖陣下的抗力也隨之暴增。內外夾攻之下，妖陣沒能支持多久，便在一聲悶響中轟然散碎，梁辛卻哇的一聲，就在海水中狂嘔不停！
梁辛又驚又喜，刺蝟很難對付，可翻起肚皮的刺蝟比著一隻鼻涕蟲也差不多。
還是苦栗子，更多的苦栗子，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猙獰海鬼。
「怪蚌精」可比「梁同類」厲害多了，剛剛它們還殺了一片衝過來的苦栗子，于情于理于討好，都應該先和怪蚌精打招呼。
梁辛拉開自己的衣襟，向里指了指，小蛇們聰明，紛紛鑽了進來，七八條小蛇，雖然都還是「蛇寶寶」，可湊成一團也著實擁擠，彼此間頂了又頂，好容易才排列整齊，一隻接一隻從梁辛懷裡探出腦袋，豆豆眼圓睜，既焦急又興奮的等著即將開始的大戰。
柳亦卻笑了，搖著頭道：「莫慌，我可沒想著去探島，只想去四周看看情形。」
混戰了一陣，剩下的苦栗子見大勢已去，不敢再戀戰，紛紛呼嘯怪叫著轉身逃走。
胖海豹低低的驚呼到了一聲：「什麼東西？」
跟著，小蛇又游向下一片紅鱗……
可還還沒等「禿腦殼」分清楚同類們都是誰和誰，它們就被大群的苦栗子包圍了。連天惡鬥，小傢伙漸漸不支，陷在敵人的包圍中無法脫身。
梁辛還不知道海鬼都成了瓮中之鱉，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拚命催動星陣，帶著
柳亦的臉色變幻不定，死死盯住東南方向的煙塵：「應該是法術，遮蔽天日的……」說著，他皺起眉頭尋思了片刻，低聲道：「蠻人知道有利害人物打進來了，若我沒猜錯，它們放煙遮蔽天空，其中多半還會有些什麼迷幻方向的伎倆，這道法術的用處，是防著咱們施展遁劍法術，飛天逃走的。」
「禿腦殼」這下可來了精神，離開梁辛游向同伴們，搖頭晃腦咕咕亂叫。尾巴尖一會指指戾蠱紅鱗，一會指指梁磨刀，反正它的尾巴尖一指，其他的小蛇便循目望去，繼而紛紛點頭……
由此，小蛇們紛紛施法，把散落在大海各處的蛇蛻招來，以求誘敵、脫身。
胖海豹點了點頭：「東南方向，錯不了的！」
「禿腦殼」和同伴壓力大減，雖然仍處劣勢，但又能堅持一陣了，它倒是不怎麼害怕，像它這樣的怪物，祖祖輩輩渾吃橫打厲害慣了，天生秉承了一副兇猛性子，不把生死當回事。在「禿腦殼」心裏，更多的是納悶。
深海之中漆黑如墨，不過海水比著上面的戰場要清涼許多，至少游起來不會覺得渾身滑膩，梁辛早就煉成了夜眼，黑暗於他毫無影響，雙目運力，始終向下望著，期望儘早到達海底，一直又潛了小半個時辰，在目光盡頭終於出現了一片緩緩蠕動的珊瑚林。
不過這群小蟒蛇個個機靈，也發現苦栗子在深海眼睛沒用，全靠頭髮的感覺來捕捉敵人。
梁辛也沒把握，不知道自己一刀砍下去，這群海鬼會不會別驚醒，所以他第一擊便要竭盡全力，能殺死一百隻絕不殺九十九隻。多打死一些，就算苦栗子蘇醒反撲，也會少了幾分力量吧。七蠱紅鱗陡然震顫、飛旋，梁辛身形晃動入主星陣，北斗拜紫薇之下，八十四道漣漪轉眼勾連成串。
其實，齒冠黑蟒的額頭之下，還被鱗片藏著一隻天目，第一次蛻皮之後，「禿腦殼」雙眼仍未睜，可天目已開，隔著鱗片早就看清了、記住了梁同類的模樣。
小蟒蛇們和七片「怪蚌精」追殺出去數十丈，這才得勝收兵。
柳亦也不罵他，只是苦笑搖頭：「我們倆是不會飛，可我們倆的朋友個個飛得跟流星似的！這下指望不上他們了。」說著，他伸手指向煙塵飛起的方向：「那裡，就是你說的那座島子？」
跟著尾巴蠻撐開雜錦，原路折回。
「禿腦殼」長大了些，不過也就二尺左右，放在黃鱔堆里都不算強壯的。梁
