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半夜三更
曲青石沒耐心，見鬼和尚不知道什麼，回頭對梁辛道：「再往前找一找吧，趁著天還沒亮！」說話間，青色光芒閃現，裹住眾人就要向前趕去。
梁辛看得莫名其妙，馬三姑娘的眼睛卻亮了起來，走到梁辛身邊，壓低了聲音給他解釋，語氣里滿滿都是羡慕：「曲大人催動這方圓……方圓也不多少里的草木精魄追蹤鬼魅，此刻草如刀、葉如箭，已經抵住了附近所有的小鬼，只待他一聲令下，就要那些髒東西魂飛魄散！又冷又帥，還有一身通天徹地之能，這樣的男人啊，不過……」
梁辛站到小鬼身前，伸手指向庄不周，眼睛卻望著涵禪，問道：「你能看出庄師兄的修為么？」說著，伸手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站著說話。」
說著，馬三姑娘望向梁辛，目光里含情脈脈：「我卻覺得你更親近，更讓我心裏舒服些。」隨即咧嘴豪邁而笑，露出一嘴黃板牙，晃得梁辛眼疼。
曲青石沒急著回答，沉吟片刻后反問梁辛：「你還記得咱們在凶島見過的那根天地歲吧？」
梁辛忙不迭迎上去：「二哥，怎樣？」
黑白無常應承了一聲，並肩躍下官道，置身於荒野之間，一個手舞足蹈，一個喃喃唱咒，不過片刻之後，陣陣陰風撩盪而起，自兩個無常身邊，向著四下里遠遠播散開去！
曲青石點了點頭：「剛剛，我沒想到這一點。」
不過，黑白無常都是老叔的「奴僕」，傳訊之間，會帶上風習習的鬼王氣息，一般來說，附近的小鬼們都會給個面子，幫不幫忙的不好說，至少見一面不難。而且頭七識得梁風習習，上次相處融洽，這次黑白無常相請，也實在沒道理不來相見。
黑白無常帶領梁辛圍著六百轉了兩圈，庄不周開口道：「聽曲大人說，從九龍司大牢中把妖僧弄出來的時候，他就是這幅模樣了，任你怎麼叫怎麼弄，也休想讓他醒過來。」說完，還怕梁辛不信似的，回過頭對著宋恭謹吩咐道：「老宋，把和尚的耳朵撕下來。」
庄不周騷了個大紅臉，涵禪實在有點實在的過頭了。
涵禪聲音怯懦，回答道：「害死我的那個鬼法力極高，這位庄、庄仙人肯定不是對手，去了就是送死，我不能害他。」說話時，不停抬眼去看庄不周，兩人目光稍一接觸，涵禪就趕忙低頭。
曲青石執意不肯亮劍，大祭酒客氣了幾句，也就作罷。梁辛知道二哥平時講究，當著大祭酒就更講究，很快換過
小鬼的嗓音尖銳，語氣中卻充滿畏懼：「小鬼多謝上仙手下留情！」
庄不周的神情有些古怪，皺眉回頭：「想請我們出頭么？」
宋恭謹笑嘻嘻的點頭：「要哪只？還是兩隻都要？」說話的時候，伸手抓向六百的耳朵。
庄不周回過頭，對著梁辛笑道：「咱們不知頭七在哪裡，只能傳訊出去請附近的小鬼來相見，估計用不了多少時候他們就會現身了。」
不料涵禪卻搖了搖頭，表情微微有些發窘，可還是鼓足勇氣說出了實話：「不、不是請您，是想請那位大仙。」說著，伸手指了指曲青石。
再換個角度去想，涵禪跑到這裏，那他生前出事的地方自然不會太遠，他的仇家又是修士。說不定鬼和尚的冤讎，也和附近眾鬼消失有些關係。
馬三姑娘等得有些無聊了，從一旁撇嘴道：「兩位掌柜修行淺，面子小，請不動吧？」
庄不周一副恭恭敬敬的神氣：「這個……估摸著應該是活屍做得久了，心眼比著原來，的確是狠辣了。」
庄不周咳了兩聲，低聲嘀咕：「你是沒害我，你光寒磣我了！」
