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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好人和尚

第二百四十九章 好人和尚

曲青石笑了下:「這倒也是句老實話。」
曲青石不搭理他,一直來到宗蓮寺門口才撤掉飛遁法術。
梁辛哈哈大笑,伸手把涵禪拽起來:「不用拜他。」
而涵禪的師父,也不是什麼高僧,只是個木訥遲鈍的老和尚,不過他卻是個好人。
梁辛笑著揮了揮手,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小活佛在宗蓮寺已經兩月有餘了,自然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事,當時他要出手,無論鬼道士還是疤瘌頭少女,根本都沒有逃命的機會,可小活佛是個妖精,或許心地不壞,但是對凡人也沒什麼憐憫之心。雙鬼惡戰,涵禪橫死,在他眼裡和小狗亂咬中踩死了只蜘蛛也沒什麼區別,出手管這事不算啥,不管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這個結果,對梁辛等人來說,實在有些沒想到。不過,讓大家更感興趣的是,這件事里,竟然出現了齊青的身影。
不料涵禪卻搖了搖頭,顯得有些茫然:「說完了,事情的經過便是如此……」
兩個厲害傢伙打了一陣,疤瘌頭少女漸漸佔到了上風,堪堪就要取勝之際,老道突然逃進了宗蓮寺。
曲青石介面笑答:「水淺王八多!」
既然手到擒來,也不用去窺探、埋伏,梁辛帶著大夥直接推門進入佛堂。
疤瘌頭少女猝不及防,被骨灰撒了個正著,就好像被烈火灼燒的烏鴉似的,少女被骨灰附著處的肌膚迅速乾枯、焦黑,她慘叫一聲,踉踉蹌蹌地轉身遁走。
比起梁辛,曲青石要冷靜得多,問庄不周:「兩個喪物要拘鬼借力,為何鬼道士會放走涵禪?」
佛祖露出了個無所謂的神情,甚至還揮了揮手,開口間聲音洪亮,有如天雷崩裂:「這裡是寺廟,出事的是和尚……連佛都不管,憑什麼輪到我管?嘿嘿,哪有什麼該不該的。」
涵禪繼續道:「我本以為報仇無望,沒想到會遇到這位大仙,貧……小鬼實在死的不甘心,這才斗膽相求!」說著,他抬起頭,看了曲青石一眼。
梁辛吃了一驚:「那個女的是齊青?」
梁辛有些發噱,也有些發懵,望著涵禪,又確認了句:「嚇死的?膽小鬼?」
梁辛這邊的幾個人全都笑了。
宗蓮寺是座小廟,佔地比著普通的莊戶人家也大不了多少,推開廟門直接就是侍奉佛祖的正堂,連個過院走廊都沒有,他們這夥人里有兩大高手壓陣,那個鬼道士只要在廟裡就逃不掉,除了鬼和尚之外,人人心情放鬆。
大佛巋然不動,眼帘低垂,滿目慈悲的望著眾人……
說完,小活佛岔開了話題,反問眾人:「你們怎麼來了這裏,想要替獃頭和尚出頭?」跟著也不等回答,就望向涵禪:「小和尚,了不得啊,找了這麼厲害的人物來幫你報仇,哈,幸虧我沒得罪過你。」
涵禪眨巴著眼睛,不明所以,介面問道:「那我是怎麼死的?」
梁辛饒有興趣的盯著佛像,對曲青石笑道:「我想起來一句話,廟小妖風大……」
說完,兄弟倆一起笑出了聲,其他人卻都不明所以,這時候,佛像突然眨了下眼睛,跟著兩兄弟一起,也擠眉弄眼地笑了起來。
說穿了,三個字:無所謂!
