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十一個字
所有人的心裏都掀起了驚濤駭浪，這個老頭子未免也太禁打了些，這樣的攻擊，就是一座大山此刻也化作齏粉了，可他卻還能勉強站立、苦苦支撐。
掛在臉頰上的嘴巴，兩端勾勾，露出了個笑容，老頭子腳步不停：「算起來，他應該是我的師父，不過他不認，始終待我如兄。」
「散散散！」
「天道是什麼？天道就是規矩，是乾坤間的規則、律法。它包羅萬象，掌管萬物萬類，這份『規矩』自然也不止一條，而是千條、萬條。」老頭子聲音不緊不慢：「修士修行，只求領悟天道，可天道浩蕩，疊疊無窮，就算你有無窮智慧、有無窮壽命，也休想把它盡數掌握。」
老頭子沖入人群中，「槐葉」與「荒蕪」仍對他追襲不休，這兩道神通不僅威力了得，也都與主人心意相通，看上去裹天裹地亂成一團，可所有的攻勢，都只衝老頭子一人，並不殃及同伴。
不知是興奮還是恐懼，老九臉上的肥肉跳動個不休，問顧回頭：「打不打？」
顧回頭不再開口，默默思索著老頭子說的這番道理。身邊的老九則面露不屑，撇嘴道：「一萬個規矩里只悟出一個，這又算哪門子的悟道，難怪你們都沒有飛仙。」
狂風暴雨般的轟襲中，老頭子的臉色終於變了，雙手早就放開了金玉堂雙劍，胡亂揮舞著，徒勞地想要保護身體，人也腳步不穩搖晃起來，似乎隨時都會跌倒。
「荒蕪披血！」
所有人同時動手，月槐、墨劍、羅剎、各色法寶、韋陀、佛妖、金鱗，還有個化身利劍的小胖子……上一次人間出現這樣的力量，還是十三蠻圍攻謝甲兒時！
卻不料，老頭子的身形並未有半分的停留，只是大笑著回答：「已死之人沒有天道了，說過的話也是放屁！」說話之間，他越走越快，幾步之後乾脆跑了起來！
小活佛自己也不閑著，自小廟中飛身撲出，掌蘊風雷轟殺而至。
每一片葉子都是由木靈凝化，孕育的力道
槐樓道法，自有獨到之處，「樹大招風」為守，「明月入槐」為殺。此時距離黎明只差一線，漫天星月已經悄然隱退，但隨著曲青石一聲諭令，一抹森森月弧突然出現，射入陣中，千萬片槐葉青綠盡褪，全部化作銀月之色，威力也隨之暴增，繼續攻向敵人；
「借韋陀一用！」
……
「明月入槐！」
就在兩人大驚失色之際，一連串大吼幾乎同時響起。
纏頭弟子的修為參差不齊，可清一色都是從蠻荒凶地摸爬滾打出來的，全都是打架的好手，臉上雖然滿滿掛著不屑，但此刻人人催動真元，謹守陣意，只等首領一聲令下，便會爆起一擊！
交談中，最有耐心的是曲青石，但動手時，反應最快的也是他，手印盤結下，空氣中爆出一聲銳響，千萬片槐葉如蝗，向著敵人撲面而去！
包括曲青石這樣的好手在內，廟裡廟外所有人都覺得眼前一黑，繼而又復明亮，老九更是大吃了一驚，這哪是老頭子在眨眼，根本就是天在眨眼！
可老頭子的身體卻彷彿金剛不壞，任憑法術侵襲，都只當清風拂面，就那麼呲牙咧嘴地向前跑著，一步一步的靠近……
老九在百忙之餘，還驚呼了一聲：「果然是三個！」旋即滿臉興奮，周身上下都綻起銳金之意，猛衝敵人！
顧回頭的劍本來就大的驚人，長逾二十丈，揮動之中氣勢煌煌，可是和老九的巨劍一比，就彷彿在芭蕉扇旁擺了個蒼蠅拍……
說到這裏，老頭子霍然爆發起一陣驚天動地的滾滾大笑，高聲唱出八字歌訣：「窮盡天地，再無飛仙……再無飛仙了！」笑聲之中，他再度邁步，向著眾人走來！
