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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老狗心思

第二百六十四章 老狗心思

石林接過茶水喝了一口,這才緩緩開口,卻並沒急著說託夢的事情:「你可知道,為什麼司里那些老傢伙們都管張尚叫做張老狗?」
一場大睡之後,石林的精神不見有一絲飽滿的樣子,臉色也青佞得很,目光陰鷙一言不發。
血河屠子沒說啥,可笑得卻得意洋洋……
子傾領命的同時,還忍不住問了句:「找小汐幹啥,她不是正放假?」
趁著幾個人說話的功夫,已經投身邪道、那兩個會算命的道士,又從昏厥的修士中把擁有四種命格的人挑了出來,原本有十幾個,後來死了些,現在也只剩下九個人了。
不提賠罪,只求幫忙,瓊環痛快答應。
子傾有些不耐煩,不過還是勉為其難,問了句:「他人呢?」
聽了石林的話,子傾挺高興來著:「那敢情好,梁磨刀是梁大人之後,跟咱們淵源不淺……」
卸甲山城慘遭重創、齊青「死而復活」這些事情,現在也只是在八大天門內部流傳,就連九九歸一也只知道卸甲和離人打了一仗,結果是卸甲吃虧了,但具體誰死了,誰傷了他們都不清楚。石林位高權重,不過手中掌握的也只是凡人勢力,自然也還不知道齊青早已化作厲鬼。
說到這裏,子傾恍然大悟,猛的抬起頭:「三堂會審!」
子傾有些懷疑:「梁磨刀功力大進我是清楚的,不過他還有天門的路子?」
他這一覺,從中午剛過一直睡到月上中天,差不多有五個時辰。
血河屠子撇嘴:「這麼多年咱們也沒吃過虧!」
纏頭宗弟子亮出玉瓶,麻利取血,前後沒有片刻的功夫也就忙活完了,梁辛和曲青石商量了下,兄弟倆暫時分頭行動。
說到這裏,石林停頓了住了,沉吟片刻后,又繼續道:「鎮山上死的都是凡人,雖然駭人聽聞,可歸根結底,也僅僅是場仙凡之間的衝突,而且是咱們凡人吃了大虧,這樣的案子,八大天門為什麼要理會?」
血河屠子搖頭笑道:「不成,必須是一個人一斤,人數越多,陣法的威力也就越強,這都是丑娃娃的要求,他們不老宗的法術邪門的很,具體道理咱們弄不懂。」
按照血河屠子的猜測,丑娃娃們殺敵是假,打獵才是真,不管這個對頭到底是人是鬼是異獸,此刻都已被丑娃娃視作獵物、禁臠,人家不欲與纏頭分享戰果,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麼。
血河屠子搖頭:「敵人是誰,到底有多厲害,那幾個丑娃娃支支吾吾不肯細說。瓊環姐兒打算出手幫著他們一起應付強敵,也被他們拒絕,只求瓊環姐兒幫著他們尋找命格。」
聽到這裏,琅琊面露懷疑,皺眉打斷:「真那麼磊落?纏頭弟子可是出了名的混橫,光知道你們直眉瞪眼,可沒聽說過你們還有講理的時候。沒把白頭山就勢夷為平地都算是邪道上的奇聞了,還任由責罰?」
子傾壓根就沒注意石林的動作神情,而是皺著眉頭問道:「可張老頭會認識天門高手么?您先前說過,他託夢,只能托給以前見過的人……」
等茶水來了,石林才繼續道:「晚春時我到猴兒谷,請梁辛去乾山查案,當時還一切正常。可乾山事了之後,小汐請假,曲青石劫獄,梁辛和柳亦乾脆不見蹤跡……這裏邊怕是有誤會了,我找小汐,是想約梁辛來談一談,看看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如果能澄清就最好了,從那幾個天門長老處打探老狗的夢,這事咱們辦不到,要靠著梁磨刀的路子。」
