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左邊臉頰
還不等其他人皺眉，端坐佛龕之中的小活佛就撇嘴罵了聲：「放肆！」話音落處，淡金色的佛光從他眼中一閃而逝，廟裡的眾人只覺得周身一暖，老九釋出的戰意，盡數被小活佛擊散。
過了半晌之後，顧回頭才終於吁了口氣，臉上的神情又復輕鬆：「讓先生見笑了。」
梁辛更納悶了：「你的意思……咱現在去趟金玉堂？打、打上去，然後抓人來問？」
老頭子腦袋低垂，淡淡回答：「我來帶齊青走。」
老九釋放銳金氣勢針對廟中人，當然逃不過曲青石的眼睛，不過裏面小活佛坐鎮，才不用他去操心，眼看著對方吃癟，小白臉的心情更好了。
曲青石和顧回頭等人就在小廟門口，纏頭宗列陣之下，把他們也護在了陣中。
曲青石則莫名其妙地回答了句：「人之常情，倒是我冒昧了。」
曲青石卻搖了搖頭：「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能打的，不過你查探不到罷了。」
老九眉頭大皺，側頭看了看顧回頭，欲言又止的樣子。
撲哧一聲，琅琊笑出了聲，又忙不迭伸手捂住了嘴巴。
瓊環哪會理會這樣的話，撇著嘴角冷笑了聲：「你管好自己就成了，還管得我們纏頭弟子撒！」
話音落處，百余丈外空氣輕輕一跳，一個老頭子悄然現身。
曲青石又眯起了眼睛，敵人就藏在百丈之外，他們卻無一察覺，雖然自己人這邊高手林立，可能不打就一定不去打。
不過顧回頭的心思自有獨到之處，猶豫片刻他便想明白了，「破綻」與「破綻的道理」，根本就是兩回事。
顧回頭不說話了，眉頭輕輕皺起，眸子中目光閃爍，曲青石也不催促，就站在一旁微笑等待。
兩人寒暄之際，金玉堂老九的眉頭微微一皺，他的修為驚人，靈識掃蕩之下哪還不知道對面蓮宗寺里，正藏著滿滿的一廟邪魔外道！
敵友分明，曲青石的心裏突然踏實了，走上幾步，把纏頭弟子擋在身後，對瓊環道：「此事與你們無關，請退開。」
曲青石伸手，
曲青石點頭：「墨劍橫空輕吟，金戈鐵馬便凝滯不動了。」
顧回頭搶先開口，自報家門，跟著便是一串客氣話，曲青石出身官宦、久居官場，雖然平時臉臭口冷，但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何況他面冷但心竅通透，已經把人情送給了金玉堂，自不會耍臭脾氣把賣出去的面子再撕掉，微笑著應答了幾句。
老九目光炯炯地盯著廟門，回答得異常認真：「了不起的很！」說完，他又望向曲青石：「原來能打的不光你一個！裏面還有個更凶的！」
梁辛又把心思拉回來，開始琢磨六個丑娃娃臨死前演出的那場大戲，在他們的「台詞」里，透露出來的信息不少，可驢子、螞蟻之類的隱喻更多，而六個「演員」卻只有兩個「角色」，丑娃娃們你一句我一句輪流上場，更把事情弄得複雜無比，一時間梁辛也理不清這其中的關係，只是隱約判斷出來，這場戲與賈添和朝陽有關。
遠不止廟外的三個高手，廟裡的眾人也一樣，在剛剛那一瞬間里，上到身具三蠻之力的小活佛，下至修為淺薄的庄不周，所有人都覺得，有人貼著自己的耳垂，往耳朵里吹了口氣，熱烘烘、濕漉漉的一口氣！
跟著曲青石來到小廟外的空地上，靜靜等待。那些纏頭弟子不願和正道人物照面，紛紛退回了廟裡。
墨劍激射長空，劍鳴輕快，四野遠播。
可以說，墨劍就是「金戈鐵馬」的一個無法彌補的破綻。
正說到關鍵處時，顧回頭突然覺得，有人在他耳邊輕輕吹了口氣。
偏偏曲青石還不明白這個「破綻」的道理，直接來問顧回頭，按常理而言，任誰也不會去把事情解釋清楚……讓對方更了解這個破綻，好來對付自己人么？