涵禪又驚又喜,還帶著幾分恐慌,指路之餘,還聲音發顫的囑咐著眾人:「那道士厲害的很,你們、你們先看看,要是不行千萬別勉強……」
涵禪又高興又感激,嘴裏卻又嘮叨起來,讓他們先掂量清楚鬼道士的修為,再決定動不動手。
小廟陳舊,卻並不殘破,半個月不曾打掃,還顯不出太腌臢,梁辛進門之後目光流轉,大概看過四周,身體的感知也提升起來,仔細去探查周圍。
被氣死的膽小鬼……
小活佛的神情變得活潑了,不過身形並沒有變回來,還是大佛摸樣,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解釋道:「十一在這裏睡覺,修養,先不喊他出來了。」
梁辛對肚皮裝人的法術不關心,但對憨子的狀況滿是擔心,皺眉追問:「他怎了?」
庄不周也走上了兩步,上下打量了涵禪一番,黑無常的神情里,已經變得客氣了不少,不知道是因為梁辛的緣故,還是他也有些佩服這個傻和尚:「害怕不是執念,嚇死的人絕不會變成鬼。」
半年前,老和尚到了壽數,死了。他一輩子清苦,到死的時候卻笑得坦然,唯一的心愿,也就是希望徒弟能守著這間小廟,常常到鄉里村裡去走一走,遇到能幫的就幫一把。
庄不周還是有些不忿:「我們跑?這天下還有能把曲二爺、梁掌柜嚇跑的鬼?」
涵禪當即慘叫了一聲,連滾帶爬跪到佛祖跟前,可這個時候,就憑著他那副性子,根本就啥也說不出來,鬼和尚的嘴巴張得老大,喉嚨里咔咔作響……
庄不周回道:「這位和尚老兄生前修佛,身上的喪力不倫不類,借他的力有損無益。」
琅琊雖然變成了馬三姑娘,可一肚子學問還在,對幾位同伴說道:「老和尚佛法不精,可卻修到了些佛家真意,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骨灰,是鎮鬼的犀利法器!那個疤瘌頭少女,既然會被骨灰所傷,肯定也是鬼了。」
小活佛大笑:「為什麼不放?離人谷的時候,她是被十一拍死的,算起來是她吃虧,我們又不用找她報仇。」
宗蓮寺是座小廟,廟裡只有涵禪師徒兩人。規模小地點偏,小廟香火也就差得很。
兩百里的路程,對曲青石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沒過多少時候,宗蓮寺便遙遙在望,而此刻,天角處已經隱隱現出了些金紅色的曙光,天亮在即了。
驚呼之後,兄弟倆跨上了兩步,並肩站在佛龕前,一起笑吟吟的看著供桌上那座大佛。
涵禪這才想起來,趕忙回答:「我是被、被嚇死的,那個道士衝進廟裡,砸碎師父骨灰,我只覺得天旋地轉,心都要擠到喉嚨中去了,便摔倒在地,死掉了。跟著就做了鬼,由此我也才看出來,那個道士也是個鬼。鬼道士見我也變了鬼,並沒多說什麼,揮手一巴掌,把我打飛了幾里遠,我報仇無望,白天要躲避陽光,晚上四處遊盪,順便看看有沒什麼人需要幫忙,晃著晃著就到了這裏……」
那個老道也受傷不輕,沒有追出去,而是就此佔據了小廟,打坐修養……
小活佛聞言一愣,片刻之後,臉上漸漸露出了個啼笑皆非的表情。
老和尚佛法修的不怎麼樣,但他樂於助人。附近鄉里誰家有事,他都會去幫忙,做法事的時候不僅不收香油錢,有時候還會自己搭些香燭。忙活一場下來,最多也就喝碗湯吃個饃。不過他做法事時候雖然用心,可實際還是做得馬馬虎虎,被同行瞧在眼裡,實在有些簡陋和丟人。
這兩個人在動手之際陰風漫天,煞氣密布,舉手投足便是飛沙走石,隨隨便便一拳就會把大片的地面轟塌,不過,不知道是佛祖顯靈還是純熟巧合,小廟雖然身處兩人激斗的範圍,但卻未被波及。
曲青石搖頭:「他不是佛祖,不過……」說著,小白臉望向佛祖:「這座小廟的事情,你不該袖手旁觀。」
曲青石的臭臉沒有一絲表情,單手結印,揮手扣中涵禪的額頭。
說著,大佛搔了搔疙瘩腦袋,又在蓮花座上蹭了蹭屁股,莊嚴之勢轉眼消散一空,換而嬉皮笑臉……涵禪只覺得天崩地裂,他要不是個小鬼的話,非得再死一次不可。
涵禪腿一軟,馬上又要下跪,梁辛從旁邊一把拉住了他,搖頭道:「你一輩子老實,一輩子幫別人,不欠什麼,以後誰也不用跪了!」
馬三姑娘笑聲如雷,嚇煞小鬼:「和尚,你可知道,這次出手幫你報仇的是什麼人?能遇到他倆,足見你死之前好事做得夠多,得了善報!」