子傾應道:「您睡覺時我已經傳訊回去,著司里的兄弟去查張老頭,看他有沒有修士道上的關係,現在還沒回信,不過……希望不會太大。」
大家分手時,已經是子夜時分了。昨天此刻,老實和尚的天劫還沒結束,朝陽還倚在梧桐大殿門口想心事,天字青衣僉事張老狗還在吃花生米……
把事情理順之後,石林的精神好了許多,可子傾卻有些躊躇了:「那這件案子,咱們還追不追?」
曲青石偷和尚的事,子傾並不知情,聞言后立刻擰起了眉毛:「這小白臉子要造反嗎?」
梁辛與小活佛帶著大群昏厥的修士去猴兒谷;
纏頭弟子突襲白頭山宗,不料白頭山宗卻是不老宗的暗樁。法壇重地中,六個丑娃娃正在催動法陣,結果被瓊環等人闖入,法陣中斷,即將成行的法術消散。
「他破的那樁案子,牽扯著一個極大的勢力,當時見他不在,幾位掌柜都擔心老東西被對方綁走了,馬上吩咐兒郎們去追查……直到三更半夜,咱們才把他的行止去處弄清楚!」說著,石林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聲音更沉:「當天下午,他先去妙手回春堂,找坐堂大夫給他配了一劑『霸王槍』,跟著又去老福記吃麵條,順便要了三鞭酒,和著酒把葯服了,隨後去了溫柔坊,一個人點了四個紅倌人……這條老狗,扔下大群的客人不管,自己去狎妓了!別忘了,他媽的七十歲!第二天早上,老狗回家的時候腰都塌了。」
子傾跟隨指揮使已久,知道這「明知故問」是石林的習慣,也不覺得驚奇,當即回答:「修真道,八大天門。您的意思,是張老頭把夢托給了八大天門?」
這件事如果傳出去,足以讓正道人物笑上些日子了。
正如他所料,老頭子張尚在臨死前,聽到賈添和朝陽那番「螞蟻、蠢驢和兇手」的交談,雖然難解其中深意,可張尚幾十年的江湖,大概也能明白兩人的這番話里,牽扯著一個與修真道有關的重大關鍵,他明白這件案子絕不是九龍司能辦的,與其託夢給指揮使,倒不如把這個敵人送給五大三粗!
子傾茫然搖頭。
這次瓊環殺上門去,打傷了人家的弟子,打斷了人家的法術,即便事先不知情,也是理虧了。
所以血河屠子在這邊找命格的時候,一點也不著急,為的就是多留出些時間,讓瓊環領人從容探查,可沒想到自己拖延來拖延去。幾乎把整個榮枯道宗都給拖延來了……
瓊環把人家殺了個人仰馬翻,心情自然是好得很;而那幾個丑娃娃也客氣得很,笑呵呵地說是誤會,不僅不追究什麼,相反還一個勁的替纏頭弟子開脫,更沒把什麼三宗合一和不老宗的勢力拿出來說事。
子傾聽得哈哈大笑,連聲道:「這個老頭子有點意思……」笑過一陣之後,臉色又復迷茫了,問石林:「說這些幹啥,您到底啥意思?」
「應該的,」琅琊笑著附和了一句,隨即又拉回正題,問道:「那丑娃娃有沒有說,他們的敵人是誰?」
兵分兩路,琅琊興高采烈地選了梁辛這一路,雙方約好十二個時辰之後,大家在老實和尚的宗蓮寺碰面,就此分道揚鑣,各自去處理手上的事情。
琅琊還笑嘻嘻地對著血河屠子點評了句:「你到場后要是痛痛快快把目的說出來,這些正道修士一定痛快配合,又哪會搞出後面這許多事情來?」
不等他嘮叨完,石林就嘆了口氣,打斷道:「等真能澄清了誤會,再張羅著攀親戚吧,不過,這份誤會到底在哪裡……」
說著,石林有些失神了,喃喃自語:「張老狗啊,你都死成一灘肉泥了,還操這份心幹嘛,你管我辦不辦得動兇手,把夢託過來不就得了!」
