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蘋果挺甜
千須河圖充其量，也只是一千多年前的東西；可取自骸骨手中的那方絲帕則源自太古。二者都算是古物，但卻相差極遠，圖中玄機當然不會一樣。
咕嚕一聲，銅頭咽掉了蘋果渣，嘿嘿笑了兩聲：「蘋果挺甜。」
梁辛納悶，小汐更是愕然，忍不住輕聲笑道：「那你偷它去做什麼？」
直到半晌之後，葫蘆抬起了頭，看了梁辛兩眼，神色里頗有些古怪，跟著他身形一飄，跳下了贔屓：「我自己清凈一會，你莫來煩我！」說完，背負雙手，回猴兒谷去了。
算起來，梁辛自從出山之後，最安逸快樂，且不失充實的日子，就是他開日饞的那短短月餘光景，一座小館幾經起落，生氣著急有之，咬牙切齒有之，就連缺斤短兩、私偷菜料都變成了天大的事情……現在一提起來，梁辛還忍不住想要笑。
小汐沒什麼表情，眼睛里卻漾起了幾分笑意，揚起右手撓了撓羊角脆的肚皮，跟著藏在袖中的左手一翻，給小東西遞上來一隻蘋果。
曲青石明白自家老三的為人，也就不再多勸了。
琅琊跟著咯咯笑道：「然後咱們便按照圖上的提示，去挖寶貝！」
大妖銅頭皺眉，小妖羊角脆鄭重點頭。
梁辛跑去葫蘆平時棲身的山洞，結果沒找到人，琢磨了下才恍然大悟，師父最近不住在「家」里，他老人家每天晚上都要親自守夜，替看門獸放哨……
梁辛的神情愈發篤定了：「先不說母圖，先說咱們的絲帕子圖，那無數個圈圈都是墨筆畫的，是黑的。唯獨有兩個圈分踞絲帕左右，居中對稱，是紅色的，顯眼得很。」
小汐螓首微側，看著自己被梁辛握住了左手：「初識的時候，要是這樣來抓我的左手……」
梁辛喝了口酒：「我這裡有個事情，想聽聽你的意見。」隨即，把老蝙蝠說過的那段「五人結陣，運轉七星」的道理，大概說了下。
小汐失了睚眥之力，可一身武藝還在，論武功造詣，比起當初的曲青石還要略勝一籌，並未多說什麼，身形一飄躍上贔屓，和梁辛並肩而坐。
不用問，銅頭就是葫蘆老爺日防夜防的那個小賊，天天惦記著偷贔屓。
曲青石明白梁辛的意思，附和道：「從墨劍上看出來，骸骨老兄就是贔屓負碑的主人。這一來他便和大眼有了莫大的干係，而神仙相又對大眼有所圖謀，這些事情串在一起，也不由得咱們不去查了。」
羊角脆試探著，從梁辛的脖子爬上小汐的肩膀。
開始的時候，葫蘆聽得漫不經
說到這裏，梁辛突然岔開話題，說起了麒麟島上的骸骨來：「骸骨老兄自然不是普通人。不過說真的，要不是因為他那把千鈞墨劍，咱們也犯不著費這麼大的心力，去琢磨這塊帕子。」
月色清涼，小汐的臉龐被映襯得，彷彿有些透明了。
銅頭雖然有些缺心眼，可怎麼說也是好朋友，梁辛可還真不敢大喊去驚動師父，躲開了它的「偷襲」，正擬出手讓它們知難而退……而就在此刻，遽然一聲冷笑傳來，旋即青光閃轉，槐花香飄，曲青石不知從哪裡現身而出，揮盪神通向著銅頭攻了過去！
銅頭眉頭大皺，梁辛怎麼說也算是它看著長大的，撕熟人一時間還真下不去手，琢磨了片刻，才沉聲開口：「你讓我抱走老龜子，我送你些好寶貝！」
說話之間，銅頭突然雙臂一振，梁辛只覺得一道厚重的壓力，向著他和小汐兜頭蓋臉地罩了下來！銅頭髮動的妖法不是殺人用的，而是捆縛之術，喚作「金鐘不動」，妖術發動之下，晃晃金鐘衝天而降，被扣在其中的人，五感封閉再無法稍動。