離人谷的弟子，都在忙忙碌碌，有人準備搬家的事情；有人隨著屠蘇一起，耐心去拓絲帕上的古篆；還有一批弟子整裝待發，只等火狸鼠借兵之後就起程出谷，去絲帕上勾選的地方實地勘察……大祭酒要籌劃這所有的事情，而且離人谷本身還有無數內務，更是忙得她不可開交。
庄不周現在的修為，在梁辛等人的眼裡當然不值一提，不過要是去凡間作祟，也實實在在能算是個禍害。在凡人眼中的匪寇、賊人，庄不周手到擒來。
梁辛咳了一聲，趕忙搖頭，離開了「存放」妖僧的小境，等回到大祭酒所在的小境后，他又想起一件事，找到秦孑問道：「木妖現在哪裡？」
誰都知道他為何鬱郁，曲青石難得之極的說笑了起來：「一更人二更鑼，三更厲鬼四更賊！三更天，又趕上個凄風苦月的天景，請鬼剛剛好！」說著，轉頭望向黑白無常。
時值月初，朔月。天空里薄雲稀疏，星光慘淡。
不料大祭酒卻搖了搖頭：「可別去，他在牢山一無所獲，回來之後這些天都誰也不見，他那副臭脾氣……趁早別去觸這個霉頭。不過估計過上一陣也就好了，等你八月十五之後回來，再去看他吧。」
梁辛不去
梁辛幫不上啥忙，乾脆把鄭小道、小汐和黑白無常都召集過來，幫著他們熟悉北斗七星的陣位，一時之間，離人谷中就只剩下了兩個閑人，一個六百和尚，再加一位馬三姑娘……
當初與女鬼頭七相遇的地方，在京都以北差不多四五百里的地方，距離離人谷並不算太遠，曲青石的青光速度了得，當天夜裡差不多三更天的時候，就趕到了地頭，曲青石按下雲頭，落腳處，正是當年的那條官道。
一半是心軟，一半是好奇，梁辛算計著，他們的時間還來得及，不妨先問問究竟。
梁辛點點頭，和另外兩個同伴也走下官道，與黑白無常站在一起，靜靜等候。
曲青石不肯，而且臉孔也變臭了，一本正經地搖頭：「這裡是離人谷，胡亂動手賣弄神通，不敬。何況墨劍也就是普通飛劍，除了沉重些，也沒什麼特別稀奇的。」
曲青石青衣做久了，官威大得很，根本不去看小鬼，口中淡淡問道：「報上名來。」
梁辛抬手攔住了宋恭謹。二哥和大祭酒都已鑒定過，妖僧確實五聽渾濁，他又何必再試。
曲青石搖頭而笑：「只是煉化了飛劍，至於其他的……」說著，他又皺起了眉頭，露出了些思索、納悶的神情。這把千鈞墨劍已經奉他為主，由此曲青石也有資格去窺探劍中封印的神通了。
來的這隻小鬼，頭頂光亮，肉眼可見還有幾枚香疤，身上也穿著僧袍，可不是個和尚。
梁辛先是微微一愣，隨即恍然大悟，瞪著曲青石：「你的意思，這把劍里也藏著一個拓穆……」話沒說完，他自己就咳了一聲，急忙糾正：「不是藏著個拓穆，而是另外還有一段元神，棲身於其中？」
曲青石卻眯起了眼睛，神情里略略帶著些意外，回頭對梁辛道：「這附近……只有這一個喪物。」
黑白無常中，庄不周明顯要更有些見識，兩個人相處多年，遇到大事也由他做主，聞言后搖了搖頭：「老宋，這你就看錯了，咱們的師父的性子或許懦弱，不過他老人家的膽子卻不小，至少，不是總那麼小！」
馬三姑娘卻哇哈一聲大笑起來：「你的法號起得倒是貼切，嘿，寒蟬。」
所謂鬼哭狼嚎，涵禪悲聲之中，聽不出太多的哀戚，倒是四下里陰風大作，嗚嗚作響，讓人毛骨悚
曲青石的神情里也帶著笑意，點了點頭：「成了。」
涵禪拜伏餘地，兩隻肩膀不停抽搐，哽咽道：「小鬼身負冤屈，還請大仙暫留半步，我想、想……」
曲青石伸手，輕輕捻了捻有些發緊的眉心：「和咱們猜的差不多，墨劍之內，的確是封印了些東西，不過照我看，卻不像是法術。」