老九的飛劍還好，顧回頭的金劍未能支撐片刻，便在「啪、啪」的鈍響中長出裂紋！
老頭子歪起了腦袋，左頰上的嘴
老頭子搖了搖頭，並未多說是什麼，而是顫巍巍的邁步，自百丈之外，緩緩向著眾人走來。
老頭子頷首笑道：「差不多吧。這裡有一個關鍵處，你在悟道之前，以為領悟的是全部天道；可悟道之後便會發現，你參透的，也不過是萬千規則之中的一條。由此，才有了一重天道之說。」
這幅長相雖然駭人可還嚇不倒纏頭弟子，他們潛伏在西蠻之地，什麼樣的醜陋怪物沒見過，一群邪道妖人不僅沒有驚詫，反而還笑了起來。瓊環更是沒心沒肺，對著老頭子笑道：「還當你龜兒長得多驚人咯，原來也不過如此。」
兩柄金劍在襲殺之中，全不會影響到旁人，鋒銳之處只對老頭子一人！
顧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正身處神通轟擊中的老頭子突然咧嘴笑道：「打不打都一樣，你們問道於我，所以要第一個死！」說著，老頭子突然加快了速度，三步並作兩步，直直向著他們兩人撲來。
雖然是加快了速度，但是在一群宗師高手的眼裡，老頭子還是慢的可以，還不等他欺身而近，顧回頭的回答也便響起來：「打！」說話之間，他催動金劍搶先動手！
荒蕪大陣，是老蝙蝠費盡心機，為手下親自尋來的古法陣圖，威力遠不止看上去那麼簡單，「荒蕪」發動之際，陣意會凝聚成一道陰戾魂魄，再以血飼，邪神轉生，奉主殺敵！
領悟天道是所有修士的終極，顧回頭也不例外，驚訝之下再顧不得什麼。皺眉問：「每個人都領悟了一重天道？此話何解？天道還分作許多重么？」
四聲怪叫，喚來的是浩蕩神力！
老頭子卻並未追著曲青石的話繼續說下去，而是古里古怪地笑了起來：「百納精通天地造化；無仙擅長
……
直到老頭子又吐出一口鮮血，再也無法支撐下去的時候，他才有些捨不得的嘆了口氣，開口說道：「萬法自然，歸塵、歸土、化風去！」
果然，老頭子聞言后微微愣了下，隨即停住了腳步：「你還知道百無一用？」說話時，他的眉宇間露出一份意外，可因為少了嘴巴的配合，讓這份神情變得有些滑稽，更有些恐怖！
鼻子之下空空如也，只有平滑麵皮，看上去或許還不太恐怖，可老頭子說話時，左頰上的嘴跟著開闔不停，甚至還噴出了幾枚唾沫星，著實顯出了幾分詭異。
纏頭弟子早都準備妥當，等瓊環傳令時，人人咬破舌尖，噴血養煞，只聽冥冥中一聲詭笑，無盡灰影流轉凝聚，轉眼化作一頭猙獰羅剎，鬼爪如刀飛撲神仙相。
瓊環面色厭惡，光潔的額頭上肉眼看見，跑過了一排雞皮疙瘩。血河屠子接過話茬，怪聲道：「嚇死人的道道，這麼大的口氣，老龜兒你這張嘴不該長在臉頰上，應該長在天靈蓋上才對，把口水對著天噴去！」
除此之外，還有一道墨色光華激射，曲青石墨劍出手。
老頭子是神仙相。
瓊環只比曲青石慢一瞬，脆聲喝道：「陣戰！」
老頭子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仍是癲狂怪笑，雙手揚起，就好像捏蜻蜓似的，輕輕在身前一捉，竟真的捏住了一雙劍尖。兩柄飛劍一起爆出驚鳴，也分不清它們是想奮力掙脫，還是想拚命斬下，可無論如何它們掙扎，都無法掙脫敵人的手指。
還有太多的事情沒弄清楚，曲青石仍不想動手，朗聲說道：「我見過百納與一橢，他們還有話要交代！」
開始的時候顧回頭只是一心看戲，並不想參与