金鐘落地，威勢煌煌，卻沒發出一絲聲音。
神仙相東渡這件禍事里，最大的可疑之處就在於，神仙相究竟對大眼有什麼樣的圖謀。
小汐走到贔屓前，仰起頭望向梁辛，默默的看了片刻，才輕聲開口：「怎麼？不開心？」
銅頭可不知道梁辛早已今非昔比，還當他是當初猴兒谷里那個笨小子，滿打滿算金鐘一扣，對方根本無處可逃，可全沒想到，一直站在對面賠笑說話的梁辛，身形倏然一轉，拉著小汐詭異且靈活的向後退開幾步，堪堪避開了金鐘的籠罩，看似勉強，實則遊刃有餘！
聲音聽起來很刺耳，好像兩隻鐵塊在不停撞擊似的，不過梁辛對這個聲音倒是挺熟悉，身板一挺拉著小汐從贔屓上跳下來，笑道：「前輩，聽我師父說，您老每天夜裡都會來。」
葫蘆師父心情不好，要是驚動了他，說不定他老人家會殺人。
原來是羊角脆，把手裡的蘋果掰開了兩半，一半自己吃，另一半扔給了銅頭。
可葫蘆既是師父，也是恩人、親人，從三兄弟到青墨再到風習習，梁辛這一家子的命都是他救下的，而且現在猴兒谷簡直就變成了梁磨刀的「和平客棧」，只要是朋友，隨時都可以來住，更照顧了梁氏這麼多年，梁辛
梁辛也來了精神，繼續笑道：「等忙過了眼前這些事情，我還想著再把『日饞』開回來。」說著，他長舒了一口氣：「其實……開飯館，有趣的很。」
梁辛從未見過師父這個樣子，心裏惴惴不安，想上去勸幾句，一來根本不知該說啥，二來現在的確不好去打擾。彷徨里也只有淡淡的嘆口氣，倚在石碑上，默然不語。
梁辛表情興奮：「咱們不妨大胆地猜一猜，那幅『千個圈圖』上密密麻麻的圈子，代表的都是地點。」剛說了一句正題，梁辛嘿嘿嘿地笑出了聲：「一個圈下面，一個寶、寶貝……」
來的這頭狒狒喚作「銅頭」，金行精怪，在苦難山裡也算是有名的大妖，和猴兒谷交往甚密，梁辛對它也熟悉的很。
小汐接過酒瓶，放至鼻端輕輕嗅了嗅，卻又放下了：「以前總想著殺人、或者被殺，所以就喜歡喝酒，現在不想這些了，酒么，也就無所謂了。」
小汐笑了，身體傾斜，靠在了梁辛的肩膀上，羊角脆抱著個蘋果，在兩人肩膀上爬來爬去，有點不知道該坐在哪才好。
千須河圖中隱藏著機關也好、寶物也罷，對梁辛等人都不重要。火狸鼠敘說的家族往事，最大的作用，是給他們破解絲帕提供了一種可能性，或者說，提供了一個方向。
羊角脆大喜，伸手把蘋果抱在懷裡，倒並不急著啃。
過了一會，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梁辛不用去看就知道，來的是小汐。
絲帕現在還在大祭酒的手中，大夥說得再怎麼熱鬧，手上沒有帕子，也啥都做不來，不過現在大夥討論出一個具體辦法，收穫已經頗大，反正不久之後梁辛還要去離人谷，到時候相關事宜再托請秦孑來幫忙便是了。
顯然梁辛說的還不錯，曲青石顯得挺開心，不過卻不肯就此罷休，繼續追問道：「那母圖呢，到哪去找？」
銅頭第三次愣住了，顯然從未想過此事，呆立了片刻后，撇了撇嘴巴：「我不承認，就說是從我家裡挖出來的！另外你不知道，最重要別被抓個現行，其他的啥都好說……」
銅頭挺高興，接過半隻蘋果，一股腦扔進嘴巴，一時間咔咔咔咔的咀嚼聲大作。大小兩頭精怪都嚼得蠻開心。
曲青石模稜著眼睛瞪他：「說完正事再做夢！」
說完這些事情，天都已經黑了，丑娘張羅著弄了些吃的，眾人歡聚一堂，又著實耽擱了