梁辛對不老宗的法術緣由不感興趣,現在得知血河屠子真正目的也不過是取些鮮血,自然也犯不著去阻攔。
石林點了點頭:「這小子背後的勢力,了不起得很,別的不說,就說我去過的那個猴兒谷,真要把那群老猿精拉出來,對付八大天門不好說,但要滅九九歸一,跟玩似的!有什麼樣的勢力,自然也就有什麼樣的路子,何況小汐在無意中也跟我提到過,梁磨刀和秦孑的關係很不錯。」
琅琊稍顯納悶,隨口問道:「九個人,一人取血一斤?從一個人身上取走九斤不成么?」
梁辛皺了下眉頭,血河屠子明白他的意思,不等他開口,就搶著說道:「放心,剛剛榮枯老道來得太急,我的事還沒做完,其實也就是弄點血出來,丑娃娃要靠這些硬格之人的血來驅陣,必須是六個時辰之內的活血,一個人一斤便足夠了,多了也沒用。」
琅琊笑道:「敢情都是個順毛驢的脾氣,要是被人吃透了,以後可說不定會吃虧。」
子傾的心思全都跟在了石林的話中,把手中本來要遞給石林的茶水,端回來自己喝掉了,然後又把空茶杯遞了過去:「除非張老頭覺得,他託過去的夢中,有足夠的理由會讓八大天門去重視、去追查這個兇手。」
血河屠子點頭:「不錯,他們要咱們幫的忙就是這件事。不老宗神神叨叨,講究卜術入法,也只有他們的法術會用到『日照雷門』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說著,他又笑了起來:「這次咱們是替不老宗的龜兒們來辦事,自然要打著他們的旗號!」
石林舉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個乾乾淨淨,連茶葉都一起胡亂咀嚼掉,這才呼出口濁氣,神情中略顯無奈:「他不託夢給我,是明白告訴我,這件事咱們九龍司管不了……」
丑娃娃很好說話,並未計較什麼,不過也提到他們六個受些傷無所謂。但他們施展陣法是為了對付一個厲害敵人,現在陣法中斷了,先前用於施法的材料也都被浪費了。要想重新施陣,缺了幾樣東西,由此要我們纏頭弟子來幫個小忙,找這幾樣材料。
石林醒了。
邪道上三個門宗共處於正道的強壓之下,這些年裡小的磕磕碰碰不少,可真正動手打殺的事情卻還沒發生過。尤其不老宗,在兩百多年前還救下過幾個被天門追殺的纏頭弟子,雖然事後老蝙蝠也給足了他們豐厚回報,但這份人情總也算是欠下了。
「我的意思是,張老狗沒按照咱們的想法去做事……他沒把夢托給老子!」後半句話,石林說得咬牙切齒。
琅琊挑了下眉毛:「缺幾樣東西?就是那四種命格吧?」
子傾皺眉,默默為石林換過茶水,淡淡說了句:「其實,也不能怪張老頭,他不知道您的手段。」
說完,石林接過茶杯,一喝,啥也沒喝著。
「小汐向我請假的時候,我沒多想,只道她丟了睚眥力之後有些不適,就給她放了個長假,讓她出去散心;可沒過兩天,曲青石又潛入大牢,把六百和尚給偷走了,到現在也下落不明……」
石林嘆了口氣,換過了話題:「沒得著張老狗的夢,就得去查他把夢到底托給誰了,仔細琢磨下吧。」
瓊環也沒再追問,就按照丑娃娃的要求,派血河屠子帶了些人出來尋找這四種命格。血河屠子知道會有不少修士來「觀摩天劫」,自然就帶人來了此處。
石林點點頭:「先追下去,至少也先要弄明白老狗托出來的夢到底是什麼,弄清楚了狀況,再去琢磨後面的事情。待會就傳令下去,讓各州府的司所都把雀子放出去,看看能不能把小汐找回來。」