不止血河屠子一個人，躲在廟裡的諸多高手，人人都被老九揚起的銳金戰意籠住！
神仙相！
曲青石臉上露出一抹譏誚，饒有興趣地望向老九，問道：「怎樣？」
老九神情既驚訝又不信：「剩下的最高也不過六步中階，哪還會有厲害人物？」
曲青石笑容更盛：「所以才說，你探查不到的！」
曲青石當然明白，梁辛指的是「墨劍喝退百萬金甲」的事情，當即微微笑道：「這個事情我也猜不透其中的端倪，得去問問旁人。」
「金玉堂，他們精修金行道法，被墨劍喝退的又是他們的法術，他們的想法，比著咱們在這裏瞎猜要準確得多。」
這就彷彿老鼠害怕貓，家裡鬧了鼠患，抱養只花貓來就能得以解決，對於普通人來說，只要知道貓能克鼠就足夠了，又何必去深究貓為什麼就喜歡抓老鼠；于墨劍與「鐵馬金戈」也一樣，即便不解其中道理，曲青石也能明白墨劍能克制這道法陣，再對上「金戈鐵馬」的時候，亮劍就能完勝。
老頭子突然笑了起來：「歇了這麼多年，終於出來了一趟」，他的笑聲低糜，好像一隻雞在哭：「你們還是看看我的臉吧……因為，今天我想殺人！」
老九在廟外悶哼了一聲，身形微晃，後退半步。
「問誰？」梁辛的神情略顯納悶。
「耳語」聲顯得無精打采，雖然在提問，可語氣里只有淡漠，全無關心之意。
他發覺老九調運威壓的時候，心中著實嚇了一跳，想阻止已經晚了，好在後來見曲青石未見怪。顧回頭為人何其精明，乾脆也不再斥責，而是話鋒輕調，把自己和曲青石都擺在了兄長位置上，老九則變成了不懂事的弟弟。
說話之間，老頭子陡然抬頭……不是抬頭，而是在一聲爆裂的怪響中，佝僂的身體突然綳直，那張垂向地面的臉，也由此改變了
血河屠子本來在支棱耳朵，偷聽曲、顧二人的交談，突然間只覺得一股淬厲之意，從門外那個小胖子身上卷揚而起，侵襲入廟，穩穩鎖住了自己。就彷彿正有一把剃刀，貼著自己的皮膚緩緩遊走，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割上一下子。
老頭子似乎有些猶豫，沉默片刻之後，才有氣無力地開口：「我出來之前，他囑咐我，只把齊青帶走就好，盡量別殺人。你們自己可都不知道，在他心裏，你們個個都是寶貝，珍貴的緊呢！不過……」
血河屠子也附和著開口：「女鬼差點害得我們瓊環姐兒，曲娃要放人，我們也莫得同意，這事莫得商量！」說完，他伸手大刺刺地一指老頭子，再沒有一點客氣：「老龜兒，把你的狗臉抬起來，讓老子瞅瞅你的鬼樣子！」
對於梁辛兄弟來講，只要有能窺探、調查賈添的機會，他們一概不會放過的。不老宗的法術能讓齊青開口，這倒是個意外收穫。
第一個翻臉的當然是瓊環，對著手下叱喝道：「愣個抓子么，列陣！」
梁辛也不矯情啥，先點頭答應下來。隨即又笑道：「倒是另外一件事，與你的戰力有著好大關係，要儘快弄清楚，以後打架都能用得上！」
「金戈鐵馬」是金玉堂窮盡無數心血才研創出的合擊大陣，威力之大猶勝破月三一，于金玉堂而言，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首次亮相就宣告無效，這不是陣法的問題，而是曲青石的墨劍神奇。
果然，不過片刻之後，一道金色流光便劃破夜空，向著小廟的方向疾飛而至，待到數里之外，對方便撤去了法術。
血河屠子立刻改口：「你莫得抬頭了，老子改了主意，不想看你那張老臉了，免得夜夜發噩夢！」
這倒讓顧回頭微微詫異，他神情里的疑惑也不是矯揉造作，開口反問：「先生的意思……你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讓我的金甲罷斗？」
瓊環站在陣首，先氣急敗壞地用袖子抹了抹耳鬢，繼而厲聲斥罵