曲青石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只是把眉峰略略一挑:「怎麼,你覺得我能對付得了你的仇人?」
不等涵禪點頭,馬三姑娘就再度笑出了聲,瞪著梁辛道:「你倒真會聯繫,根本兩碼事!鬼帶著活著時的性子。有的兇狠有的膽小,跟怎麼死的沒關係!」
鬼和尚生前是凡人,就算無意間被佛堂香火熏出一份眼力,或許勉強能看出庄不周不行,可絕對分不清四步之上的修士之力。這就彷彿在螞蟻眼中,駱駝和麒麟都是可怕之極的怪物,都能吐口唾沫就淹死自己,但駱駝和麒麟究竟誰更厲害,它看不出來。
佛堂不大,一目了然,涵禪見此處無人,又提醒道:「道士多半在後堂,或者禪房……」
待梁辛點頭后,曲青石繼續道:「她逃跑的時候,被我連著頭髮一起,扯掉了頭皮。」
此刻,庄不周也突然想到了什麼,神情間一副恍然大悟:「我知道頭七大姑、還有此間的小鬼們究竟去了哪裡!疤瘌頭少女也好、鬼道士也好,他們受了傷,多半會借力療傷,以他們的修為,一道咒法便會拘禁萬鬼……」
曲青石對妖佛和鬼僧之間的事情不感興趣,對梁辛道:「我去四下看看,找那道士。」說著,轉身就要離開。
馬三大怒,瞪起銅鈴似的大眼:「禿驢,跟咱家打機鋒是吧?你再打?」
涵禪滿臉的失望,自從做鬼之後,他最大、最迫切的願望,就是想親眼看著那個褻瀆師父骨灰的道士被制服、把他趕出小廟,可馬上就要破曉了。
「道士不在,不用找了。」小活佛對曲青石交代了一句,隨即又歪著脖子望向涵禪,過了一會,他才再度開口:「和尚,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
做和尚的,佛法不精,好心眼有個屁用,所以老和尚好事做了一籮筐,口碑卻還是一般一般。但凡門戶大些的人家,要做佛事都會去請有道高僧,不去請他。
宋恭謹見他磨棱眼睛,知道梁老三要急,趕忙又說道:「這種借力的喪術不會傷及性命,頭七大姑不會有性命之憂,但從此也沒了自由,只能跟著那個奪力的鬼王。不過,擊殺鬼王,她們也就自由了。」
一輩子沒生過氣的涵禪,見師父骨灰被毀,怒火逆沖之下,被活活氣死了……
涵禪已經是鬼了,但激動之下,一張臉還是憋得通紅,牙齒打戰,尖聲叫道:「佛祖、佛祖顯靈了……要知道我家佛祖顯靈,我、我、我不用求人……」
梁辛點了點頭:「越來越像齊青了!」說完,又望向涵禪:「繼續說。」
曲青石沒說什麼,轉頭望向涵禪:「接著說下去。」
涵禪卻又搖了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只曉得你法力通天,可你和我那仇人,究竟誰更厲害,我根本分不清。」
涵禪不聰明,可畢竟不是傻子,到現在哪還能看不出小活佛不是真佛陀,低下頭嘆了口氣,過了一陣他又復抬頭,怯生生的說:「這個佛龕……要供奉佛祖的,請、請你下去吧……」
曲青石沒扯閑話,徑自追問:「那個女鬼,是嘉禾齊青么?」
涵禪看到了報仇的希望,整個人也精神了不少,可還是小心翼翼地囑咐道:「我……我怕會害、害你們。你們能不能先隨我去看看,要是那個鬼太厲害,你們就跑,我絕不會怪你們的……不止不會怪,我還謝謝你們,魂飛魄散之前,日日夜夜為你們誦經祈福。」
涵禪趕忙答應了一聲,加快語速道:「由此向西,兩百裡外有座宗蓮寺,我本來是個孤兒,被人扔在了寺門口,是師父拉扯著我長大……」
「你是如何死的,我又怎麼會知道?」庄不周咧嘴笑了笑,隨即又把話鋒一轉:「不過,照著你的那些說法來看,你應該是……氣死的!」
宋恭謹反應稍慢,張開嘴巴也想跟著說兩句的時候已經晚了,梁辛直接扯進了正題:「先把你的事情如數講來,至於我們跑不跑,回頭再說。」
一道湛湛青光隨著手印掠起,把涵禪盡數包裹起來,曲青石這才說了句:「有浮光相護,白天於你無妨。」
說到這裏的時候,曲青石對著梁辛點了點頭,意思再明白不過:這個鬼和尚的冤讎,我們管下了。
雖然是驚呼,但語氣里並沒有什麼惶恐之意,相反,還透著些親切之意。
如果那個疤瘌頭少女真是齊青,那鬼道士又是誰?