馬山姑娘口中嘖嘖有聲：「梁磨刀，果然有些心思了。」
曲青石剛剛一點頭，梁辛又迫不及待地一連串問了下去：「他和你說啥了沒？是人還是怪物？什麼身份？莫不是麒麟島上那位骸骨老兄……」
宋恭謹瞧得有趣，低聲對庄不周笑道：「這個涵禪，膽子怕是比咱師父還不如。」
上來之前，他早就以靈識去探索過自己的寶貝了。
說著，梁辛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腦殼，笑道：「來了這麼久，差點把他給忘了，我這就去看看他。」
六百和尚笑眯眯的，雙目微閉，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看上去不像活人，倒更像一具惟妙惟肖的蠟像。
曲青石沒理會黑白無常的交談，徑直向涵禪追問主題：「這附近怎麼就你一個？頭七呢？其他『人』呢？」
風習習是鬼王，自有喚鬼驅喪的神通，他動用法術，附近的孤魂野鬼會被強行拘役過來；庄不周哥倆修為淺薄，只能傳出訊息，請求見面，至於人家買不買賬，也就不好說了。
梁辛大奇，也跟著納悶笑道：「那封印的是什麼？」
因為活屍的體質，庄不周修行進境著實不慢，特別是第一年他在草原上修鍊，不僅老叔教得盡心儘力，草原上那些修習喪門法術的巫士，也偶爾給他指點下，讓他受益匪淺。
曲青石微微點頭，既不唱咒也不結印，只是倏然冷哼了一聲。
就在他剛剛飛起的瞬間，梁辛突然喊了聲：「二哥且慢！」隨即身形一晃，又回到了涵禪跟前。
曲青石的手段和態度都高高在上，讓涵禪情不自禁的哆嗦，可馬三姑娘這一聲大笑，差點把小鬼直接嚇死……
等到了第三天的下午時分，想要結北斗星陣的五個人正頭大無比、轉圈亂跳的時候，突然大夥眼前一花，一道人影迅捷如電，從遠處一閃而至，來到眾人身前，曲青石回來了。
話一出口，曲青石和馬三姑娘的都露出了一份恍悟的神情，兩人都笑了。
宋恭謹就勢縮手，神色里輕鬆得很，對梁辛道：「這些天里，從妖僧光頭上撕下來的耳朵，都夠開個醬肉鋪子了，不試也沒
涵禪又趕忙搖頭：「我不是修士，也沒練過功夫，就是、就是從小做和尚，自然而然就會分辨普通的鬼怪。」說話的時候，他滿臉都是怯生生的表情，倒真有些像老叔來著。
「我活著的時候，法號喚、喚作涵禪。」說著，涵禪全身都在微微顫抖，顯然是怕得要命，有些可笑的是他還雙掌合十，看來生前是個呆和尚，死後也做了個糊塗鬼。
曲青石繼續道：「墨劍的情形，和天地歲倒有幾分相似。」
凡間三天多的光景，就是小眼中的整整二十年，饒是曲青石修為深厚，這次也有些吃不消了，雖然大功告成，自己也身心俱疲，之後他又在下面修養了一陣，待力氣盡復之後，這才回到離人谷。
可是涵禪的仇，庄不周還報不了。不用問，鬼和尚身上的事情多半與修士有關。
宋恭謹和他庄師兄同氣連枝，師兄剛才被人看不起，吃了癟，他當然也窩了一肚子氣，冷笑著說了句：「好傢夥，和尚原來是個修士！」
宋恭謹也附和著笑道：「又修禪，又執念，由此他做鬼也做得不倫不類，『活』不了多久就得魂飛魄散，更別想再入輪迴！撐不到『五七』的。」說著，閃身到涵禪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和尚，要還有什麼未了的心愿，就得趕快去辦了，你的時間可不多！」