骸骨手中那方絲帕，現在被梁辛看做是「子圖」，要想破解它，就得先把「母圖」找出來再說。
銅頭又愣住了，眨巴著眼睛反問：「誰說我要煉化了它？」
在月光投射下，一個陰影越來越大……彈指后，一隻體格健壯、周身好像銅澆鐵鑄似的黃臉狒狒從天而降，落到了梁辛跟前。
對於梁辛、曲青石而言，這就是一樁案子，要想查清楚，就得一條一條的線索往下追，只要與大小眼有聯繫的事情都不能放過。尤其曲青石做了多年青衣，經手的案件無數，他比誰都明白，往往越是大案、疑案，一些不起眼的小線索就越是關鍵。
小汐也笑得更開心了：「以前說過的，再開飯館，那個算賬的位置是我的……」
梁辛吸溜了一口茶水，又把話題拉了回來：「骸骨老兄手裡的帕子上，有兩個醒目的紅圈圈。他老人家又來過這裏，弄了個贔屓負碑……算一算，那兩個紅圈圈代表的地方，多半便是大眼、小眼這兩處靈穴了！那咱們知道子圖上有了這兩處關鍵，再去製作母圖，可就方便得多了！」
說了會子話，銅頭越發不耐煩了，不停抻長脖子向著猴兒谷里張望，已經不想再等，回過頭對著手下的兒郎們揮了揮，低聲號令：「趕緊動手！」
梁辛饒有興趣，也壓低了聲音：「什麼寶貝？」
過不多久，十幾頭體形稍小些的黃臉狒狒，鬼鬼祟祟的圍攏而至……銅頭的修為剛過六步中階，比起葫蘆老爺還差得遠，單憑它自己抱不走這座贔屓負碑，這才招呼手下趕來幫忙。
梁辛被它氣樂了：「您老這、這純粹是隨口糊弄，也太不實在了吧？」
這邊一動手，小狒狒們也立刻忙活了起來，手腳麻利的撲到贔屓跟前，張張羅羅地把寶貝扛了起來。
銅頭落地，並沒急著開口，而是滿臉警惕著左顧右盼，踅摸了一陣之後，才略略放鬆了些，低聲問梁辛：「我看你師父剛才回去了，我看他好像不怎麼高興似的，他不出來了吧？換了你來看守寶貝？這可好得很……」
苦乃山裡的這些厲害精怪，梁辛大都熟識，大妖們性子各有不同，這隻銅頭是狒狒修鍊，性子里自然帶了滿滿的猴兒頑劣，自從見了這隻贔屓負碑，心眼裡就再也裝不下其他的東西了，一門心思要把它弄過來。
說到連體天猿的時候，梁辛心念一動，抬手把羊角脆從脖子上抱開，放到了自己的肩
黃臉狒狒體型不小，比起一頭成年犀牛也毫不遜色，可它從遠處一縱而至，落地時甚至都沒激起一絲風聲。
梁辛拚命憋住笑聲，橫身擋在贔屓前：「這寶貝要是給您抱走了，我師父也得撕吧了我不可，反正你們偷，我就喊。」
梁磨刀放聲大笑：「就是這個主意！」
就在此時，突然「啪」的一聲脆響傳來！
梁辛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臉上都是無奈：「您偷贔屓，不是煉化，是抱回去擺放在門口？那我師父好歹過去一找，豈不是人贓俱獲了？」
梁辛正想介面，忽然一個聲音從不遠處響起：「兩個小娃娃快成親，成親了別說去算賬，就連飯館都是你的了！」
曲青石也笑了起來：「仍是剛剛老三那句話，『這個法子未必是對的，不過眼下也只有去試一試』，有什麼事情，都等做出母圖之後，咱們再看吧。」
說完，她頓了頓，卻再度舉起酒瓶，微微抿了一口：「不過你若無聊，我便陪你喝一些。」跟著，又把手裡的酒瓶遞還給梁辛：「莫再另取了，兩人一瓶就好了。」
梁辛笑呵呵的上前見禮，跟著也跳上了贔屓，閑聊了幾句之後，梁辛扯回正題，把這趟在大海上探知的事情和盤托出，沒有絲毫的隱瞞。