以涵禪的性格,當然會謹記師傅的囑託,不過他比老和尚還笨,佛法修得更稀鬆,倒是因為年紀還輕,有些力氣,好事做得更多了一些。
這座佛陀,當然不是泥胎佛像,而是大夥的老熟人,大小活佛中的佛像精怪,小活佛!
馬三姑娘咔咔的撓著頭皮,嘟囔道:「一個死和尚給我誦經祈福?還是免了吧!」
涵禪驚恐之餘,還是說了句實話:「要真有善報,我、我又哪會落得現在這個模樣!」
曲青石突然哼了一聲,轉頭對梁辛道:「還記得上次去打乾山道,遇到了齊青的阻撓,我趕來后,接下了她的攻勢。」
就這樣平平安安地過了半年,直到半個月前,小廟外忽然陰風大作,四下里鬼哭狼嚎響成一片,涵禪大著膽子向外望去,只見一個老道和一個恐怖女子正在施法拚鬥。
再怎麼說,宗蓮寺也是朝廷註冊的寺院,每年都是有官餉發放的,雖然被上面那些大廟剋扣了不少,但還是夠涵禪青菜豆腐的活下去。
馬三姑娘咦了一聲,跟著又繼續笑道:「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八個字你師父教過你吧?」
梁辛這才鬆了口氣。
疤瘌頭少女自然也就追了進來,這下子涵禪大驚失色。可還沒來得及反應,老道不知怎地,竟找到了老和尚的骨灰,勁力吐出砸碎了檀瓶,一時間骨灰瀰漫而起。
梁辛嚇了一跳,在他心裏已經隱隱把頭七當成老嬸兒了,現在老嬸被人抓了,讓他如何能夠不急。
曲青石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麼,青光一展,把涵禪也裹了進來:「你來指路,宗蓮寺!」話音落處青光流轉,向著西方飛馳而去。
涵禪執著的很,搖頭嘆氣:「時候未到……就是沒能踩住準點,來晚的善報,還是善報么?」
涵禪口中諾諾,嘴唇哆嗦了半晌,最終也沒能說出啥,又轉過身,給曲青石去指點方向去了。
「沒啥大事,在離人谷打白狼的時候,用得力氣太大,身體受了些震蕩需要修養。大概兩個多月前,我尋到這裏,是座廟,又挺清靜,就暫時借住一段,半個月前看了場戲,沒想到現在又遇到了你們!」
涵禪心笨嘴笨手更笨,打從落生那天起就註定了一輩子沒出息,唯獨他有一樣好處,孝順。老和尚說的話他認真聽,老和尚吩咐的事情他認真做。
曲青石有職業病,聽到這裏輕輕皺了下眉頭,打斷了涵禪,追問細節:「恐怖女子?怎麼個恐怖法?」
涵禪見他們神情有異,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愣愣地看著梁辛。
梁辛略顯意外,這才知道涵禪的仇人不是修士,而是個厲害的喪物鬼煞……
曲青石也忍不住搖頭莞爾:「你倒真是個實在和尚,光說實在話!」
小活佛點了點頭:「就是她,不過頭髮和頭皮不知讓誰給薅沒了,差點沒認出來……」
馬三姑娘笑罵:「獃頭和尚,那你是怎麼死的?」
可他的話還沒說完,梁辛和曲青石異口同聲,同時低低的咦了一聲。
梁辛納悶,接過話題:「明知是齊青,你還放她走?」
涵禪的臉上,馬上顯出了一份懼怕的神情:「她、她的頭頂上,坑坑窪窪都是傷疤,沒有頭髮和頭皮……可她的長相,卻細嫩得很。眉目清秀,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相貌和頭頂截然相反,合在一處,看上去著實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