梁辛當然記得，不過卻不明白二哥為何把話題扯開去，當下點了點頭，卻沒多問什麼。
又等了一陣，到了四更時分，曲青石也有些不耐煩了，對同伴道：「由我來吧！」
梁辛眉飛色舞，又追問道：「心念到處，人頭落地？那墨劍中的神通呢？有沒有勘破？」
不料涵禪突然哇的一聲，毫無道理地哭了出來，雙膝一曲向著眾人跪下來，一個勁的磕頭。
梁辛被嚇了一跳，曲青石則不為所動，皺眉叱喝：「收聲，哭個什麼！」
曲青石趕忙搖頭打斷了他：「不是你想的那樣，墨劍中的元神，根本不能算是活的，因為它沒有靈智。它就在棲身於劍中，任我如何用靈識刺探，都沒有一點反應。至於它來自何處，如何才能發動起來，發動之後又有什麼樣的威力，我可全不知曉！只能放到以後，慢慢摸索了。」
涵禪拱著身子，恭敬且畏懼的回答：「我剛死不久，什麼、什麼都不知道，這幾天才剛過來，就遇到了諸位大仙。」
馬三姑娘則笑道：「梁磨刀心軟，多少件大事壓在頭上，還有心思管小鬼的閑事。」
梁
梁辛咋舌笑道：「好傢夥，墨劍版的六百和尚！」說完，也不再糾纏墨劍的古怪處，一個勁的催促著曲青石，要他趕快把飛劍耍起來瞧瞧。
梁辛吸溜著涼氣，看了無常兄弟一眼：「以前還真沒看出來，兩位掌柜也夠狠的哈。」
曲青石冷笑：「這天下的喪物，幾乎個個都有冤情！」說著一甩長袍，根本不理會涵禪的哀求，遁化青光一飛衝天。
這兩件事一時間都難以有什麼結果，曲青石也不去白搭這份精力，先是和梁辛簡單商量了幾句，隨即與秦孑的等人告別。祭起飛天青光，載著梁辛、琅琊和黑白無常，當即出發，去請女鬼頭七。
梁辛愣了愣：「不應該，上次過來的時候，可遇到了不少小鬼……」
可等了半晌……四周里秋蟲輕鳴，遠處夜梟嘶啼，根本沒有一個小鬼現身。庄宋二人心下納悶，再度施法唱咒，一直忙活到三更過半，仍是白忙活。
涵禪點頭回答：「我、我生前做和尚，從小在廟裡長大，被香火熏染得久了，練出來一點點眼力。」
曲青石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他和梁辛生死相托，又哪會因為這點小事就不高興，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目力所及之處，芳草顫慄、藤木低頭，嘩啦啦的枝葉搖擺聲霍然大作，轉眼裡響徹天地！
一上手段，果然好使，不過片刻的功夫，一個被煞氣包裹的瘦高個，就足不沾地飄搖而至，庄不周遠遠地瞧見了他，略帶意外的笑了聲：「是個和尚？」
宋恭謹點頭哈腰，滿臉的客套，附和著：「是，是，狠辣了，你要不喜歡撕耳朵，要不咱挖他眼珠子？」
兩兄弟說話的功夫，秦孑早就趕來了，一直站在旁邊默默聽著，此刻聽曲青石如此說，也就笑道：「哪有那麼多顧忌，自己人的地方……」
梁辛故地重遊，心裏有些窒悶，長長的吸氣、呼出……
以他現在的修為，有的是手段把附近的小鬼都抓來，只不過這樣一來，會顯得蠻橫無理。他們本來就是替老叔聯絡感情來的，這才讓黑白無常客氣相約。
庄不周點了點頭：「的確是剛死不久，還沒過三七。」他是活屍，一眼就看透了這個鬼和尚。說完，黑無常頓了頓，又繼續道：「和尚講究四大皆空，講究放下，死前少有執念，這種鬼和尚，可少見得很。」
曲青石搖了搖頭，說了句：「先等他過來，問問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