修真門宗誰家都有得意的合擊陣法，纏頭宗雖然離經叛道逍遙獨行，可在陣法之事上也不例外，瓊環諭令傳下，以血河屠子為首的眾多妖人齊齊發出一聲大吼，幽綠慘紅各色光芒閃爍而起，一百多名纏頭弟子縱躍而出，圍住小廟結成大陣，嚴陣以待。
顧回頭咳了兩聲，對著曲青石苦笑：「這小子說打不過，想拉著我逃跑……讓你見笑。」說完，也不等對方回答，便徑自轉入正題：「白頭峰前顧回頭夜郎自大，妄動法術，幸得先生高義，處處留有餘地，這番眷顧顧某銘感五內！」
至於廟裡藏有邪道人物，顧回頭當然不會去揭破，他是來做交情的，又不是來剿匪的。
對方停頓了片刻，又說道：「別修了，瞎耽擱功夫……」語氣仄仄，彷彿一個心情不好的私塾先生，正不耐煩地轟孩子們回家去。
瓊環還想喝罵，血河屠子生怕她言語無禮，惹來一場無聊架，搶先開口問道：「老漢兒你是啥子人，又來做啥子么？」
顧回頭大吃一驚，而身旁的老九和曲青石就同時臉上變色，冷哼了一聲。
還不等眾人發動靈識去搜索敵人，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仍舊是緊貼耳畔，彷彿有人正在趴在自己肩膀上低低耳語，眾人甚至能清晰感覺到，對方說話時，從口舌間噴出的熱氣：「你們都是修士？」
說完，曲青石把話鋒一轉，坦然開口：「金戈鐵馬實力驚人，喝退金甲只是僥倖罷了，這件事，我正要請教，還請顧兄不吝賜教。」
饒是顧回頭心機深沉，這下也啼笑皆非。老九的話可笑，但是更讓他無奈的是，人家近在咫尺，老九還傳音入密，實在太小家子氣、太矯情了。
顧回頭和秦孑一樣，在遍地老壽星的修真道上，都能算得上是精明人物，除非他們自己願意，否則想要去誑套他們口中的實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曲青石才不會去白費力氣，開門見山直接把話問了出來。
說著，老頭子那份絕對淡漠
老九終於還是沒忍住心裏想說的話，傳音入密對著顧回頭道：「一個都夠嗆，兩個絕對打不過，可人家說有三個能打的，七哥，咱走吧……」
顧回頭搖了搖大腦袋：「也是也不算什麼機密事，能讓金戈鐵馬止步的原因只有一個……」
既然如此，把這個道理瞞著他，實際沒有一星半點的意義，如實相告的話倒是還能換回來一份交情。
顧回頭輕輕拉扯了下老九的袖子，帶著師弟向旁邊退開了兩步，老頭子來得詭異，敵友莫辨，可不管怎麼說，對方都不會是金玉堂的朋友……更不應該是金玉堂的敵人。
老者年輕的時候身形應該異常的高大，可現在卻瘦得只剩皮包骨頭，身體重重地佝僂著，下頜幾乎與胸腹平齊，他不抬頭，目光只盯著地面，半長的頭髮披散下來遮住臉頰，眾人看不到他的長相，除非有誰肯自告奮勇，跑過去躺到老頭子腳邊，才有機會看到他的臉。
顧回頭神情輕鬆，揮手笑道：「這下服氣了吧？天外有天這個道理，我可都不記得給你講過多少次了！」跟著他目光一轉，對著曲青石笑道：「我這位小師弟不諳世事，白長了一副大個子，可心境卻單純得很。還有些娃娃天真，都是我這個師兄教導無方。」
曲青石呵呵一笑，也不去文縐縐地措辭，直接說道：「陣法雖然失效，可貴宗戰力尚存，完全可以放手一搏。顧兄退兵罷斗，也同樣給我們留出了餘地，在下的心中，也著實感激。」
眉清目秀、鼻樑通透，只是他的嘴，並非長在鼻下，而是側立於左頰……
曲青石咳了一聲，笑道：「不用打！白頭峰的時候我給他們留了個面子，他們應該會派人留守附近，等著給我個交代。」說著，他揚手放出墨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