陣法被強行中斷,施法之人會受到反噬,輕則傷重則亡。幸好他們的法陣才剛剛開始,只能算是啟動階段,並沒有正式運轉,所以陣元反噬也不太犀利,丑娃娃雖然都受了傷,但傷得也都還不太重。
論起精明、縝密,石林比起曲青石、柳亦都還要更強得多,用心分析之下,很快就找出了線索的所在。
「因為他的肚子里,長了副狗心思,他的那些想法,都不是人念頭!」石林的聲音冰冷,話卻越扯越遠:「他七十歲那年,破了一樁了不起的大案,得了皇上的嘉獎,不久後到了他整壽生日,兒子為他大擺筵席,陛下賜下了一桌御酒送到他家,老子也帶著司里諸位大掌柜去給他祝壽。另外還有不少京官大員也去湊熱鬧,熙熙攘攘足有數百賓客……結果沒想到,大夥都到齊了,老狗卻不在家。」
「張老狗不給我託夢,是因為他以為,咱們九龍司的力量管不了這件事,那他自然會找力量更大的勢力去託夢,替他、替鎮山上這六千多條性命報仇……如果老狗真的把夢托給天門,那就有件事,咱就要先弄明白。」
對付敵人這種事情,也不一定非得是恩怨仇殺,尤其在修真道上,也常常會有「獵殺」的情況。
八月十五三宗聚首,此事關係重大,任誰都明白,不老宗雄心勃勃,想要一統邪道,瓊環懷疑這幾個丑娃娃在白頭山上施展的法術,會與那場聚會有關,一面分兵派血河屠子出來幫忙,另一面自己帶著大隊人馬留在了白頭山,試圖查清丑娃娃施法的真正目的。
曲青石則跟隨血河屠子一起去匯合纏頭宗的人馬,榮枯道掌門連同大半精英死在這裏,這一帶馬上就要變成風雲際會之地,纏頭弟子的修為雖然不差,但是和天門比起來,還是顯得太單薄了,曲青石要先過去照應下,另外他也有些擔心丑娃娃施陣的目的,打算親自去看看。
石林也沒提茶水的岔,篤定道:「三堂會審的時候,台上一共有三個天門長老亮相、出手,離人谷秦孑、金玉堂顧回頭、卸甲山城齊青,老狗是鎮山司所的主官,那天里見過這三個人。」
莽漢子傾始終守在指揮使身邊,見石林醒來了,先遞過一杯濃茶,跟著問道:「怎麼樣?夢到啥了?」
纏頭弟子的性子,大都和老蝙蝠有幾分相似,得理時不饒人,犯錯了也不推脫,瓊環也不例外,大方認錯,任對方責罰。
石林瞪起了眼睛:「我沒把這事告訴你,就是煩你這份動不動就要打殺的德行!給我沏茶去!」
對鎮山的案子,石林開始時都把希望寄托在「夢裡南軻」上,現在希望破滅,乾脆也不再抱有僥倖,集中心思仔細思索著案子細節,過了片刻后,突然莫名其妙地問道:「這天底下,比咱們更強的力量在哪裡?」
血河屠子不知道琅琊是長春天出身,略帶些意外地笑道:「你娃對我們倒是知根知底。你說的不假,不過這個『混橫』,還要看心情和態度。」說著,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要看咱們的心情,還有挨打人的態度!」
若真是為了「打獵」也就罷了,如果丑娃娃施法是為了讓不老宗在大會獨佔鰲頭,說不得瓊環就要毀掉此處了。
石林的目光清澈,點頭笑道:「這一來便順理成章了,這個兇手,不光是咱們的對頭,恐怕也是八大天門的敵人,張老狗臨死前就明白了這一點,所以把夢托給了天門,不用說,他託過去的夢裡,有著兇手對修真道的重大圖謀,不由得五大三粗不去追查,這樣既免去了咱們九龍司的危險,也讓報仇的勝算大增,張老狗啊,這是引火燒山呢……把這把火引到修真道上去了!」
不過,纏頭弟子雖然在認錯、幫忙,但心裏有著自己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