按照梁辛的想法，乾脆就是試著用黎家破解千須河圖的法子，來破絲帕。
「這件事有趣，要是能練成，以後再跟著你，便不用擔心自己是個累贅了。」小汐的語氣里含了些淡淡的開心，笑而點頭，耳鬢青絲隨之撩動，拂在梁辛的臉上，痒痒地舒服。
要對稱著「絲帕子圖」再製作母圖並不難，說穿了，就是把一副中土版圖不停的放大，一直放大到猴兒谷壓住一隻紅圈圈、同時鎮百山壓住另外一隻紅圈圈，就算大功告成了。
見曲青石點頭后，梁辛繼續道：「如果帕子上的圈圈都代表著地點，那兩枚紅圈標出的地方，不用說一定是極特殊的。在中土上，又有哪兩個地方尤其重要，且彼此呼應、對稱……」
銅頭滿臉驚訝，手腳卻毫不停頓，如影隨形撲躍而至，兩隻大手張開，目標明確的很，就是來捂梁辛嘴巴的。
銅頭卻愣了愣，眼珠亂轉，說不出話來了。
梁辛當然得護著師父的寶貝疙瘩，不過倒也有幾分好奇，低聲問銅頭：「您老會煉化神獸的辦法么？這頭贔屓屍體，能煉成什麼好寶貝？」
千須河圖算是「母圖」，用來標記的薄絹是「子圖」，母子雙圖重疊起來看，才是完整寶圖。
過了片刻
梁辛從須彌樟里取出了一隻酒瓶，側頭望向小汐：「喝酒？」
嚴格來說千須河圖只能算是半幅藏寶圖。如果不看其中的機關陣法，只看藏寶地點的話，光有河圖還遠遠不夠。還得需要千須堂用來標註位置的那副薄絹。
梁辛的心裏痒痒的，接過酒瓶，更抓住了白衣少女的手，左手。她的指尖，總是冰冰涼涼的。
苦乃山天猿一脈的來歷，對於梁辛等人和葫蘆來說，多少都有些尷尬。照著曲青石的意思，這件事暫時先不要提。
梁辛吸溜著涼氣：「您這是……直接拿我當活計了？要說起來，您老的話我當然得聽，可我也不能幫著您偷我師父的東西不是。」
果然，在猴兒谷入口處，葫蘆正坐著贔屓、背靠石壁，圓溜溜的眼珠子異常明亮，左顧右盼，警惕性十足。
它的呼哨是妖法，別人聽不到，但是同類之間卻清晰可辨，用作傳訊再好不過。
梁辛搖了搖頭：「不是不開心，而是……是有些無措了。」說著，伸手在身旁拍了拍：「上來坐，騎贔屓。」
梁辛忍了又忍，總算把笑聲憋回去了，繼續道：「可光有圈圈還不夠，咱們還得有一幅詳細地圖，應和著千個圈圖一起來看！就和黎家破解千須河圖時候一樣。只不過黎家是在地圖上畫圈，咱們是按著圈去畫地圖。」
月色如水，山夜寂靜，正專心做賊的大小狒狒都被這聲突如其來的脆響嚇了一跳，膽小的幾個抹頭就跑，銅頭還算鎮靜，站在原地沒動，只是忙不迭的去尋找聲音來源。
梁辛費了半天勁，大概把自己的想法說明白了，最後又笑道：「這個法子未必對，不過試試倒也無妨。」
不等他說完，梁辛就吐著舌頭笑道：「那可小命不保，大大的不妙！」
到現在，就連對整件事不甚明了的鄭小道，也明白了梁辛的想法，笑著：「絲帕上的兩個紅圈圈，一個落在猴兒谷，另一個則落在鎮百山，只要這兩點能確定，咱們就能按照比例做出一副母圖來！到時候子母雙圖交疊在一起，便不難看出，其他那些圈圈，都是些什麼地方。」
銅頭理所當然地回答：「做我洞府的鎮門獸啊！威風得緊！」
羊角脆勉為其難地坐了會，堅持一陣后又騎回了梁辛的脖子，看來脖子比起肩膀要更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