百丈距離不算短，對方走得又不快。倒是夠雙方說上幾句話，曲青石輕輕挑了下眉毛，又問道：「你是賈添的朋友？在中土上結識的，還是趁著上次大潮和他一起來的中土？」
纏頭弟子們個個面露不耐，曲青石卻不急著開打。心思轉動如電，馬上找出了一個有望暫時穩住對方的話題：「東渡而來的？追隨著百無一用？」
雖然身形狼狽，雖然神情痛苦，可老頭子的嘴角卻微微上揚，彷彿享海風、陽光似的，任由諸般神通加身！
……
百名妖人震天價般同聲喝應：「荒蕪！」
老頭子緩緩回答：「當然是在海外結識的，在上次九星連線之前，中土上可沒有我們這樣一群人！」
老九早就等著動手了，隨著師兄一起結印出手，繼而眾人只覺得疾風撲面，也是一柄劍，金色，巨劍！
而荒蕪大陣還有另一個厲害之處，當陣中殺意盡化邪神，便不再需要費心控制，所有纏頭弟子都得以脫身，同時發一聲喊，盡數催動法寶，狠砸老頭子！
十一個字，輕，且無力！
廟裡還藏著梁辛和小活佛，他們在此間的力量足夠強大，可即便如此，曲青石心裏也明白，待會那一戰自保或許不難，但是想要抓住活口幾乎不可能，想要套些話出來，也只有現在這一個機會。
「槐葉」鋪天，綠葉盎然生機燦爛；「荒蕪」蓋地，灰白糾纏死氣瀰漫……兩道法術充斥了所有空間，去勢更快如閃電，轉眼將老頭子裹在其中。
小活佛是廟裡成精，妖術也飽蘊禪意，早在老頭子「吹氣」時，他就在準備神通，此刻終於得以施展，一道咒唱直衝蒼穹，方圓數百里內所有佛地中聚集的凡人念力，被盡數喚起，凝華成一座猙獰韋陀，自空中掄起降魔杵，直擊敵人天靈。
不見神通，沒有法術，老頭子歪歪斜斜沖了過來，掛在臉頰上的那張嘴卻仍在大開大合，笑個不停……
還有串串漣漪、金光綻裂，
說著，她伸出玉指，指了指身邊的血河屠子，俏臉笑容更盛，繼續對老頭子道：「要比起來，你還不如他丑嘞！」
……
……
纏頭陣法隨之發動，一片灰白色的影子，緊貼地面流轉而出，無聲卻洶湧，奔流沖襲。
這個時候，始終沒再說話的曲青石開口，問道：「你是賈添的手下？」
修金、修劍，小胖子最得意的法寶，就是他自己……以血肉之軀，煉奪世鋒銳。
他的話雖然拗口，但意思卻明白得很，誰都能聽得明白。
曲青石生點了點頭，循循善誘：「百無一用，都是領悟天道的絕頂高手，這樣的人物，按理說都應該渡劫飛仙，離開凡間才對……」說到這裏，他就收聲不語，靜靜望向了對方。
狂攻不休！
老頭子也笑了：「你們不明白，我這幅相貌下藏著的道理，足以毀了這座世界，和丑俊沒有半點關係。」
聽著老九的話，老頭子雙眉緊皺，足足過了半晌，突然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事關悟道，顧回頭不敢有絲毫地怠慢，仔細咀嚼老頭子的話之後追問道：「你的意思，我輩修天，只要領悟出一個規則，就算悟出天道了？」
不知何時，片片血霧飛濺而起，老頭子已經遍體鱗傷，身上嵌著槐葉、金鱗，額頭被韋陀砸得皮開肉綻，左手被墨劍斷掉三指，右肩被小活佛拍得塌陷，臉頰上的嘴巴被羅剎撕破了個大口子……
眨眼之後，老頭子的眉頭也舒展開了，對著老九淡然道：「沒有第一重天道，又哪來第二重？至於你說的，難怪我們沒有飛仙……」
曲青石點頭。一邊在心裏盤算著如何才能引入正題，誑些有用的信息出來，一邊淡淡的應道：「百納、無仙、一橢和用掩，上一次浮海東渡時的首領，合稱百無一用。」
這句話是曲青石早就編好的，心裏有十足十的把握，能夠讓對方再度止步。