先是大驚，繼而狂喜，「禿腦殼」的鱗片都興奮的乍起來，渾不理會身旁那些兇狠的苦栗子，搖頭擺尾的向著梁辛衝去。
「禿腦殼」和同伴此刻明顯急躁了起來，圍著梁辛層層打轉，饒是這些小傢伙天性兇猛，見到苦栗子的詭異陣勢，也不敢胡亂衝擊，只求著梁辛指揮「怪蚌精」去打。
不料一看他要走，「禿腦殼」立刻咬住了他的褲腳，用力拉扯著，不僅不讓他走，反而還帶著他向更深處潛去。
暴躁的大海，終於平靜了下來，柳亦和胖海豹一起泡在海水裡。
梁辛大奇，不明白「禿腦殼」又想起了什麼重要事情，連老朋友都顧不上了……「禿腦殼」身子豎起，看了下四周，隨即搖晃著身體，擺出一副示好的姿態，小心翼翼的向著一片紅鱗遊了過去，試探了幾次之後，見大片的紅鱗沒反應，「禿腦殼」這才伸出腦袋，梆梆兩聲，輕輕敲了敲紅鱗。
這片惡海也不知道有多深，梁辛救小蟒的地方，仍是無盡的海水，還遠遠不曾到達海底。
鏘鏘號角與蠻人厲嘯交織在一起，轉眼劃破天空！
小蟒蛇們紛紛跟在他的身旁，唯獨「禿腦殼」不動，而是眼巴巴的看著七片「怪蚌精」。
梁辛眉花眼笑，打從心眼裡那麼高興，心念流轉中，七片紅鱗遠遠盪開，敢撲向「禿腦殼」的苦栗子全被無情斬殺。
都是些零星海鬼，憑著柳亦的修為，擊殺它們自不在話下，胖海豹現在也鎮靜多了，看著周圍不停湧上來的海鬼屍體，咋舌笑道：「梁磨刀在下面，殺了多少頭海鬼啊！」
這群尾巴蠻似乎在探查狀況，但是它們沒下水，只是在海面上來回遊弋，忽的撲哧一聲水響，浪翻翻騰中，一頭受傷的苦栗子從海下竄上了他們的雜錦。
胖海豹樂了：「那它們白費勁了，你倆誰也不會飛。」
苦栗子依依呀呀的怪叫不停，尾巴蠻個個側著腦袋，仔細傾聽，片刻之後，其中一隻最強壯的蠻人突然抬起大腳，一腳將那頭苦栗子的腦袋踏了個粉碎！隨即雙臂撐天，全身長毛乍起，本就健壯驚人的體型，又猛然增大了許多，仰頭厲嘯！
正渡海的尾巴蠻，一共十頭，他們腳下也不是什麼竹筏，而是薄薄的一層青灰色靈元織就的毯子，柳亦看得直皺眉頭，他沒見過天猿織錦，不過聽梁辛、青墨不知道提了多少次，耳朵都磨出繭子了，眼看著尾巴蠻的渡海法術，像極了猴兒谷中
小蟒蛇的敵人有數千之眾，不停的圍攻之下，小蛇接連被殺，到最後眼看就要支持不住的時候，海鬼們似乎發現了有更可的敵人正在接近，抽出八成兵力結出「結髮妖陣」。
終於猛震之下，那一大片擋在上面、以頭髮結陣抗敵的海鬼齊聲慘叫，身體同時爆碎！
小傢伙正衝著半截，卻陡然停了下來，遠遠對著梁辛晃了兩下腦袋，好像是在告訴他稍安勿躁。
「禿腦殼」周到的很，非得跟七片怪蚌精都打過招呼，這才呼呼怪叫著沖向梁辛，二話不說，先揚起腦袋去撞梁辛的腦門，一連四五下之後才「住首」，上上下下的圍著梁辛打轉，一會從他的領子里鑽進去，一會又從他的袖子里游出來，連它那些還在苦戰的真同類都不管了。
梁辛現在雖然大了幾歲，但樣貌變化不是很大，手裡還牢牢攥著「禿腦殼」送他的蛇蛻，小傢伙一下子就認出他來。
柳亦笑呵呵正想說話，卻突然皺了下眉頭，遠遠的，一片小黑點出現在海平面上，距離太遠所以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模模糊糊的，好像是一群人在撐著個竹筏子……過海？
星陣範圍籠罩下的數百頭海鬼，就好像被鐵餅砸中的蜘蛛，根本沒有一絲反抗的餘地，甚至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身體就啵的一聲爆碎開來，血、肉、碎骨和五臟過程一團，盡數被星陣砸進了自己的頭髮之中！
又靠近了一段距離，距離這支海鬼大軍不過十余丈的距離了，苦栗子們仍舊沒有反應，而梁辛也終於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海鬼們，在結陣！
小傢伙以前和梁辛相處時，始終閉著眼睛，梁辛還以為它認不得自己的模樣。
不久前梁辛剛剛打破了一隻由數千苦栗子結髮而成的妖陣，只不過那次他是從正面夯砸、對抗；眼前這支結髮妖陣更龐大，更有力，但是這次反了過來。
「禿腦殼」和同伴，都是接到了同類的求救，從四面八方趕來救「人」的，這才讓自己陷入險境，此刻打跑了敵人，高興過後，它們總算想起來此行的目的了，如何肯放梁辛和怪蚌精離開。
苦栗子的陣勢散碎之後，無盡的頭髮也隨之化作槁灰，七八條小蟒蛇一起做法催動海潮，不多時就將渾濁的深海洗鍊乾淨了，妖陣之下，終於露出了海底……
巨力跌宕之下，可怕的水浪席捲四周，彈指之間，幾乎所有正在結陣的海鬼都被驚醒，可結髮妖陣根本
數千海鬼結成大陣禦敵，不停有巨大力量引起的震蕩從上面傳來，「半隻冠」納悶，來得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
胖海豹嚇了一跳，失聲道：「你要上島？那裡去不得……島子比著大海還要更危險。」
上次「禿腦殼」小黑蟒蛻皮之後，就進入海底沉睡，三個月前才剛剛醒來，雖然還小，可它也算是海里的霸王，一般的凶龜惡魚都不敢招惹它，日子過得自由自在。
說完，柳亦繼續引動天地蠱，悄然向著他們進來的方向游去，不久之後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側頭看了胖海豹一眼，笑道：「原來你會小聲說話！」
胖海豹還不知道怎麼回事，見柳亦神情有異，忙不迭收斂了笑聲，小聲問：「怎麼回事？」
柳亦搖頭，示意他噤聲，同時催動心法，體內的天地蠱開始緩緩運轉。
直到半個月前，它突然得到了同類的求救訊息，「禿腦殼」又驚又喜，自從和「梁同類」分手之後，它便形隻影單，孤零零的在大海里遊盪，雖然無憂無慮，可也無聊得很。
不斷有殘碎的殘碎屍體湧上來，還有些從戰場逃離、慌不擇路的苦栗子，急急忙忙的浮上海面，又和柳亦打了場遭遇戰。
直到它們徹底消失，胖海豹才沉沉的呼出口悶氣，還沒來得及開口，東南方向傳來一陣隆隆巨響，一道煙塵宛若蒼龍扶搖而上，直到百丈開外，煙龍頭頂陡然炸裂開來，煙塵向著四下散開，瀰漫的速度極快，遠遠望去就想一盞正在瘋狂生長的蘑菇，巨大的菌冠向著四面八方蔓延開來，遮天蔽日！
忙活了一通之後，那群小蟒蛇們由「禿腦殼」帶領著，一一游向「怪蚌精」，排著隊去撞頭打招呼，最後才來到梁辛跟前，又是一陣亂撞。
渡海而來的怪物，體型比著常人粗壯許多，好像一頭高原氂牛直立起來似的，著實雄壯粗獷，渾身上下，從頭到腳都披著厚重毛髮，連臉孔也不例外，根本看不出它們的長相，屁股後面拖著一條又粗又長的火紅色大尾，看上去，和猴兒谷天猿火尾倒差不太多。
胖海豹滿臉緊張，聲音更低了：「別說話，你小心探路！」
梁辛被它氣樂了，當即催動紅鱗頭前開路，「禿腦殼」這才鬆了口氣，喜滋滋的追上樑辛，一點不客氣的鑽進了他懷裡，自己不游，要梁辛帶著它游……
苦栗子盡數倒懸于海中，雙目緊閉神情痛苦，它們的長發彼此糾纏，結成了片巨大的黑幕，死死的扣住了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